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绣明白欢欢的愤怒。

换做她自己, 也许能够做到大义灭亲，但也接受不了以这样的方式——它大概第一次如此相信人类，却亲手把主人送到绝路。

所有的解释都那么苍白。

两名特警举起防爆盾牌护住梁锦绣。

欢欢, 是条忠犬。

他们不会伤害一条忠犬。

欢欢围绕盾牌低低咆哮, 老眼冒着绿光，死死盯着梁锦绣, 它救不了主人，那就杀掉这个欺骗它的人类。

杨远峰轻轻叹口气, 从一名警察拿过枪，扣动扳机。

“噗！”

“是麻/醉针, 没有生命危险，我让人送它回去。”杨远峰不忍再看踉跄倒下，再拼尽全力站起的欢欢，招招手，“收队。”

李玉华落网，意味着重大突破, 无数个受害家庭终于等到这一天。

梁锦绣对于欢欢的愧疚很快被别的情绪代替。

如此大的阵仗搜山, 各个村里的聊天群就没停过，各种消息飞快传来传去。

有一个受害者, 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父母身体不好，早早辍学养家，因为年龄小，很多人不敢用，她打各种零工，比如樱桃成熟的时候辗转于各个果园，清晨摘到傍晚, 一天能赚两三百。

但大部分时间，是去饭店刷盘子洗碗。

一个客人发现了她，热情给她出了个主意：出国劳务吧，一年最少小二十万。

小姑娘见过市面，可以从容对付喝多的醉汉，又没见过市面，不知道外面的危险。

她疯狂心动。

一年小二十万，干三年，父母的手术费够了，余下的钱还能翻盖下房子。

这位客人给她出主意，办理临时旅游签证，还象征性收了介绍费。

父母思想还停留在国外能赚大钱的阶段，虽然舍不得，但女儿心意已决，没拦住。

一个月后，收到女儿被毒打的视频！

好几个男人拿着棍子，女儿一声声惨叫，那一下一下，打的是他们的心。

对方索要十五万买命钱。

十五万，对于很多家庭或许算不上太多，但他们，最多能拿出五千。

绑匪没有商量的余地，想让女儿活，去想办法吧。

老两口卖掉家里所有能卖的，挨个亲戚家下跪，又借了利息很高的网贷，终于凑够，本以为女儿能救回女儿，没想到，钱打不过，再也联系不上。

如此整整一年，再没有女儿的消息。

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正在遭受什么。

老两口精神直接崩溃，要不是还要个等女儿的念想，怕是已经活不下去了。

这一夜，全村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但生活依旧继续。

早上九点，直播间刚开，粉丝立刻涌了进来。

“我就预感今天会开播，果然。”

“主播吃早饭没，没吃的话不要吃了，抓紧上班。”

“此刻，我们全家人都举着手机，哈哈哈。”

“感觉主播今天情绪不怎么好，是发生什么了吗？”

“.......”

梁锦绣之前知道境外电信诈骗，但仅仅是知道，感觉距离自己很远，少部分警惕性不高的人才会上当，但昨晚，聊天群里一条又一条，这家亲戚，那家邻居，有杀猪盘，有冒充官方部门套取银行密码，有网络赌博。

近的就在身边，甚至郑芳都曾经接到过不止一次类似短信。

她如今粉丝一千多万，每次直播观看人数接近百万，也算有一点点影响力。

可以来场反诈骗直播专场。

三个中奖名额很快出炉。

第一位：风铃紫。

风铃紫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中奖，发信息不回，等了两分多钟，梁锦绣觉得可能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事，正打算先连接第二位中奖者，接到了风铃紫发起的视频连接。

刚接通，就听到喧嚣热闹的各种声音，狗叫，猫叫，鸟叫，以及讨价还价声。

“这条狗多少钱？”

“老板，我看看那只猫，不是这只，舔爪爪的那个小可爱。”

“就普通的金鱼，十块钱十五条，卖不？”

“.......”

风铃紫二十左右，短发，她调转镜头，大声道：“主播，各位网友，不好意思啊，有点吵，我正在宠物市场。”

梁锦绣提高嗓门：“你想咨询什么，别说让我帮你挑宠物啊，我不懂那个的。”

她其实怕耽误事。

小狗小猫小时候的性格并非一成不变，受环境和主人影响，可能现在乖的很，养个几天熟悉环境了，发现主人软弱可欺，很快变得蹬鼻子上脸。

风铃紫有些失望：“这样啊，那，那主播随便帮我看看吧。”

梁锦绣点头：“可以，你想买什么宠物？”

风铃紫走到个相对人少的地方：“是我爸要买，他想养只八哥和邻居家的对骂。”

直播间众人：“........”

“对骂？我没听错吧。”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我大概明白，我邻居家养了只八哥，主人整天给它播放恭喜发财什么的录音，结果一句没学会，反倒学会了他老婆的口头禅——滚蛋。见人就喊滚蛋，笑死我了。”

风铃紫跟着笑。

邻居家伯伯和她爸爸是同事，以前关系可好了，后来因为下棋吵了一架，像小孩一样绝交。

其实他们当儿女的能感觉到，俩人都拉不下面子，谁都不愿意先服软。

然后，伯伯的儿子给他买了只八哥，养在阳台，而爸爸呢，有阳台抽烟的习惯。

八哥很快学会爸爸的咳嗽声，每次只要去抽烟，一鸟一人同时咳嗽，那叫一个欢乐。

爸爸气的不行，鸟一咳嗽就骂你个傻鸟。

隔壁伯伯认为爸爸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反击：“也不知道谁傻。”

结果，八哥学会了。

跟着咳嗽，爸爸只要谁说话，它便惟妙惟肖冷笑：“也不知道谁傻。”

人自然是骂不过鸟的，于是老头下了死命令，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买只聪明的八哥。

直播间众人：“.......”

“好幼稚的战争！”

“老人家好可爱啊。”

梁锦绣哭笑不得：“我尽量吧。”

宠物市场有专门卖鸟类的店铺，门头挂了个藤条编的笼子，里面有只黑色八哥，它跳来跳去，看到风铃紫，发出字正腔圆的男中音。

“你好，恭喜发财。”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了眼，立刻判断出风铃紫的来意：“小姑娘，给家里老人买八哥是吧。”

风铃紫楞了下：“你怎么知道？”

“年轻女孩没有养八哥的。”老板自信微笑，“买幼鸟还是成鸟，幼鸟又分手养和散养的。”

风铃完全不懂：“我想要只聪明会说话的。”

“买八哥都这样想的。”老板认真道，“但是吧，这个谁都没法保证，有的鸟喜欢学人说话，有的不喜欢，如果老人没耐心教，我建议买会说话的成鸟，不过价格贵点。”

老板把风铃紫带到店内。

背景瞬间嘈杂了十倍。

“嘎嘎嘎，”

“啊啊啊啊。”

“噢呜噢呜噢呜。”

八哥不止会模仿人类说话，还会模仿其它鸟类。

老板开始一只只介绍：“这只刚一岁，去年的秋鸟，会说话两句话你好再见，自己学的，算是很聪明——那只会唱两句儿歌，不过是三年的老鸟了。”

所有的八哥大概以为要开饭了，老板走到哪只面前，哪只兴奋地跳来跳去嘎嘎乱叫。

风铃紫看花了眼，正要向梁锦绣求助，耳机先一步传来梁锦绣的声音：“别动，镜头往上点，对，就是这只。”

一遍看下来，直播间众人大概懂的点规律了，会说话的，价格高，单独一个笼子，小点的，几只生活在一起。

梁锦绣看中的这只是在单独的笼子，它看起来情绪低落，烦躁地上蹿下跳，看到老板也不像别的八哥张开黄色嘴巴要吃的。

“这只我劝你别买。”老板犹豫了下，实话实话，“我做这行十多年了，都是回头客，我不骗你，这只三岁了，一句话不会说，主人低价处理给我的。”

一般来说，八哥半岁开始学习说话，超过一年如果还是不会，那基本没戏了。

直播间众人来了兴趣。

“主播，发现什么了？”

“管那么多干嘛，抓紧买啊，注意表情，不然老板可能趁机抬价。”

风铃紫没犹豫：“那我就买这只，吧？”

她也想到这点了，生怕老板察觉什么，没敢直接问。

梁锦绣给她肯定答复：“买！”

正常价格买下，老板处理掉滞销品，挺高兴的，主动送了个小小的竹笼和一袋鸟粮。

风铃紫淡定告别，等走出一段距离激动的声音发抖：“主播，这只是不是特别会说话？”

“我还不确定。”梁锦绣皱眉道，“你把手机靠近鸟笼。”

刚才一群叽叽喳喳要吃饭的声音里，这只八哥说的是：“买我啊，买我啊，老子有钱，听见没有啊，买了老子你以后不用努力了。”

风铃紫：“.......”

听到梁锦绣声音，蔫蔫的八哥立刻睁大眼：“啊，你能听懂我说话？太好了，对，老子有钱，买我花了多少钱，老子十倍返还。”

所有人都茫然了。

一只鸟有钱？

八哥骄傲地挺胸：“对呀，我不止有钱，还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那个把它卖给老板的人说谎了，它是只野生八哥，喜欢收集人类用的钞票和各种会发光的东西。

直播间瞬间沸腾。

“窝草，还有这种好事，我现在去宠物市场还来得及吗？”

“请注意重点！亮晶晶，不会是钻石吧。”

“对呀对呀，我记得从哪里看到过，乌鸦特别喜欢偷东西，什么袜子内裤啊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