嬴政的讲话在太阳系范围内反复重播着，云程觉得很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地外人类，海岸计划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如今月球却抛弃了他们，让他们面对不确定性。

这很不公平，也很不道义。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保留人类文明的火种，月球以及地外人类都必须得做出的牺牲。在这方面，就不会存在公不公平的问题，因为都一样。

可地外人类却不会这么认为，毕竟被利用的是他们，要面临不确定性的也是他们。

云程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明心。但资料显示，明心在十年前已经被送到月球国际大厦进行冬眠。他又向工作人员打探高斯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是：涉及机密，除了月球统帅嬴政，任何人都没有权限查看。

云程连忙赶到月球国际大厦，这个人心惶惶的年代他亲自见到明心才能放心。

原本留在七大行星鸿蒙组织的重要人物在嬴政讲话之前就被分批送回月球，集中居住在天空之中，由安全科的机器人轮流看守着。

除了重要人物，月球的其他成员也基本被剥夺了大部分权限，连航天器完全由盘古数据库统一控制。天空、地面到处都有执勤的机器人警察，它们要保证月球安全地度过这一整年。

云程坐着电梯，发现大楼里大部分人已经回家，只有机器人和少量人还在工作，指挥着月球的正常运行。上到五亿层的时候，突然看到嬴政站在编号0的面前。

云程匆匆向他走去，他发现嬴政已经老了很多，身体佝偻，脸色苍白，基本已经是老年人。云程不想责备他，因为已经没有意义。

嬴政的做法已经是非常仁慈，至少地外人类还有生存的可能，尽管可能性不大。

“明心呢？还有高斯？”

嬴政没有回答。

“我要见明心！”

嬴政将手放在架着编号0的玻璃体前，突然玻璃体以他的掌心泛起青色的纹路，那些青色的纹路将玻璃体切开，向四周散去。

编号0从纪念框架上解封，一块细小的芯片从玻璃体上坠落下，正入嬴政掌心。

嬴政望着那半块小指甲大小的芯片，将它递给云程，叹息道：“这是原本由盘古数据库控制的芯片副本，拿着它，现在起编号0归你了。”

那块芯片很重，云程知道这块芯片里雕刻着数不清的电路，在他冬眠前早已经实现了芯片超微型化：“为什么给我？”

嬴政调出资料框，一块大屏幕出现在云程面前，其中绘着一副复杂的曲线，旁边还有一条繁杂的拟合公式。公式下方罗列着密密麻麻的变量，云程瞥了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字眼：月球国际、地外人类国际、编号0……

“这是一条科学科给出的‘影响人类科学发展因素公式‘。它包含成千上万个变量，但主要的变量只有三个。”

嬴政指向屏幕，“地外人类国际权重40％，月球国际权重25％，编号0权重5％，其他全部加起来也才10％……编号0服役于海岸第三个纪元，退役于第七个纪元，只有5万年，却为科学的发展不可估量的作用，没有它，海岸计划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我只想知道明心在哪。”

“不急。”

嬴政挥了挥手，走向编号0身前，又调出控制框，点击其中的“激活”字样。只见编号0重新启动了起来，走出了那玻璃框。这具跨越几万年的机器人再次复活。

“编号0的故事也是高斯博士的故事，我希望你能听我讲完。”

“高斯？”

嬴政调试着机器，编号0走了几步突然握拳挥了几挥，经过翻修，它并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损坏。

“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讲另外一个故事，来自人类历史初期，46亿年前的故事。”

“……”

“从有人类历史算起的第300万年，那时人类还是生活中地球中，科学还没有发展。你无法想象，当时他们是用一种叫做‘马’的动物作为交通工具，没有电气连照明也只能用明火。

“他们在某个地方成立的一个政权，名号为‘秦’，掌权者称为皇帝。

“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他的国家之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能实现一切愿望。但是，在他的国家之上，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皇帝想永生，他想摆脱‘人生必死’的现实规律。为此，他命人海外求仙丹，命术士熔炉锻造不死药，但最终一无所获，终年49岁。”

“古人真是可笑，死亡是人类历史上绝对的客观规律。如今人类尚未能摆脱死亡的束缚，46亿年前的他们……”

“但是，你不也在为摆脱死亡而做尝试吗？”

“我？”云程迷惑不解。

“你的思想者2号。”

云顿时哑口无言。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什么是死亡？思维的彻底磨灭才是死亡。

“但这只是民间流传的结局，结局还有一个。”

嬴政调出一副星空图，只见一束光芒从远方冲向星图中的地球，他指着那束光，“这是外星文明第一次来到地球，而唯一一个见到外星文明的人类，正是46亿年前的皇帝”

“等等。”

云程觉得不能接受，道，“人类科技早已能判断地球上每一颗物理微粒的历史状态，无论它的半衰期有多短，经历了多少次变化，都可以推理出来。如今已经证明没有任何微粒来自远距离的星体，这足以说明从来就没有外星文明来过地球。况且，近代航天历史可是敲醒警钟，非人类文明永远都是带枪的猎手……”

“地球没能侦测到他们的微粒，是因为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一颗微粒。他们以最小份的状态来到地球，没有一个微粒是多余的，也不需要和地球上的微粒进行交换。他们没有攻击人类文明，是因为他们还不能，那时候地球可没有现代科技，他们无法入侵人类系统，原始土著般的生活反倒保护了地球。”

嬴政点击星图中的光束，那束光瞬间在空间中展开。只见光束或游或离，在云程眼前飘游，这是一束没有固定形体的光芒，“这是他们身体的模型。这些微粒应该和光是一种类型，质量几乎为零，在太阳系内没有这种粒子。但这些粒子构成了他们的思维，他们被称为‘思想者’……”

“这是科学科做出来的模型？”

云程总觉得很奇怪，指着思想者道，“难道46亿年前就有科学科的人见过思想者？秦王不是唯一一个？”

嬴政笑而不语，将悬浮在空中的屏幕全部都撤回，继续着秦王的故事：“皇帝将死的时候见到了思想者，不知道思想者对他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死了，但死亡之后又重新醒来。醒来的地方却已不在地球，而是在一个离地球十分遥远的星座：思想者星座。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消失，完全变成了思想者的模样。

“他以思想者的身份在那待了十几亿年，见识过许许多多的外星科技。他真正地得到了永生，时间对于他已经没有意义，但他觉得这样太无聊。所以，他决定回到地球。在思想者的帮助下，顺利地在宇宙的某个星球中重新塑造了身体，躯体被秘密送回了太阳系。思维注入身体，皇帝活了过来。

“在他活过来之后，发现这个地球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政权早已覆灭，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加之在思想者星座经历了十多亿年，他已经放下狭隘的眼光。这是一个广袤的宇宙……

“他决定将他所见识到的外星科技在地球上发扬光大，因此秦王嬴政成立了科学组织，给人类提供了大量的未来科学蓝图。第一个外星科技的复制品……你也使用过，是‘冬眠舱’。”

“嬴政？”

“我是嬴政。”

“秦王嬴政？”

“以前是，现在不是。”

云程眉头一皱，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