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听见“哐”一声后传来的阿纲的痛呼，位于他前一个位置的莱姆只是短暂地回了个头:“小点声，十世。”她对着蓝牙低声道——“十世”这个称呼在葵缺席的时候已经成了他在莱姆那里的代名词；阿纲对此总觉得有点闷闷的:总感觉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近的距离隔着这两个字变得更看不见边界，仔细想想最初六岁的莱姆对他居然是最亲近的……？

“对、对不起……”他抬头就道歉，但立马就映入眼帘的、紧身且防火（据里包恩说她身上的衣服乃至装备的材质都跟列恩产出的丝有异曲同工之处）的黑色材质包裹的大腿逼着他又满脸通红地低回头去！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莱姆可是小葵照顾着的孩子啊！！）

现年十六岁的莱姆身材高挑匀称、欧罗巴架构出的五官又非常深邃精致、更别提蓝眼白发这种罕见而清丽的外貌，说是大美人完全不为过——至少现年十四岁、正是懵懵懂懂对女孩子有了青涩向往之心的年龄的的沢田纲吉同学由衷承认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异性！

但是想到当时那个小小的但也漂亮得像是西欧人偶一样的孩子……总感觉自己现在在脑中打转的任何“莱姆真是漂亮啊”这类的想法都像是犯罪证据似的，再说莱姆着实是很讨厌他的样子——虽然之前她自己否认了这点，但他也不觉得那孩子会喜欢自己……

现在作为莱姆监护人（应、应该是吧，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只能算是监护人……？）的葵又不在——如此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糟糕了——

阿纲同学的思绪游荡到了远处——由此心中的紧张与害怕才稍稍能压制住一些。说不害怕才奇怪，实际上他的掌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但想到葵和巴吉尔现在在敌人手上，他又不得不正视耳侧冰冷而充斥着金属气味的通风管。空响在那之中一直没有停过，远处细细地延展而去的黑暗亦是如此。

位于队首的拉尔头也没回地警告身后那些小鬼:“撞通风管会发出很明显的声音的！——这里已经是敌方基地了，稍微的失误都可能会丧命。”她压低嗓子，“不能慌，不要急，只管抓紧时间。”

“没想到我们会做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呢！”山本小声地笑道。

在他身后匍匐前进的狱寺啧了一声:“你这家伙还真是轻松……”

尽管换上方便活动的裤装、但由于力气不够而稍显有点吃力的库洛姆紧跟着boss的步伐也咚地撞到了脑袋、小小地“唔”了一声；殿后的了平发出不带恶意的笑声、像看见年幼的妹妹做了可爱的笨事，随后小声问“还好吗”，得到了库洛姆细微的肯定答案。

借用狱寺的话，的确是真轻松……莱姆边跟在拉尔身后推进行程边想着。她不是很清楚沢田纲吉和他那些守护者们出这种任务的时候会怎么样，但看二十五岁的了平——或许就是这样了。

她做这种潜行相关的任务时向来是独自一人（不算上为她提供帮助、落脚于蓝牙中的艾拉伏鲁斯），在深深的沉默中很快就能结束一切——这也算是梭普拉的行事风格之一:悄然无声、犹如鬼怪。

这是她第一次潜入某地时与人同行。

“——向左走。”确认了护目镜上显现的电子地图，拉尔向左边的岔道移动。

——“莱姆小姐，γ先生停下了，在司令室的方位。与纲吉先生他们一并行动期间的即时最短路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司令室……他带着小葵和巴吉尔去见入江正一了吗……）

她的心算是又放下了一些——至少这两人在未来都没有站在敌对面、并且这个阶段里入江正一是彭格列确凿的伙伴，至于γ……有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这个谨慎的男人不会对彭格列家族的三中之二的两个权力中心做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像疯子成群的白魔咒。

这个时代的白魔咒里的强者……除了入江正一之外那些假玛雷戒指的持有者，按照六道骸脸色微妙、像极了坏心眼欺诈玩家的操盘手一般给出的资料来看，大概就是妖花爱丽丝·赫本、吹笛人白沙纳、魔术师娃娃津嘉·布莱德以及……贝尔菲戈尔的哥哥倒是不大清楚到底隶属哪一方，总之也是假六吊花之一吧。果不其然都是些不正常的家伙、光看资料就这么觉得了。相较之下黑魔咒的人还更好对付。

至于幻骑士……

拉尔·米尔奇在一块隔离网前停下，莱姆依样如此——她想到幻骑士就觉得寒意凛过:那是个体术上她没法胜过的强者……云雀或许能跟他一决雌雄，但她在这点上意外地有着明确的自知之明:以各种数据与模型做过演算，得出的结果就是如此。她不想跟那人正面对上，否则肯定会发展成一场大概率赢不了的厮/杀。

——她并不抵触厮/杀、也不害怕流血，但这具看似正常却早已从内部开始损坏的身体不容许她过多去拼命。

（“现在的技术还没法给你植入雨之火焰——也就是说，过燃烧你身体里的火焰的话，冷却剂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到时候你就会被自己的火焰杀死。大空晴的火焰兼顾大空的调和与晴的活化，在晴火焰更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你或许会因重要器官受各方的重压而亡、余下的大空火焰则会把你同化为不知何物的物质。会相当凄惨的，莱姆。”）

（“葵小姐曾郑重地拜托我保住你的性命、让你健康地活下去。别驳她的希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

莱姆打定主意:尽力避免与幻骑士打照面。她对死没什么恐惧感，但如果葵不希望她早早地就应“活不过二十岁”这个可能会实现、出自科学的预言而身死的话，那她会尽全力健康地活下去的。至少要活过直到二十岁为止的余下的四年。假若那人说的是真话的话。

不过她会把这当真话的。因为这是小葵会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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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从怀中掏出自动下卸的消音螺丝刀、极为手稳地三两下将超八枚螺丝从隔离网上卸下，期间只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响动。

“好厉害，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从侧边稍微看见的阿纲下意识地就把惊叹送出了口——要是他的话，他想自己还没卸完就已经笨手笨脚地碰到那隔离网不止一次、发出哐当当的声音了。

“这是当然的。别为这种事情就大惊小怪。”拉尔·米尔奇以熟手特有的矜持淡淡地说了一句、目不斜视地将最后一枚螺丝轻轻放在一旁。

比较靠后的山本有着诸多做拆卸工作的经验——开寿司店要做的各种杂活不少，他自小时候就开始帮手——表示这真的很了不起，因为他自己上螺丝下螺丝的声音比这个肯定会大上十倍:“不……这样很厉害，真的。”

拉尔没对此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伸手要把隔离网挪开——突然她猛顿了一下、忍痛的嘶声在通风管里显得格外明显。

阿纲一愣:“欸？拉尔——”

拉尔粗声粗气地顶了他一句“小声点”，随后一个使劲将隔离网推到一边去了。莱姆从她旁边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臂:“拉尔，别勉强。”

缓了几秒钟后，拉尔近乎怄气地甩开她的手（差点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但她刹住了）、低低地抛了一句“没事”，随后继续向前匍匐而去——但动作僵硬了些。落在最后的了平虽然看不大清她的情况，唇线却已经抿得紧紧的了。

（如果师父在的话，肯定……）

没法抑制住这种轻易就唤起悲伤的想法、了平此时如此地对自己说——但可乐尼洛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劝得住拉尔·米尔奇。

拉尔也是一样。

她清楚自己——此时无比地清楚，仿佛是因为可乐尼洛已经永远不可能再站回她面前、心中的种种此刻都失去了掩饰自我的意义；她知道自己只能被可乐尼洛那个不着调的臭小子劝住、只能被他制住手脚、只能被他气得不需要顾忌地撒脾气，现在不行。永远都不行了。

“……现在是地下三楼的c4。”她的声音变得严肃、硬邦邦、冷酷而理智，身后的一众没人敢接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就能直通第二仓库了。”说罢她放下调试护目镜的手、即将继续向前——

——“呃，嗯……拉尔，我们走了多久了？”

年幼的沢田纲吉的声音——有点怯怯的——从她身后传过来。

“路还很长呢。”她简短地回了一句，阴郁地开始了动作。

路还很长……还没到时候。还没见到对可乐尼洛下毒手的人。她一定得查出来，然后找那家伙算笔血账。

——之后的爬行中，沉默凝固在了通风管里；不单是由于先前的凝重气氛还未消散，还因为体力的流失显得十分真实:库洛姆率先开始气喘吁吁，了平在她身后鼓励着她、但也没法帮她向前爬，数分钟内他们就与前面的人脱轨了、中间隔开了将近一米的间隙；随后是位于最前的拉尔·米尔奇——虽然长久以来作为军人训练过的身体比库洛姆好得太多，但非七的三次方射线似乎在短短一个月左右里就已经腐坏了她的四肢与内里，莱姆明显感觉她的速度慢下来了、而且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

但这种情况已经没法调换位置——就算调换了也无补于事，即便将她调在最后也只会令她掉队。莱姆从一开始就认为拉尔·米尔奇不适合这场作战:考虑到身体的状况，以及她情感上的愤怒——这些都是有可能让她直接送命的因素。

虽然在十年后她还好好活着——但莱姆并不确定历史是否会改变。如果在她成功扭转关键因果之前拉尔·米尔奇死去的话，历史可能会被彻底打乱、没法拼回原样了。也就是说，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新历史的一部分、从始至终没有意义。

想到这一点，寒意就从她的尾脊骨蹿到她的胸腔里。难道一切都会是无用功吗……？

莱姆再度动摇了，通风管的金属气味钻进她的脑中——她时常为了这样的可能性而动摇、简直一点都不像那个“梭普拉（sopra）”百战百胜的首领。

“库洛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年幼首领的鼓劲声里掺着实际太过明显的担忧，但年幼娇小的雾守少女还是受用的、认认真真回了他一声“嗯”，“拉尔，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再——”

“——这里是c5，”拉尔一点都不想听他剩下的半句话——休息？没有时间休息了、也不能休息，“刚好就在第二仓库的上面……很好，跟地图一模一样，就这样向中央设施前进吧。”

“拉尔·米尔奇！”阿纲突然叫了她的全名、声音里的担忧更浓了，“拉尔，你还好吗？我们——痛！”

莱姆的鞋跟直接撞上他的鼻子——她突然停住了。

“什么啊——”阿纲直接疼出眼泪——这是什么材质的鞋底啊，怎、怎么这么硬！？

“红外线感应器吗。”莱姆冷静地道。以她的视力来看，周边有密布的小孔，而且——“尽头的镭射枪数量不少。”

她后边的人均是一惊。

“嗯。”拉尔应了一句，掏出喷雾罐向前按下喷口——

——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纠葛在一起的红外线张着纤细却致命的血盆大口对向他们、随时准备吞吃他们入腹。

“目测大概是五米左右……”面对如此境况，拉尔的声音恢复惯常的理智可靠，“要是被侦测到的话，就会被那边的镭射枪地毯式射击了。”叠起来的镭射枪……密鲁菲奥雷那帮家伙还真是花了大价钱、在这种地方也做了精密的防护措施……

了平的声音从队伍最后方传来:“五米的话有点勉强啊——我们人数太多了，而且体力都消耗了不少。”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这“体力消耗不少”指的是拉尔本身与库洛姆。

库洛姆喘气的声音陡然变小——她觉得很不应该，自己实在是……还给boss他们拖了后腿……

了平轻轻拍了拍她的鞋子:“我极限地觉得是时候休息了，拉尔·米尔奇——如果一定要从那里穿过去的话。”

莱姆端详了前路片刻:“——射程够吗，拉尔？”她的话不完整，但拉尔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种狭窄的地方，用我的装备很可能直接就把通风管炸开了。”拉尔摇了摇头，“而且这地方一旦燃起烟，大家都会被呛死——你有好用的东西吗？”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可以试试。”莱姆扫了身后的一长条尾巴一眼，“人数太多了，很危险……考虑直接从这里侵入吧。离中央区域不算太远，下面又是仓库、看守的人相对不多。”

“……只能这样了。”审时度势后，拉尔赞同了莱姆的判断——她作为队头必须足够快，但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其实她是清楚的。只是不肯当众承认罢了；总觉得一承认就会丧失为可乐尼洛报仇的信心: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了，能敌得过谁呢？——如此的戏言总会萦绕耳边。

除此之外，库洛姆的速度或许还会拖累了平——只能如此了，直接从这里下去。

“现在就要下去了吗？”山本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兴致勃勃的样子，“好突然啊……只能上了！”

“你可别摔折脖子，白痴！”狱寺翻了个白眼。

了平对转头小心翼翼看向她、满眼抱歉之意的库洛姆龇牙一笑，随后贴着无线电耳机道:“各位要极限地准备好噢，准备掉下去了！”说着，他的戒指上燃起金光闪耀的晴之火焰、事先缠在手上作为火焰媒介的绷带很好地被点燃了—— 一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破拆方式，虽然声音会挺大，但总比下不去好。

“数一二三，我们就动手了。”拉尔同样将指间的戒指点燃、将自己的火焰/散/弹/枪/枪/口摆在顺手能转换方向射击以完整解体通风管的方向上，“准备好——”

几个十四岁和一个十三岁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莱姆毫不慌乱地静待着、脊背已经熟练地微微绷起。

“一、二——”

——嘀嘀嘀嘀嘀嘀——

还未等“三”出口，远处的镭射枪突然启动、急促的嘀声后那青蓝的光束疾驰而来、没有一点征兆——！

阿纲呆然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地看着那数道几乎在这窄小的空间中多而合一的镭射，眼中映照出致命的簇光。

坐在彭格列基地里紧张地戴着总机耳机的将尼二，于此刻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随后，声音全部消失了。

呼吸的声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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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十四年前，那歇拉为玛莲娜送行、送她去能够永远安睡之所；十四年后，碧洋琪为阿纲一行人送行、送他们去无可避免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