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着被子不闷？”夕照一把将晴空盖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道：“乌漆嘛黑的，又没有旁人，你遮什么啊？”

晴空想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不是人么！

但……

算了，他什么都不想说。

夕照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坐起来道：“我去给你拿条裤子。”

紧接着，人出去了。

晴空独自侧躺在床榻上，想念一声“阿弥陀佛”，却怎么也念不出口！.www.youxs.org

哪来的脸啊？

他愧对佛祖，历练失败，有生之年还不知道是否有脸回去见师尊、侍奉师尊于左右？

相比晴空的内心的纠结，没吃上大鱼大肉、却喝上了肉汤的夕照，心情要畅快很多。

小和尚不是旁人，让他破色戒，是罪恶又刺激的事。

哪怕并没有得到自己最终想要的，夕照还是很舒坦。

潜移默化、水滴石穿。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总会有那天的！

“她”命人提了两桶冷水送到净房，冲去了一身的汗渍黏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旋即去晴空的房里翻出一条裤子拿在手里，再提着半桶水进了主屋内。

听着屋内的呼吸声，夕照也能知道，小和尚没睡着。

“床上没脏，不用换。你要不要洗把脸，再换裤子？”

如果不是从小修佛，心性极好，晴空大概想要骂爹骂娘。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可去她的吧！床上没脏，都脏的他的裤子！

可他毕竟性子温善，骂不出来，便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他从床帐的缝隙里伸出手：“你别进来，裤子给我。”

夕照看了一眼，眉眼都是笑意，本就是精致无比的面容，此时显得更加妖娆了一些。

心情好了，“她”完全可以顺着他的意思，乖乖地把裤子递了进去。

“你走远些！”晴空接了裤子，又来了一句。

夕照挑眉：“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那什么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怎么了吗？没有！对吧？你啥事儿没有！”

晴空没说话，也没动。

他啥事儿没有，尚且这样了，若有了，那还得了么？

可他不愿意跟大小姐争论，比不要脸，他比得过“她”么？

察觉他没动静，夕照就不说笑了，道：“行，我走就我走。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晴空还是没回话，默默等着。

见状，夕照也不闹他，老老实实绕过屏风往外走。

听到脚步声，晴空这才放心，小心翼翼地把脏了的裤子换下来，然后扔进床底下，打算明日再处理。

洗吧，尴尬。

可他是佛家子弟，僧衣破洞打满布丁都还会穿，百家衣也都会穿。

就这么扔掉一条裤子，他是做不到的。

不多时，夕照端着水进来了，撩开床帐将水杯递给他：“喏，喝口水。”

晴空：“……”

从来没见大小姐这么好说话过，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历练两年，似乎听说过市井有人说什么“男人床上舒坦了特别好说话”，从前他不能理解，现在好像理解了。

不！

还是不理解！

他是个和尚，要理解这个做什么？

但不管晴空心里在想什么，都不妨碍他看得出来：大小姐心情很好，并且似乎是因为方才把话说清楚后，“她”开始用对待厮守终生的伴侣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了！

就，离谱！

可他也没说什么，把水喝了，便又躺了回去。

夕照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一句话也不说，就当他是难为情了，把杯子放了回去，问：“你要不要擦擦脸？我帮你擦？”

晴空不想说话。

“她”坐在床沿，又问：“刚才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要不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开裂？”

晴空：“……”

他心里：大小姐你能不能闭嘴？

然而这等失礼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有些人显然不能闭嘴！

夕照有点过度兴奋，根本不想睡觉。

方才点了灯，屋里亮着。

此时见他背对着自己，“她”往前挪了挪来到他背后，又道：“和尚哥哥，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别拖，知道吗？”

晴空：“……”

说得好像他们做了什么一样！

除了心里，还能有哪里不舒服？

他闭上眼睛，念经睡觉！

夕照还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今天得了甜头，见他这般便当他是闹脾气呢，也不作不闹了，安安稳稳地躺下。

一个人躺着，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转身靠近他，轻轻拥住他。

晴空自然没那么快睡着，身子不由一紧，立即想到刚才的事来。

刚才就是这个姿势！

但夕照却没进一步过分动作，而是轻声道：“我不动你了，睡吧。哥哥，夜安！”

一个自己夜里难得安宁的人，对“她”心中最珍视的人说“夜安”，此时的内心该是多么温柔？

晴空不愿意去想太多，“厮守终生”四个字已经将他炸裂了，别的还有什么好吃惊的呢？

罢了，除了接受，他还能怎么样呢？

次日。

晴空不是个贪睡的人，但他起来的时候，夕照已经不在了，倒是省了尴尬。

他起来洗漱，走出房门。

雨姝等在门口，轻声道：“晴空师父，大小姐命我送你去老王八那里。他那边有吃的，你可以过去了再用早膳。”

“嗯。”晴空点点头，双手合十向她行了个佛礼：“多谢施主。”

看得出来，雨姝今日的情绪有点紧绷，比平时要更严肃一些。

想来，她也是担心大小姐的。

晴空不想跟任何人去讨论今天大小姐要做的事，默默地跟在雨姝后面，从提督府的后门出去。

那天大小姐带他过去是在夜里，他认不得路，怎么也想不到，那条巷子竟然就在提督府后面不远，仅仅隔着一条街罢了！

雨姝把他送到，亲自见到了老王八后，将大小姐叮嘱的话带到，这才离去。

老王八把人接了进来，便把门关上了。

“小师父进屋里坐吧。”一路走，还专门望了晴空好几眼。

晴空哪能没发现，不解地询问：“老丈，小僧可是有哪里不对？”

他有些紧张。

出门没照镜子，没那习惯。

可此时被人盯着看，他恍然想起来，昨夜大小姐在他脖子上到处啃，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吧？

衣领应该不会太低吧？

好在，老王八却只是笑了笑，道：“你没有不对，我看不对劲的是大小姐。”

晴空心里咯噔一下。

老王八也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直截了当说道：“我认识大小姐很多年了，大小姐不曾对人如此用心。”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道：“小师父啊，大小姐这一辈子不容易，你若想对她好，就要好一辈子，不能半途而废。若你让她付出真心了，却在半道上撤了，大小姐可能会活不下去的，你知道吗？”

晴空怔住。

他隐隐是知晓的，大小姐这样的人，不容易对人付出真心。

可，也是这样的“她”，对他这个才认识几日的人，说出了厮守终生的话。

看似很不靠谱，连他也觉得荒唐，下意识会认为，那不过是“她”拿他开玩笑取乐罢了。

可结合他所认识的夕照种种表现，他又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

真的……

想要与他厮守终生！

那么，晴空是什么感觉呢？

除了内心复杂，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认为：“老丈放心，只要大小姐需要我留在身边，我便不会离开。”

能给出的承诺，便是如此。

他不会去想：万一什么时候大小姐改变主意了，不需要我了，把我一脚踢开，我会如何？

没有人知道前路如何，只有走过了才能知道！

哪怕前人给你指引的经验教训，也只能做一个参考作用，并不应该成为判断路途凶险的有力依据。

所以，他只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心安即是归处，而他心中有佛，永远有所皈依！

“你能这么想，那就好了。”老王八满意地笑了。

进入屋内，铃铛儿已经把早饭端上来了：“小师父，我刚刚热过了的，你赶紧吃吧。我现在去给你收拾一下隔壁的房间，一会儿你过去歇息！”

“多谢施主，不过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有个地方坐着即可。”晴空想到夕照今日要做的事，难免有些挂心。

但他说不动铃铛儿，小姑娘转身就去了，他顿时尴尬地看向老王八。

老王八笑了笑，道：“由她去吧，她历来崇拜大小姐，你是大小姐送来的，照顾你就当是照顾大小姐了。”

晴空点点头：“大小姐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听他这么说，老王八的眼睛都笑眯了，道：“不错，小和尚有眼光！”

晴空不是个多话的人，老王八则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在晴空用饭的时候，老王八拎着一只酒葫芦在旁边，喝了一口，问：“我喝酒，你不介意吧？”

“无碍，老丈自便。”晴空心道：大小姐还非要逼我喝呢。

老王口酒下去，叹息一声，道：“大小姐这些年，始终放心不下西南的事，外人只道她心狠手辣，却不想她一直在为民造福这条路上奔走啊！”

晴空不免好奇：“老丈认识大小姐，有多久了？”

老王八又一口酒闷了下去，笑了笑，道：“她啊，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喽！”

晴空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分辨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他感兴趣地问：“大小姐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咳咳，任性吧？”

说是任性，绝对是客气了。

老王八笑道：“大小姐小孩儿的时候，就特别顽皮。但她啊，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剑术，别说整个西南找不出一个对手，就是放眼整个江湖，或者名剑山庄里的那些剑术名家，也不见得能当她的对手！”

“西南？”晴空抓住了一个重点。

名剑山庄在哪里，他不知道，但肯定不在西南！大小姐小时候就在西南？

可老王八却明显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而是又道：“大小姐不容易，平时难免会使性子，还请小和尚多多包容她一些。”

提到“大小姐不容易”，晴空就忍不住想问：“老丈，我听说……大小姐以前订过亲？”

这事儿他不会去问夕照，既然有人连大小姐小时候的事都知道，那肯定是问这个人了！

“……”老王八沉默了一会儿，盯住他问：“你介意啊？”

晴空：“？？？”

他一脸茫然：“我介意什么？”

老王八审视着他，问：“你是不是听有人说了大小姐成亲的事？”

“我是听说了。”晴空点点头：“但是我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毕竟传言不可尽信，也许只是别人骗我、或者是夸大其词。”

见他这么说，老王八才稍微放了点心，道：“大小姐的确订过亲，她十七岁的时候出阁，半道儿上，遇见了强抢民女、将民女拖进路旁树林子企图女干污的匪寇。她不顾自己新嫁娘的身份，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虽然将匪徒都给灭了，但她的夫家也因此与她退了婚。”

听到这完全不同的版本，晴空愣住。

老王八无奈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些凄然，道：“世人多愚昧，大喜之日要图什么好彩头，新娘子不宜落地，新婚之日不宜见血，这些大小姐都做了，夫家容不得她，在准备拜堂的时候，将大小姐赶了出来，当众退婚。”

晴空眉头皱起来。

不仅为了这个遭遇，更是有个疑问——

大小姐是男的，怎么可能嫁人？就算嫁过去夫家，也迟早是要退婚的吧？

但他不可能把这问题问出来，而是又问：“那后来呢？”

老王八说道：“因为被退婚的事，两家都成了江湖谈资，被退婚的名剑山庄更是成了笑柄，大小姐为了名声着想，故意放出消息说她回了山庄当晚便悬梁自尽，而她自己则是暂时离开了名剑山庄。”

晴空：“……”

以讹传讹，一句话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传到第三个人耳中就会完全走样。

更何况，是大小姐故意放出来假消息。

蔡宏能够打听到的也就是个皮毛，或者说别人传说的本来就是错误的版本，所以才会有大小姐被轮流女干污的谣言传出。

可重出江湖后，“她”也不对任何人解释，根本无所谓这些虚名。

当真是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所说的：我不在乎声誉。

因为有关于她的恶毒传说太多了，根本用不着在乎啊！

可晴空还是觉得，大小姐是个男的，这才是所有事情最大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