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东集市中参与杀害露白母亲一案的所有地痞全部被锦衣卫抓获。

因除王大外的其他人并未直接与刘思邈等人发生交集，只是在他的指使下进行过一些监视或跟踪的行动，远远达不到需要锦衣卫办理的标准，所以只能当作一般命案的罪犯处置。

沈莺歌整理好供词及卷宗后便准备将其移交大理寺审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交接案件当日她竟见到了大理寺卿俞秋。

如今掌管三法司的三位朝廷官员中，裴长安与陶策都已在位多年，虽然之前裴长安因蒋泉逃狱一事被降职，但他在朝中根系颇深，此事并未能动摇其根基。

唯有俞秋上任时间最短，是在鲁阳郡王案前不久才升任了大理寺卿。

往常这样的案子是不需要他亲自督办的，不知为何今日竟特地等着锦衣卫上门。

他一见沈莺歌，便笑着迎了上来：“百户大人来了，早听说大人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得了陛下赏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跟在沈莺歌身后一同来的孔川和曹安福对了下视线，垂首不语。

沈莺歌面不改色地朝对方拱手：“俞大人客气了，今日我等来此是为了移交在东集市发现的那具尸骨，以及案件相关的卷宗及人犯。”

“好好，”俞秋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大批人马，抬手招来个人吩咐道：“你去，同各位大人交接一下，人犯该收监的收监，卷宗供词放去书房，本官稍后处理。”

那人应了一声，转向锦衣卫：“各位大人这边请。”

沈莺歌扭头对孔川稍稍颔首，对方便立即会意，带着其余人随那狱丞离开了。

俞秋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应百户里面请。”

——

偏厅内。

沈莺歌刚一坐下，便立时有人奉上热茶及点心。

她看了眼面前的茶点，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俗话说，龙井茶分为雨前上品，明前珍品，面前这一盏雨前龙井虽只算上品，但不论是盛放用的精致盘盏，还是那一看便知原料昂贵的茶点，加起来都抵得上寻常百姓家半年的花费了。

这位俞大人随随便便就能拿来待客，再想到东集市那些无家可回，只能被人赶出城外的流民，沈莺歌的笑容淡了几分。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讥讽之意在她眼中一闪而没。

她挪开视线，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看向俞秋：“俞大人有事不妨直说，我等稍后还有事，不便久留。”

俞秋并未注意到沈莺歌的异样，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应百户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公务繁忙，我理解。”

顿了下，他才不紧不慢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要事，只是应百户恰好来了，我顺便问问，之前早朝时说隐匿在东集市的那伙人中有刘思邈，此事可当真？”

闻言，沈莺歌眼眸微眯。

那日裴长安和陶策都因曾协理过此案被怀疑有渎职之罪，只有俞秋因为当时还是个小小的大理寺丞而逃过一劫。

最近他们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派出去大批人手满世界追踪那些人的踪迹，可惜暂时还未有收获。

沈莺歌摩挲了下悬在腰侧的刀鞘，笑道：“俞大人是不相信督主说的话？”

“不敢不敢，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俞秋连忙否认。

就连韩吉等人对付容久都要拐弯抹角地来，他又怎敢当着锦衣卫的面说那人的坏话。

沈莺歌不置可否，转而道：“既然如此……那俞大人这么问，是发现什么了？”

方才还很是热情的俞秋顿时迟疑了一瞬。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暂时还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能在锦衣卫及三法司的看押下李代桃僵，此人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这才想问问应百户知不知道有关此人的消息，我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这话说得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若细细琢磨，就能品出其中不一般的意思来。

刘思邈能找人替死逃过行刑，身后必定需要更有权势的人支持，他之前在都察院供职，要说嫌疑自然是御史陶策最有可能。

不过看那日陶策在朝上的表现，倒像是毫不知情。

当然，也可能是他演技太好，骗过了沈莺歌的眼睛。

可若真是陶策监守自盗，难道他会想不到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吗？

所以说，要么陶策当真是无辜的，要么……背后还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心念电转间，沈莺歌便已面色如常，语气也和缓了些许：“俞大人的担心确实有理，不过我和俞大人一样并未亲历当初的贪墨一案，此事恐怕还要问知情人才能有线索。”

要说知情人是谁，那当然非容久莫属。

此案由锦衣卫督办，再没有比他对内情更熟悉的了。

俞秋见沈莺歌已然知晓自己的言下之意，当即眼神一喜。

他连忙道：“是，我也正有此意，那就还请应百户稍加留意，若发现了什么线索……还请派人告知一声，感激不尽。”

话虽说到这份上，沈莺歌却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模棱两可道：“俞大人客气了，为陛下分忧是锦衣卫的职责，只是这事现在轮不到我管，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若是最后不成，还请俞大人莫要怪罪。”

俞秋忐忑多日，即使现在沈莺歌没给他肯定答复，也已经看到了些希望，他哪还有不满的道理，自然连连应好。

忽地，沈莺歌笑容稍敛，话锋一转：“说起来，我正好也有一事，想请俞大人帮忙。”

这也正是她今日来大理寺的另一个目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可能根本不会随俞秋进来。

俞秋现下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应百户尽管说来，只要能帮得到忙，绝无推辞之理。”

“今日所移交的案子中，受害者乃是一名女子，据那些嫌犯说，他们在折磨杀害对方之前还玷污了那名女子的清白，而这宗案子最后应会由大理寺张榜告知百姓，因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沈莺歌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希望俞大人能在最后张榜时隐去受害女子被玷污清白的相关细节，他们杀人害命已是板上钉钉，这些微末之处对最后的结果并无影响，

但逝者已矣，活人还要继续走下去，不论是为了死者的名声，还是其亲人的情绪，我都希望这件事不要被太多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