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书轮想真诚地走入李梦瑶的内心，了解中等生的世界。他开始向各科老师询问梦瑶的学习状况。

数学老师抬起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李梦瑶坐的位置。

“她是坐在第二排左边靠小路的座位上吗？”

“是的，她平时上课表现怎么样？学习成绩还可以吧？”

“我对这个孩子了解的不够多。平时感觉她上课挺规矩的，不做小动作，不和同桌说话，是个内向的孩子。至于学习，”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有点失望地说道，“她看起来学习很吃力，眼睛总是直直地盯着黑板，眼神里写满了迷茫。我记得有一次挑过她，让她上讲台解一道简单的证明三角形全等的数学题，她紧张极了，手颤抖地在黑板上写着数字，整整写了快十分钟，最后还是解错了。我看她的手心都出汗了。下课的时候我还批评了她几句，并问她为何这么紧张，没想到她竟然哭了起来，并告诉我说她总是听不懂数学。”

“她的数学成绩很差吗？”

“确实很差，上次我组织一次测试，一百分的卷子她考了六十多分，这样的成绩已经处于中下游水平了。蒋老师，你要好好同她谈谈话，让她多学数学，再这样下去，数学会拖她后腿的。到时候，她连中等生都算不上了。她就要和周新杰他们处在一个水平了。”

“岂止是数学？”英语老师打断了数学老师的讲话，“她学英语也挺吃力的，每次上完英语早自习，她都有许多单词没有背会，总要再等一天才能背完。不过她学习挺努力的，我常看到她在用功学习，也因为如此，我从来没有批评过她，她的英语成绩总是保持在中上游水平。”

“她肯努力学习就好，毕竟每个学生的资质各不相同，手伸出来手指还不一样长，我们应该尊重学生的差异性，我会多多鼓励她的。”

“这个道理我们懂，”数学老师教了这么多年学，她当然明白，“所以我们也没有过分要求过她。也有可能是她学习方法不太对，总是死学。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问问题，好像她都会了似的。她应该多和同学接触，看看别的同学是怎么学习的；也应该多向老师请教，以便我们了解她的学习状况。”

两位老师的谈话让蒋书轮对李梦瑶有了更深的了解。他觉得梦瑶更像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孤僻、勤奋、渴望被关心的孩子。他想打开梦瑶的心灵。

“梦瑶，你来给大家背背刘禹锡的《陋室铭》吧！”语文课上，蒋书轮专门提问了她。

梦瑶心中一颤，小心地站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老师会提问她。在她的记忆里，老师很少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老师总是提问好学生和差学生，而对于她这样“普通”的学生，老师经常忽视。

这篇课文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即便紧张，即便有些地方咬字不清楚，她还是十分流利地背了出来。

“背得真好！”蒋书轮夸奖她道，“你看，你多聪明，背得多流利！大家都应该向你学习。”

梦瑶的脸微微泛红，像春天的花朵那般鲜艳。

“梦瑶，能再给大家介绍一下刘禹锡吗？也就是刘禹锡的简介，课下注释里的内容。”

“刘禹锡，字梦得，河南洛阳人，唐朝文学家，”梦瑶一点儿也不结巴，大方而自然。她认真地看着蒋书轮，说道：“老师，我还知道刘禹锡的许多诗词。”

“你还能背刘禹锡的许多诗词？”蒋书轮惊讶极了，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中国的学生课外阅读量少得可怜，他们只会背教材，教材以外的知识则浑然不知。蒋书轮第一次听到学生会背教材外的诗词。

“我会好几首，比如他其中的一首《竹枝词》，”梦瑶背了起来，“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好一个‘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是千古传诵的名句。梦瑶，能解释一下这一句诗的意思吗？让大家也了解一下。”

“这首诗前两句写了一位少女听到了情郎的歌声，后两句则用了双关的手法。‘晴’和‘情’谐音。‘东边日出西边雨’，表面是‘有晴’、‘无晴’的说明，实际上是‘有情’‘无情’的比喻。”梦瑶的解释深入浅出，让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图画来，“情郎对这位少女是有情的，因为句中的‘有’、‘无’两字着重的是‘有’。因此我想她应该是喜悦的。这两句既写江上的阵雨，又把这个少女疑惑、眷恋和希望描绘了出来。”

“梦瑶，你解释得真好！”梦瑶刚说完，亭亭便赞叹起来，“我也读过这首诗，只觉得这两句好，却总是不知深意。今天你的解释，令我茅塞顿开！”

梦瑶的泛红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像镶嵌在天边彩霞上的落日，温暖而柔和。能在全班同学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学识，是多么自豪的一件事情啊！

蒋书轮鼓起了掌，全班同学也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梦瑶真了不起！”“梦瑶懂得真多！”“梦瑶教我背诗吧！”同学们纷纷称赞起梦瑶来。

“既然大家这么想学古诗词，那么梦瑶，你每天都在黑板上的左下角写一首古诗词，然后每天语文课的前十分钟，你带领大家赏析古诗，好不好？”

“这，这可以吗？”梦瑶有些犹豫，眼睛看着蒋书轮。

“怎么不可以？学习课外古诗词是提高语文素养的重要方法，大家都想多学一些古诗词来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呢！”

“好，我每天坚持写。”梦瑶点头道。

之后的每天，李梦瑶都会准备一首古诗词，然后在课间的时候写到黑板上。有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有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有贺知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上语文课，梦瑶都会认真地给同学们讲解这些诗句的妙处。梦瑶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同学们都喜欢问梦瑶今天准备讲哪首诗。每次在课堂上讲诗，梦瑶总能侃侃而谈，她的口才越来越流利了，她不再总是一和别人讲话就脸红了，她的性格开朗了许多。

李梦瑶学习语文的热情越来越高，她更专心地听讲，更用功地背课文，遇到不懂的问题经常地问同学。何止是语文，其它科目的学习也渐渐有了起色。

“梦瑶比以前更主动了，”数学老师对蒋书轮说，“她举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课间的时候也总来我这问问题，这次数学测验，她比上次提高了十分呢！名次提高了五名呢！”

“英语也进步了，上次提问她一个比较复杂的句子，她竟然能背出来，按照以前的程度，她很难答出来啊！我发现她对学英语感兴趣了，昨天还和我探讨英语动名词的几种用法呢！”英语老师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看来我们的学生不都是‘朽木不可雕’，只要发掘出他们的潜力，他们是可以进步的。”蒋书轮得意地说。

“原来，每个学生都有闪光点，”蒋书轮在他的教学反思中写道，“教师应该发掘出每位学生的特长，并鼓励他们发挥出来，这就是素质教育。素质教育不就是让学生做到‘合格加特长’吗？分数固然重要，但它只是一个标准。我们不能把学生当做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产品，凡是低于六十分的，就是次品。学生是活生生的人，人是复杂的，是有思想有感情有差异的，每个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每个学生都能找到自己的闪光点，他们将来就会成为有用的人。”

国庆节快要到了，学校准备举行迎国庆的活动，要求每个班出一个节目。蒋书轮请来音乐老师，让她出出主意，看四班准备什么节目合适。音乐老师想了想，便提出排练《我和我的祖国》的舞蹈。

“需要几个女生来排练？你看都选谁？”蒋书轮问音乐老师。

“需要10个女生。至于选谁，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过了一日，音乐老师把名单放在了蒋书轮的面前，蒋书轮看了名单上的名字，又数了数人数，总共8个人。

“怎么还差两个？”蒋书轮疑惑地望着音乐老师。

“另外两个你选吧！”

蒋书轮沉思半晌，抬头向音乐老师说道：“王亭亭和李梦瑶怎么样？”

“王亭亭？嗯，她可以！李梦瑶？李梦瑶？”音乐老师仿佛在努力想着这个学生，“她……应该可以吧！”

“好，那就定下了！”

音乐老师便带着这10个女生在操场上排练起来。每天中午和傍晚，同学们都会在操场上看到她们的身影。蒋书轮有时也去操场上观看她们的排练。

“老师，来看我们的舞蹈了？”李亚凡冲蒋书轮喊道。

蒋书轮微笑着走向她们，说道：“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10个女生叽叽喳喳地朝蒋书轮说着。

“大家都安静！”音乐老师拍了一下手掌，大声喊道：“把今天学的动作再排练一下！”

学生们重新抖擞起精神，随着音乐的旋律跳了起来。

蒋书轮不懂舞蹈，然而这群中学生跳起舞来真美！她们拥有着青春的活力，充满了时代的朝气。蒋书轮心底那最柔软的部分似乎被触碰了一下。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再回到学生时代啊！他多想重新再过一遍自己的青春时光！

“停！”音乐老师突然关闭了音乐。

同学们立刻停了下来，她们知道肯定又是谁做错动作了。

“梦瑶，你过来！”

梦瑶打了个寒颤，低着头，缓缓走到老师身旁。

“这个动作你为什么还做不到位？我再演示一遍，你认真看。”

音乐老师边走边将手和手臂放在背后，手和手臂在背后如波浪般轻轻地摇摆着，身体也随之柔软地摆动。她就像一只张开双翼的天鹅，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展翅欲飞。学生们看得入了迷，蒋书轮甚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梦瑶也尽力地学着音乐老师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可是，梦瑶的手臂却像两根直直的不会弯曲的竹竿，手和手臂在背后僵硬地摇摆着。梦瑶的动作真像一只老母鸡走路一般啊！同学们看着梦瑶的动作，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梦瑶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如同傍晚红色的太阳。

“笑什么！你们都做得太好？”音乐老师只得让梦瑶归队，继续教大家做下一个动作。

这天下夜自习，蒋书轮在办公室里备课。李梦瑶立在办公室门外，踟蹰着不敢进去。她不想再排练了，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她会拖班级的后腿的，可是她又不敢对老师说，怕老师失望。她不知该如何做，只得立在门外，犹豫不决。蒋书轮看到了梦瑶站在门外，便招呼她进来。梦瑶只好轻轻地走进办公室。

“老师，我不想排练了，您换别人吧！”梦瑶低着头小声说。

“怎么了？是因为今天老师教的那个动作你做不好吗？”蒋书轮轻轻地问。

梦瑶点了点头，说道：“不仅是这个动作我学不会，其他许多动作我都做不好。我净在同学们面前出丑了。”梦瑶似乎滴下了眼泪。

“梦瑶，你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们做得未必就好。谁都不是天生的舞蹈家，跳不好很正常。其实，我和音乐老师交流过，”蒋书轮放下笔，眼睛看着梦瑶，“音乐老师说你身体柔韧，有跳舞的潜质，只是没有发挥出来。只要你用功练习，就会比别人跳得更好呢！”

“真的？音乐老师真的这么说的？”梦瑶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喜悦的神采。

“那可不？音乐老师只夸你一个人呢！梦瑶，千万不要打退堂鼓啊！”

“嗯，老师，我一定会用功练习的！”梦瑶握紧了拳头。

此后的每天早上，当同学们还在熟睡的时候，李梦瑶就站在了操场上，练习着每一个动作。她的身影多孤单，却又那样的坚强。红日初升，阳光混合着清新的空气，轻轻地洒在她美丽的肢体上。汗珠从皮肤中渗出来，浸湿了衣服，又蒸发在阳光里。蒋书轮看着操场上的梦瑶，既心疼又欣慰，他没想到，老师的一句鼓励会给学生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国庆节的前一天傍晚，全校师生齐聚在操场上。舞台已经搭好，大幕已经拉开，每班表演的学生都已准备就绪。晚霞如同七彩祥云，给整个学校染上了童话般的色彩。

“该四班了！”四班的学生兴奋起来，挥舞着手臂向她们喊“加油”。亭亭、梦瑶、亚凡以及其他几个女生，都摆好了动作，等待着音乐的开始。《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飘荡起来了，她们跳起来了！在清凉的月光下，她们的手臂就像凤尾竹，她们的手掌就像竹叶，竹子在轻轻地摇摆，竹叶在风中飘荡。操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音乐的末尾，舞蹈的最后一刻，她们摆出不同的姿势。亚凡是蹲姿，亭亭是侧姿……只有梦瑶是站立着直面观众。她的手臂缓缓举起，手掌徐徐飘动，轻轻盈盈地，宛如在托着一个碧玉般的盘子。

“这个学生的姿势美极了，能看出来她是经过刻苦的训练。”蒋书轮听到评委老师的赞叹。

蒋书轮看着梦瑶，嘴角泛起了笑容……

有一次上作文指导课，蒋书轮训练学生的人物描写能力。他出示了几句话，每句话都是对一个人物的描写，而且一句比一句描写得详细。他先出示第一句话，让学生猜猜这个人是谁。

“他在大街上走着。”蒋书轮缓慢地读出了第一句话。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是谁。

“身穿黑衣服的他，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蒋书轮又读出了第二句话。

学生依然一头雾水，只有几个学生在底下窃窃私语。“他是个侦探？”“只有侦探才穿黑衣服吗？”“他是个小偷？电视里的小偷都穿着黑衣服。”

“看来有的学生已经想出了自己的答案，只是拿不准答案是否正确。那大家再听第三句话：‘身穿黑衣服的他，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眼睛始终盯着行人的行李和背包。’”

“小偷！”这回大家都拿准了答案，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家为什么说他是小偷？”

“因为第三句话描写了他的神态，‘眼睛始终盯着行人的行李和背包’，只有小偷才做出这种动作。”

“对，”蒋书轮露出满意的神情，“所以，人物描写能够把他和其他人区别出来，好的人物描写能把这个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那，同学们，”蒋书轮顿了顿，说道，“你们一定都有自己的小伙伴，给大家十分钟时间，看看谁描写得好。”

同学们一听，热情高涨了起来。他们纷纷拿起笔来描写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十分钟后，同学们纷纷举起了手。

“黄明豪，你把你的给大家念一下。”

“他长得虎头虎脑的，”明豪一开始念，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但是，他的这个虎头虎脑里装满了知识。他小眼睛、小嘴巴，却有着一只大鼻子。但是，他做作业的时候，思考的时候，五官又协调起来：他的眼睛睁大了，目光如炬；他的眉毛舒展了，像一抹山峰；他的嘴角向上弯起，含着笑意。他个子不高，但浓缩的都是精华。他机灵、活泼，他是我们班最最聪明的人！”

“他是，他是，”同学们这时都低下了头，他们都知道明豪描写的是谁，对，是李浩，只不过，李浩已经辍学了。

“同学们，李浩永远是我们班的一员。”蒋书轮有些哽咽，他看到明豪在默默地流泪。蒋书轮不愿在课堂上向同学们勾起曾经的事情，便将目光转向了亭亭，他问道，“亭亭，你说一下你的，看大家能不能猜到。”

“她梳着齐耳短发，显出一张苹果形的脸，她的脸总是红红的，就像成熟了的苹果的颜色。脸庞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里散发出知识的光芒。她有时也爱笑，笑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给人以温暖和安静。”

“是谁？”亭亭同桌小声问。

“是亚凡？”“不，应该是王铮。”底下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最后一句没念呢！”亭亭笑着对全班同学说。

“快念快念！”同学们催促着。

“她爱读书，她总能出口成章，口吐莲花。她特别喜欢背古诗，每天都念古诗给大家听。”

“哦，是梦瑶啊！”大家笑了起来。

梦瑶的脸像傍晚的火烧云那般红。

梦瑶这时站了起来，说道：“老师，我想念念我的描写。”

梦瑶念了起来：“她有着乌黑发亮的长发，就像瀑布一般。长发扎成了马尾辫，瀑布就变成了飞舞的燕子。她天生就是一张鹅蛋脸，再配上那一副银白色的边框眼镜，烘托出了她淑女的气质与修养。透过眼镜，我们依然能看到她那双闪烁着智慧灵光的眼睛：黑亮亮的眼珠，在探寻着黄金般的知识。她常常让我想起李白的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就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孩儿。”

“是亭亭！描写得真好！”同学们赞叹起来。

“看来你们真是好闺蜜，心灵相通啊！”蒋书轮笑着夸奖道。

梦瑶看了看亭亭，亭亭看了看梦瑶，她们笑着。这两个女孩的笑容是那般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