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下午，八名蒙古刺客依照内应之言大大方方出现在庄浪城中。

两百多年了，不知道有多少争夺失败的蒙古族内附明朝，就连老伯爷祖上也是蒙古人，所以庄浪城中多几个蒙古人出来真的是一点都不显眼。

八名刺客按照计划提前买票进了戏楼。

凌家兰州方面的人手亲眼看着老伯爷带着四名护卫乘坐马车抵达戏楼，他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算完成了。他们立刻动身离开庄浪城。未来就算蒙古人失手被擒，也绝不可能查到凌家头上。

至此，一切都是按照乌克赞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长刀弓箭带着太显眼，八名蒙古刺客不敢携带；他们八人带着的是抹上毒药的短匕首。而匕首此刻正藏在他们怀中。

八人占据了两桌，就在戏楼大门通往戏台的两侧，只要老伯爷从他们中间走过，四名护卫绝对挡不下八人的攻击。

目标行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老伯爷毛洹冷冷的盯着八名蒙古人。

蒙古人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妙，但他们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双方距离只有六七步，领队的蒙古人预感到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将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他喊了声“上”，然后率先向毛洹冲去。

来看戏的并非只有老伯爷和刺客两拨人，蒙古人发动时，戏楼里的一些观众也发动了。这些人有的护在了毛洹身前，有的堵住了蒙古人各个方向的去路。这些伪装成观众的护卫在桌子下面还藏了长刀。三尺长刀布成刀林挡在了毛伯爷面前。

这个时候蒙古人已经知道今天这场戏就是针对他们的陷阱。绝望中的蒙古人妄图殊死一搏，可是并没有人上来与他们格斗，因为从戏楼两侧又奔出了两队弓兵。

蒙古勇士经历了从一个绝望走向另一个绝望，这些胆小的明人根本不给他们肉搏的机会，他们现在想以命换命都做不到。

绝望之中，有蒙古勇士扔出了手中的匕首，希望哪怕换掉一个明人也好，可是匕首被一片刀光格挡在空中。

绝望之中，也有蒙古勇士想自杀，举起泛着蓝黑色的毒刃就往自己脖子上抹。

大明边军的精锐弓兵不可能让蒙古人如愿。在蒙人匕首动手之时，他们的飞翎也射了出去。八名蒙人，平均每人四肢上最少中了两箭。想自杀？做梦去吧。

很快，八名蒙古刺客丧失了任何还击能力，如果不是老伯爷要求留活口，这些人应该早被射成刺猬了。

紧跟着，兵备道衙门就收到了伏羌伯遇刺的消息。此时，陆挽正在兵备道衙门里面。

兵备使杜石笑着对陆挽说道：“还真让你料中了，他们果然对老伯爷下手了。”

陆挽道：“四门已经封锁了吧？”

杜石道：“已经传令过去了。少兄谋略堪称留侯在世啊，杜某佩服。”

陆挽谦逊道：“就算晚生不多事，以兵宪之明睿，应该也能想到。”

杜石道：“你也不用如此谦虚，本宪非嫉贤妒能之人，不会抢夺属于你的功绩。”

陆挽道：“晚生也非虚伪之人，这功劳还望兵宪代领。”

杜石想了想，立刻明白了。除了少数背景深厚之人，甘肃境内知道陆挽的并不多。松山互市这一举动虽然受益者重多，但是受损者也不少。

陆挽往后要经常来往镇羌、庄浪、松山三地，他现在势力还很微小，除非杜石或者毛洹派重兵时时刻刻保护他，否则很容易被人暗害。

欲成大事者，若贪慕虚荣好出风头，那就会变成明晃晃的靶子，如何防得住四面八方射来的暗箭。

想明白后，杜石说道：“好吧。我替你挡在前面，你的功绩，我依然会向中枢和陛下密奏。现在我们该去庄浪卫了。”

杜石的正直坦诚颇令陆挽感激，不过他觉得两人之间总像隔了点什么，可以共事，却难以成为朋友。

既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肯定早有布置。一得到伯爷遇刺的消息，全城四门立刻被封锁起来。行刺的蒙古人也被送入了庄浪参将府，而不是兵备道衙门。

陆挽猜到有人或许会图谋不轨，但却猜不到具体细节。

当初老伯爷还不太相信，询问陆挽：“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人要谋害老夫？”

陆挽答：“我恩师告诫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推己及人。有人突然抢了你家的全部生意，伯爷你不会反击么？松山开市这一政令，伯爷你才是核心。只要除去了伯爷你，庄浪立刻会变成一盘散沙。

您老人家最近又那么喜欢听戏，戏楼那种环境复杂的地方，简直是刺杀的不二之选。要是我，我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老伯爷道：“老夫去看戏也有好几天了，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陆挽道：“伯爷，现在这个时间刺杀你，可能就会牵扯上谋叛之罪。要是不把各种细节安排到他们自认天衣无缝的地步，他们动了你，自己也要全族陪葬，有这么蠢的人么？”

老伯爷被说得出汗了，问道：“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挽道：“这些人因为生意往来经常和蒙古人打交道，我若是他们，就联系蒙古人。鄂尔多斯部族现在想必恨你恨的要死，由鄂尔多斯部派出杀手，由他们偷偷领进庄浪城。等刺杀完你老后，再把责任推到自由互市的政策上。请问是不是天衣无缝？”

老伯爷冷汗直流，感情这些天一直在刀尖上走，自己还没察觉。

老伯爷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老夫天天在家中龟缩不出么？”

陆挽道：“堵不如疏。松山开市，有不少人利益受损，他们总会千方百计来破坏此举。防贼难防千日，不如伯爷您就担点风险，当个诱饵，引这些人发动如何？”

老伯爷愕然道：“你是不是早想好了要拿老头子当诱饵？”

陆挽气道：“我想好了？我能想到你会去天天看戏么？还是你老去看戏是我引诱的？”

老爷子最近心情好，空闲多，去看戏完全自己的兴趣，跟任何人没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是陆挽能算到的。知道错怪人后，老爷子赶忙赔礼道歉。

既然这事已经出了，陆挽正好顺势布局，给庄浪境内心怀不轨的那些人挖了个大坑。

最近松山开市，往来的客商大增。庄浪城中的兵力又大部分布防到了边界，以预防鄂尔多斯部会有异动。所以要想做出完全的防范很难。

所有的货物都要先从庄浪过。这些时间庄浪城中来往的人数比以前多了好几倍。除了源源不断的各种货物，以及牛马羊等牲畜，给各城门的检查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除了汉人，还有蒙、藏、羌、回等族，番族之人很多头上都有朝廷敕封的官位，搜查起来也比较麻烦。

总之，想盯紧每一个进出之人，是绝不可能的。

不知道对方是谁，何时来，来几个人，从哪种途径进来；陆挽也只能在戏楼里面布置陷阱守株待兔。

除了在戏楼里面布置兵力外，陆挽还叮嘱在戏楼里面卖吃食的李强，戏楼里面出现陌生面孔要提前和老伯爷打招呼。

老伯爷对李强一家恩深义重，这个人靠得住。他常年在戏楼里面卖吃食，有古怪之人，他基本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老伯爷日常乘坐的马车里面加了钢板和铁丝网，戏楼附近的高点也布置了人手。如此周全安排可保证老伯爷这个鱼饵不会真的被鱼吞了。

这个耗费人力的陷阱没白挖，还真的有人往里面跳。

陆挽也知道杜兵备使现在的处境比较微妙，兵备道衙门非是稳妥的地方，所以预先布置过，一旦有人踩陷阱就带去庄浪卫衙门。

卫所衰败，庄浪卫在城中一直是个很没存在感的衙门。如果城中没有兵备道衙门，军户军屯方面还要由他们主管，但是既然有了兵备道，庄浪卫基本事事只能靠边站。

这么无权无势的衙门，谁会去巴结？因此，以前和蒙古之间的走私也就和他们关系不大。把人关押在这个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

老伯爷正在和朱指挥使在卫衙里喝茶，杜石和陆挽到后，四人先互相行礼打了个招呼。

见完礼，老伯爷说道：“老头子当了这么多天鱼饵，总算把鱼钓上钩了。真是要多亏陆小兄弟提醒啊，不然今天铁定就成了老头子的祭日了。”

陆挽开玩笑道：“伯爷你要真想谢我，把你那边的收益让两个点给我。”

老伯爷立刻翻脸道：“那不行！”

杜石插话道：“咱都别闹了，还是抓紧问案吧。刺客都留活口了？”

朱润立马答话道：“八个，全部活蹦乱跳，现在就关押在卫狱之中。”

杜石道：“安排人十二时辰分四班轮流看守，案件覆核没下来之前一个都不能死。现在，你一个一个提出来，咱们先问问，看看庄浪境内到底有多少人坐下这等叛国勾当。”

朱润先吩咐值日军去带犯人，然后把一叠纸递给杜石，说道：“八名刺客是蒙古人，这些是他们身上携带的户籍证明，不过看印色应该是伪造的。”

内附的各族户籍证明上有堪合，和颁布衙门内留存的备份一对便知真假。庄浪境内，内附各族的户籍证明的备份存在兵备道衙门里。每一批颁发文书上的印色都不相同，常年负责检查之人，光凭印色也可分辨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