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是一种不会做梦的生物。

如果非要做梦的话,那都是剧情需要。

比如一些有过去的游戏主角会做噩梦，有的主角会接受一下马神的召唤，有的主角睡觉会死。

而沈时序这一觉睡下去,梦见的是一颗笼罩着朦胧金光的树。

这棵巨大的、美丽的树向她打了招呼：“你好，我是天……精灵I星的母树。”

沈时序歪着头打量它，发痒的手下意识往背后摸了摸，想从包里掏个斧头出来，结果摸了个空,才知道原来梦里不能开背包。

“但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颗行星还不叫天盖星的时候，我就已经来这里了。”母树一边温和地解说着,一边摇晃着枝叶将动画糊到了沈时序脸上。

一颗种子在宇宙中浮漂许久后,意外落到了一颗荒芜的行星,便扎根在此处。

随着年月流逝，它缓缓长大、茁壮,有了金色的光芒特效。

“虽然我也可以获取宇宙中逸散的能量、以及吸收恒星能,但这样做的成长速度太慢了，我需要更多、更快、更效率的进食方式。”母树道，“于是,我试了很多方法。”

动画花了二十秒来生动地展示一棵树如何艰难求生。

别说,动画做得不错，配上精心挑选的BGM，看着还真让玩家心生出一点点点点的些微怜悯之情。

“精灵是在接受了我的能量改造之后进化而来的新物种，我给了他们一个纯白的、初级的躯体，让他们自行繁衍、成长。当他们觉得现在的身体无法再顺利生存下去，便会将这具经过了数百年、数千年成长的身体献给我，而我所要做的,只是重新派发给他们一个新的躯体，旧躯体的一切能量都将归我所有——这样做的效率高多了。”

听到长篇大论的沈时序已经在梦里躺下了，甚至试图进入一个梦中梦。

“听说你喜欢打游戏，就让我这么解释吧，”母树道，“——每一次，我都只派发给他们一个1级的新号，他们会自主地将号练到几百几千级后把号无偿送给我，用来换下一个1级的新号。”

这下沈时序听懂了，不仅听懂，甚至猛地坐了起来，大为震撼：什么宇宙级杨白劳！

“阅历，思想，知识，情感联系，甚至成长了的异能……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上等的食物。”母树说，“他们给了我我想要的，而我也给了他们同等的回报——永生。就像精灵会食用水果和鱼虾，就像你们智人还会吃禽兽的肉，我的做法在宇宙间并不值得讨伐吧。”

沈时序回忆了下设定，问：“精灵王？”

“食物里总是容易掺杂一些……”母树顿了顿，“就像你不喜欢吃的食材？”

沈时序了然：“哦，所以精灵王是帮你吃掉所有香菜用的。”

“是的，”母树表示认可，“但不是所有精灵都能担当这一职责，只有特定的、体质合适的、能和我同调的个体才可以。……我很久没有找到能帮我吃香菜的适合精灵了。”

涉及香菜这样的大事，沈时序认真地出谋划策起来：“把香菜挑出来全都扔掉不就好了。”

母树有点为难：“这对于我的进食方式来说有点不切实际。”

“那你吃了拉掉不就好了。”

“树要如何排泄呢？”

“用树叶往外喷射消化不了的香菜？”

“那样会污染我的大量食材。——况且，我无法自主分离香菜。”

“……你好废啊。”沈时序有点嫌弃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想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怎么帮你挑香菜久了就会死？”

精灵王甚至会来一个香菜爆炸，还把玩家炸死了两回，太恐怖了。

母树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白夜，你甚至还不知道宇宙间最大的争端是什么。”

沈时序理所当然：“我知道啊，是我vs宇宙。”

这种星际争霸类的游戏，最后不是玩家征服宇宙收官，就是玩家被打崩心态弃游。

“不，”母树的枝叶轻轻摇晃，“异变，行星原液，黑星，亚空间，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你都明白吗？”

玩家被问住了。

玩家苦思冥想……

玩家灵光一闪！

玩家得出结论：“是我的道具！”

“星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白星共同体又是为了什么而建立？你对宇宙一无所知，在我看来甚至就像个刚刚诞生的婴孩。”

巨型势力的存在理由，这就比较复杂了。

一来，是为了给玩家一点挑战、一点难度，这样在玩家攻下它们后才能获得更大的成就感；二来……很多势力其实都是游戏公司特地放在那儿给玩家刷特定道具和资源的。

是的，游戏里的势力就是这样一种没什么尊严的存在。

而且……

“这都无所谓。”沈时序摊手道。

游戏里设定就算宇宙马上要毁灭了，那和玩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玩家还会推动一下宇宙毁灭看看能不能出个新成就——然后再读档——呢。

至于什么星盟，什么白星共同体，未来不过都是玩家的宇宙罐头生产加工厂分厂罢了！

母树无言以对地沉默许久，才幽幽地说：“我所想要的不过是和其他生物一样，能够活下去。”

沈时序非常敷衍地点头：“合理，合理。”游戏怎么设定，玩家就怎么接受吧。

除非过于炸裂，否则不带脑子的玩家是不会太在意一些剧情的。

“这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不过分，不过分。”

“所以，至少能让我继续获取精灵I星内部的资源吗？”

“可以，可……”沈时序咬住舌头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什么意思？”

“你向精灵I星投放了一只星神，我和它将形成竞争关系。”母树将柔和的金色光辉洒在沈时序身上，“但你不需要它，它能做到的，我都可以代劳。”

沈时序的智商突然上线了。

——母树想要活下去当然没错。

——母树需要能量，就像人也需要能量一样，非常合理。

——母树喜欢食用精灵也没什么问题，大宇宙的规则如此。

这些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这棵母树长在玩家已经占领的土地上、那它抢占的是玩家的资源啊！！！

想通了这一切的沈时序醍醐灌顶，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从梦里倏地醒来，一蹦三尺高：“受死吧，树！”

周围的NPC火速向四面八方逃窜，发出窃窃私语：

“我就说得小心点儿吧。”

“树是什么？谁名字里有树？”

“不行，感觉这个距离不够安全，我再离远一点。”

“醒醒，她的刀两米都不到。”

“难道你觉得你离她两米她就打不到你？你忘了她的那招引力？？”

“说得好，那阁下离她哪怕两百米又有什么用？”

虽然母树已经拉满了仇恨值，但沈时序这会儿人已经不在精灵I星，鞭长莫及的她只好掏出通讯仪紧急呼叫S004：“你去母树，到了叫我。”

正手捧一束白花立在墓前的S004：“……你要做什么？”

沈时序表情严肃地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树。”

——

白夜从地上突然跳起来的那一刻，别说是白鸟的记者团，就连远处的红石207远征军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是的，在白夜倒地就睡的这几个小时里，207远征军早就抵达地面，并且开始训练有素地分头行动。

大部队分成三股，分别去攻打三处原住民的城邦，他们携带了足够将这颗星球上文明完全毁灭的火力。

而剩下的小部分都是工程兵、科学顾问，以及少量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卫队——加起来也就五十人左右。

试问，五十个人哪怕紧紧抱团，在面对白夜时又有什么优势呢？

但凡是能连上星际网络的、又知道白夜这个名字的人，谁还没看过白夜孤身追捕完了犯罪行星卡耳墨上全部通缉犯的直播长记录？

虽然听说拍摄的人也被一视同仁地送进了牢里，但遗留下的作品却成为了宝贵的资料，让众多势力可以一帧一帧地分析白夜的能力。

总之，区区五十人的探测队完全不可能是白夜的对手。

“但我们也没惹到她吧，”一个红石远征军士兵低声道，“她应该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一旁举着探测仪的技术兵悄声回复：“……但我们还不知道她当时说的‘宝箱’是什么，拿到了没有。如果她和我们的目的是同样的，那——”

“找到什么了吗？”有人突然插嘴问道。

“这里地下就有一处铼矿……吓！”技术兵边说边回头，正好看见恢复了成年体型的白夜就站在自己背后，吓得掉头就跑。

“铼矿。”白夜喃喃重复了一遍，用脚掌踩踩地面，乐了，“原来是矿啊，很好，我的了。”

不远处的科学顾问眼前一黑：她要的果然和远征军的目的一样。

白夜在原地打着转地踱步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坐标似的，好半天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接着，她稍稍举起左手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白鸟记者团中的某个异能者就不由自主地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能力在发动时不需要任何准备，作用距离长得吓人，对被抓取的物体质量似乎也没有什么要求，几乎是个无法防备的技能。

白夜用右手从空气中取出一瓶烈酒，粗暴地用牙齿咬掉瓶盖，而后盯着左手里的异能者道：“好，先模拟一下。”

明明比她更大只的异能者像只小鸡仔一样地收拢双手双脚、僵硬地停留在空中，神情非常紧张。

但白夜很快就把它随手放到地上，蹲下身，一个猛子扎进了土里。

在与她接触的瞬间，土壤变换成了稍显粘稠的液体质地，让她像条鱼似的钻了进去。

科学顾问沉稳分析：这应该是白夜在CP09时用过的能力，能够复制使用其他生物、非生物的特质并加于自身，暂时没有发现短板——需要不停饮酒应该算不上是短板吧？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科学顾问立刻向指挥官报告：“我们遭遇了白夜，她也是为了铼矿来的。”

指挥官疑惑道：“白夜？那是什么？”

科学顾问挑选着能让这位不学无术的指挥官紧张起来的用词：“是一名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在星盟有超过十亿的悬赏。”

“十亿？”指挥官的声音果然听起来紧张了一些，“让我看看资料……等等，就是这个看起来跟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似的人，有十亿？你们一个个谁不比她强壮？按照智人标准她不会都没成年吧？什么十亿，星盟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科学顾问皱眉坚持道：“体型并不能衡量个体的强弱。”

“但你们人多啊！”指挥官的声音又吊儿郎当起来，“实在不行，你们先去和大部队汇合，我就不信她还能打得过武器齐备的整支军队。”

“指挥官，恕我直言——”以目前推断出的实力来看，她很可能打得过。

“别烦我了，”指挥官不耐烦地说，“我再睡一会儿，你们全部搞定了再来汇报给我！一个三等文明都算不上的破烂星球，哪有那么多事儿。”

通讯被切断了。

科学顾问忍住自己给指挥官下毒的冲动，收起通讯仪、抬头四顾，发现白鸟报社的首席记者贾思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对面。

贾思敏的身上始终带着记录仪，甚至足足带了四台，分别安放在不同的位置，可谓是全方位记录。

“我建议您带人尽快远离。”贾思敏笑了笑，说道，“白夜对于她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

科学顾问摇了摇头：“我有我的命令。”

贾思敏颔首表示理解：“你是军人。”

但科学顾问倒也不会坐以待毙，很快转而联系红石星上的导师，试图跳过指挥官往上打小报告。

这颗行星尚未通电，自然也没有信号，科学顾问只能使用远征舰上搭建的信号基站，这点转接的信号想要连上遥远的红石星，多少是有点困难。

但如果回到红石星，打小报告的行为就会被指挥官发现了。

指挥官当然会生气，但都到这时候了，谁管他？

科学顾问第三次播出通讯号时，她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蠕动了起来。

就仿佛那不再是一片土壤，而是……波浪。

科学顾问立刻回过神来，飞快离开原地，又被贾思敏伸手拉了一下，才堪堪避开地面上突然出现的泥潭，也免去了被从地里钻出来的白夜一脑袋顶翻的危机。

从地里钻出来的白夜浑身是泥，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先跑过来戳了戳科学顾问。

科学顾问露出礼貌笑容：“您好，我正在工作中，请不要打扰。”

白夜又戳了一下。

科学顾问面不改色：“您好，我正在工作中，请不要打扰。”

白夜抬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戳了第三下。

科学顾问的微笑弧度丝毫不变：“您好，我正在工作中，请不要打扰。”

白夜扭头问贾思敏：“你不觉得她很怪吗？和你格格不入。”

科学顾问：“……”被白夜说怪，可能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特殊成就吧。

白鸟报社的首席外派记者也面不改色：“宇宙很大。”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白夜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她的通讯仪响了起来。

她摸出通讯仪看了看对方的名字，直接将其挂断，在身边打开一个黑洞。

这道作用是传送门的黑洞对于白夜学者们来说并不陌生，只要白夜屈指弹一下空气，黑洞便会在相应的位置出现、扩大。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问题了。

宇宙间确实有很多异能者，每个个体都只会拥有一种异能。

整个宇宙的记载汇总起来，也只有区区三个特例：这三个个体分别拥有两种异能。

一种异能或许能开发出稍有不同的各类用法，又或者有些泛化异能天生有复数的表现形式……但那归根结底也只是“一种”能力。

假如说白夜的储物能力和传送能力还勉强可以说都是空间能力，那“宇宙引力”又是怎么回事？“物质模拟”呢？更为恐怖、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物质重组”呢？

她还能引发足以破坏一颗行星的火焰、雷击、冰雹……哦，她甚至还会预知、治疗、痛觉剥夺、情报获取。

最先让白夜在星际间引起广泛关注的一篇文章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网民写的。

这位远在白星共同体的网民只是在

冲浪时非常凑巧地看见了星盟发布的白夜通缉令，又非常凑巧地查阅了白夜的犯罪资料，发现上面记录了白夜的九种能力，便将其挂出来，大肆嘲笑星盟员工的工作水平果然如同狗屎，居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因为根据共识，从没有一个个体可以拥有这样多弱相关的复数能力。

这篇明明只是星盟和白星共同体日常吵架的文章意外引发了大量关注，将信将疑的、相信宇宙无极限的、坚决不相信的、看热闹的几派人纷纷引经据典，在网上打得头破血流……后面的事就不用多说了。

但始终没人知道白夜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毫不相关的异能。

最可怕的是，白夜本人似乎不知道这是一种异常。

对她而言，拥有这样多的能力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像是呼吸吃饭一样的事情。

她甚至可能内心觉得其他生物也能和她做到同样的事情。

这让生物学家们都疯狂了。

听说还有许多各界学者强烈要求《白鸟宇宙快讯》增加新的白夜专栏——不能只有精神卫生学啊！我们生物学、我们物理学……都有话想说啊！

……

科学顾问下意识掐了掐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白夜身旁的黑洞逐渐扩大，另一头出现的是一名半精灵。

半精灵的身材高大，但和他身后壮观的精灵母树比起来却相当渺小。

“你要做什么？”半精灵问，……我以为你会拿着斧子。7[(”

“这么大的树砍什么，当然是一键分解。”白夜说着，缓缓靠近黑洞，试探性地先迈过去一只脚，再用一只手把住黑洞边缘，尽可能地把大部分的身体探到了另一头，又指挥半精灵，“你再走近点，你就贴在树上。”

半精灵一脸生无可恋地配合着白夜的指挥调整了十分钟站位后，后者终于满意了：“好，停。”

从这个角度，白夜探出去的手正好可以碰到精灵母树的主干上。

不知道为什么，科学顾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注意到身边的贾思敏也悄悄调整了记录仪的拍摄方向。

白夜终于将手掌按到了树干上。

科学顾问觉得她的掌心似乎亮起了一点点的光——但不太确定，因为精灵母树本身就笼罩着朦胧的金光。

紧接着，这株年龄超过四万的植株、神圣的精灵母树、“天盖星”这个名字的由来轰然瓦解。

铺天盖地的规则方块在失去树的形状后，争先恐后向地面坠落，站在树旁的半精灵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埋起来了。

“我的基础物质！！！”白夜勉强用一只手臂挂在门上，迅如闪电地把这些小方块捞起来塞进空气里，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科学顾问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构成物质的基础单位是能有这么大的。

她回忆了一下精灵母树的规模，又想象了一下那些部分统统化作这些工工整整小方块的场景……

嗯……应该覆盖了精灵I星全境吧。

副指挥官恰巧发来了通讯：“我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随时可以进行殖民手续，请汇报进度。”

“很不巧，”科学顾问说，“我想我们得考虑撤退或者是死战中的一个了。”

副指挥官顿了顿：“白夜？”

科学顾问肯定道：“白夜。”

大家都有脑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立刻过来，你们先不要和她发生冲突。”副指挥官道，“我只需要再向共同体提交一份《政权失效证明》……好了。”

当这份申请提交并被通过后，红石星便可以将这颗攻打下来的行星纳为自己的新领地，并合法对其进行管理、开凿了，这是常规操作。

可就在副指挥官说完“好了”的时候，科学顾问听见黑洞里的白夜发出了一记疑惑的“嗯？”，然后是“好耶，我的了！”。

顾问深吸了一口气，问副指挥官：“这颗行星叫什么来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问这个，当然是叫纳……”副指挥官原本流畅的话语突兀卡在半路，两秒钟后化作一声叹息，“……叫‘铼矿I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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