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唐星楚察觉到有一道直白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可等她望过去，对方却偏开了视线。

“金芸是云江人，不会找不到路。”

女人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只是提个醒，万一别的药店不开门，她可以去这家。”

“你怕超过一小时我不付钱？”

“我怕没有药，你今晚睡不好。”

心里话脱口而出，唐星楚没有抬头，她的视线落在女人的右手上，眸底是肉眼可见的担忧。

“免费送我蛋糕，关心我手上的伤，现在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究竟什么目的？”

高海黎半眯的眸子里透着冷光，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怀疑。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我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故意接近你，只是……”

唐星楚顿了顿，抬头对上那双锐利直白的冷眸。

“我从小在天阳福利院长大。”

女孩语气平静，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天阳福利院？”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高海黎意料。

她只让金芸调查过唐星楚的现状，对于女孩的过去，女人一概不知。

“建河娱乐每年都给天阳福利院捐款，多亏了你，很多孩子才有机会上学，我们都很感激你。”

清冷的灯光下，漆黑的瞳仁清亮如水，唐星楚唇边绽开一抹轻浅的笑意。

“你就是因为这个接近我？”

“你是个好人，所以……”

没等说完，唐星楚就听见一声冷笑。

“好人？你找错人了，每年的慈善都是金芸安排的。”

高海黎语气倏然冷下来，仿佛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女人的回答让人始料未及，唐星楚愣在了原地。

“那送过去的那些生活用品……”

“也是金芸安排的，和我无关。”

看着女孩亮晶晶的杏眸渐渐暗下去，高海黎莫名有些心烦，她扭过头，语气依旧冷漠: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事上，要不是能增加公司的曝光度，我根本就不会捐款。”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作祟，女人脸上罩上了一层阴云，越说语气越冷。

“你做这些是为了增加曝光度？”

“不然呢？”

女人的回答没有一丝停顿，一时间，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得益于您的帮助。”

沉默片刻，女孩低下头，语气依旧平静。

高海黎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敏锐地捕捉到她对自己又换回了敬称。

突兀地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没等女人起身，唐星楚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

“高总，您的手……”

门开的一瞬间，绕到嘴边的话紧急刹了车。

看着面前温柔甜美的女孩，金芸眼里闪过一抹震惊，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和唐星楚面对面，女孩唇边挂着柔软的笑意，那双好看的杏眸如水洗般清澈干净，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温柔。

“唐小姐，你好。”

“您好，请进。”

唐星楚侧开了身，但面前的人却没有动。

“唐小姐，高总在吗？”

中年女人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

“她在沙发上。”

见金芸表情凝重，唐星楚有些不明所以，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进来吧。”

“是。”

得到许可后，金芸才进门，留下唐星楚在原地震惊。

难道高海黎不喜欢别人来她家？

女孩摇摇头，没再多想。

她怎么样都与自己无关。

当金芸看见脸色冷得吓人的自家老板时，她心头一凉。

完了，这又是怎么了？老板和人吵架了？

想到这，金芸偏头悄悄瞥了一眼唐星楚。

“你看什么？”

“啊？没，没什么，高总，您要的药。”

沙发上清冷的声音吓了金芸一跳，她收回视线，心虚地把药递到自家老板面前。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上药。”

“啊？不是您……”

没等金芸说完，一旁的唐星楚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

“谢谢您，辛苦了。”

“啊……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一时间，金芸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给谁买的药。

眼看着唐星楚拆开药品包装，即将坐在高海黎身旁，金芸眼疾手快地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棉棒，抢先坐在了女人身边。

“那个，唐小姐，还是我来吧。”

跟了高海黎这么多年，对于女人的习惯，金芸完全了然于心。

自家老板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

“金芸，你干什么？”

“啊？我，我给您上药啊。”

耳边传来高海黎冰冷的质问，金芸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让开，让她来。”

“可是……”

“让开！”

高海黎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

话音一落，完全是本能反应，金芸被吓得腾一下站起身来！

“……”

金芸的动作完全出乎唐星楚的意料，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唐小姐，你来吧。”

对上自家老板那张结了冰碴的脸，金芸尬笑两声，把棉棒塞回了唐星楚手里。

药膏在肌肤上涂抹开来，淡淡的药味儿在客厅蔓延开来，看着那片肿胀的淤青，唐星楚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女人。

柔柔的呼吸轻轻地落在手背上，一阵酥痒，高海黎一偏头，女孩好看的侧脸映入眼眸。

沙发上并排而坐的两人一冷一柔，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站在一旁的金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老板竟然会让陌生人离她这么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些人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已经脑补出了几百种假设。

“这个消炎的药膏是一天两次，活血化瘀的药膏一天三次，淤伤处尽量不要碰水，以防感染。”

上完药后，唐星楚细细叮嘱道。

“嗯。”

沙发上的人哼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单音节。

“您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唐星楚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准备离开。

“多少钱？”

“什么？”

“雇你一个小时多少钱？”

高海黎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现金。

“不用了。”

“多少钱？”

女人挑了挑眉，语气不容置疑。

金芸站在一旁，视线在两人之间悄悄打量，隐隐竟嗅到一丝火药味儿。

“这次就算我自愿帮忙，就当报答高总帮我找到学生卡。”

“既然都缺钱到去做各种兼职，就别在这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高海黎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女孩，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淡。

老板啊，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唐小姐，你可千万要见好就收啊！

金芸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替唐星楚捏了一把汗。

“高总说的在理。”

女孩垂眸俯身，在一沓红色钞票里抽出来了两张。

见唐星楚十分配合，金芸悄悄地松了口气。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唐星楚声音温柔，语气平静，可金芸却从那张甜美的脸上看出了隐隐的不悦。

“金芸，送她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从这到云江传媒大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你怎么回去？”

女人的语气依旧冷淡，但金芸却从其中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

“这是我的事，高总应该无权干涉。”

唐星楚话音一落，空气中温度骤降，金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悄悄打量着自家老板的表情。

不出所料，女人深黯的眸底翻涌起刺骨的冷意，唇边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攥紧成拳，骨节泛白。

“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必横生枝节，不送。”

高海黎语气冷漠，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客厅。

“高总，那个……”

砰！

回应金芸的是响彻客厅的摔门声。

“金秘书，我先走了。”

唐星楚点头致意后，转身走向玄关处。

“我和唐小姐一起。”

瞥了一眼卧室方向，金芸也不敢久留。

直到听见客厅传来细微的关门声，躺在床上的人不满地翻了个身，却不小心压到了右手。

“嘶！”

两条黛眉拧在一起，高海黎猛地坐起身来。

手背上的药膏清清凉凉，胸腔里的怒火随之慢悠悠地消散，可下一秒，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眼里掠过冷冽的寒光。

电梯里。

“听说唐小姐在云江市国际传媒大学就读新闻系？”

金芸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

“刚才看你上药时手法熟练，我还以为你是医学生。”

“我之前在药店兼职过，有一点经验。”

“唐小姐是半工半读？”

想起女孩资料上的工作经历，金芸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家长会让孩子做那么多份兼职？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院长对我很照顾，我不想拖累她们太多。”

“抱歉，唐小姐，冒犯了。”

金芸表情一滞，急忙道歉。

她调查唐星楚的现状时，并没有调查家庭情况，哪成想对方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毕竟，从唐星楚的言行举止看来，她完全像是一个在父母恩爱家教良好的家庭里长大的温柔女孩。

“您不必道歉，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您。”

“谢我？”

“是，您考虑得很周到，挑选的那些生活用品很适合孩子们用。”

“生活用品？我……”

还没等金芸开口解释，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

“我先走了，金秘书开车注意安全。”

“唐小姐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女孩渐行渐远的窈窕背影，金芸一头雾水。

什么生活用品？唐小姐刚才说什么呢？

外套兜里响起消息提示音，金芸拿出手机解锁查看，下一秒，平静的眸底涌起几分诧异。

夜色如水，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夜幕，寥落的星子散落四周，泛着明亮的柔光。

出了小区门口，晚风轻拂，唐星楚下意识环抱起双臂。

脚踝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还带着几分不适的黏腻。

估计是磨破了，宿舍里应该还有创可贴。

唐星楚边回忆边要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却无意中在口袋里摸到了那两张百元大钞。

高海黎冷漠的态度再次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唐星楚眉头轻蹙，黯然片刻。

她真的是这么冷漠的人吗？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在为对方找理由，女孩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家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大抵是因为自己亲眼看见女人婚姻陨落，无用的同情心在作祟吧，唐星楚这样想。

“唐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唐星楚的思绪。

“金秘书？”

看着面前气息不匀的女人，唐星楚一脸疑惑。

“唐小姐，我突然想起来，你回学校的路和我家顺路，我送你。”

不知是不是唐星楚的错觉，她感觉金芸此刻的神情格外凝重。

像是在说一件极其严肃的大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唐星楚再次婉拒。

“打车不安全，再说，你的脚踝还受伤了，不方便。”

“金秘书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一个呼之欲出的想法在唐星楚脑海里滑过，还没等她细想，金芸已经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我刚才看你走路时不太自然，大概猜到应该是被高跟鞋磨破了脚踝。”

听到这话，唐星楚惊叹于对方的细心，秋水般的瞳仁里泛起柔色。

“谢谢您的关心，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我……”

“没关系，咱们顺路，不麻烦。”

见女人一再坚持，唐星楚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好，那麻烦金秘书了。”

“不麻烦。”

两人上车后，金芸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直到收到回复后，女人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随即收起了手机。

“唐小姐，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