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街尽头处, 墨绿色的邮筒、黑白二色的报纸自动售卖机紧挨着。

云砾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在看到自动售卖机的瞬间，黑白二色交错的自动售卖机陡然变成了两台不完全重叠的机器，一台纯黑, 一台纯白。

他眨了下眼, 看到的售卖机又变回一台。

带他过来的闵诚瀚很关注他的动静, 他不过神色略变, 闵诚瀚已握起拳头, 要他表现略有不妥，随时能给他捶上一记。

看他放松了些，闵诚瀚紧张的神色才略有缓和, 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小砾，你刚才看到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了吗？”

黑色字块在云砾眼前跳了跳，都没完全组合成型。

云砾已答上闵诚瀚的话。

“应该看到里世界的什么了。叔, 如果我忽然看到什么不完全重叠的东西, 那另一部分，是在里世界那边吧？”

美食街一号店，在第一任店主手中时, 名为第一食馆。

那时候的一号店, 生意应当涉及到表里两个世界, 店主应当拥有震慑住表里世界的实力。

亦因此，第一食馆遗留的包装纸袋，以第一食馆为中心, 能同时映出表里世界。

而报纸自动售卖机，或许同样有连通表里世界的能力。

“不错。”闵诚瀚眼中的赞赏不加掩饰，“能看到里世界的售卖机，而且这么快回神……小砾, 看来你的天赋比我的想的还要更好。”

他看起来比之前放松些了，甚至敢走到云砾前面，率先在售卖机上操作了下，从出货口取出一份卷成筒状、外面还用白纸包住、有贴纸封口的报纸。

他侧身，将报纸递给已在自己身旁，看完自己刚才整个操作流程的云砾。

“诺，我不看这个。”

云砾接过，又按照闵诚瀚刚才做的那样，也在售卖机上操作了下，取出另一份报纸。

他同时给闵诚瀚解释：“我还要帮人买一份。”

“帮人买？”闵诚瀚兴致一下子来了，“谁啊？”

待听得云砾说到租车店那老人，闵诚瀚咂咂嘴。

“是他啊，小砾，你以后和他相处可要小心，你去过他店里，看到过里面有很多报纸吧？你得记住，没他的允许，绝对不能碰到他那些报纸。如果你发现有报纸存在受损可能，你可以第一时间告知他，这能帮你刷他的好感度。虽说他应该不会离开他的店，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他的友谊，还是有些价值的。”

闵诚瀚说得很轻松，只在提到老人店里的报纸时严肃些。

云砾一一记住。

闵诚瀚指了指报纸卷筒上的封口贴纸。

“那上面有关于报纸的规则，挺简单的，一旦发现报纸出现黑白二色之外的颜色，立刻将报纸烧毁，并尽力遗忘从报纸上看到的信息。如有必要，到医院寻求医生帮助。”

云砾低头看看，封口贴纸上果然写了这样的文字。

闵诚瀚再带着云砾越过售卖机。

这会儿两人就来到时钟塔所在的中心大广场了。

有一条鹅卵石路，连接着美食街和时钟塔塔下石门。

不过那道石门紧闭着。

此外，云砾还看到了另外几条鹅卵石路，都是从广场四周的街道，一直通往塔下。

天赋这次没反应，云砾就根据自己看到的，再结合记忆中的地图估算一下，问正带着他沿着广场走往隔壁街道的闵诚瀚。

“叔，时钟塔有八道门？这不同的门，有不同的讲究吗？”

合共八条街直通中心广场。

门当然也该是八道，鹅卵石小路则有八条。

八，有八卦，也有八门，还可能什么特殊意义都没有。

闵诚瀚没好气地白了云砾一眼。

“你真当你叔啥都知道啊？时钟塔这地方怪得很，你没事别去，一旦去了，说不定出来就变成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又或者垂暮老人……我还见过有人一走出来，被风一吹，立刻散成灰的。那地儿有啥，我哪里知道？我家老祖可能知道，但我这不肖子孙，现在都弄不好面包店，我家老祖没耐心和我说别的。”

说到后来，闵诚瀚怪笑起来。

他拍拍云砾肩膀，运劲巧得恰能通过他的力度感受到他激动的心情，又没对云砾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现在有了你，我或许就能在许愿节到来之前，让我家老祖开心开心。他一开心，我指不定能帮你问出点什么，还可能弄来一些适合你修炼的法门。”

两人说话间，已然来到杏林街。

美食街靠近时钟塔的店铺基本都能逸散出香味，杏林街这里，则到处弥漫着药材香。

闵诚瀚在路上已和云砾说过，杏林街和美食街一样，都营业额越高的店铺越靠近时钟塔。

不过闵诚瀚没带云砾去营业额最高的店。

他引着云砾走过大半条街道，才转进一家带着浓重岁月痕迹的老店面里。

柜台后传出懒洋洋的招呼声。

“哟，是你小子啊？不会打个拳都把自己打伤了，要来买药酒吧？近来天气变化，我犯懒，没怎么做药酒，你悠着点。”

声音的主人都将话说完了，人才从柜台下坐起。

云砾也走到柜台边了。

他的视线越过柜台，看到柜台上张开的竹藤躺椅。

身穿长衫、披着及肩黑发的男人站在躺椅旁。

男人额边还垂着一束还带着叶片的淡紫红色花。

单看男人略带凌乱的长发，以及惺忪懒散的神情，已然能想象出他刚才怎么慵懒惬意地躺在躺椅上。

男人也看到云砾了。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云砾，双眼瞬间透出锐利锋芒。

闵诚瀚伸手一揽，就将云砾护到身后。

“荆芥，你别吓着小砾。”

荆芥嗤笑一声，又躺回躺椅上，语气渐渐不耐烦。

“这就能被吓着，还是别活在这里好。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他？他身上的污染都压制了，不需要到我这开药吧？都说了最近犯懒，不想做生意，回去吧。”

“不是开治污染的药！”闵诚瀚捏了捏拳，勉强压下不爽，“小砾推出一款新饮品，来你这看看药材，要用到什么梅的……小砾，你自己和他说说吧，我都记不起你说什么了。你别在意他态度，这家伙一向这样，懒病一发谁都不想搭理，不过他这里的药材质量在这街上都是数一数二……”

荆芥冷不丁道：“最好。”

“行，你家药材质量最好！你赶紧起来帮小砾抓药材。”

荆芥慢悠悠地，可算又一次起了身。

他看着已从闵诚瀚身后走出的云砾。

“你要梅？乌梅？”

待到云砾将自己需要的材料按比例一一说出，荆芥也没急着抓药，而是沉吟半晌，才忽然转身忙起来。

很快，他将云砾需要的东西装成一大纸包，搁到柜台上。

“行了，下次再来。这街上没写招牌的就我家店。”

他说完，重新躺下，只是还翘起了腿，脚尖一点一点的。

闵诚瀚送了云砾回餐厅就离开。

餐厅内，两小孩早已上学去了，就剩小山孤零零坐在那。

云砾先找了个大砂锅，将乌梅、山楂等一一泡上。

药材必须先经过浸泡，再熬煮，这样味道才好出来。酸梅汤含酸性，使用的锅不能是铁锅。

等药材泡好期间，云砾也不急着看报纸。

店铺升级为一星餐厅后，他只要身处餐厅内，就能通过通讯器中的餐厅管理界面，点击开启小游戏“一二三，木头人”。

这游戏，正是他获取员工的关键。

云砾点击进入游戏。

他明明还在餐厅里，他甚至感觉得到餐厅各种物品的存在，但他能看到的，硬生生变成了无尽黑暗。

还有血字游戏规则逐渐浮现。

【一二三，木头人。

当你听到神秘声音说完这句话，请立刻闭上双眼，保持不动，直到你听到它再和你说完“请睁眼”。

睁眼期间，你可以抓取和你一起游戏的木头人。只要你判断出被你抓取到的木头人身上的香料味道，你就能获得该木头人。】

【如已了解规则，请尽快进入游戏。】

云砾看着最后那句提醒，莫名想到自己之前登录游戏时卡bug在登录界面停留，然后和自家天赋对峙的情景。

好像这最后一句血字提示就在针对他之前的行为。

天赋这回得意了，因为云砾终于开始想一些它能回答的东西。

【是的！我的哥，你以后悠着点好不哇，要不真令天赋头秃！】

云砾哼笑一声，确认进入游戏。

他的头顶上空，蓦地洒落柔和白光。

旋即，白光染上淡淡血色。

若干个木头人分散在这特殊空间中。

云砾模糊感觉得到餐厅摆设物品的存在，但眼睛看不到，身体也碰不到。

他还没怎么动，那些木头人先动了。

一个个一模一样的木头人，慢悠悠地走动着。

它们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呆板。

但随着它们行动，一缕缕味道逸出，在这空间中肆意扩散。

这味道还挺辛香，全是香料的味道。

像八角这种味道重的，将其他香料的味道都压制得差不多的。

云砾锁定离自己最近的木头人，正准备快速冲上前将其抓住。

游戏规则没说危险，天赋没提示，这些木头人应该没啥攻击力。

再有木头人的移动速度太慢，要抓取的难度也应当不大。

最麻烦的该是怎么判断其身上香料味道。

八角的味道太浓了。

而且随着木头人们的移动，各种香料的味道愈发充盈空间，干扰嗅觉。

可以说，这游戏拖的时间越长，想判断木头人味道的难度会越大。

眼看云砾的手要抓住一个木头人胳膊了，急促的声音响起。

“一二三，木头人！”

六个字，可那声音硬生生只用了正常人说一个字的时间说完。

幸好云砾反应及时，刚听到声音，立刻停住动作，闭上眼睛。

可他迈着腿，伸着胳膊，要如此闭眼维持不动，还不知道要维持多长时间，难度还真不小。

云砾只觉有很多张嘴，凑近了自己吹气。

凉丝丝的气息，从耳后、脖颈边，不断往他体内侵蚀。

还有朦胧的呼唤声，若有似无的，缥缈不定地传来。

“小砾、小砾……”

很多人在一起喊他的名字。

那都是他至亲的声音。

那瞬间，云砾像回到了他压抑心底多年的过去。

沉迷虚拟游戏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回忆过往了。

偏偏今日，在这里，他在短短时间内，接连被打开回忆的闸门。

那些声音不断呼唤，声音传来的距离还越来越近。

愈发真切的声音，再加上那些轻盈喷到身上的气息，就像那些呼唤着的人，已经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正呼唤着他，等着他睁眼。

云砾险些忘记自己身处游戏中，正玩着木头人的游戏，要闭眼不动。

他强烈渴望睁眼，看一看那些人，真切地和他们拥抱。

不要再警惕了，不要再戒备了，全心全意投入这些人的怀抱中，与它们融为一体……

云砾心底这般的念头，愈发强烈。

如果这时候，一切都在变得清晰，他都不放纵一下自己，他可能再没有机会了。

其他声音也罢了，唯独他父母的声音……

和记忆里的差不多，却比记忆还多了些沧桑，恰是他想象中，父母过去十几年后，可能会拥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