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呼呼地穿行出隧道，窗外山光水色，风景如画。

然而凌之实靠窗托着脑袋，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在凌小璊摘下耳机暂停视频，歪着头看他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后，青年才一拍后脑勺：“对喔！忘记把积木和拼图拿给茹茹璃璃了！”

不过还好，家门钥匙有把放在福利院里，那就让阿虎去……这小子不行。还是麻烦李叔一趟吧，叫他帮帮忙捎过去。

凌之实一边想着，一边动作迅速地发了几条薇信。

妹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哥哥两眼，确认好像没什么后才重新把耳机戴上。

凌之实这才注意到自上高铁起女孩就一直抱着手机，便提醒道：“小璊你已经看了快半小时了，该放下来休息一下了哦。”

“嗯，等等。再看两分钟。”妹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凌之实不禁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她这么专注，于是悄悄地把身体倾过去。

小璊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不经意地点了下屏幕，视频标题在手机上方浮现出来。

“简单易上手的《天空之城》笛子吹奏教程！包教包会！”

天空之城？

作为一首经典的动漫配乐，凌之实对这曲子是相当地喜爱。

喜爱到了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听着听着忍不住拿起秀儿的吉他并上网找简谱开弹。

事实证明凌之实在乐器方面的加点不太科学。明明练了一个月了（没错，刚来复旦没多久他就被秀儿忽悠着学吉他），指法什么的也基本上没问题，可就是一群音符或扎堆为营或各自为军串不起一段节奏正确的旋律。

秀儿表示爱莫能助，建议凌之实多打打音游和听着节拍器睡觉，毫不理睬凌之实“我打音游都是靠反应力的！”的抗议，并美滋滋地把这段音频发去糊弄整天催他练吉他的老爸。

言归正传，在凌小璊放下手机后，凌之实略带惊奇地问道：“你练到这里了？学得这么快？”

妹妹甜甜地笑了笑：“是呀。之前无意中听到，觉得还挺悦耳的就想有点学。我听网上的人说这首曲子才两三级，不怎么难的。”

凌之实的自尊心受到了1点伤害。

至少我看得懂简谱，比起熊大这个对乐理一窍不通的家伙要好……他安慰自己。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璊确实挺有音乐天赋的嘛……

凌之实带有鼓励性质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加油哦，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听到妹妹的音乐会。”

女孩笑眯眯地道：“那我只给哥哥你一个人门票哦。”

……

正值国庆佳节首日，热闹非凡。

作为重要交通枢纽之一的沪海市的各大客运站的人流量骤增，自然也少不了火车南站。

“欢迎来到沪海！在这里，你可以邂逅楼宇灯光璀璨，令人流连忘返的外滩；在这里，你可以漫步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的南京路……”一个浑厚的男声盖过喧嚷的人声，回荡在大厅中。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盯着悬挂在大厅顶部的一块巨型液晶屏，上面正跳动着用无人机航拍的各种沪海市的美景。她小嘴微张，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

站在女孩身后的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帅气的青年。他站在墙边，背着黑白色的行李包，左手提一只小皮箱，右手携一个大拉杆箱。

青年安静地注视着女孩的背影，待她终于转过身后才开口问道：“可以了么？”

“嗯！”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青年将小皮箱交给她：“这里人多，别走太快。”

兄妹俩从暂歇处的墙角离开，随即加入到了向外的人潮之中。

妹妹一边往外走，一边时不时欢快地转身对哥哥道：“哥哥！我想去科技馆！还想去迪土尼！还有那个什么庙街！”

凌之实无奈地道：“好啦好啦，都会去的，我们有很多时间。别总顾着回头讲话，稍微注意下前面。”

“嗯嗯嗯！哦对了，我还想去尝尝黄鱼……哎呀！”

她刚把头转回前方，视线里就被一堵高大的阴影占满了。

糟糕！要撞到人了！凌小璊心里一紧。

虽说哥哥决不会骂她，可免不了要挨几句唠叨。

唔……等等，怎么一点都不疼呢？

只感一双手扶上自己的肩膀，面前落下一张看着就很亲切的脸庞。

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好呀，小璊。我们又见面了。”

身穿白底t恤外套浅碧色衬衫的青年一面蹲着打招呼，一面稍稍收拢右臂，做出和女孩碰拳的姿势。

“是秀儿哥！你也早上好呀！”凌小璊很善解人意地提起小拳头捶了捶面前青年手。

何其秀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片刻，他瞥了不远处的

凌之实一眼，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凌之实为啥不教妹妹把称呼改回来。

“秀儿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看到远处的凌之实吹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何其秀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没错，我开车来的。咱们先回去把行李放下。”

“因为国庆期间沪海酒店的价格高到飞起，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得去秀儿哥家做客。”凌之实走上前来，插了句嘴解释道。

何其秀咂了咂嘴，还是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了。

“好耶！可以去秀儿哥……嗯，何其秀大哥的别墅玩了！”小璊开心地拍了拍手。

秀儿脸上这才重新浮现笑容：“当然可以，我非常欢迎小璊来我家……”他对隔壁拍着他肩膀的家伙翻了个白眼，“还有你的哥哥。”

凌之实一边拍着秀儿肩膀，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嘴角往上飘：“呵……咳。秀儿哥啊，我说，我们先走吧，早点放完行李好出门逛逛。哈哈。”

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何其秀脸上的表情变得实在是太像忧郁菇了。

“好好好，不这么叫了，不这么叫了……走吧。”凌之实摆摆手，拉起行李箱。

……

黑色高级suv缓缓退入独立停车位，待它稳稳地停泊到正确位置后，便熄火了。

驾驶位的青年下车，走向车尾。

他想了想，从后备箱中以帅气地姿势单手拎出大拉杆箱，可没想到的是刚提起来就拿不动了，只得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扛着。

“实子，来搭把手啊！”何其秀嚷道。

只见凌之实很轻松地把箱子接了过来，稳稳地放在地面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你箱子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秀儿郁闷地道。

“一只50kg的臂力器和一只30kg的臂力器。50kg规格的是我现在自己练习用的，30kg那只是中学时候用的，现在打算送给熊大。”凌之实轻描淡写地道。

“……6。”秀儿憋了半天，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来。

“哥哥！你们快来呀！”不知何时小璊已经下车跑到别墅门口了，对他俩招手。

何其秀小跑过去：“来了来了。”说着，他便掏出钥匙开门。

“我叫阿姨帮忙准备了午饭，你们在二楼放完东西后下来吃吧。”秀儿的嘴皮子倒也利索。

凌之实兄妹二人找到房间放下行李后来到楼下的餐厅，何其秀已经在那里坐着等待了。

“坐吧。菜马上就好。”秀儿摊开手掌，示意二人坐在对面。

还没等到小璊问为啥桌子上空空如也，连碗饭都没有，从厨房的方向就走出一位米黄上装的中年女人，端着俩盘子动作平稳地放在了凌之实和小璊面前。

凌之实定睛一看，居然是两碟t骨牛扒，上面都洒满了热气腾腾的黑椒汁，还用几只西兰花和小番茄进行了简约的装盘。

何其秀起身从餐具篮里拿出刀叉分给他们，道：“快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同时举起了刀叉。

秀儿也神情惬意地割下自己盘中的一块西冷牛排，然而他刚把它放到嘴边隔壁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地震动。

秀儿无奈地放下刀叉拿起手机，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后脸色骤变，双手一撑，“砰”的一声站起来。

“糟了！我都忘记今天是谷歌的生日了！”

他风风火火地跑到大门前，从衣帽架上扯下那件衬衫披上，一边换鞋一边道歉：“先失陪了！我跟她约好中午要去帮她庆祝的！”

然而何其秀刚甩门而出不到十秒，又“砰”地一声推开门，冲回餐桌前，以一种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恐怖速度一分钟内解决掉整盘牛排，包括西兰花和小番茄。

秀儿一面用餐巾纸擦嘴一面又跑了出去，只背对着兄妹二人挥了挥手表示告别，看起来真的很赶时间。

小璊有些懵懵地看完了何其秀的一系列操作，半晌后才小声问凌之实：“哥哥……秀儿哥一直都是这样吗？”

凌之实嘴角抽了抽：“还好吧。只是时不时会像现在这样脱线。以及……”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阿姨，此时她正皱着眉头翻看秀儿的餐盘，检查里面有没有食物残渣，“我们还是不要浪费食物为好。”

凌小璊也看到了阿姨杀气十足的检视动作，她总算是明白秀儿哥为啥情况紧急也要冲回来吃完了。

……

……

……

“小黑？小黑——别探索啦，出来聊聊天吧。”

黑暗而又深邃的门中没有半点回应。

“小黑，你怎么不出来啦？从昨天晚上起你就没说话了。”

一片寂静。

“黑，你在干嘛？”

黑色是沉默的，白色是无声的。

“快回来呀……黑……”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

“起床啦，小懒猫。”哥哥声音在我耳边回畔。

我揉着迷离的眼睛，眯眼瞄向窗外的阳光。

“已经下午三点了噢。”

我撑开被子坐起身来，看向哥哥。此时他正坐在床沿，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的眼神还是有些迷茫。不是因为困意，而是因为在那个空间待太久了。

……其实也没多久。但处在其中，时间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唔……那这就是没有做梦的第三十天了。

哥哥轻轻的刮了刮我的鼻子，痒痒的，很舒服。

“好啦，醒一醒。等下要去你心心念念的科技馆哦。”

似乎哥哥每次在看着我睡醒的时候都很温柔呢……

我盯着哥哥，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嗯。”

“那就赶快换衣服吧。”他站起身走到室外，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看着哥哥的背影，感觉有一种淡淡的暖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窗外的阳光一样。

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门被他顺手反锁上了。小小的客房里重归宁静，我的心也是。

——哪怕这片空间里只有你一个人，但只要“门”的另一旁有人在等着你，你就不会感到害怕。

我突然间明白了这个道理。

……

“哇！！————”

女孩的眼眸中满是闪亮，视线来回扫过气派的大型扇环状建筑，沉浸在它的宏伟中无法自拔。

凌之实站在小璊侧方，他看着女孩，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他一时竟无法分辨妹妹身上那耀眼的光芒是来自斜阳的投射，还是从她灵魂深处所绽放的。

小璊已经……多久没像这样子兴奋过了？

从小到大几乎都在然城长大的她，几乎没有怎么真正地亲眼去看过外面的世界。

她虽然很活泼，也很懂事，明白在哥哥和老头不在时要照顾好自己，以及帮扶福利院的兄弟姐妹们。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想要走出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去更广阔的天地感受的。

想到上一年自己鸽掉妹妹后，寒假回家的第一天她就用不跟哥哥说话一小时来抗议。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也得多带小璊出来玩。至少，一年一次吧。凌之实暗暗下定了决心。

“哥哥，别发呆啦！我已经等不及要进去瞧瞧了！”妹妹扯着他的衣襟。

“好啦好啦，这就进去。”

凌小璊几步一小蹦地走着，嘴里哼唱不知名的轻快旋律。

凌之实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注视着妹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点点地又堆积起来了。

一路到了入口处，几名工作人员在安检处忙得不可开交。

亲眼看着妹妹通过安检后，凌之实把随身的背包放到x光机的传送带上，也站到安检门内。

工作人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她一边用金属探测器上上下下扫描，一边随口问道：“那边的是你的妹妹吗？”

“嗯，我带她过来玩。”

“长得真可爱啊……没问题了，可以过去了。”

“好的，辛苦你们了。”凌之实对她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身形一顿，摆了摆手。

凌之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接着拎起传送带上的背包向妹妹走去。

“开始探险咯！”小璊兴高采烈地小跑向第一个展区。

生物万象。

望着周围逼真的山石与藤木，凌之实仿佛置身大自然之中。

“这汩汩的流水，这飞溅的瀑布，这竹制的桥梁……啊，实在是具有宁静的意境。设计师是懂行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热带雨林区”的景观好像和他认知中的不太一样。

小璊似乎对热带雨林兴致平平，走马观花般地匆匆游览了一圈牵着哥哥的手就走了。

接下来的两栖爬行角、基因寻秘、昆虫园都不怎么合她的心意，尤其是昆虫园。路过这里时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不过有一说一，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昆虫，凌之实瞧了也有些发怵。

好在下个展区是动物世界。

来到科技馆的游客们大多会在这片展区驻足，欣赏赞叹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

最令小璊着迷的是非洲动物群。她兴趣昂然地给了每种动物不同的评价。

“好憨直的小象哦！”妹妹望着快有两人高的非洲象，嘻嘻笑道。

“看起来很聪明呢！”她指着吊在树上的猿猴。

“真威武！”她看着站在石头上的雄

狮啧啧。

“啊……实在是太可爱了！！！哥哥你快看！”小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顶着对大耳朵，浑身白绒绒，猫般大小的生物。

“这是耳廓狐。”凌之实脱口而出。

小璊看这些动物的神情像极了我小时候看百科全书上的插图……要不过两天带她去动物园？他想到。

又在“动物世界”里停留了好一会，凌小璊才恋恋不舍地前往下一层。

兄妹二人直接略过了蜘蛛展，来到了二层的机器人世界。

这里相比前面的部分更有“科技馆”的味道，可以看到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各种奇特的机器人面前流露出好奇。

小璊尝试了和机器人下棋的项目，硬是下到棋盘都满了也没分出胜负。

凌之实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并告诉她跟自己来，在射箭机器人比试那里随手射了三个十环。

紧接着他们几乎游览了每一个展区的每一个项目。与科技有关的宇航天地、智慧之光；与生活有关的人与健康；还去太空影院看了场小电影。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次沪海科技馆之旅中，凌小璊没有错过任何她感兴趣的东西。

待兄妹二人走出科技馆，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自离开科技馆以后，小璊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了。凌之实也不打扰她，牵着她的手慢慢踱到了旁边的世纪公园。

傍晚时分的夕阳柔和而温暖，兄妹二人行在石砖路上，默默地感受着一天中最美好的光芒。

他们来到了一座蓝钢构成的小型架桥。走到桥的中央，凌小璊忽然松开握着哥哥的手，停下了脚步。

她来到桥边，双手扶着护栏，微眯双眼眺望向远处波光熠熠的湖面。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生灵展翅穿过夕光，缓缓落到水面上。

“那里好像有几只黑天鹅。”小璊轻声道。

湖风拂起她的马尾，撩动她的白裙。她也如同一只洁白的天鹅，沐浴在晚霞之中。

凌之实看着女孩的背影，怔在原地。此时他好像感觉小璊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焕发出来，令他为之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妹妹转过身来，展开笑颜。

“哥哥，这儿的阳光很美，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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