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宁可负了天下

立在御书房里，玄允呈安静的站着，低着头，玄叶开却是专心的埋头提笔为一个凤凰点上眼睛，顿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大功告成了。

抬头看了眼玄允呈，“呈儿上前来看看朕的新作如何？”

“是。”玄允呈移步到了案桌前，回想起以往他教自己作画的瞬间。

那时候，母妃什么都不惦记，从来不管他，也只有父王，因为爱着母妃，所以一心一意的教他一切。

作画，骑马，打猎，习武。

他也特别争气，那时候在所有的王子当中，他为了引得母妃的注意，所以是最出色的。

还记得那一次，一个妃子因为嫉妒而将他推到了莲花池里，后来父王调查清楚后，眼睛都不眨的直接处死了那个妃子。

将母妃的对头都一一处死，但是母妃依旧不为所动。

他那时小，也不懂这些爱恨情仇，可是渐渐长大之后，便困惑起来：难道母妃是铁石心肠吗？就算是铁石心肠，面对一个对她专情的男人十年，也丝毫不为所动吗？而且这个人还是有着伟岸之心的天子，本不该有专情这样的东西的。

这是他一直想不透的事情。

“回父王，父王的作画造诣是无人能及的，儿臣，钦佩之至。”玄允呈谨慎的回答着，不明白他今日将他叫进宫来，然后就独自埋头作画是为何。

总之，小心为上。

玄叶开看着他的脸颊，眼眸一沉，不再看他的脸，带着些许厌恶，也带着些许悲痛：“今日是你母妃生辰，我们一起看看她去吧。”

玄允呈一愣，抬眼正好捕捉到父王眼中的落寂，心里不由得一怔。

玄叶开没有等他回答，便独自走在了前面：“你们听着，任何人都不许跟着。”

对着身边的太监说着，然后见他们回了是才走出御书房去。

玄允呈从惊愣中回过神，然后跟了上去。

抬眼见玄叶开的背影带着蹒跚，玄允呈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父王，不知不觉中，竟然老去了！

小的时候，因为母妃，所以父王特别喜欢他，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父王也会想办法拿下来。

但这种关系在母妃随着那个人去了之后，瞬间走远，他如今成了棋子，他们共同的棋子。

掩住眼中的沉痛，玄允呈只是深深浅浅的走在玄叶开的身后，不疾不徐。

父王，竟然还记得母妃的生辰，不，他肯定是记得的，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王，对一个女子这般倾心，任谁，都会被打动的吧？但是母妃偏偏铁石心肠。

玄允呈随着玄叶开到了一座废园，玄允呈带着疑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玄叶开兀自走到一棵桃树下，停住了脚步，目光也变得痴迷起来，对着那光秃秃的桃树道：“雪儿，我，又来看你了。”

他用的‘我’，没有一丝帝王的威仪，却像是祭奠亡妻的寻常男子罢了。

玄允呈一怔，他也是知道的，那一年，母妃的尸体被母妃的家人带了回去，父王是没有得到母妃的尸体的，因为母妃留了信，说是求父王将她的尸体运出宫去，她要远离这高墙深院。

父王爱极了母妃，自知擅自将她带进宫中有愧，于是便答应了，尸体让家里人带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父王要来这里祭奠母妃，而且，这是个冷宫，荒废许久的样子了。

“呈儿，不知道为什么父王会来这里吧？”玄叶开轻声问起他的疑惑，然后又接着道：“就在这棵桃树下，你母妃第一次正眼看了朕，朕为了纪念，于是将她珍爱的东西都埋藏在这棵桃树下，当作是她，每年只有生辰来拜拜，今年，特地带你来，也想让你知道一下。”

玄允呈这才了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玄叶开独自沉浸在回忆中：“犹记得那日，雪儿的那个眼神，虽然只带着一点温度，但是比起她的漠视，已经算是幸事了，桃花映在她的脸上，更加的动人心弦，可她却人比花娇！”

玄允呈不明白为何父王今日有些不一样，但是他没有插话，只是倾听着。

玄叶开突然转过头，严肃的看着玄允呈，“别客山庄，其实早晚都会给你的，只是不想让别人无休止的说而已。”

见玄允呈错愕，他苦笑起来：“呈儿，这些年，父王，一直冷落于你，你可知为何？”

玄允呈忙跪下来，“儿臣，自知万死！”

玄叶开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将视线落在他头顶，“万死，你为什么应该万死？”

玄允呈的心一颤，“儿臣自知长相让父王不喜，所以，万死。”

玄叶开轻笑：“这次，你倒是很诚实的回答了。”

玄允呈低着头，不知道玄叶开是什么意思。

玄叶开轻叹起来：“安儿死了，难道我天启，就要因此毁掉了吗？”

这无端的轻叹，让玄允呈的心紧紧一缩，他，原来是要让玄允安为王？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偏好太子的吗？

他一下子混乱了，不明白许多事，也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

玄叶开扶起他，正视他那酷似穆雪的脸，“呈儿，父王，并非不再爱你，只是爱你的方式换了，但是你要记得，父王，最爱的，始终是你！”

被他眼中的坚定震撼，玄允呈突然有些心慌，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吗？一直将自己处在风口浪尖，难道不就是为了保护太子的权利吗？

小心翼翼的退开一步，“儿臣，多谢父王厚爱。”

玄叶开见他这般生疏，也没有不悦，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确是给他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回头看那棵桃树，眼神暗了一些：“呈儿，父王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父王的任何一句话，但是，父王还是要你记得今日父王所说的每一句话。”

玄允呈拱手：“儿臣，自当谨记，请父王教诲。”

玄叶开蹲下身子，伸手拂过那并不松软的泥土，这下面，是雪儿钟爱的东西，他一直，很珍爱。

“知道父王为什么选择不修葺这里给你母妃一个好的环境吗？你母妃她，喜好雅静，不仅样貌天下无双，才艺更是惊人，因为知道她的喜好，所以这里，一直都维持这般模样。”

“呈儿，江山，父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接手，就算你再优秀，再想坐这个位子，朕，都不会让你坐上来！”

玄允呈身子一抖，有些胆颤，他，什么意思？看出自己要叛乱，所以，想……

“你也别多心，这么多年来，父王因为悲痛你母妃，因此疏远了你，一是因为你长得太像雪儿，怕触景伤情，二则，这也是保护你的最好的方式。”玄叶开的脸上染上一层无奈，“父王已经受够了在这至高无上的位子上的寒冷，所以，作为父王最爱的孩子，呈儿，父王绝对不会让你也感受这份寒冷！”

玄允呈诧异的抬头，他，是这个意思？

“父王，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这些话，想在死之前对你讲。”玄叶开苦涩的笑笑，“呈儿，你要体谅父王，父王可以给你一切，却绝对不会让你变成和父王一样的孤家寡人。父王也是不适合做王的，因为父王太专情，你知道，作为一个王，是不能只爱着一个女子的，必须要为整个天下考虑，而父王，没有做到。”

玄允呈心里颤抖着，不由得问出口：“父王，为何说，活不久？”

玄叶开突然冷笑起来，“呈儿，太子并不是父王亲生的。”

不是亲生！玄允呈被这句话惊到了，半天没一个反应。

“惊愕吧？”玄叶开无奈的笑笑，“他只是朕为了保你周全，而找来的替死鬼罢了，父王只要你平安，宁可负了这偌大的天下！”

“父王？”玄允呈的震惊太大了，没曾想过事实会是这样，他，是在骗自己，还是……

“呈儿这些年恨死父王了吧？不过父王并不后悔，因为这样，才能让你平安的长到这般大，雪儿，也该安心了，因为雪儿不喜欢这宫廷，所以父王也厌倦了这里，太子将安儿逼死，接下来肯定是要对你动手，毕竟，他，已经在打朕的主意了，但是你放心，父王在一天，谁，都不能伤害你一丝一毫！”

那眼中散发的坚定，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坚定，要保护儿子的坚定。

玄允呈不知要如何辨别，突然间，知道了许多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