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呼吸间，酒馆外就忽然多了很多人。

十多名精壮男子，清一色火红罩衫，立在刘季身后，一言不发。

刘季看了一眼还停在街口的马车，沉声对身后的朱雀府卫道：“将他们四人拿下，先押进府中，待我回来审问。我先去送少爷上书院。”

“喏！”

朱雀府卫们齐声应喝，身形连晃，纷纷冲入酒馆，顿时怒喝声和拳脚破风声交织大作。

刘季转身走到马车前，恭敬地道：“少爷，康伯的酒馆没什么大事，几个醉鬼打架而已。”

陆泽揭开锦帘，皱眉道：“康伯没受惊吓吧？”

刘季微笑道：“康伯坐在屋里饮酒看戏呢。”

陆泽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康伯虽然只是一个小酒馆的老板，但他对陆泽，或者说，纨绔版陆泽，有着与旁人不同的意义。

十四岁那年，陆泽再度开蒙失败。他无颜回府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径直来到了康伯的酒馆……

陆泽摇了摇头，把自己从纨绔记忆中拔出，忽然皱眉道：“你真的不去帮忙吗？”

刘季哂道：“少爷，咱们来的人是府卫丁字队，收拾几个醉鬼，不把他们屎打出来，算他们拉得干净。”

陆泽手指刘季身后：“可我看上去，好像是咱们的人都被打飞了？”

刘季撇撇嘴道：“怎么可能……”边说边转头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

只见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大街上。此时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大家见有热闹可看，都自发汇聚过来围观这场小规模战事，不时爆出一阵阵哗然之声。忽然三名府卫同时向外抛飞过人群，重重地跌落在地。三人趴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却一时都爬不起来。

人群中一阵大哗，声声议论不断传来：

“快看，那是神将府的府卫啊！个个都有二锻武道师的锻体境实力，竟然让人打得如此狼狈！”

“还是十多个打人家四个，简直是被碾压了啊！”

“哼，这四个汉子不知什么来头，竟敢在朱雀大街殴打神将府卫，真是不知死活！”

“就是，朱雀神将府中高手如云，随便一位旅帅最低也是五锻武道师，收拾这几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见申屠上身赤裸，露出虬结如山的古铜色肌肉，一双砂锅大的拳头上气机流动，隐隐透出一抹紫色。重拳挥动间每一道紫光闪过，便有一名朱雀卫闷哼抛飞，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刘季瞳孔一缩：破岳拳？这几个醉鬼来自神武军中？

神武军都督申破岳，八锻武道师，京都八大神将之一。

破岳拳法，正是申破岳自创上品武学，向来只传家中子弟和军中亲卫。

怪不得敢来朱雀大街闹事，原来是破岳神将门下。

剩下几名府卫不敢大意，急忙相互靠拢，欲结阵对敌。申屠再度狞笑一声，身形连闪，众府卫眼前一花，已被他侵入阵形。申屠旋身如风车般高速转动，紫光连闪，嘭嘭嘭嘭一连串击打沙包般的声音响过，一众府卫四散抛飞，无人能当其一拳之威。

申屠晃了晃脖颈，意犹未尽地狞笑道：“朱雀大街好大的名头，竟没一个能打的吗？”

申恭和另外二人抱着双臂站在后面，闻言爆发出一阵猖狂大笑。从头到尾，竟然只有申屠一人出手，便将十余名身为二锻武道师的朱雀府卫尽数打倒。

这至少是锻骨境的四锻武道师才具备的实力。

围观人群再度哗然。

“太不像话了！怎能容这群外人在此张狂！朱雀神将府的高手呢？”

“咦，那不是陆公子吗？他在一旁作甚？”

“还能作甚，看热闹呗。说起这位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天天吃喝玩乐，就是个纨绔！”

“你少说人家，你要托生到神将府当少郎君，早就在勾栏耗成人干了。”

“那我也比他强！身为神将府少郎君，就眼看着别人在自家门口逞凶？”

“不然还能怎样？陆公子是国朝学院的书生，难道让他去念几句诗文，羞死这群目不识丁的武夫？”

……

刘季面色阴沉，缓缓道：“看来，今天是我走眼了。没想到，堂堂神武军四锻武道师，竟然也干这种喝酒耍赖砸人店铺的勾当。”

申屠踏前一步，咧嘴道：“休得废话。方才你不是很会摆谱吗？还号称一个能打我们四个？来，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扛得住某家一拳？”

刘季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忽然一把折扇搭在他的肩上，刘季回头望去，只见陆泽站在他身后，面若寒霜，淡淡地向申屠问道：“你们砸了康伯的酒馆？”

申屠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道：“一个破酒馆，砸便砸了，你待怎地？”

陆泽缓步走上前，刘季本能地拦在前面，沉声道：“少爷，你千金贵体，犯不着和他们这种杀才一般见识。”

陆泽望向刘季，微笑道：“喝了这么多年康伯的酒，如今他被人欺负，我若不出头，岂不折了朱雀神将府的颜面？”

陆泽虽面带微笑，但目光却出奇地冰寒。刘季从未见过陆泽如此表现，心头一凛，脚下不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陆泽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无妨，他们不敢伤我。”

陆泽走到申屠身前，微笑着直视申屠双眼。申屠面色阴沉地道：“小公子哥儿，离我远点，一会要是伤到你，休怪我拳脚无眼。”

陆泽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银壶，拧开盖子浅啜一口，轻声道：“此乃一品桃花醉，专供我朱雀神将府，从不对外售卖。我十四岁那年，在书院开蒙不利，心情郁结，饮尽半坛此酒，大醉一场。次日心结尽去。从此，每逢季首，我都要来寻康伯，取一坛上好佳酿，与他对酌一番，方能解心头郁郁。”

刘季在陆泽身后沉默。身为亲随，他是此事的知情者之一。其实，在不能开蒙这件事上，陆泽并不像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样释然。那段日子，他总是去找康伯喝酒聊天，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每次从康伯的酒馆出来，陆泽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样是释放了不少心结和压力。

陆泽感受着脑海中的这份记忆和情绪，在心中默默道：原来，你也有这样令人心酸的心路历程。如今我们既为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今天康伯这口气，我替你出了。

陆泽用足了力气，重重一个大耳光甩在了申屠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