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她用力推开姜玉，发疯似地冲上二楼。三步并作两步，上最后一个梯步时她重重摔了一跤，痛意立刻从膝盖往四肢蔓延。

可她顾不上。

她直直奔向姜韵房间，本应要锁才能打开的门现在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开。

吱呀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原本贴在墙上的壁纸被人撕得七七八八，几个柜子被打开了。姜明月查看一下，好在只是被翻乱了，东西还在。

姜明月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一清点房间里的物件，并没丢失。

不过很快她猛地抬起头，她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

没有听见贝壳风铃的声音。

门楣上的挂钩空荡荡，姜明月的耳鸣持续加重，双眼发黑。她手撑在桌子上，缓了许久才环顾四周，最后在墙角找到一堆破碎的贝壳。

姜韵说只要有风吹过，就是妈妈在喊小月亮的风铃。

碎了。

姜明月脱力蹲坐地上，掩面无声啜泣。她早该把妈妈的东西拿走，一开始她怕妈妈想家回来看看的时候发现自己连个房间也没留下来。而后来她始终居无定所，更不知如何带妈妈离开。

她想着父母这么多年的情份，总不至于……

不至于容不下一个仓库似的小房间。

沈序在楼梯口等她，站得不远，见姜明月出来也不问情况，只安静陪她下楼。

“明月，我们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来的钥匙。”

“你打她骂她直到你消气，我们绝对不拦着，好不好。”

刚下楼，吴玉琴就立马迎了过来，她眉头皱在一起，语气十分内疚。

此时姜岩已经坐到了客厅里，神色凝重。

他脚边跪着的姜玉，倔强不肯抬头。

吴玉琴用力拍打姜玉的背：“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让你姐姐有多伤心？”

“快道歉！”

吴玉琴下掌的力度一下比一下重，可姜玉却始终咬着牙不肯道歉，甚至笑着抬头冲姜明月得意洋洋反问：“难道我进自己家房间还要看外人脸色？”

“你这孩子太过分了！”

响亮的一巴掌，吴玉琴直接将姜玉嘴角打出了血。

姜玉放声大哭，却还是嘴硬不肯道歉，吴玉琴知道自己女儿倔起来像头牛，不想道歉的时候就算把她打死也不会松口。

于是她改变策略，咚一声跪在地上，朝姜明月扇自己巴掌。

声声脆响，毫不留情。

她替姜玉道歉：“你怪阿姨吧，是阿姨没把孩子教好。”

姜明月不开口，吴玉琴就不停扇自己巴掌。

终于姜玉不忍心扑向吴玉琴，死死按住吴玉琴扇自己巴掌的手，尖声道：“妈！你别打自己了！”

母女两抱头痛哭，整个家都乱作一团。

终于，一直没表态的姜岩开口阻止了这场闹剧，他对姜明月说：“这件事是姜玉做错了。”

“但是，”他话峰一转，“明月，有些东西你确实早就该放下，已经快二十年了，别再折磨自己。”

“况且你吴阿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行吗？”

就挺好笑的。

你看，她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成了咄咄逼人的刻薄恶人。

其实她很早就接受父爱向其他人倾斜的事实，但再次这样直面，姜明月的心还是如同被人狠攥了把一般。

“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序突然开口。

“小沈，实在不好意思。但今天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可能要先行离开。”

姜岩这才注意到沈序并打断他。

“我不能让她留在这里被欺负。”

沈序说。

这句话直接让姜岩恼羞成怒，不自觉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大了许多：“我是她爸！我在这里谁敢欺负她？”

“谁敢？”

姜岩把话再次重复一遍。

“你们现在就是在欺负她。”

沈序对上姜岩的眼神，声音不疾不徐，没有丝毫退让。

他越是坦荡就越是衬得姜岩格外心虚。

姜岩碰了壁，转向把话头对准了好拿捏的姜明月。

“明月，你说，我们怎么欺负你了？”

姜岩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最是懂事听话，鲜少与他争辩。

为了家庭合睦，总有人要牺牲。

“别怕。”

沈序突然走到姜明月背后开口。

声音清冽温润让人安心。

姜明月闻到熟悉的栀子香，影影绰绰。

她从高处坠落，正要摔个粉身碎骨，却突然被人轻轻托住。

这是姜韵走后，第一次有人做她的后盾。

于是她鼓起勇气直视姜岩：“你是非不分，颠倒因果，不念旧情。不配为人师表，更不配为人父。”

然后她走到吴玉琴面前，下定决心撕掉她伪善的面具：“您可真会先发制人。”

“每次这样装不累吗？装柔弱，装无辜，明明在意我母亲在意得要死却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博取丈夫欢心，一辈子都在讨好，不可悲吗？最后竟然还要拿自己女儿挡枪使，真是可笑。”

“还有你！”

姜明月蹲下看姜玉，语气冷至极点：“打到你/妈身上你知道痛了？！”

“行了！”

姜岩大声呵斥，“再说就给从我家里滚出去！”

他显然没想到姜明月这次竟然不听他的话了，自己的威严受到严重威胁，他的怒气占领上风，说话也没多加思索。

这句话扎痛姜明月。

她也不管不顾，什么乖女儿，她不当了。

姜明月用力推翻桌子，大声道：“你别忘了房产证上写的谁的名字！”

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房子，现在姜岩竟然叫她滚出去。

“还有，如果姜玉今天不道歉，我就不走了。”

姜明月边说边走向电视柜，拿起上面的玻璃花瓶奋力一砸。甚至没给他们反应时间，姜明月把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刺耳破碎声和吴玉琴母女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姜岩在这场硝烟中无奈闭眼：“疯了，都疯了。”

最后姜明月走到柜子前，拿出姜玉最爱的摆件。

玉做的一只小老虎，水头很好，价值不菲。是姜玉出生那年姜岩特地在拍卖会上买回来的，对应生肖，姜玉爱不释手，一直拿它当自己的保护神。

“你敢！”

姜玉仰头看她，不相信她会摔。

姜明月手起刀落。

玉在地上摔了粉碎。

姜玉被吓傻了，根本不敢再说话。

闹剧结束，姜明月上楼收拾了妈妈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姜家。

两个大箱子，姜明月抱一个，沈序抱一个。

走在路上的时候，姜明月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她让沈序无意卷进了怎样一场无妄纷争。这事儿就好像你去朋友家做客，结果被朋友父母突然开始吵架打孩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而且她这件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该说什么？

对不起？

那不是等着沈序说没关系。

没意义的对话。

“沈教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

姜明月说出这句话。

“没有。”

他答。

那就真的没有。

沈序不是绕弯子的人。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天上突然开始飘雪，细碎的，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但仍有雪短暂停留在沈序睫毛上，像某种偏爱。

姜明月都没意识到自己看了许久。

“我现在是不是更像韩剧男主了？”

沈序突然冷不丁开口，语气慵懒。

姜明月隔着雪看了他起码有八秒，真诚道：“谁说不是呢。”

短暂安静后，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心情缓和，姜明月正想跟沈序道声谢谢。

才偏头，就看见沈序抱箱子的手上还提着两袋子。

“我去。”

姜明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竟然还能记着把送姜玉的礼物拿走。”

一条知名少女品牌的玉石手链，姜明月能看出姜玉很喜欢，还没吃饭的时候就往手链盒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他们对你不好。”

这是沈序的答案。

姜明月抿嘴，没说话。

“之后怎么打算？”

雪越发大了，姜明月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她想了好一阵才道：“不知道，先回酒店，然后租房子，把妈妈的东西放进去。”

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不知道妈妈回家看见自己的东西都没了会不会难过。

“平行世界是存在的吧。”

姜明月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沈序想了片刻：“虽然还未证实，不过物理学有一个概念是——”

“一件事只要有发生可能，那就有可能会发生。”

这句话有点耳熟，姜明月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回忆的时候沈序突然挥手招了辆出租车，“雪越下越大了，我先送你回酒店。”

姜明月被打断思绪，抱着箱子和沈序上了车。

“你不常回S市，需要我帮你找房子吗？”

下车前沈序问她。

“不用不用。”

她确实对现在的S市不太熟悉，但她已经麻烦沈序太多事，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口。

“而且我不一定留在S市。”姜明月说，“复试没通过，也没什么留在S市的理由。”

她自顾自强颜欢笑，没注意到身旁的沈序神色晦暗如山雨欲来。

两个箱子并不沉，可以叠在一起，姜明月让沈序不用送她上去。

她开门下车，却突然听到沈序说话。

“什么？”

风雪太大，呼啸从她耳边擦过，姜明月没能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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