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萱脸嫩,气质柔和，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姑娘。

迎着大娘热情的笑容，她抬头看了眼站在车厢口的孙志,没回答。

大娘却以为自己懂了,笑着说：“一个人出门在外是得当心点，正好我也一个人，咱俩路上能做个伴。”

说着还把自己带来的土产堆放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在她手里：“正好路上没事儿,咱俩说说话唠个嗑，来尝尝,这是大娘自己炒的,喷香。”

“闺女，你这是到哪儿去？”

张萱萱抓着一把花生没吃，倒也回答了一句：“北京。”

“呦，国家首都啊,怪不得闺女你看着就是个文化人,有气质。”大娘乐呵呵的夸。

张萱萱红了脸，她有些应付不过来这样热情的大娘。

不用她回答，大娘一个人就能说得热络，一次又一次往她手里头塞吃的。

孙志没带啥行礼，他怕车上人多待会儿找不到人，索性没去自己的座位，就站在两节车厢连接的位置往这边看。

但也没去张萱萱座位旁，毕竟没捅破窗户纸，他怕追得太近了，人姑娘害怕。

两人的眼神时不时撞上，彼此又是脸红,又是羞涩。

车厢里人声鼎沸，可每一次越过一颗颗脑袋，他们总能准确的看到彼此。

很快，他也发现那位异常热情的大娘了，用口型问：“咋回事？”

张萱萱只摇了摇头。

趁着车上人还不算太多，张萱萱起身往外走，大娘特别热情的嚷嚷：“大伙儿动一动，让我闺女出去上个厕所。”

张萱萱低着头往前走，孙志就直勾勾盯着她看。

“你要去坐一会儿吗？”擦肩而过的时候，张萱萱忍不住低声问了句。

“我坐啥，站着就成。”孙志一下子咧开嘴。

“车上人多，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张萱萱涨红了脸：“不用，我自己走。”

临走前，却把手里头的那把花生塞进他兜里，红着脸低着头赶紧走开了。

回来的时候，张萱萱红着脸想赶紧回到座位，却被塞了一把花生米。

原来方才那会儿，孙志把花生都剥好了，又都给她塞了回去。

“闺女，你脸咋这么红？”

张萱萱掩饰道：“车厢里人太多了，我开个窗吹吹风就好。”

打开窗户，冷风一吹，张萱萱脸上的热度才下去一些。

她忍不住摊开手，手心的花生米一颗颗胖乎乎的，看得她嘴角微微勾起，这一次她珍惜的一颗接着一颗吃到了嘴里。

“喜欢吃就多拿点，这儿还有很多呢。”大娘笑盈盈的说。

张萱萱忙道：“够了，大娘您留着自己吃。”

车厢里还是那么喧闹，张萱萱没回头，却知道孙志一直在，她心底忽然无比的安心。

火车一站站的驶过，一天一夜后，张萱萱坐着都觉得有些累，她心疼孙志，趁着走动的功夫赶着他去隔壁车厢休息。

孙志见她坚持只得过去，其实他的座位早就被人占了，这会儿过去还得吵吵半天。

“火车到达南昆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大娘露出笑容：“闺女，咱该下车了。”

张萱萱还没反应过来，笑着说：“大娘，您慢走。”

“这孩子说啥傻话，到南昆站了，咱到家了，快点跟上别耽误下车。”

大娘说着伸手拽住张萱萱往下拉，她力气极大，用力之下几乎将张萱萱整个拽起来。

“你干什么，我还没到站。”张萱萱惊恐叫道。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大娘笑着解释：“这是我家闺女，她小时候受过刺激，时不时就不认得人，我这就带她回家。”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得你，放开我，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张萱萱拽住扶手不放。

她好歹干了几个月的农活，力气也比来时大了很多。

“闺女快别闹了，待会儿让人看了笑话。”

大娘一边说，一边硬生生掰开她的手。

“大家伙儿帮个忙，我闺女忽然发病了不肯下车，帮我把她拉下去，不然待会儿耽误火车出发。”

“这真是你闺女吗？”车厢里有人问道。

“是她闺女，刚才还坐一块儿有说有笑吃吃喝喝的，这小姑娘看着挺正常了，没想到有这样的毛病。”有人答话。

还有热心人真的伸手来帮忙，一会儿功夫，两人就被推到了上下口。

张萱萱暗道不好，连声喊道：“我根本不认识她，帮我喊乘务员，我身上带着证明。”

“你们这是咋回事？”站台上的乘务员连忙跑过来问。

大娘连忙道歉：“我闺女犯病了，忽然就不认人了不肯下车。”

“我有车票和证明——”张萱萱一摸口袋，脸色煞白，她的证明和车票都不见了。

大娘却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来：“同志您给看看，这是我们俩的车票和证明，哎，出发前还好好的，忽然就发病了，瞧这事儿闹得。”

乘务员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姑娘，快跟你妈回家吧。”

大娘用力的禁锢着怀中的女孩：“同志，多谢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张萱萱忽然大力挣扎起来：“孙志，孙志快救救我。”

“我还有个朋友在隔壁车厢，他叫孙志，同志求求你，我真的不认识她，你帮我找一下就能确定我身份。”

乘务员见她说话条理分明，一时有些犹豫，可火车马上要开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冲过来，帮着女人一起控制住张萱萱。

“这娃又脑病了？咋说上胡话了？”

“大概是在火车上累了，哎，怪我不该带着她出远门。”

两人有模有样的说这话，实则一个紧紧捂住张萱萱的嘴，另一个挟持着她往外走。

张萱萱陷入无助和绝望，她没想到会在火车上遇到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拯救了她。

“萱萱！”

孙志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火车已经开了，他那节车厢人满为患，想要挤出去都难。

眼看张萱萱要被人带走，孙志咬牙一把推开窗户，直接从窗口跳了下来。

男人三两步追上去，对着那陌生老汉就是一拳头，直接把他整个揍翻在地。

张萱萱一口咬住大娘的手，趁机挣脱开来。

“孙志。”

孙志一把抱住她：“你没事吧？”

张萱萱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中：“吓死我了。”

“你们干什么？”

乘务员也意识到不对劲，尤其是那对老夫妻被打被咬之后居然想跑。

“他们是人贩子，快抓住他们。”张萱萱连声喊道。

孙志怎么会放过这俩人，连忙去追，乘务员也吹响了口哨，很快老夫妻就被几个人按住。

张萱萱哭红了眼睛，脑子里思维却清清楚楚：“我根本不认识她，是她一直跟我套近乎，一口一个闺女的叫。”

“刚才到了南昆站，她忽然说是我妈，要带着我一起回家，车厢里的人都被她骗了，还帮着她让我下车。”

“我身上的车票和证明也没了，肯定是她拿走了。”

想起方才的经历，张萱萱吓得直发抖。

孙志也吓得够呛，刚才他要是再晚一点，张萱萱可就被拖走了。

“你的车票肯定在她身上。”孙志恨不得再过去揍一拳。

乘务员一搜身，果然在那大娘贴身的口袋里发现了张萱萱的车票和证明，打开一看，他也后怕：“这俩人太大胆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拐带妇女。”

他这会儿也后悔莫及，幸好这女知青没被带走，要是被带走了，那他就成了帮凶。

“她身上还带着证明和假车票，肯定是早有预谋，同志，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张萱萱吸了吸鼻子，也说：“我看他们是团伙作案，刚才说话都不眨眼，肯定不是第一次。”

“两位知青同志放心，我们已经报了公安局，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回乡探亲的两位知青过得波澜壮阔，金水大队却安安稳稳。

天气越来越冷，冬种也已经结束，社员们一下子闲了下来，就连孩子们也放假了。

赵建国索性趁着这个时机召开全队大会，家家户户搬着小板凳小椅子来了晒谷场。

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切入整体：“乡亲们，这眨眼就要过年了，今天喊大家伙儿过来有两件事。”

“大队长您说。”老王头笑呵呵的喊。

赵建国脸上也带着喜气：“第一件事就是公社奖励给咱们金水大队的那头小猪，现在已经能出圈了，咱们挑一个好日子杀猪。”

一听这话，社员们顿时高兴起来。

临到年底家家户户都馋肉，可肉票少，肉也贵，就算舍得这票和钱，去肉站卖肉就跟抢似的，去玩了连下水都买不到。

现在自家大队养的猪能吃了，他们当然高兴。

“大队长，也别挑好日子了，我觉得今天就不错。”老王头大声道。

一听这话，社员们纷纷赞同：“是啊，今天多好的太阳，咱们吃杀猪饭。”

“大队长，我刀都准备好了，你喊一声就行。”

赵建国被他们闹得没办法，笑着说：“听到要吃肉一个个就那么猴急。”

“吃肉谁不着急，不着急那是傻子。”

赵建设还问儿子：“国庆，你想不想吃肉。”

“想！”赵国庆声音可嘹亮了。

赵建国挑了挑眉，开口道：“本来今天还想跟大家商量一下拖拉机驾驶员的问题，不过既然大家都想赶紧吃肉，那咱们就改天再说。”

“啥，拖拉机驾驶员？”

社员们傻眼了，这会儿也不惦记着吃肉了：“大队长，你先别走说清楚啊。”

“咱们大队能出拖拉机驾驶员了？”

赵建国这才解释：“为了表彰大家伙儿这一年勤勤恳恳的努力，陈书记说了，公社那辆拖拉机咱们只要打了报告，可以优先使用。”

乡亲们一听顿时哗然。

“真的，咱们生产队要有拖拉机了？”

“陈书记说的还能有假？”

“最重要的是驾驶员，咱们也能开拖拉机了。”

赵建国压了压声音：“乡亲们，拖拉机不是直接给咱生产队了，所有权还是公社的，只是我们可以优先使用。”

“比如农忙的时候，咱们有了拖拉机就能帮忙耕地，不用只靠那大队那都老牛。”

老王头忙道：“这也不错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

“我听说拖拉机耕地又快又好，明年咱们都省事儿了。”

刘红新关心的却不一样：“大队长，那是不是得选一个人开拖拉机？”

赵建国点头：“陈书记说了，趁着农闲，咱们大队可以派人过去学开拖拉机，学会了，那明年就能管用，毕竟公社能让咱们使用拖拉机，却不会给咱配驾驶员。”

一听这话，社员们都激动起来。

刘红新连忙问：“那这人怎么选？是自己举手，还是社员投票？”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赵建国身为大队长会不会自己要去，毕竟陈书记有多喜欢赵建国，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可那是拖拉机驾驶员啊，刘红新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当不了大队长了，就想在这儿使使劲。

赵建国召开大会之前早有打算。

“乡亲们，我是这么想的，咱们选的是拖拉机驾驶员，那首先得身体健康，不然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你累了病了，那不顶事儿。”

这话没有人反对。

“其次，这个人年纪不能太小，太小了不稳重，拖拉机是精贵的东西，要是坏在咱们大队了那可是大事儿，当然，年纪也不能太大，太大了脑子不灵活，学起来也慢。”

赵国庆原本还跃跃欲试，一听这话顿时垂头丧气：“那我岂不是去不了了。”

“爸，都怪你把我生的太晚了，不然我就能学开拖拉机了。”还怪上了他爸。

赵建设给了他一个板栗，骂道：“就你这性子我都不放心，不过你去不了，我年纪正合适。”

他心想大队长是他亲大哥，总要照顾他一些吧，这个驾驶员的位置就很合适。

刘红新也赞同这话：“咱们就选二三十岁的，脑子灵活，身体健康，干啥都得劲。”

最重要的是，他也才三十出头，正好是当年。

赵建国点头：“除此之外，这年底去学开拖拉机是不补贴工分的，要是学不会就白瞎了时间，大家心里头自己掂量掂量值不值，能不能学会。”

“之前我跟陈书记商量过，咱们大队最多能派三个人过去学开拖拉机，这样总有一个人能学会，要是都学会了，农忙时候也能换换手，轮流来。”

一番话停下来，刘红新心底叹气，要不赵建国怎么就能当大队长呢，想的确实是比别人周到。

他心底放弃了大队长的执念，这会儿就惦记着开车了。

“大队长，那这三个人怎么选？”自打放弃当大队长，刘红新对赵建国的意见就没那么大了，心底也觉得他还算公平。

赵建国扫了眼社员们的申请，一个个都是拔尖脑袋想去。

“这样吧，大家先来我这儿报名，报完名咱们看人数，要是正好三个人，那就没必要再选，要是超过三个人，咱们就全民投票，票数最多的三个人去。”

话是这么说，就没几个人觉得自己脑子不行，或者身体不行，一会儿功夫赵建国的本子就写了一串的名字。

赵建国翻了翻，索性也不另外选时间了。

“正好大家伙儿都在，那咱们现在就开始投票。”

他把那一串的名字写在墙壁上：“同志们，咱们选的是拖拉机驾驶员，咱不能平时跟谁好就选谁，而是要选聪明、稳重、能干活的。”

社员们仰头去看一个个名字，立刻有人开始拉票，对着亲朋好友说：“你们待会儿就选我，我当上了驾驶员，到时候咱们脸上都风光。”

忽然有人叫道：“咋还有个女人？”

墙壁上唯一一个女性叫林大招，也是外嫁过来的媳妇，合适泼辣。

他们家男人身体不好，下头还有四个孩子，但林大招干活比不少男人都强，是大队里头唯一一个拿全工分的女性。

她昂起头反问：“女人咋了，女人就开不了拖拉机了？”

她男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劝她：“别闹了，待会儿让大家看笑话。”

林大招只问：“大队长，你说女人能不能参加选拔？”

赵建国笑起来：“现在男女平等，妇女同志当然也可以参加。”

林大招一甩脑袋：“那就成，选上了我就去，选不上就不去，我没别的话。”

“好，现在开始投票。”

赵云清也被拉过来看热闹，当然，小孩儿是没有投票权的。

“哥，你说二叔能选上吗？”

赵国庆站在他身边，一直板着脸：“太过分了，凭什么小孩不能去，我也想学。”

赵云清转头看着他的身材：“哥，就算让你去，你握着方向盘就踩不到地了。”

赵国庆出离愤怒：“我得多吃点饭，赶紧长高长大，到那时候谁也别想拦着我开拖拉机。”

台上已经开始唱票了，赵云清搬了个板凳看热闹。

王春花投完票回来，赵云清就好奇的问：“妈，你选了谁？”

王春花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妯娌，压低声音说：“选了你大招婶子。”

赵云清眼睛一亮，靠在她耳边说：“妈，我也觉得婶子好厉害，该选她。”

“嘘，别让人听见。”

不然李永红知道她没选赵建设，肯定是要闹腾一场的。

“赵建设一票。”

“刘红新一票。”

“王大海一票。”

“孙达一票。”

赵建国看了眼手里的票，露出笑容，大声道：“林大招一票。”

“好！”下头有人热烈鼓掌。

刘红新撇了撇嘴：“就一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选上了。”

虽然有赵建国的劝说在前，但社员们显然都是我跟谁好就选谁，甚至自家人选自家人，所以好多人都只有两票，一看就是两口子。

票数十分分散，赵建国对此也有预料，耐着心思继续唱票。

他赶在今天就速战速决，就是怕耽误的时间久了，到时候大家为了拉票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倒不如一天干完了事。

赵云清伸长脖子看，没想到赵建设的人员也还不错，现在已经有六票了。

他爸是大队长不投票，他妈选了别人，除了奶奶和二婶和他自己之外，居然还有三个人选他。

赵建设抬头挺胸，一副等待入选的架势。

坐在他身边的是刘红新，两个人是竞争对手，刘红新票数稍微低一些。

大队里姓刘的多，刘红新趁着投票前那一会儿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已经有4票，虽然不算多，但也在前三。

让人没想到的是，林大招虽然是女人，票数居然也不少，就在刘红新后头。

很快，票数唱完了。

赵建国一看有些发愁。

【刘大军21票，赵建设16票，林大招7票，刘红新7票。】

居然有两个人平票了。

刘大军是刘红新的堂哥，显然在家族里，他的人员比堂弟好多了。

票数一出来，刘红新就嚷嚷起来：“大队长，她是个女人，咱们大队又不是没男人了，总不能选个女人去当驾驶员。”

刘大军还在帮腔：“是啊大队长，大军总比她强多了。”

还说：“咱们大队有些妇女同志不顾大局，总喜欢看热闹，这才瞎投票的。”

林大招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行了，平时干农活我可比刘大军强多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咱们大队姓刘的多，你说投给我的瞎投票，我还要说你们刘家胡来。”

刘红新脸色一沉：“你别瞎说，姓刘的是都，但也没多到那份上，他们要是瞎投票的话，今天当大队长的就是我了。”

他这话酸溜溜的，倒也是实话，至少大队长选票他一次都没赢过。

“你倒是想，可惜没成。”

“乡亲们，难道你们真要让个女人去学开车，到时候别的大队听了，还不得说咱们大队没人，被女人骑到了脖子上。”刘红新见情况不对，连忙开口道。

这一喊，果然很多社员面露不赞同。

林大招冷哼道：“我是女人就不行，你们刘家还要去两个啊，啥好事都被你们占了。”

她这么一说，社员们心底又开始犯嘀咕。

“大队长，你说咋办？”刘红新拧起眉头，看向大队长。

他心底还怪亲戚们偏心，为啥都投给堂哥，但凡多投给他一票，他就不用担心了。

赵建设正高兴呢，故意大声道：“反正是从他们俩里选一个，我肯定是有名额的。”

“他们刘家的人咋都这么坏，哼，刚才我都听见了，刘红新喊他七大姑八大姨都投给他，他回头拿红糖换。”

台下，赵媛媛忿忿不平道。

赵云清仰着头，忽然瞧见刘五一搀扶着一个老人朝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