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当时向黄天道前任主人少芳许诺，饶过黄天道一命，就是为了让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了李太后，却没有告诉陛下，因为黄天道是由我家大总管黄飞代行的。”

“我明白。”

“陛下可还记得，李太后在回京的路上，被人刺杀吗？”

“这还用说吗？”

“陛下可知道，黄飞也参与了这件事情？”

朱翊钧双眼锐利：“你的意思是，当年，黄飞也有份？”

“母亲可知晓？”

“知道。”陈羡之点头，“早在数年之前，老夫就已经知晓，只是在去扬州之前，老夫才跟她说过。”

“娘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羡之轻叹一声，老老实实回答：“为此，死了很多人。我不想让陛下知道，就是怕陛下受不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毕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臣以为，这件事情，还是要跟陛下说一声的。我要离开这里，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陈羡之故意在“坦荡”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光明磊落！”朱翊钧猛地眯起了眼睛，“你刚才是怕了，可你就不怕我会重提当年的事情，把他们一锅端了？”

“不敢！若是害怕，我也不会隐瞒陛下这么多年，更不会和黄天道有牵连。我将黄飞交给他，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我答应了他，要将他交给他。”

“大人，我要说的是，誓言只是一种武林中的情谊，在这场血腥的争斗中，只是一种下等的东西。”

陈羡之脸色一僵，感受到了朱翊钧话语中的威胁，言下之意，言下之意，言下之意，言而无信。

或许这么说比较直截了当：对着政治许诺，什么都不是。

能将这些话语说出来，可见朱翊钧确实是个成熟的人，对于“政治”，他还是有一些认知与看法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于是，陈羡之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说的是。”

朱翊钧冁然一笑，语气顿时一转，连对方元的尊称都换了：“阁下客气了，在下岂能对阁下说教？母亲没有追究的意思，老师也觉得应该，此事就此作罢。”

转眼间，两人的表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羡之见状，便道：“承蒙陛下开恩！现在黄天道已经死了，陛下可以安心了！”

“好，我听闻黄天道分成了两派，一派在南方邵氏，一派在你麾下，名为八千水兵，还请你管好自己。”朱翊钧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又微笑道：“日后若是有了麻烦，还请大人担待。”

陈羡之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陛下，我和南边邵氏没有任何关系！你可别怪我。”

朱翊钧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可是，没有你，就不会有邵氏了吗？”他的语气很平静，很轻松。

但陈羡之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这，这岂不是把杨须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

一开始，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调解黄天道和朝堂的关系，避免不必要的争斗。若是如朱翊钧所言，又该如何是好？

“娘的，要是以后南方邵氏做出了不能容忍的事情，怪到我的身上，这可如何是好？”陈羡之心中暗道，自然要反驳：“陛下，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有南方邵氏，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样结束啊！”

朱翊钧看着陈羡之焦急，一脸幸灾乐祸，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陈羡之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翊钧已经抢先开口，“大人，哈，这个黄天道没少干坏事，是不是？要不要全部杀光？不过，你不是说过，会放过黄天道吗？”

“是这样。”陈羡之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翊钧，颔首道。

“那么黄天道的责任，难道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吗？”

“可是现在黄天道换了人，这种黑帮早就不复存在了！”

“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我靠，我怎么能不着急？陈羡之心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担不起，他之所以同意接收八千水兵，也是为了让他们发挥作用，毕竟以后天上人间还会有很多人，而南方邵氏，又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老爷，不瞒你说。我并没有要处罚你的意思，以后就算你们南方邵氏有任何违法之举，我也不会怪罪你。”

陈羡之一拍胸脯：“原来陛下说的那么可怕！”

“但我想请你转告他们。”

“什么话?”问。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如果以后有麻烦，比如南方邵氏，比如八千水军，都要找你算账。难道他们不感激你的恩情？我就是要用这个来限制他们。”

“噢，陛下的话我懂了。”陈羡之颔首，面色凝重地开口，“不过，也不能这么做。”

“你这家伙，说的这么漂亮，就是为了让我当着你的面答应你，万一以后你反悔了，我岂不是要背黑锅？”这种事，不能乱说。

“有何不可？与其用律法来对付他们，还不如用你的名义来对付他们。”

“还是没有。”陈羡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另寻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朱翊钧

陈羡之打了个寒颤，猛地起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十五岁弟子，原本的淡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陛下一诺千金，这句话到底是信口开河，还是早有考虑？”

“并非信口开河，亦非深思熟虑，而是我曾经思考过。”

陈羡之立刻跪倒在地，抱拳说道：“臣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朱翊钧也起身道：“大人请起。这是什么情况？他的同伴一看到他就会害怕，他的脸就会变得苍白。”

陈羡之一动不动，脑海里念头急转。

朱翊钧催促道：“大人不必多礼，若是让母亲发现了，我会被训斥的。”

“还望陛下，将之前的话，收回。”

朱翊钧还是有些迟疑。

“陛下，是我想要救黄飞，又是我想要在陛下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让黄天道活下来。陛下若是要问罪，只求治我的罪，饶了那些可怜的百姓。”

“大人心里有数，我不会怪罪大人。”

“既然如此，还望陛下将之前的话语收回。”陈羡之再次诚恳地说道。

朱翊钧依旧是一脸的迟疑。

陈羡之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好吧，好吧，我就当你是对的。”朱翊钧有些不满，“你快站起身来，跟我说吧。”

陈羡之慢条斯理地起身，却没有立刻落座。

朱翊钧随后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要当着你的面说清楚，如果你们南方邵氏有任何违法之举，休怪我不客气，新帐老帐一并清算。”

“应该的，多谢陛下厚爱。”陈羡之说道：“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若是不懂得把握，那就没办法了。”

“好的，大人，您坐下吧。”朱翊钧示意他坐下。

陈羡之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朱翊钧道：“你说好了没有？若是如此，我还有一些心里话要说。”

陈羡之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给“欲望膨胀”一个合适的提示，二是为了给黄天道一个解释。

我都告诉你了。

虽然与他心中的期待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差强人意，但在朱翊钧面前，他还是说了。

接下来，就是要靠自己的身体消化了。

陈羡之应了一声，“陛下，臣言尽于此。

“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今日，陛下可以畅所欲言了。”

朱翊钧微笑道：“我只是担心，你不会告诉我我要说的话。”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请陛下明示。”陈羡之无法说出“肯”和“不肯”两个字，心中暗道，这不是肯不肯说的问题，是肯不肯说的问题。有的东西，还是不要去触碰的好。

“好吧，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陈羡之曾向李彩凤、陈妍是和冯保三人说明了这一点，但却没有告诉朱翊钧。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所有的理由。无非就是两个意思，一个是要小孩，另一个就是要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但李彩凤却看出了一丝端倪，那就是故意疏远，只是陈羡之并没有说出来罢了。

对于朱翊钧的问题，陈羡之也只是给出了前两个答案，至于最后一个答案，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一旦说出来，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朱翊钧闻言，不动声色地轻轻颔首，想了想，忽然正色道：“你可曾跟我母后说过我的坏话？”

“抱怨？我怎么会呢？”

“真是奇了怪了，大伴说不是，老师也说不是，可母亲这几天怎么这么反常，时而发呆，时而焦急，显然是对我越来越严格了，生怕我犯错。”

陈羡之忙道：“还请陛下不要多想，李太后这样做，说明陛下对陛下还是很在意的。陛下，你不知道这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