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的本意是：若你是女子，怎么把这些虎狼之词说得如此顺口的！

可听在夕照的耳中，却是扎扎实实的怀疑：我发现你可能不是女子了！

尤其是，先前他特别关注自己的颈间，她宛如猛兽一般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她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牵着马缰绳的双臂逐渐收紧，将他紧紧抱住，下巴压在他肩头，用气声说道：“原来哥哥是怀疑上我了，怎，你要如何辨认我是男子还是女子？不若，你上手摸摸看？”

晴空：“！！！”

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那是他能上手的吗？

但凡他还有一丝理智，便做不出来这事！

“呵！”

盯着他通红欲滴的耳垂，夕照轻声一笑，朱唇擦过，轻轻将那红虾子含入口中。

说不清的狎昵暧昧。

晴空身子一抖，作势要下马：“大小姐，我步行过去也是可以的。反正我跟着也帮不上忙，不若你先赶路吧。待你办完事，我应该也到了。”

夕照怎么可能会允许？

她单手拉马缰绳，捞住他的腰身搂着，求饶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成么？别动不动就要走，也不想想，你若落单了，说不得又像上次那样有人来刺杀你了！”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蔡宏背后还有多少党羽？他勾结的南楚那边的人有哪些？会不会再次安排人手来捞他……等等，都是未知数。

他们拿夕照没办法，少不得要打她身边的人的主意。

江湖人都知道，名剑山庄夕照大小姐虽然常年带着一群青衣人出门，实际上她跟他们并不亲近，并没有十分在乎他们。

他手底下的人被捉了，也有他们名剑山庄自己的一套处事方式，不见得夕照会为了赎人做出什么让步。

可现在，夕照有亲近的人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没什么实力、看上去温温弱弱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非要说有个优点，大概就是长得特别好看？

晴空听了她的话，心想也是。他只得提醒：“大小姐，你别再闹我了。”

“好！”夕照答应得很爽快。

她心情好。

在她面前，小和尚不再一口一个“小僧”地自称自己了，这或许也是一种进步？

色令智昏，心情好的时候，大概叫她把头摘下来给他，她都会说“好”！

兴章城。

因为附近几个城主的到来，每个人都带了不少亲卫，一下子兴章城比原来还要热闹得多。

不像莫怀生那个穷鬼、小气鬼，还要勾结外敌搜刮民脂民膏，让城民生活困难。

这些城主都是富甲一方，出手阔绰，基本都是一个城主带人包下了一个客栈。

夕照这一次回来，却不住客栈了，带着晴空和一行青衣人，直奔南广提督府入驻。

此举，给那几个城主释放了一个信号——

名剑山庄，将插手西南边境的事，并且会一管到底！

莫怀生和林石磊，都死在了夕照大小姐的手里，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

那么，推测要废除城主制，一定也是夕照提出来，只不过让蔡宏来当牵头人罢了！

如若不然，为何蔡宏在西南这几年，都没敢提。现在突然就敢了呢？

提督府。

“他们现在肯定是想联合其余四城的力量，结盟来对抗南广提督府。”

夕照站在军师舆图前。

舆图上，插旗的几个城池，就是这一次来的城主的地盘。

她指了指上头的几个地方，道：

“城主有亲卫，每一个城池的自卫军有五千。这四城加起来，也有两万人。”

“西南守军八万人，分布在这些位置，是要随时抵御南楚进攻的。”

“倘使这四城合力反抗提督府，提督府必须调兵过来镇压，就相当于给南楚一个可趁之机！”

“到时候，一个内忧外患夹击，废除城主制注定会失败。”

晴空听得很认真。

因为他从前没接触过这些军事的部署，生怕自己漏听了哪一句，后面就全部都听不懂了。

夕照抬起头来，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和尚解释：“当年章挽剑在这里任提督的时候，便思量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被迫一直按兵不动。他原本准备慢慢抽掉这些城主的势力，譬如，减少他们的自卫军、或者缩减他们的军需配备之类的。可惜……”

说了“可惜”后，她垂下眼帘，不辨情绪。

后面的不用说，晴空已经知道了：“可惜章大将军尚未完成这一步，就被调去了西北抵御北齐进攻！”

若只是率军出征便也罢了，但章挽剑那是去送死的！

可笑！

一代英雄，没有死在沙场上，反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刺下！

何其可悲！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夕照低声默念，旋即嘲讽一笑，又道：“谁叫他那么愚蠢呢？当真以为入朝为官，便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可以为民做主、为民发声、为民请命！可恨这朝堂腐朽，到处都是蛀虫，蛇鼠一窝！哪里有他这一股清流、满身傲骨的容身之处？”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似乎听不出情绪。

可晴空知道大小姐平时不是这样的，便能听出来：她心情低落、消沉。

别看她不让他为章挽剑设灵位，不让他祭拜，话里话外对章挽剑也是颇有微词，但实际上……

她却与章挽剑异曲同工、同道殊途！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一条与章挽剑截然不同的路——章挽剑站在山巅，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而她夕照，则处身黑暗里，做着英雄做的事、却不要任何英名！

也许，这样的她，才能够做得更多、也更好施展拳脚。.net

譬如，遇上莫怀生林石磊那种，说杀就杀了。

百姓是否知道，无关紧要的，他们要的只不过是问心无愧而已！

这是章挽剑武官的身份，所不能做的！

如今，同样站在西南处境上，同样想要废除城主制，是章挽剑想做、却被伟光正的身份局限、不得不处处受人掣肘，但夕照却敢说干就干！

甚至，她都略过朝廷，先干了再说！

想到这里，晴空轻声安抚道：“大小姐，心安即是归处。章大将军如果重新来一次，也许还是会做原来的选择，他必定无愧于心，如此外人说他如何，根本便不重要！”

夕照一愣。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眸光细碎，半晌后，才问：“你怎么知道他若能复活，还会做原来的选择？人傻一次就够了，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吧？”

晴空认真地问：“那大小姐认为，章大将军若能复活，应该会选择像大小姐这样快意恩仇，而不是去争取朝中势力，将施展拳脚的抱负，全都放在光明面？”

夕照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叹息一声，道：“呵呵，谁知道呢！章挽剑其人，不怕死在敌人之手、不怕在自己的职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唯独不能接受，竟是被朝廷背刺！你不觉得，哪怕落草为寇，也都要好一些吗？”

晴空抿唇。

他明白，大小姐说的是她自己。

江湖草莽，说白了其实就是落草为寇。

只不过江湖比较复杂，有正道人士，也有邪魔歪道，更有作女干犯科的。

所以，他们快意恩仇，想要杀人便动手了，官府捉拿？

天下之大，躲开便是！

可——

他看向夕照的眼睛。

大小姐的眼眸非常漂亮，但那眼神也特别幽深，宛如寒潭，又暗又冷！

那一道破碎的灵魂，孤零零地困在那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她……

其实是不太喜欢所谓的畅快，应该还是想像章挽剑那样，站在光明处施展拳脚的吧？

只不过，她担心遭遇背叛，不得不选择这条路。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大小姐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背叛，才会如此愤世嫉俗？

她渴望光明，但光明会灼伤她，所以她只能潜伏在黑暗里。

晴空仿佛看到了一个胸有抱负的大小姐，却躲在角落里不能面对自己的理想！

这一瞬间，好似有个利爪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

生疼！

“大小姐！”他张口，再次重申：“不管章大将军如何，他必定问心无愧。无论大小姐如何，大小姐也定然是问心无愧的！”

闻言，夕照凝视着他，目光久久不移。

长得这么好看的大小姐，用如此炽烈的目光看着自己，晴空被她看得有点脸红，移开了目光，问：“大小姐，不能调驻军，自卫军却有两万，你打算如何？”

夕照所带的青衣人，武功虽然都很高，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也搞不定那么多啊。

“擒贼先擒王！”夕照面色从容，胸有成竹地道：“自卫军为城主尽忠，若城主没了呢？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这些自卫军除了部分城主自己收编的以外，大部分都是招募来的散兵。一旦兵权易主，他们也未必全部都会为城主拼命！所以，莫名城和兴章城好歹加在一起也有小一万的自卫军，暂时顶一顶，还是可行的。”

晴空心想：真喜欢看大小姐这副从容模样，比起发疯的她，这样的大小姐冷静理智，沉稳果决，当真好看！

他说道：“原来大小姐早有打算。”

夕照微微叹息，道：“解决城主不是很大的问题，自卫军有点棘手，却也不是最大的事。现在伤脑筋的是，蔡宏之后，谁来坐镇南广！”

晴空想到了她的身份关系：“大小姐，丞相大人是你的义父，这些事难不成你们没有商量么？”

她说过，是丞相派她来这里处理这些事的。

也就很好解释，为何他们刚来的时候，蔡宏和林石磊都对她又敬又怕。

夕照拧眉，道：“朝廷派哪一个过来，也不是我义父能做主的。”

她转头看向晴空，道：“毕竟，丞相分为左右，我义父是左相。而当今皇帝，更愿意听信右相那个女干臣的谗言！”

晴空是空门中人，对朝廷的事不太了解，听她这么说，他便问：“那当年与章大将军不和，设计背刺章大将军的，莫不是就是那位右相？”

提到这件事，夕照的面容更加冷峻，一双眼眸更是深邃得宛如深海！

不用她说，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了。

晴空叹了一口气，心想：大小姐一定很崇拜章大将军吧？所以一提到章挽剑，她的情绪就会变化很大。

她与章挽剑的年岁相仿，她还是左相的义女，说不定以前他们还见过面的。

哦，义女这个词，只是对外的解释。

大小姐她……若也是男子的话，会崇拜英雄也很正常，会追寻英雄足迹、走英雄走过的路，也是正常的。

晴空不愿意往下多想，无论大小姐是什么身份，不影响他留在她身边！

许久后，夕照把视线从舆图上收回来，道：“明早他们来了，你在房里歇息，不要出来。”

“好。”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晴空自知自己不懂朝政的事，武功也不高，留在大小姐身边只会给她拖后腿，自然是同意的。

夕照召了一些手下商议事情，晴空则是回了暂居的院子。

打坐念经，练武。

提督府的院子很多，但夕照给他准备的房间，依然在她所住的院子里。

很显然，晚上她也不打算放他自己睡的。

原本因为大小姐是姑娘，晴空对与她同睡是万分纠结与不安，现在知道了她可能是……

心里上好接受了一些，可想到大小姐会对他动手动脚，其实还是纠结与不安！

当然，没纠结太久。

按照夕照的说法，她经常性失眠，哪怕睡着了也会做噩梦，可在晴空身边能睡得很沉，至少他只见过她做过一次噩梦。

他能为她做的事不多，能让她安眠，也挺好的。

这么想，晴空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夕照忙完了事情回来，与他一起吃晚饭。

她一边吃，一边道：“明日早晨，让雨姝送你去老王八那里。”

晴空一愣：“为何？”

“少不得要打斗、见血。”夕照如实给他说：“面对这么多人，我可能会顾不上你。”

显然，在她的意识里，照顾他、保护他，被她当成了责任。

晴空微微蹙眉。

他想反对，可又没有那个底气。

夕照见他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中有担忧，不由眸中染笑，轻声说道：“乖，听话一点。”

晴空：“……”

当他三岁小孩了么！

可他还是答应了：“大小姐要照顾好自己，能不受伤就不要受伤。”

闻言，夕照眸色幽深，心口上那簇火苗更加压抑不住了！

她压抑着这激动，直到两人洗漱后上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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