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幕沉沉。

皇城内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宫墙外，小贩商户沿街叫卖，即将离开的考生们挨个参观，都想趁此机会好好在皇都游玩一遭。

宫墙内，推杯换盏，庆祝殿选顺利结束的宴席此刻气氛正好。

皇帝居于主位，席下坐着宫内适龄的几位皇子。

十六岁时殷参便迎娶了正妃，成婚三年迎来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大皇子，现在正在冀州前线，带兵作战。

登基之后，曾经的侧王妃，如今的娴贵妃为其诞下二皇女、三皇子这对龙凤胞胎。二皇女几年前已经成婚，现在和驸马一起住在公主府。

皇帝未立太子，几位皇子皆位未封王，住在宫中。三皇子去年及冠，一直没有成婚，只在私下收了几房妾室。

先皇后在入主中宫后没几年便香消玉殒，殷参便将端妃抬为皇后，也是五皇子的生母。

六皇子殷瑎泽，谢修然的亲外孙，其母淑妃乃是谢家主幺女。今年十八，是要议亲的年纪。

今日出席的便是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三位。

四皇子殷玮褀在宫中地位尴尬，他的母亲是北方某个游牧部落上贡给大祈的美人。殷参曾经宠爱过这个外邦的貌美女子一段时间，这才有了四皇子。

可惜红颜薄命，那美人生下殷玮褀当日便难产而亡。殷参也几乎忘了还有殷玮褀这么个孩子，从小对他不闻不问。像今日这种宫宴，殷玮褀更是没有参加的可能。

八皇子今年堪堪十岁，年纪尚小，不宜出席。

席上两侧分别是四大家族的现任族长，再往下坐着参加此次宫宴的其他氏族子弟。

通过殿选的十人则依次坐在中央，作为本次宴会的主角们，时不时有人向他们举杯表示庆贺。

酒过三巡，在场众人都染上几分醉意。

殷参一杯接一杯，早就意识不清，此刻醉醺醺盯着殿上身姿妖娆的舞姬，神色痴迷。领舞的那位姑娘，烟波扭转间媚意横生，十分勾魂。一曲舞毕，殷参招手，搂着那舞姬的腰，东倒西歪地往寝宫走。

皇帝离席并不影响宴会的进行，或许说，现在宴会的重头戏才正式登场。

一紫袍男子举杯走向考生席次，来人正是现任谢家家主，谢修然。

“意展小兄弟，此次殿选一举夺魁，真是后生可畏啊!”谢修然向明意展祝贺，饮尽杯中酒水，“日后有机会，可以来我谢家做客。”

明意展不善饮酒，但谢家主亲自敬酒，不能推辞，只好点头应下，陪上一杯。

烈酒辣喉，明意展忍不住咋舌。一杯下肚，脸上立马绯红，好在还保持清醒。他眼神右瞟，身边看似空空荡荡，实际却是玉婵娟隐匿身形坐在一旁。

玉婵娟本来无须参加这最后的宫宴，可游行结束时，这位殿选的头名将她唤住，问她是否会出席，她才知道原来游行之后竟然还有活动。

皇帝和管准都没有告知过自己这场宴会，想来并不重要，她当即便要摇头。

但是明意展直勾勾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或许是被方才游街时热络的氛围蛊惑，玉婵娟对宫宴亦有几分好奇，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只是自己没有收到邀请，不好公然出席，玉婵娟隐身坐到明意展身边。

明意展一入席便四周环视，没看见国师，还以为自己被敷衍。正暗自失落，忽然感觉右臂有人轻点，他侧首，身边并无一人。

“我在这，你右边。”

是国师的声音，国师在哪？

明意展四处张望，忽然心灵神至，悄悄伸手在周围摸索，却被一只手按住。

“不用找，我不便现身，坐在你右边。”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明意展一怔，这、这是国师的手吗？

知道不能说话，他愣愣点头。点完头才想起若被其他人看见后自己一个人忽然点头的，好在周围人互相寒暄，没有人注意到明意展这莫名其妙的举动。

明意展表情呆呆的，玉婵娟感觉每次见到他都像是见到不同的人，不禁有些好奇这明意展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为了避免对方继续做出些奇怪的行为，玉婵娟只好动用灵力，让明意展能够看见自己，想来这样他能表现自然一些。

此刻，喝了酒的明意展通红着脸，正忍不住往自己右边侧首，忽然视野里就出现国师的身影，顿时眼神发亮。

谢修然在不远处看见明意展在坐席上举止有异，同殷瑎泽对视一眼。殷瑎泽接收到外祖的信号，端起酒杯朝明意展走来。

“意展兄，殿选夺魁，实在是令人佩服，来，我敬你一杯！”

明意展并不想和六皇子这杯酒，但是人家是皇子，由不得自己愿意不愿意，他面上挂着笑容，实际十分痛苦地一饮而尽。

喝的太急，呛到咳嗽。六皇子还欲再碰杯，明意展却咳嗽个不停，连连摆手。

殷瑎泽疑心对方是不给自己面子，但看他面色涨得通红，确实是被酒呛到十分难受的样子，不像作假。

六皇子本想同明意展多聊几句，看对方一直咳嗽，只好悻悻离开。

明意展瞧六皇子已经走开，与其他考生谈得正欢，又装模作样咳嗽几声，便停住，又偷偷注视国师，一脸期期艾艾。

亲眼目睹明意展装咳全过程的玉婵娟，无语凝噎。

“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猛地撞上桌子。

原来是王家的某位公子，趁着酒劲上头，拉过一旁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遇行不轨之事，那宫女不从，挣扎时背脊撞到桌面的动静。

玉婵娟看见时，那女子挥着双手，满脸羞愤，正在奋力抵抗，无奈力不从心，衣襟都被那无耻的公子扯开，露出胸前白花花一片。

虽然在玉山上长大，但是师父也教过玉婵娟男女行敦伦之事讲究的是一个情投意合，水到渠成。眼下分明是男子单方面强迫，置女子意愿于不顾，是在逞凶作恶！

玉婵娟立马用灵力将那男子从女子身上震开。

王栋正在兴头，只将这小姑娘的挣扎当做情趣，狞笑着要扯下最后一件衣裳时，忽然感觉手掌一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一屁股摔到地上。

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歹人停下动作，反应迅速，连忙收拢衣裳，泪眼朦胧飞快逃离大殿。

没人在意一个哭着跑开的小姑娘。

他们更愿意看贵族摔了个屁股墩的热闹。

“王栋，你这不行啊，下盘不稳，屁股没坐到姑娘身上怎么坐到地上啦。”王栋的狐朋狗友之一开腔打趣。

“去你的。”王栋瞥一眼损友，自己也不清楚方才是怎么摔到地上的，不信邪，又扯过旁边伺候的另一个宫女继续方才之事。

见这个登徒子贼心不死还敢继续作恶，玉婵娟心中真起了火气，今日干脆就替这多二两肉之人去势，看他日后拿什么为非作歹。

玉婵娟施展灵力，正欲动手，却看见那小姑娘不同于上一位。她脸上虽是有几分大庭广众淫喧的羞涩，但并没有抗拒的神情，甚至还伸臂勾住那人的脖颈，主动将自己贴近。

莫非这两位之间是你情我愿？

玉婵娟虽知道男女之事，但从未真正接触过，只知其理，不解其意。

她收手，想要请教一下身旁这位殿选的头名。

明意展父母恩爱有加，他是明家这一代大房独子，自幼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许多同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家里早就安排了通房，但是明家家风清正森严，讲究先立业后成家。

加上明母有心想要让儿子日后能遇到真心相爱之人时一身清白，从小教导明意展对待女子有敬重端庄，发乎情止乎礼。

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小厮，明意展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祖母，连女子的手都没挨过。不对，准确而言那是今日之前的描述。

总而言之，玉婵娟想向他请教男女之事，显然是个错误的打算。

明意展梗着脖子，捂住肚子，一副要呕吐的模样，以除秽为由，匆忙跑出大殿。

如此荒唐的情状大殿上不止一处，不知何时，宴席上只剩下各家的小辈。许多平日里行事斯文之人，趁着酒意，举止明显大胆起来。

这批通过殿选的考生中，有三人均已成家。其中一人新婚不久，与妻子正是浓情蜜意之际，此景此情都让他倍感不适，便率先要告辞。

有知道他刚刚成婚的，调笑几句，“刚结婚时都是如此”，“且过上一段时日再看”，便放人离去，之后又有几位考生陆续离席。

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却充满乌烟瘴气，就像有些人模狗样的家伙败絮其中，玉婵娟早就不耐烦待在这宫宴中，看明意展起身便跟着离开。

有专门的宦官在殿外候着，等人出来将他们领出去宫去。

他人在旁，明意展无法同玉国师依依话别，看他一脸不舍的模样，玉婵娟转身先行离开。

惦记着方才哭着离开的小姑娘，玉婵娟没有直接回小木屋，而是在这宫内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明意展站在原地，眼神深沉地望着玉婵娟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听说这国师乃是传说中青霞道长的徒弟，奉师命下山，专为稳固大祈国运而来。依他看，玉国师确实是本事通天，但是生性单纯，为人处世上像是一张白纸，显然还需多加历练。

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吗？

不知今日见识了这场贵族的盛宴，这位单纯的小国师能否管中窥豹，对大祈的境况多几分深入了解。大祈的问题根深蒂固，想要全数解决，绝非一日之功、一人之力能够企及。

不过没关系，他明意展，愿意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大祈未来倾尽所有。

或许是杯水车薪 ，但若是能助国师一臂之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候在一旁的宦官可瞧不见玉婵娟离开的背影，更猜不到明意展心中种种想法。在他的视角下，只看见这明家的小公子，一个人痴痴眺望着远处。

月色倾洒，温柔照在明意展身上。

宦官形容不出，但是觉得此刻的明意展确实是说不上来的俊俏，些许神秘分外勾人。他想着，下次小红来找自己时，他也要摆出这个姿势见她。

玉婵娟没能记下那位姑娘的气息，只能在宫内四处搜寻，可惜皇宫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发现对方的踪迹。

不过，没找到那位姑娘，倒是碰上另一位被欺负的小姑娘。

玉婵娟拐进某个花园，就几个太监丫鬟围成一圈，对圈内之人冷嘲热讽，拳打脚踢，还以为是殿上跑出来的丫鬟正被人欺辱，她将人赶跑，才看清是别人。

小姑娘瘦瘦小小，缩成一团，哭得隐忍，玉婵娟正犹豫要如何安慰，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姑娘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跑开了。

看她如此惶恐的模样，玉婵娟便没有追上去，今日又是游街又是赴宴，她的心情跟着一上一下，玉婵娟只觉得疲惫，想回屋静修。

她想念玉山了，想小山，想师父师伯……

看来今天写给小山的信会格外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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