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心情沉重，停箸不食，本来逐步热烈的节奏一下子放缓了。陆泽怕他再纠结自己表字的问题，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于晋搭话。于晋不明所以，转头看看一脸忐忑的陈纪，本着活跃气氛的目的强行拉起话题道：“咳，不知两位兄长可曾听说，昨日京都内出了一件奇闻！”

“哦？不知有何奇闻？”

陈纪巴不得转移陆泽的注意力，立即自觉充当捧哏。

陆泽急于摆脱“冠溪”阴影，也连忙做出感兴趣地姿式，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于晋左右看看，故作神秘地道：“天机阁中有一位新晋执事，名为徐术，乃是七门天机师。不知二位兄长可曾听说过？”

陆泽脸色一僵，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纪手中的筷子再度在盘碟间不断闪现，边吃边笑道：“略有耳闻。此人天赋颇高，年方而立便开了七门，据说在天机阁三千白衣中也是难得的人才。颇受天师青睐。”

于晋忍笑道：“就是这位徐执事，昨天在一位权贵家中开门结阵时，竟然……炸了。”

陈纪愕然道：“炸了……是何意？”

于晋的脸憋得通红，一字一句道：“意思就是，徐执事结阵失败，导致天地气机暴走，炸了别人的厅堂不说，还把人家的少公子炸飞了。”

于晋的手掌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据说那位少公子被炸飞出三丈开外……哈哈哈哈实在抱歉，我真的忍不住了，被阵法炸飞了，太好笑了……”

于晋捧腹狂笑。

一根莴笋从陈纪的鼻孔噗地一声冒了半截出来，他却毫无所觉，拍着桌子笑得呼天抢地。

二人前仰后合笑了半天，却见陆泽面无表情地端坐桌前。于晋心生疑窦，渐渐收住了笑声。陈纪却拍着桌子继续大笑道：“冠……陆兄，你为何不笑？哈哈哈哈，结阵哎，失败哎，少……少公子被炸飞哎！哈哈哈哈……”

陆泽面无表情地道：“因为被炸飞的那位可笑的少公子，就是区区在下。”

陈纪的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荼楼雅间内，气氛一度陷入凝固。

陈纪呆若木鸡，只有那根莴笋还随着呼吸在鼻孔里一伸一缩。

于晋满脸通红，如坐针毡，尴尬得差点用鞋子抠穿楼板。

陆泽板着一张死人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力道略重地顿在案上。

咄！

陈纪打了个机灵，仰头猛地一吸，将莴笋吸了进去，喉结一动便吞咽成功，看得身边的于晋一阵干呕。

陈纪毫无所觉，清清嗓子，立马转换成一副无比关切地表情问道：

“陆兄，如此大事，怎么现在才说？你可曾受伤啊？是否要紧呐？”

陆泽摇头道：“不曾有碍。我这不在跟你对座饮茶么。”

陈纪悲愤道：“不曾想天机阁赫赫声名，竟有此金玉其外、败絮之中的无能之辈，居然还担任执事高位，险些害了吾兄！”

陆泽：……

你不是要哭吧？我们的感情有这么深吗？

于晋张了张嘴，也想表个态，却因脸皮厚度不够实在说不出口。嗫嚅半晌，才试探着出言问道：“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为何会出此意外？”

陆泽淡淡道：“我当时也不明所以。”

天再一次被聊死了。

陆泽起身拱手道：“二位慢用，在下有事回府，先告辞了。”

于晋陈纪二人慌忙起身，手足无措地回礼告别。

陆泽走后，陈纪无力地跌回座位，喃喃地道：“完了，陆冠溪此人最好颜面，此番你我二人可将他得罪狠了。”

于晋宽慰道：“我观此人，面如冠玉，胸有沟壑，不似气量狭隘之辈，陈兄过虑了。”

陈纪想了想，挥手召来店小二：“刚才陆公子会帐了吗？”

店小二摇头道：“不曾会帐。”

陈纪悲呼一声：“果然如此！”

于晋：……

陆泽走在街上，步履有些沉重。

他的确忽略了昨天的事故造成的影响，一想到自己上了京都热搜，成了万人笑料，他就有种想要反穿越的冲动。

人活一张脸啊。这叫他如何还潇洒得起来。

试想一下，如果以后别人见面就问他被阵法炸飞是何感受……

就好比前世某岛国居民被人见面就问：听说你们被原子弹炸过？爽吗？

侮辱性极强。

陆泽一脸不开心，然后就被一张飞来的纸钱糊在了脸上。

陆泽扯下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

真他喵的晦气！

怒冲冲抬头望去，这就准备爆发一下纨绔子弟的淫威，却见一片木板在街边竖起，四个用木炭写的大字映入眼帘：

卖身葬父。

咦？

陆泽一下子来了性致，兴冲冲地凑上前去，探头问道：

“是谁要卖？”

木板向旁一偏，露出一个低头跪坐，披麻戴孝的娇小身形。

陆泽又往前一探，吓得小娘子往后一缩。

“是你要卖？”

小娘子抬头一看，只见一双亮晶晶的贼眼近在咫尺。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脑海里却留下了一张挥之不去的盛世美颜。

这位公子……好生英俊！

小娘子明知于礼不合，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陆泽一眼，又一眼。

陆泽打量着卖身小娘子，只见她眉眼清秀，身段纤细，身上穿着孝麻套装，更添了三分凄楚之意，分外惹人怜惜。

唔……倒也入得眼。按照前世标准，能打个7分吧。

一念至此，陆泽猛然一惊：我竟然膨胀到连7分女生都觉得勉勉强强的地步了？

一定是纨绔记忆在作怪。

陆泽一挥手：“买了。”

一名下人上前一步，潇洒地扔出一袋银贝。钱袋尚未落地，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凌空接住。大手的主人是一名络腮胡大汉。他打开钱袋一看，眼前一亮，随即眉开眼笑地道：“公子，她是你的了。”

陆泽眉头微皱。一旁的下人心领神会，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能作得这位小娘子的主？”

络腮胡点头哈腰：“自然作得，她是俺家邻居，家乡遭灾来投亲的。”

陆泽眉头一皱，逻辑思维当场爆发：“且慢！你家邻居卖身葬父，与你何干？为何是你来收钱？”

络腮胡理直气壮地道：“因为要葬的是俺爹呀！”

陆泽眉头又是一皱，逻辑思维当场混乱：“你不说她是你邻居？你且说清楚，到底是要卖谁的身、葬谁的父？”

络腮胡呆呆地望着陆泽，讷讷地道：“她家死得就剩她自己了，她到京都没找到亲戚，也没地方住，就租住俺家的房子，住了好久也没钱给俺。正好赶上俺爹没了，俺就寻思着，卖她的身，葬俺的父，正好把欠帐结了，这似乎也……没毛病吧？莫非现在这行规矩改了，不是死者亲生的，就不让卖了？”

陆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