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歌不急不缓，她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一遍，朝着巫医所坐的椅子上指了指。

“前辈坐的椅子，是由暖龙香和迷迭花浸泡后所制成，暖龙香可以抗寒，迷迭花能够安抚神经，我看前辈身上套着一个黑色的披风，前辈是否畏寒？”

她向前走了一步：“此处的院子被树林包裹，阳光不能照射，唯有前辈坐着的那块，有些许阳光落下，前辈除了一双眼睛，其他的都紧紧包裹在披风里，所以……前辈是否还怕阳光直射？”

巫医的眼神变了几分，从方才的轻蔑，转换成了探寻和打量。

楚云歌开始闻起了周围的气味，慢悠悠的说道：“空气中有龙蛇胆的苦味和浓郁的药膏味道，前辈身体不好，应该是……肝脏和皮肤有问题，现如今正在调理，是也不是？”

“呵呵……”

老太太笑了几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仅凭望和闻就能判断出这么多的信息，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夫可以做到的了。

她本以为是什么人误打误撞闯进了幻境，如今看来，这两位年轻人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楚云歌露出一个微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巫医的身边，她缓慢蹲下，十分自然的用手指搭上了老太太的脉搏。

可刚刚摸出个大概，楚云歌的表情就有了些变化，她抬头，巫医正在盯着她看，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喉咙动了动，继续诊断着。

“年轻人，如何？”

楚云歌收回手指，眼底有些不可思议。

她轻轻抿唇，试图从老人眼中看出些什么端倪，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和空洞。

“前辈，您……”

楚云歌喉咙动了动，声音消失几分后继续说道：“您用身体养蛊？”

此话一出，旁侧一直未曾说话的夜璟辰手指一动，显然疑惑。

巫医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随即是欣赏和满意。

“不错，是个不错的苗子，丫头，你师从何人，或许老婆子我，还认识呢……”

楚云歌就说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她曾经在书上看过，巫医虽然称作巫医，但他们的医术，并不在其他大夫的水平之下，有些甚至很高，是一些医者这辈子都触碰不到的高度。

但巫医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不会长期存在于大众的目光之下，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巫医擅长养蛊，而蛊，就不能太过靠近人群。

通过方才的把脉，楚云歌发现这巫医的年龄，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年龄的界限，她身体里已经不剩下多少血液，而大部分的血液，都被养蛊人用去养自己的蛊虫了。

“前辈，您再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出问题的。”

楚云歌眉头紧皱，声音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巫医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垮了，这是我们巫医世代以来的责任，我不会去推脱，也没办法推脱。”

楚云歌朝着院子中看，她这才发现，那些同人一般高的植物竟然都在缓慢蠕动，看起来像是有血有肉的活物一般。

她瞳孔放大，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

这世上最厉害的蛊师，并非只能以蛊虫入蛊，对方可以用肉眼看到的一切掐蛊，甚至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命理去摸那人的人生。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跟我进来吧。”

巫医从座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屋子里进去。

楚云歌和夜璟辰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木屋里十分阴凉，楚云歌身体颤了颤，似乎有些不舒服，夜璟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用手摸了摸她的肩膀。

巫医将自己的披风脱下，露出了骨瘦嶙峋的胳膊和手臂，方才在外面还不曾发现，如今到屋里来，楚云歌才看清楚巫医身上的皮肤——惨白无比，毫无血色。

在白色褶皱的皮肤之上，还有些更白的斑迹。

楚云歌喉咙动了动：“前辈，您不能再这样消耗自己的身体了……”

巫医依旧没有应声，她伸出手，在墙壁上轻轻按了一下。

只听得“轰隆”一声，墙壁一面帘子垂坠下来，上面是黑色的笔迹，画着整个村子，以及河流的走向。

“那些村子里人的病症，归根结底，是由于水源。”

楚云歌手指一紧，夜璟辰手中动作收了收，将她朝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上游太多尸体被丢弃，那些尸体聚集在一起，尸体内部的毒素无法化开，一点一点聚集在一起，就成了十分凶狠的蛊。”

“这世上的蛊，并非只有人养才能出来，只要时机成熟，无时无刻都有蛊在生出，村子里的人喝了河里的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蛊虫就会一点点累计，到最后的最后，瞬间爆发。”

楚云歌看着巫医用干枯的手指在图纸上方比划，她唇瓣紧抿，好一阵后，才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普天之下，最难处理的就是水源。”

她喉咙有些干涩：“好在这条河流短小，不会粘连到其他支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眼底突然闪着光，扭头，看向夜璟辰。

“回去之后，派人去将河流封堵，一定一定不能传染开！”

说完，楚云歌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到了巫医的身上。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否有办法根除蛊虫？前辈，你长期隐居在此处，对外面的事，是否了如指掌？究竟发生了什么？”

巫医的神色突然变得深远，她深吸口气，眼眸深处流动着楚云歌看不懂的东西。

“天机不可泄露。”

“前辈！”

“不必再说了，倘若我将一切说出，一切平静都会被打破，我们巫医的责任，是维持当下的情况。”

“可是前辈，眼下的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那么多人死于非命，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难道您的责任，就是维持这样一种畸形的现状吗？”

楚云歌没忍住呼出声来，她大步上前，试图和巫医对视。

所有的一切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