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一个世界是什么感受呢？

先是眼前一白，有一两秒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就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的感觉。

像是被无数根绳子拉扯着从无尽高空坠落，身体变沉重，有了灵体状态好久没感受过的实感。唔，大概就是羽毛变成铅块的那种感觉。

终于，坠落的过程结束。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精神就像是跑了整整十次马拉松又游了十公里泳一样疲惫，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太累了，穿越一个世界，打破世界壁障的消耗除了漫游者那一脚带来的力量，似乎还抽取了他身体里属于书的力量。

唔，大概一下子抽取了百分之七十五的样子。这目前还是他难以负担的。

太宰昏昏沉沉睡倒之前，听见了熟悉的语言。

哦……挺好。

至少没掉落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昏迷里，太宰迷迷糊糊听见了铃铛的声音。

很好听，很安神。

就像雨后山谷生出嫩草，崖间溪流水滴砸落，清脆悠扬，清新动人。太宰很久没有没有感受过如此干净的声音了，或者说，这是他那个世界已经消失的声音。

他感受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太宰不自觉地蹭了蹭，上个世界变成猫带来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遇到这样舒适的怀抱特别想蹭蹭。这完全是不可抗力，但太宰自个儿也挺享受。

希望是个可爱的小姐姐。

太宰这样想着，马上就被穿越世界的疲惫感压倒，陷入了柔软的梦境里。

灵魂状态没有梦，因此这来之不易的一觉太宰睡得很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铃铛又响了一下。

太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至少愣了三秒，才清醒过来。

他坐起来。

首先就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再一次拥有实体了！

来到一个新世界之后，他的灵魂就会自己找一个容器呆着。目前看来，这个容器的选择似乎是随机捏的。

上次是一只猫。

这次嘛……

太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唔……这骨骼状态，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儿。他又好好感受了一下某处，确认了自己是个男孩。

没有变物种和变性真的是太好了。

身上的衣服和房间的装修很奇怪，像是仿古的风格。太宰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身上略显粗糙的衣服。没有人仿古会做得这样精细，连布的质量都完美复刻了。

这个风格......应该是战国时期的。

太宰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推理不如亲眼去看。

他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木质的地板踩起来会发出声音，所以就会不自觉地屏声静气，放轻脚步，不打搅这宁静神圣的气氛。太宰发现了，这是一间神社，而且还是一间规模不小的神社。刚刚梦里所听到的风铃声，想必就是来参拜祈福的人所摇动的。

神社啊。

日本的人普遍信仰神道，就算年轻人不太相信这些，也都是持着一种尊敬的心思，每逢节日就会和亲友去神社参拜祈福。

太宰自然也是去过的，只是他并不信这些。

只是以前觉得好玩而已。

森先生带他去过的神社，可没有这间来得神圣。这里光是呆着就能切身地感受到一种净化的气息。

太宰走到神社出口，往下看去。

神社建造在高地，或许是高高在上更容易让人崇拜，亦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这个地方的视野相当不错。

柔柔的阳光洒遍大地，能看到树林，村庄，和田地。还有人影在田地里劳作，仔细看的话，似乎都是穿着粗麻的衣服，挽着裤脚，用的劳作方式也都是相当原始的。老牛在田里缓慢地前行，乡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其实光看那边的房子构造就能猜出来了。

这地方如果不是特别特别落后，就是时间倒退了四五百年，回到了战国时代。

“你醒了？”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太宰回头，是一个穿着巫女服的小女孩，留着黑色的短发，深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含了水。白衣、襦袢和绯袴就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那样，清新，神圣两个词被完美诠释。不像是太宰见过的神社里的那些个临时工扮演的巫女。

她就属于神社。

可爱的巫女小姐手上拿着扫帚，看来刚刚是去打扫神社了。

见太宰迟迟不回答，巫女小姐走近了两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太宰感觉全身都被看透了一遍。

“身上残留的邪恶之气已经被驱逐了呀。难道是脑袋受了伤吗.....爷爷还没有告诉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太宰盯着她，刚刚那一句话里出现了奇怪的词汇，让他有理由怀疑这是个不太科学的世界。

“这......咳咳咳......”太宰没想让可爱的小姐等太久，但开口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受了伤，“这里是、是哪里？”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有无数沙土砾石在脆弱的声带上摩擦，又痛又痒。

“是神社呀。”

......

太宰喝着巫女小姐递过来的药，这味道古怪的绿色液体出奇地有用，喝了一口就能感觉到嗓子里的异物感在变轻。就是口感实在太奇怪了，像是从滑溜溜的软体动物身上挤下来的黏液。

巫女小姐正在和他讲述捡到他的过程。

“早上的时候，村民在树林里捡到了你，穿着很破烂的衣服，昏迷着。呐，这就是你之前的衣服。”她指着角落里一堆破烂的布和皮毛。

那都不能称之为衣服，只能说是蔽体的布。

太宰看着那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东西，拒绝承认这是从他身上扒下来的。

“你身上的衣服是一个村民送的，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才是。他把你送到神社里来，我看到你身上有污浊的妖气，就帮你祛除了。”

“妖气？”太宰终于喝完了那碗绿色的液体。

“你不知道吗？那看来是不小心被妖怪攻击了。你是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吗？外面那么多妖怪邪物，一定很辛苦吧。”

太宰摸了摸自己因为瘦而过于突出的肋骨，大概之前确实很辛苦。

这就是世界意识为他安排的过去吗？

这奇怪的世界，妖怪？会驱邪的巫女？这里真的是日本的古代吗？

看巫女小姐熟练的样子，应该是经常救治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习惯了。那么，由此可见，这个世界应该是妖怪横行的，人类一不小心就会被攻击，大概会处在食物链的下层。

但相应的，巫女不再是一种好看的吉祥物，她们也拥有可以对付妖怪的力量。又或许，还有更多拥有力量的人类，可以与妖怪抗衡。

“巫女小姐，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太宰睁大眼睛，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卖萌，“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了，怎么办啊巫女小姐......”

他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几乎就要落下来了。

巫女小姐明显慌了：“别哭呀！姐姐给你擦眼泪——”她手忙脚乱地掏手帕，“没事，没事的，一定会想起来的。”

但太宰看起来更伤心了。

“呜呜呜......我以后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办啊......”

巫女小姐咬了咬嘴唇，稍微有点犹豫：“你可以先留在神社里的，但是......要等爷爷回来才能决定。”

太宰一下子收住了哭腔，并没有滚落的泪水还残留在眼眶里，这使他看起来格外可怜。

“真、真的吗？巫女小姐？”

“嗯......”

就像是面对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巫女小姐完全没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她忍不住揉了揉太宰的头发，然后......

巫女小姐沉默了。

“姐姐先带你去洗澡好不好呀？”

就连太宰都有些尴尬，这副身体好像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洗澡了，天知道有多脏。

牵着太宰的手去洗澡了时候，巫女小姐终于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太宰装作回想的样子：“太宰，太宰治，我只记得这个了，别的什么的都不记得了......”话音到最后又带了一点哭腔。

巫女小姐显然很害怕面对哭唧唧的小孩子。

“太宰，太宰别哭，太宰治这个名字很奇特呢，我也没有听说过附近有这样的姓氏......”

“嗯......那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瞳子，叫我瞳子就可以了。”

“瞳子姐姐的名字很好听。”

名为瞳子的巫女小姐给太宰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让他一个人洗。

这个巫女小姐真的是非常好的人呢，太宰都有些不好意思演戏欺骗了。

他泡在热水中，久经磨难的身体遭到热水的柔抚，让人不自觉地发出舒服的喟叹。隔着朦胧的水汽，太宰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被热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眼睛大大的，幼鹿般可爱。

太宰打破了倒影。

人生没什么机会可以看到自己过去的样子，尤其还是幼年，大部分人，忽然变成了小孩子，应该会各种好奇的吧。但太宰这种人，并没有想要回顾过去的心。

书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太久了，他现在几乎可以和书划等号。打破壁障穿越进来的时候，能感觉自己身体里书的力量被抽取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如此虚弱的原因。

太宰有预感，这种力量恐怕不能轻易补回来。

世界意识给他安排合理身份的时候也抽取了书的力量。书似乎给他捏了点复杂的背景故事出来，他或许还得调查一下自己的来处和身世，有疑惑的地方太多了。

嘛，在那之前，只能蹭巫女小姐姐的软饭啦。

夕阳渐渐靠近地平线以下，炊烟缓缓升上天空，和橘红的彩霞混在一起。简单却纯粹的饭香弥漫开来，偶尔还能听见远方传来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瞳子和太宰坐在神社前的台阶上聊天，等待。

远方出现一个人影。

瞳子的爷爷终于回来了。

瞳子一下子跳起来，不断向着远方挥手。

“爷爷！”

红白的巫女服顺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荡着，俏皮可爱。

“哎——爷爷回来咯。”看见瞳子在等她，老人显然也很开心。

正好橙色的夕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

瞳子忽然想起来，她得向爷爷介绍一下太宰。

“爷爷！这是村民今天在树林里捡到的人......”

瞳子用手指着坐在台阶上的太宰，语气从兴奋逐渐变成犹疑。

在逐渐黯淡的天光下，太宰细软的棕发变了颜色，发梢浅淡，蓬松的发间竖起了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从瞳子这个角度看，太宰的眼睛好像也产生了变化，稍微有些反光。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