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羊肉泡馍的楚葵猛然放下碗, 又惊又喜地转过头来。

“风翎老师？您是来这里吃饭的吗！这是魔鬼辣的香味哦，我今晚要帮云老板试吃魔鬼辣版本的燃面。”

风翎大吃一惊：“什么？！”

正好云砾端着楚葵的魔鬼辣燃面出来。

一份一两的面，已经加好了配菜。旁边还有一小罐揭开了盖子的红油。

这时候的红油刚做好没有多久, 还挺热，能释放出自身霸道的味道。

到底这红油不是单纯用魔鬼辣椒做出来的油, 还有别的香料，现在释放出来的味道还算香。但它依旧辣得让人呼吸都觉得身处火海。

风翎只深吸了一口气, 就不敢再如此肆意呼吸，甚至恨不得直接屏住呼吸。

他盯着云砾做出来的红油，云砾同样盯着他拿来的东西。

明显是装食材用的大桶有两个，每一个都大得和云砾以前见过的、往菜市场运鱼的那种大桶差不多。

此外还有一个精美的木篮子，合计分了三层。

篮子还有少许通风口, 并非完全密封。

有香味从这些通风口中飘出。

有一点海鲜的腥味, 又有蛇类的那种味道, 还有一些清淡的菊花香气。

云砾猜测, 里面装着做好了的多尾海蛇。

果然, 他的目光只在木篮子上停留的时间略长, 风翎就朝他举起了篮子。

“云老板，要不要尝尝？我下午回去之后先抓了两条多尾海蛇煮了, 一起试试呗, 你也给点意见。我总想要怎么改进才能做得更好, 但试来试去，试不出什么好办法，连多叠起几个蛇头都不行, 五个真是我现在上限了。嗯……对了，魔鬼辣燃面，就麻烦小葵试吃吧, 我肯定不和你交流这方面内容。”

云砾哑然失笑。

“风翎老师，你竟然会做菜吗？还做得很厉害吗？不愧是风翎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她眼里满是崇敬。

云砾眉头轻挑：“风翎，你和楚葵认识？”

楚葵还一口一个老师地称呼。

“见过。”风翎随手将木篮子放到一张空桌上，“她是朱墨画廊的员工，之前跟着画廊主人之一墨子梅来找过我，让我帮忙修补画廊里珍藏的一副古画。那古画修复难度不大，挺好处理，我就抽空帮了。”

“对！风翎老师真的好厉害！”

风翎呵呵一笑，不大在意道：“换做是你，专心做一件事，只要做的时间长了，自然就能被旁人认为精通。你看我，觉得我画画厉害，我看我自己，只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不会，一点都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说起来，你怎么来云老板这里试吃了？”

等看到楚葵手指残留的墨痕后，风翎也不和楚葵闲聊了，就指着云砾新端出来的燃面说：“那你快点吃完羊肉泡馍，让我也看看这魔鬼辣的燃面有什么效果。”

云砾则指了指那小罐红油道：“我担心一次性放太多魔鬼辣红油，你会吃出问题，所以你这份面上没加太多，你觉得能更辣，就再自己加一点。如果现在就太辣，也别勉强，不用非得吃完。”

红油旁边有一个小勺子，是喝热饮用来搅拌的那种小勺，一勺子根本舀不起多少东西。

云砾准备这样的勺子，也是怕楚葵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魔鬼辣红油有多厉害，要添加就不小心加多了。

楚葵瞄瞄羊肉泡馍，也不再吃了。

魔鬼辣可是辣得吓人，她等会儿被辣到了，再吃这个安慰受伤的舌头。

面还是得拌一下。

但吃面的时候不能一夹就是一大筷子。

她得一根一根面地吃。

然而越是在吃辣之前小心翼翼，楚葵越觉得自己已从心理上给予了自己极大压力。

明明这一份燃面的颜色看起来不比之前红亮太多，大家都是相近的颜色；明明她之前连吃两份面辣得嘴唇都肿了，现在也已恢复正常。

可她就是看着面的时候，生出了赴火场的悲壮。

试吃……好像没有想象容易啊。

小罐子里的红油还火辣辣地释放着香味。

这让她觉得自己更像明知道前方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自己什么保护措施都没做，就要冲入火场。

她双眼一闭，果断将面强行塞入嘴里。

她的手其实有一点颤，筷子差点捅到鼻孔。

幸好还是顺利地穿过唇间缝隙，然后在牙齿处又一次遭到抵抗。

但筷子冲进来的力度太大，牙齿还是先在力量的攻击下妥协。

牙关也松开了。

魔鬼般的辣感，开始恣意扩散。

楚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睁开眼的。

好热！

眼前好像真的出现在大片宛如魔鬼的舞蹈的跳动火焰！

空气都在动荡。

口腔里的黏膜更在不断叫嚣。

热？辣？痛？

不大分得清了。

面很有嚼头，配菜吃起来也有口感。

但也只剩这一种口感了。

其他的，她已经感受不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咬了一小口的面条重新放回碟子里，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松开了筷子。

她只看到烈火中，多了浓郁到近乎黑色的清凉。

她近乎抢地将这一大啤酒杯的清凉抢到手里，咕噜咕噜地狂喝一通。

呼……

得救了。

还是辣。

但之前的滚烫感没了。

这时候她才品尝出，自己刚才喝的应该是酸梅汤。

云砾低叹一声：“果然，太辣了，不能吃。只能当厨余垃圾处理。”

“但效果很好。”风翎示意云砾看楚葵的手。

刚才楚葵五根手指都还黑着，现在连指尖最尖端都透着健康的粉色。

楚葵只吃了三厘米左右的面！

“但这不像人能吃的东西啊。”云砾一边说，一边动手，准备收拾干净桌子。

还没完全从刚才的辣劲中回神的楚葵下意识喊：“等等！”

她盯着面问：“云老板，你这里可以打包吧？我想将它打包回去。你应该还想试一试，如果你的燃面做好了，还放久了，那它去污染的能力如何吧？正好，我住的公寓楼里，还有很多人受到了污染。如果要我帮他们都打包一份食物回去，他们未必愿意接受，我也不可能带那么多。如果只是这一份面……那就没问题了！”

几厘米的面，就够一个人去除污染。哪怕不能完全去除，只要总体情况转好，这人都有机会在这里生存更长时间。

楚葵确实没多少底气劝其他人都试一试云砾的食物，但和她比较要好的几个，倘若知道她还亲自尝试过，应该不介意也吃上一口。

他们在公寓楼吃，没有酸梅汤解辣，但他们可以喝水。

几厘米面，再配上一大肚子的水，应当没问题吧？

有可能会腹泻，但比起被污染，腹泻又算什么？

楚葵的眼神极其坚定。

云砾终究选择同意楚葵的提议。

楚葵带着魔鬼辣燃面欢天喜地出门。

风翎则在放木篮子的桌子坐下，主动打开木篮子的盖。

“云老板，先过来尝尝？阿瀚，你也一起呗。”

篮子分三层，菜也有三道。

第一道是蛇柳叶片，但叶片呈网状，看得出里面算是蛇骨的叶脉都被抽出了。

蛇肉旁边伴有蘸料，很简单的酱油芥末碟。

这明摆着是吃蛇生。

云砾眉头微挑，拿起的筷子有点无从下手。

他吃过鱼生，但蛇生？能吃？

风翎也看出了他的踟蹰，笑道：“你先试一小片，保证和你想的有些不同。”

再有闵诚瀚都连夹几片了，云砾总算鼓起勇气，夹起一块。

蛇柳片是一张叶子弄成一片，厚度和普通柳树的叶子差不多。

云砾轻轻夹起它，它被抽去蛇骨后形成的细网看起来还要更明显些。

蛇柳片在酱油芥末碟里轻轻一蘸，中间的网状空格正好吸收酱料。

云砾将整片蛇肉送入嘴里。

幸好它不算多大，全塞嘴里也不影响咀嚼。

云砾已经做好自己吃着觉得奇怪，就立刻全部咽下去的准备。

如果吃到不喜欢吃，又不得不吃的东西，只有快速吞咽才能减少折磨。

然而真的嚼了一下，他就品出鲜美了。

和鱼生的鲜美截然不同。

蛇柳肉带着一些植物的清香。

刚入口时，应当是风翎特别调制的清淡酱油和芥末配一起的味道浓烈，才让云砾没第一时间尝出这一种清香味道。

直到他开始咀嚼，蛇肉里留着的水分释放出来，进一步冲淡酱油和芥末的味道，这种植物清香随之迸发。

但蛇柳终究被归类为蛇，它身上也有动物的腥气。

芥末就正好在这时候中和掉腥味，形成奇异的鲜嫩美味。

确实好吃！

云砾再试一片。

心理上已经接受蛇柳片的他发现，这蛇柳片还能让人产生入口即化的错觉。

刚入口的蛇柳片微凉，似乎能像冰棍一样，含一会儿，就能化掉。

它还很软，更让人觉得它处于融化的边缘。

但细腻的肉依旧需要经过咀嚼，才能完全释放美味。咀嚼的难度很低，牙口再差的人都能顺利吃到它。

完全被去掉骨头的它比鱼生还不用担心吃到细小的骨刺，能让人吃得格外放心。

风翎则拿出来第二道菜。

这是他的招牌名菜，叠头多尾海蛇。

他选的这条蛇足足有十三条尾巴，每一条尾巴都被他盘了起来，蛇尾则在最中央，蛇尾处的分裂末端在最上方，覆盖在盘起来的蛇身卷上。

碟子的最中央是蛇头。

只看得到一个蛇头，蛇头下面也没有多尾海蛇即将分裂而产生的一个个蛇头凸起。

但云砾知道，这并非这条蛇没有相应的蛇头，而是那些蛇头都被风翎叠到了仅有的、能被看到的蛇头上。

“时间有限，我一共只叠了三个蛇头。云老板，你试试？”

蛇身极其完整，纵然上面浇上了红亮的酱汁，蛇看起来都像只在安静地沉睡。

云砾麻木地伸出筷子。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天道好轮回。

他做的魔鬼辣燃面让早有心理准备的楚葵都闻着魔鬼辣红油的味道，就拿筷子都要手抖。

现在就轮到他，看着风翎拿出来的菜，差点拿不稳筷子。

幸好，他装模作样的能力应当还算过关。

现在应该还能勉强摆出镇定的模样吧？

但仿佛随时都能在酱汁中游动的蛇……但一个蛇头就引动了那么多条蛇身……

云砾的筷子还是伸向了蛇头。

叠头多尾海蛇，当然要看蛇头这最具代表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