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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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要出征了, 萧鹤棠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府上,大军等着他出发,用过早饭拜别了萧老夫人他便身披铠甲, 骑马走了。

城中多是?送别的百姓,萧鹤棠领兵带着叫得上名号的武将们出城, 一路上可以从激动的呼声里感受到他在这的威望, 少年成名的萧弦音, 萧家名将之后, 庸行书院的甲等学子,庸都郡人士, 年二十三英雄正茂,收十二城池,百姓与有荣焉。

萧家人隔着人群着马车跟在后面, 萧蒹葭拉开帘幕围观, 对车内的人说:“上回都没这样, 人山人海,路都难行……”

东月鸯走得早,不知上回是?什么情形,萧老夫人双手交握,东月鸯清楚地看见她掌心抓着一只金佛, 闭着眼念念有词,等差不多了才睁眼, “这都是你哥应得的,武将打?了胜仗才有这般待遇,天下百姓也想早日获得太平。”

送出了城, 前?面有小卒骑马飞奔着来报,挡在马车前?, “老夫人,大将军说前?路就要上官道?了,回程路上不便,就不必再送了。”

车内传出萧老夫人的话语,“好,那就叫他放心去吧,就说家里?有我看着,出不了乱子。”

小卒回去复命,东月鸯这才探头看向窗外,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哪个是?萧鹤棠的身影根本看不清。

萧老夫人吩咐,“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管家调转车头,萧老夫人和萧蒹葭很?寻常地说起在大街上的见闻,不曾发现?东月鸯皱眉,忍住胃里?翻滚的欲望,缓缓坐回到位置上。

萧鹤棠一走,东月鸯也?搬回到萧府居住,往日?好像热闹的豪府有一瞬间?变得冷清,萧老夫人看似不受影响,实则还是?担心萧鹤棠,萧家到他这一代?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别看风光是?风光,但因为子嗣不丰,都说萧家阴盛阳衰。

总之惹人嫉妒,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老夫人吃什么都不香,家里?管了几日?就交给东月鸯来料理,她大有回到以前?少夫人时候的待遇,整个府里?除了老夫人就是?听她的。

如今还是?很?好管的,没了萧蒹葭添乱找麻烦,东月鸯也?很?轻松,就是?从萧鹤棠离开那天起,她就开始不舒服了。

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想吐的时刻也?不多,白日?里?照常吃,夜里?偶尔贪嘴,馋了留点点心尝尝,一切好像都没有异样。

直到最?近,东月鸯收获了一个让期盼已久欣喜若狂的好消息。

萧老夫人把?她叫过去,说是?家里?来了几位客人,让她见一见。

东月鸯去到正堂时,还未察觉有猫腻,走近了,听见一声“姐姐”,东月鸯当场愣在原地。

萧鹤棠临走前?,悄无声息安排人把?找到的东家人送回到了庸都郡,故意?没提前?透露就是?为了给东月鸯一个惊喜。

几个季度过去,东月鸯找回家里?人的期望越来越渺茫,没想到会在今天,重新与父母兄弟团聚。

她傻站在那,怀疑是?一场梦,萧老夫人和东父东母站在一块儿?,指着她说:“这孩子,高兴傻了不是?,不相?信你们会在这。”

东仕旻来拉她,他这一年受了许多磨难,圆润的脸完全消下去了,轮廓清秀,有了小少年的坚毅模样,“姐姐,是?我,仕旻啊,爹娘都好好的,你不记得了?”

东月鸯一个个看过去,东父跟东母朝她点头笑,一家团聚,苦尽甘来似的,就连东父这样的汉子也?眼红了,悄然抹了把?泪,“月鸯,是?爹和你娘,听老夫人说你没事,是?鹤棠救了你,真是?太好了。”

“多亏了姐夫,姐姐,是?姐夫派人找我们,我们跟你分开后,被迫流窜到其他城池,我和爹被当成流民遭受到虐待,在城里?看到有人张贴告示,才知道?有人在寻我们,这才得以解救,然后过不久就与母亲在昌凌城重逢。”

东仕旻将来路去脉一一道?来,东母擦干眼泪点头,“是?啊,娘还以为,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

她跟东月鸯都是?分开被抓的,现?在这世道?找人不易,等个三五载还活没活着都不一定,只能说萧鹤棠速度算快,且神?通广大,一个命令下去,各方的城池官员都会尽心尽力完成任务。

东父:“这个人情欠的可就大了。”

东父还是?感念祖上积德,能交上萧家这门亲戚的,要不然至今他跟东仕旻还在外流浪,无依无靠,没有钱财傍身,又以前?锦衣玉食惯了,想给人做点伙计谋生都没有东家要。

他们都如此,就更不消说东月鸯跟妻子了,不祈求别的,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萧老夫人:“都是?姻亲,我同惠娘还是?结义姐妹,就算月鸯不曾嫁给鹤棠,你们还有仕旻就是?他的世叔世母,还有弟弟,何须言谢。”

萧老夫人不想气氛太伤感,招呼众人都尽快坐下,东月鸯从东仕旻口中得知了许多不知道?的消息,已经大概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知不知道?当初是?谁抓了我们?”她那个表哥牧信衡至今未得音讯。

东仕旻:“找到我们后,姐夫来信提到过,牧家的二表哥投了贼,就是?他们那帮人干的,我和父亲其实在被捉住以后也?察觉到他有问题,他还带上面具与我们交谈,试图蒙骗我们。”

但最?终还是?被东仕旻识破了,他人矮能注意?到牧信衡掩藏在下巴处的疤痕,面具没挡完,叫他瞧见了,谁能预测最?歹毒的贼人是?身边的亲戚?

果然越熟的人越容易心怀鬼胎。

东月鸯好奇地问:“那他人呢,去哪里?了?”

东仕旻摇头,“军队带兵压过来,剿匪,不出半日?就破了金乌寨,他没杀我跟父亲,反倒把?我们放了,让我们自生自灭,兴许也?是?自身难保逃难去了。”

眼下东家人最?期望的就是?回到以前?稳定的日?子,他们打?算回去望天城,那里?有东父创立十几年的家业,房子铺子奴仆也?在,不知是?否都被牧家给侵占了,总之该他们的还是?要拿回来。

这种颠沛流离的经历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

东月鸯感同身受,她也?是?遇难过来的,摸了摸东仕旻的头安慰,“只要人没事就好,一切还有机会。仕旻,你和爹娘有没有受伤?打?算在庸都郡待多久。”

东仕旻已经不像曾经那样天真了,可以说人虽小稚气却全退,“爹腿脚崴了,逃命时摔断了腿,后面接上了如今还能走路,就是?瞧得出来。娘……没受什么伤,就是?到了夜里?容易受到惊吓,我们刚重逢的时候,她不爱见外人,看到什么都能吓到哭出来。”

他手伸出来,袖子拉上去,原本整齐的五指断了一根,东月鸯看到后心脏差点跳出来,握上去,“仕旻……怎么会这样?”

东仕旻平静的仿若不是?一个孩子:“爹出去寻吃的,我一个人守在破庙里?,遇到一个乞丐,他把?我打?晕了……醒来就发现?他在把?我……捧着吃。”东月鸯闻言颤抖,东仕旻袖子滑落,原来他手腕上还散布着永久不能消散的齿印疤痕。

危难之际大人都难以生存,更何况稚儿?呢,天下不是?没有苦难,而是?辉煌的辉煌,落魄的落魄,真验证了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东月鸯没想到年纪最?小的弟弟比他们遇到的都要凶险如此之多,登时一口气没缓过来,她头晕晕地看着周围一切,一想到自己得救后日?子过得太平,而亲人在另一头受苦受难,万念之间?,愧疚亏欠涌上心头,难以呼吸。

“姐姐……”

东仕旻拉住她。

桌上其他人朝她看过来,萧老夫人担忧的眼神?,东父东母麻木又关?怀的脸,东月鸯迟缓地眨动双眼,天旋地转间?一下晕了过去。

这一倒让萧老夫人彻底急了,“来人,快来人。”

东月鸯被扶起来,掐了掐她人中,还没苏醒,见此状下人赶紧去请大夫,剩余的将她背着送回了卧房。

“怎么会晕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被带来把?脉,老夫人站在一旁,即便被萧蒹葭搀扶着,亲眼看着也?不放心,“是?我说话,将姐姐吓着了。”东仕旻主动走到跟前?认错。

萧老夫人岂会怪罪他,他年纪小小,这一年根本没吃饱过,同他一样大年纪的早该壮实又康健,现?在的东仕旻瘦得脸颊微凹,眼珠近乎凸出来。“不关?你事,我近来就听说,她这段日?子身子不舒服,怕我担忧,不肯找大夫来看看……”

这时大夫把?完脉,将东月鸯的手放下。

萧老夫人一直盯着,“怎么样?是?什么毛病?”

东月鸯晕倒得太突然了,她自己也?没料到那一刻承受能力那么差,记得在倒下去之前?,她还听见东仕旻在叫她,大家都急忙围了过来,难道?是?她又生病了?

什么病能有这么大反应,她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不知睡了多久,身边都没什么人,窗外天空一下就到了午后,霞光满天,“来人……”

她干渴地呼唤两声,婢女恰巧离开一会,回来听见动静立马到床榻边,“夫人醒了?”

东月鸯不能理解自己都晕过去,怎么婢女还是?一副有大喜事的样子,还朝外吩咐,让人都去通知老夫人他们,“我这是?怎么了?”

“今日?大夫来把?脉,说夫人有孕了!”

“什么……”

距离萧鹤棠出征已经两个月时间?,大夫把?出脉相?,告诉老夫人后,瞬间?所?有人都受到欢欣鼓舞,萧祖母更是?当场对大夫和下人大赏特赏,原本担忧的神?色换成了惊喜,这对整个萧府来说,都是?暌违已久的大喜事。

萧家已经太久没有新出的子嗣了,如今东月鸯肚子里?的胎儿?即便未成形,受重视程度无亚于皇子龙孙。

刚把?大夫送走,萧老夫人和东父东母坐在正堂就东月鸯怀孕一事商量,是?否留在庸都郡,还是?回去望天城,因为太过高兴,反而一时忘了还在房里?昏睡的正主。

下人来禀告后,决定东父先回望天城,夺回家业,等安顿好再将东母和东月鸯的弟弟接过去,他们母子就先暂住在萧家,也?算多陪陪东月鸯。

谈好后一行人便重新返回房间?,东月鸯已经在婢女的照顾下喝了水,厘清了自己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此时正坐在榻上,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被伺候着喂药。

“这么大事,居然不提前?告诉我们?有孕就有孕了,连祖母都不好意?思说?”一来萧老夫人便嗔怪起东月鸯,她今日?真是?高兴又后怕,就怕由于他们的倏忽,害了东月鸯肚里?的孩子。

这样一想,神?色就比从前?要严厉了些。

“她年纪小,这还是?头一胎,什么也?不知道?。”东母的精神?好像因为女儿?怀孕的消息也?稳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不少,没有那种游离在外的恍惚感了。

“我也?不是?真要怪她,我是?担心呀,早知你不舒服,就该让大夫早些看看,还好你日?子尚早,这时候缺什么补什么也?不算太晚。”

东月鸯头一回怀孕,也?是?什么都不了解,她不知道?自己那些迹象就是?有身孕了,难道?就是?说是?萧鹤棠离开前?,他们最?后在一起那一晚上,她就有了?

她低头看看肚子,平坦无疑,还真不像里?面有个小人,它在里?面是?什么样的?真像萧鹤棠说的那样,会发芽长大吗,等出来是?不是?就跟破土一样,枝芽上长出一个孩子,叫她娘亲。

东月鸯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赧然,她真的要给萧鹤棠生孩子吗?还是?等他从战场回来就复婚?他喜欢她吗,还是?习惯了她做少夫人,占有欲作祟才不愿意?换成别人?

换过来想,她心里?呢,对萧鹤棠还有情意?吗?为了孩子,一生一世那么长,世上难求,她跟萧鹤棠就能一辈子不起波澜,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吗。

“月鸯,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发呆?”

东月鸯回过神?来,对上他人含笑的双眼,愣愣地问:“什么。”

“嫂嫂,祖母和姨母问你,最?近胃口怎么样,是?偏酸还是?偏辣呀,不管男女,从现?在起,他们就要给你肚里?的孩儿?准备起来……”

“这,还没生……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什么叫快,还是?太慢了,我老婆子巴不得现?在就能抱上你跟鹤棠的孩儿?,还要等上数个月,那才叫度日?如年!”

萧老夫人一拍巴掌,“说起来,鹤棠还不知道?呢!这会算算日?子,他月前?就已经到前?线了,我这就叫人来,着人给他报信去……”

东月鸯忽然叫道?:“祖母,等等。”

“先,先不要告诉他……”

萧老夫人疑惑地看着东月鸯,接着好像理解地道?:“这么大喜事怎么能不说呢?你是?想自己写信告诉他?”

她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与他说,说不定他会更高兴。”

东月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和萧鹤棠之间?,其实还有事情没有说通,他就想让她生孩子,东月鸯不想那么早如他所?愿。

这消息,能推后就推后,等他回来再知道?也?不迟……

祖母误会就误会了,东月鸯可不会把?真实想法暴露出来。

她有孕了,萧老夫人他们还说要择个吉日?去观里?寺里?拜一拜,求个神?佛保佑,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产。

但是?寺里?太远,最?后还是?选了在郡内的一所?传言很?灵的道?观,观内的一位道?长据说是?最?近整个城内都有名气的大红人,会使法术,积累非常多的信众,连官员都想与他结交试试真假。

东月鸯被萧老夫人带着前?去瞻仰瞻仰,先是?观长身边的道?童接待了他们,说观长那暂时有贵客,如不介意?,他们可以先在观里?随意?逛逛,是?拜神?还是?求签占卜,都有人在。

“既然先来后到,我等在后,那就逛逛吧。”

萧老夫人发了话,其他人也?没意?见,只是?今日?观里?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在被众人不允许靠近的一座大殿内,敲锣打?鼓闹出阵阵声响,这时有着头戴巫师面具的人带头摇着铃铛,半是?跳跃半是?舞蹈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连着一长串的队伍。

“这是??”

远看着,东月鸯等人都被震住,那些不像道?人反倒像巫人的队伍围着外面的香炉跳了一阵,如同驱魔般,等结束后重新排着队伍回到殿内,吟唱声不断,可见着动静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童子见怪不怪,说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多日?了,“大将军在外行军,与成济王一战,如今天下都在争论谁胜谁负,就连天子,为了此仗也?特意?焚香沐浴,请教我师父,祈祷大将军能乘胜归来。连日?来这些傩舞,就是?为……”

“天子?”

“你方才说天子,他也?在这里??”

刚刚还有心炫耀的小童微微一愣,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等东月鸯等人再追问,便紧闭上嘴,什么都不肯说了。

殿外香炉缭绕,殿内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势,只是?声势浩大,天子不理国事,整日?待在观里?和巫师道?长们聚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一个国君,臣民最?想看到的不是?他有多英武,多威仪,只要他有心怀百姓的仁义之心,有为民着想的大智大慧,就是?天下之幸。

可是?他们一路走,只看到了停在外面的天子仪仗,侍人戴上面具,学着巫师的样子行动排练,每一处都神?神?道?道?,天上洒下写满符文的黄符,嘴里?喊着斩妖除魔,清楚世间?魑魅魍魉的玄秘口号。

见此情形,萧老夫人做主道?:“看来今日?不适合拜神?,观里?有贵客,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拜访贵观主吧。”

按道?理,若是?曌天子在此处,他们一行应该去拜见一下,但是?看架势,他们正忙着除魔,大搞祭祀之举,还是?不要上前?打?扰为好。

更重要的是?,萧老夫人怕这些神?魔还是?什么人,冲撞了东月鸯。

她胎未坐稳,受不得这些惊吓,本以为来这会清净些没什么人,结果一撞就撞个大的……

实际上,不被允许靠近的殿内景象比萧老夫人等人想的还要意?外,除了曌天子就连徐皇后、姝嘉公主也?在此处。

在侍人进来传话,东月鸯等人走后,盘膝坐在丹炉前?的曌天子还在听从巫祝和道?人的指引,一心一意?炼制于他大补的丹药。

徐皇后代?为讲述,“陛下,大将军出征这么久,半点消息也?无传来,战况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日?前?,巫师和道?长不是?说,占卜和夜观星象,这次战事怕有不妥吗?如何,两位大师,到底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在徐皇后的示意?下,打?扮不同,却都一副高深莫测相?的两个人相?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个走出来道?:“陛下,还是?由我来说吧……”

回到萧府,只想今日?求个好运的日?程白跑一趟,这让跟随萧老夫人的萧蒹葭有所?不满,到了厅堂直接抱怨,“我哥在外行军打?仗,护卫的是?谁的安危,谁的疆土,天子自从来了庸都郡,上过几次朝,颁布过什么有效的律令,谁不知世道?不好,却连赋税都不曾下令减免,反而上涨一层……”

“住嘴!”萧老夫人一声呵斥,让萧蒹葭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

哪怕萧蒹葭说的是?事实,作为臣子百姓,如何能妄议君主,主要是?怕这种不满的话传出去,会为萧鹤棠惹来不好的猜疑。

不过,他们在场的和萧蒹葭想的未尝不是?一个意?思,不好好理国,却把?祭祀请神?这等事看得比国家还重还要热忱的天子,实在是?没有明君之相?,叫人失望。

“你啊,再这个性子,可要生祸事了。”萧老夫人点了下萧蒹葭的头道?。

东月鸯给萧蒹葭使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狡辩了,然后哄着萧老夫人坐下,“祖母,喝杯茶吧,消消气……”

东母也?劝道?:“蒹葭也?就性子直了些,人小口直,慢慢教吧。”

萧老夫人摇头。

不是?这样,他们看到的是?不理朝事的天子,萧老夫人看到的更是?萧鹤棠在外的安危,还有这个仅靠他和将领们撑起来的社稷……就算下面的人再厉害,为尊者却不居安思危,不求上进,这个江山大厦迟早会一夕间?崩塌,到时候再如何挽救,都……

思虑中,众人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管事慌慌张张来报,期间?在他们眼前?,因为过于着急反而跌了一个跟头。

与此同时,萧府外迎来大批来势汹汹的人马,为首的手持天子律令,光天化日?之下道?:“……近日?天子夜观星象,得上天启示,大曌江山之所?以不稳,是?因为有祸星命里?带煞之人存于世,为保江山,须得斩妖除魔,来人啊,把?藏匿在萧府的煞星拿下!”

第 62 章

萧府的下人把话传回到了正堂, 里面?的?人大吃一惊,天子不理国事,沉迷炼丹, 还总跟巫祝道人混在一起,如今国事都由徐丞相暂行代理, 仅凭这些胡言乱语, 就要指定是有煞星危害江山, 简直不可理喻。

瞾天子派来的人马到底不敢随意擅闯萧府, 还在门外叫嚣,要他们把人交出来?。

可偌大的?萧府, 除了萧家的?奴仆,就剩萧老夫人和大将军的妹妹、夫人,再加上那位夫人的?娘亲跟弟弟, 这几个?人中?, 谁才是所谓的?命里带祸的煞星?还是整个萧府都是?

“我哥可是在为天子打仗!性命都交付在沙场, 他怎敢站在忠臣的?家门外如此污蔑叫嚣!”

萧蒹葭气到拍案而起,这时候萧老夫人到不阻止她了,“什么祸星煞星,你且叫他们说清楚,萧家五代从军, 宁可死在战场,也不可能做危害江山社?稷的?事, 如今大将军人在前线,刚上战场,可不代表萧家后方就是好欺负的?, 敢在府外胡乱犬吠,我萧家与他们势不两立。”

管家传话出去?, 门外领头的?听了,刚要冷笑,被人叫住,“祝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忘了丞相是怎么交代的?,我们要得?罪的?可不是萧家……”

老夫人的?话没有错,萧鹤棠领着大军在外,怎么说都是在为曌天子卖命,如果真的?将对方得?罪个?彻底,难保萧鹤棠会不会领着大军回来?。

“把天师他们说的?煞星抓住就好,左右一个?外人,萧家总不能因?为一个?外姓人和天子对立吧。”

“还请管事的?通传一声,就说……占卜得?出,此女生辰八字关乎国运,有些相克,还请将她交出来?……”

“此女,即大将军的?枕边人,亦是祸国殃民的?煞星……”

对方所说每句话每个?字,都直指怀了身孕的?东月鸯,屋子里短暂地呈现出死寂般的?气氛,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萧老夫人才怒声道:“这不可能。她一个?女子能做什么?!门外的?将军是谁?让他进来?,我要当面?质问他。”

倏然,萧老夫人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传来?。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不请自入,这是擅闯别?人府上,萧老夫人等人看清对方相貌,一下?就认了出来?,东母和东仕旻兴许不熟,东月鸯和萧蒹葭却?是极其了解对方身份。

“原来?是祝家的?嫡孙,你做了将军,真是好大的?官威,人虽出息了,却?也忘了,登门拜访该有的?礼数了!”

萧老夫人冷冷道,迎面?而来?的?是祝逸林带着一小队军士踏进来?的?一幕,阵仗不小,“要不是我萧家行得?正坐得?端,鹤棠又?统领大军奉命征伐,我还要以为是贼子们打过?来?了。”

面?对萧老夫人的?冷嘲热讽,祝逸林冷笑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这是天子律令,老夫人该不会不认得?吧?还请为江山社?稷着想,把这等影响国运的?天命煞星交出来?,这样天子那还能嘉奖一番你们萧家的?深明大义!”

“我嫂子区区一个?普通百姓,哪里就能危害社?稷了,什么天师,一帮坑蒙拐骗的?乌合之众,祝逸林,我看你就是在公报私仇!”萧蒹葭愤怒地反击。

祝家人自从祝柔臻死后,与萧家便生了不大不小的?隔阂,如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曌天子来?了,借着丞相的?劝谏,想重用谁就重用谁。

在庸都郡里,世家们少说都是姻亲,谁彼此间没过?联姻,萧祝两家虽然没成事,但不代表祝家就不能跟其他世家搅合在一起。

这不祝逸林就在日前和徐家的?旁系娘子成了亲,背靠丞相,如今也被提拔到军队里,做个?了羽林将军的?职位,护卫天子的?安危。

“拿着鸡毛当令箭,分不清忠奸善恶……”

“够了!”祝逸林呵斥,指着萧老夫人他们,一一点过?去?,直到东月鸯面?前才停下?,“少废话,此女象征不详,天子捉拿她是为了保护社?稷,尔等敢连天子的?话都违抗吗?”

东母和东仕旻把东月鸯护在中?间,萧老夫人沉声说:“我想,她是不是煞星,有没有危害江山,不是天师们说了算,我这孙媳一向安分守己,既不会施展妖术也不与人为恶,就凭三两句话就要我把人拱手让出去?,等鹤棠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还是你们,亲自跟他说?”

要不是趁萧鹤棠不在,这些人哪敢登门造次,不然怎么不见他在郡里期间大搞斩妖除魔这一套。

“我非无知老妇,这些迷信的?谣言骗不得?我,今日你们胆敢动?她一根毫毛,那就走着瞧!”

萧老夫人摆出了带走东月鸯就要从她身上踏过?去?的?姿态,萧家的?下?人护院也都随之聚集过?来?,萧鹤棠留下?的?私兵尚有三四千人,这还真不是一块硬嚼能嚼下?的?骨头。

“老夫人这样说,就是公然违抗圣令了?看在你我两家曾经?还是世交的?份上,我就代为通融一下?,今日不把人交出来?,那就明日,明日不给,第三天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对方放下?豪言,从屋内撤兵退了出去?。

夕阳斜下?,光线看似明亮,实际上给屋内每个?人的?心头都留下?一层厚重的?阴霾。

“祖母。”东月鸯坐在当中?,也不明白怎么就搅入了这样的?是非中?,“眼下?该当如何?,是否该亲自向天子说明情况,证明我并非妖孽。”

萧老夫人摇头,“你本就不是,何?须证明?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这些把戏不过?是些政党用来?攻讦鹤棠的?手段罢了。”

东母慌张问:“那月鸯该怎么办,天子真要命人将她抓去?,会不会杀了她,那她肚里的?孩子……”

可没有人会对将来?的?处境抱有希望,都是煞星了,被抓了会如何?处置?定然是为了维护国运和社?稷,将煞星铲除了,到时候东月鸯焉能留有性命。

府里具是些老弱妇孺,就算萧老夫人调动?萧鹤棠留下?来?的?人,难道真的?要跟天子对抗?这岂不是要陷害萧家背负不忠的?骂名。

萧老夫人到底最年长,为人处世多?年,遇到过?很多?冲突,她神色半分不安,除了眉眼严肃了点,安抚道:“我来?想办法,遇到这样的?事,定然要先同鹤棠传递消息,他给我留了人,就是以防万一出什么事,放心……我不会让月鸯有事的?,她肚里怀着鹤棠的?血脉,整个?萧府上下?和萧家的?将士不惜一切代价,都会保护好她。”

萧老夫人郑重承诺,还让东月鸯先回去?休息,按照天子走狗的?说法,还有三日期限,她可以想办法联系和萧家交好世家大臣,请他们去?说服天子改变主意,但凡听到风声的?,都该事情的?严重性,早已出来?劝阻了。

“祖母,你……”东月鸯还是不够放心,出了这样的?祸乱,她还是当事人,怎么能让一个?年过?六旬的?长者独自想办法。

萧老夫人:“去?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资历太浅,我去?找那些人说说,看在鹤棠和他父亲祖父的?份上,他们总不能不卖我这个?老婆子一个?面?子。”

这就是为何?人老了,会倚老卖老,除了人情往来?,旧日的?缘分也可以拿出来?说,危难关头,总要有人帮忙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声音大了,上面?也许会有所动?摇,萧老夫人多?年经?营的?人脉也不是没有用的?,东月鸯就不行了,她太年轻,又?不曾与鹤棠复婚,连萧家人都不算,怎么请得?动?有利益纠葛的?大臣为她卖力说情?

最后东月鸯还是在萧老夫人的?劝说下?,被送回到卧房里。

往日还恣意任性的?萧蒹葭,遇到事后也变得?十分安静,一路走来?都没有多?嘴个?不停,直到到了房中?,她还命令院子里的?婢女照看好东月鸯。

四目相对,萧蒹葭理直气壮道:“我哥不在,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肚里怀着他的?孩子,就算为了他,我也要看好你。”

为了不让东月鸯担心,萧蒹葭还如同萧老夫人一样承诺说:“放心,有祖母在她肯定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谁敢害我见不到未来?侄儿,我也是要同他拼命。”她目光落在东月鸯肚子上,“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它。”

话都这么说了,东月鸯怎可能不信,但她远没有悄悄放下?心,本来?宁静的?萧府,因?为曌天子这一出,弄得?惶惶不安。

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为了当初萧鹤棠拒绝娶姝嘉公主而怀恨在心,所以才趁他打仗,抽不开身,于此来?找东月鸯的?麻烦,毕竟她也是拒绝姝嘉公主的?人。

犹记得?那天姝嘉公主被萧鹤棠不给颜面?地请出去?,声声祈求如在耳畔,却?始终说不动?威胁不了她与萧鹤棠。

这时候“大敌当前”,突然遇到这种危急关头,东月鸯难免会想起萧鹤棠在时的?好来?,有他在,这些人还敢闹到萧家来?吗?

东月鸯被劝说躺下?歇息,翌日醒来?,向婢女打听外面?的?情形,结果依旧不容乐观。“他们还没走吗?”

来?抓她的?羽林军至今还在萧府外面?守着,只是萧家的?私兵也来?了,两方正在外面?对峙,倒是暂时逼退了对方,萧老夫人的?人脉也发挥作用,说是她拜访出来?后,对方就连夜去?见天子说情去?了。

局面?如今处于僵持状态,东月鸯到正堂去?用餐时,所见的?人不多?,家里只有萧蒹葭跟东仕旻,“娘陪萧祖母访友去?了。”

桌上摆好碗筷,东仕旻手上还拿着一个?剥好的?果子,可以看出在东月鸯没来?之前都是萧蒹葭在照看自己弟弟,“给你剥了就吃,光拿着做什么。”说了东仕旻一句,萧蒹葭才抬头看向东月鸯,“没什么大事,快来?坐吧,祖母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事?东月鸯可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但萧蒹葭说得?有模有样,“我哪有骗你?这还不是祖母叫我给你传的?话,你如今不是容易嗜睡吗?来?之前祖母就让我告诉你,事情还有转机,她已经?说动?了二十多?位大臣今日上朝请奏天子,不可轻信鬼神之说,这些臣子中?向祖母保证,定然不会让那些疑神弄鬼之辈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文死谏,言出即行,这事大半能摆平下?来?!”

东月鸯看向弟弟,“仕旻,真的?吗?”他也在,真是萧蒹葭说的?那样,他肯定都听见了。

出乎意料,就连东仕旻也点头,“姐姐,蒹葭姐姐说的?都是真的?,萧祖母的?确是这样交代的?。”

萧蒹葭故作生气地瞪过?来?,“好啊,你还怀疑我?如今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诳你做什么?”

为了避免跟萧蒹葭发生不必不要的?争执,东月鸯主动?息事宁人,“好了,我知道了,只是担心罢了。”

萧蒹葭哼哼唧唧,“怕什么,有祖母在,萧家那么大,真有人敢动?手不成?”

东月鸯藏着心事,没有理会萧蒹葭的?自鸣得?意,碗里的?小粥很暖,白面?做的?肉饼飘香,但是东月鸯还是会想,万一曌天子一意孤行,真把她抓了去?该怎么办?她到时该如何?脱身?

也许,这回只是想找借口,削萧家的?势,同时又?为当初的?姝嘉公主一事出一口恶气吧,要是由她出个?面?,向曌天子跟姝嘉公主低头道歉,就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就好了。

可是东月鸯也同萧老夫人想的?一样,也许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到了夜里,东月鸯还在睡梦中?就被萧老夫人叫了起来?,“月鸯,月鸯?快醒醒。”

被摇醒的?东月鸯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才发现她的?床榻边围了好几个?身影,萧老夫人凝重的?神色首当其冲,东月鸯被吓得?赫然清醒,“祖母?”

萧老夫人示意她小声些,“月鸯,快起来?,收拾收拾,祖母送你出去?。”

东月鸯惊讶住了,“去?哪儿?”

一身外出打扮,没有过?多?装饰的?萧蒹葭在旁说:“嫂子,你身子重,如今郡里已经?不适合在养胎,你同我去?,到了地方我再与你详说。”

除了萧蒹葭,做外出状的?还有东仕旻,看到他们身上轻装便捷携带的?包袱,东月鸯瞬间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这是要潜逃?”

萧老夫人:“什么胡话?”她像往常一样,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小辈,如对萧蒹葭那样点了下?东月鸯的?脑门,“不是说了,是送你去?别?的?地方养胎,这里龙气冲撞了你,说你是什么天煞孤星,岂有此理,你是天煞孤星,那我老婆子未来?的?玄孙是什么?”

“快扶夫人起来?,收拾收拾,该出发了。”

东月鸯被迫从床榻上被拉起来?,她完全是被萧老夫人推着完成了简单的?梳洗更衣的?步骤,到了梳头的?时候就跟小孩一样,萧老夫人亲自替她梳了个?发,在妆台前一老一少的?面?孔出现在镜子里,“祖母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和鹤棠好好的?,给我多?添几个?小曾孙。”

她还让人把给没出世的?孩子做的?鱼龙帽、虎头鞋拿出来?,一样一样展示给东月鸯看,“要不是你们和离,这些东西?,我早就塞到你房里去?了,瞧见没,这还是前两年我就让人做出来?的?,今年新?做的?,我瞧着不如以前的?好,就让绣娘重新?拿回去?返工了。”

到不知老夫人念想这么深,前两年就有催孕的?意思,梳完头,夜里风大,萧老夫人还拿了件披风给东月鸯披上,“走吧,到了地方,给我报个?信儿,好好养胎。”

众人催促着出发,萧蒹葭跟东仕旻都已准备好了,东母过?来?知会他们,人都齐了,东月鸯却?抓住萧老夫人的?衣袖,看着模样如常的?她跟东母,“等等,我走了,你们呢?”

养胎哪里要萧蒹葭跟东仕旻陪着,东月鸯像是猜中?了什么。

一行人来?到萧府的?后门处,今夜星光暗淡,为了掩人耳目,这边的?灯都点得?不多?,只有管事拎着一个?灯笼为他们照亮地面?,“你和蒹葭路上有个?伴儿,她如今也已懂事了,不会同你闹的?,有她照顾你,我亦放心,你弟弟,他是个?小男子汉,此去?多?个?小护卫,就当为你们路上解解闷。”

东月鸯面?露惶然,摇头道:“荒唐,祖母不说清楚,我如何?能安心离去??今日若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你真是胡闹。”萧老夫人难得?训斥东月鸯一声。

东母劝道:“月鸯,你就听老夫人的?,快去?吧,你若担心祖母,没事的?,还有娘的?,娘会留在这里,陪她一块。”

东月鸯不听:“是不是天子那里出事了,没商量好?娘,祖母,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不信,还要拿我问罪?”

虽然光线暗淡,但是此话一出,东月鸯还是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她朝最不会隐瞒情绪的?萧蒹葭望去?,她简直和她想的?一样,这时已经?咬住嘴唇,眼神愤恨像要杀人。

“看来?是了,祖母今日出访不利,说能摆平也是宽慰我的?吧,不想我担心?那些大臣,要么是没有发挥作用,要么就是临阵倒戈……是前者还是后者?祖母……”

不管东月鸯怎么问,萧老夫人都不打算谈及一样,她沉着脸,生平第一次对东月鸯态度冷酷,“让你走你就走,为什么不听?祖母哪次不是为你们打算,还是有害过?你?”

“不要再废话了,你再这样,就是惹我不高兴,是想我这辈子都不认你?来?人,把门打开,将夫人送上车,她不走,绑也要给我绑上去?!”

东月鸯心头一震,当下?就被人控制起来?,就连东母也不帮她。

门一打开,外面?的?情景落入她眼中?,萧家的?私兵如同早跟萧老夫人商量好了,领头的?将军下?马,走上前来?。“老夫人。”

萧老夫人威严无比:“蒙将军,老身可是将人交给你了,路上即使出了什么事,你和你的?人都须得?拿性命护卫她。就算她跟鹤棠没有复婚,在我心里,不缺那一纸婚书,我认她,她就是这个?萧家的?主母!”

蒙燕山是萧鹤棠特意留在庸都郡的?下?属,只是所持的?兵力不多?,他拱手向萧老夫人保证,“是,定然不负老夫人所托,只是,我等一走,只怕天子会朝萧家发怒……还是留一部分兵马在此,保护您的?安危吧。”

萧老夫人干脆地拒绝了他,“不用,我萧家在此多?年,整个?庸都郡谁人不知萧氏名声,任他污蔑又?如何?,我看他们谁敢来?动?我,你们快走,只要将少夫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放心了!”

萧老夫人心意已决,见此情况蒙燕山也不再劝了,如今天子要捉拿的?不过?是一介女子,跟萧家人无关,就算真动?手,也要掂量掂量在外的?大将军。

只是少夫人怀有身孕,大将军的?血脉就在体内,身为萧家豢养的?军士,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让未来?少主陷入危险的?境地。

是以,今夜就算有人来?阻拦,蒙燕山等人也要将东月鸯护送出去?。

看了眼装好的?车马,蒙燕山挥手,示意众人起程。

东月鸯挣脱了萧蒹葭的?桎梏,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去?,萧老夫人和东母目送他们离开,抬手向她挥了挥,“月鸯,保重。”

“祖母,娘……”

萧蒹葭焦急劝道:“嫂子,快坐下?,马车颠簸,看着点肚子……”

“姐姐,夜里出行,不可大声喧哗,会有危险……”

东月鸯声音不大,也知情况危急,可是抛下?祖母和亲娘,就这样趁夜奔逃,岂不是说明事情严重,连祖母请人都不能改变曌天子的?想法,知道她走后,萧府会陷入怎样的?困境?

她反身坐回到位置上,夜色掩盖下?,东月鸯已经?很难看到萧老夫人和东母的?身影了,东月鸯神色颓然地看着萧蒹葭冷声质问:“不要再瞒着我了,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为什么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事已至此,他们都坐上了马车,周围都是骑马英勇精悍的?军士,萧蒹葭也不再瞒着东月鸯,告诉她实情,“祖母为此事一直奔走,那些大臣也的?确见到了天子,为你求情,同时也闹出了人命,帮我们家说话的?,有位刚正不阿的?臣子在劝谏间激怒了这个?曌天子,竟让他当场拔剑斩下?一颗人头,说天师是上苍派来?的?使者,对有煞星为祸江山的?话深信不疑,并且不许任何?人再帮你说话,如若不然,就会被打成同党!”

“这个?昏君……”

“看在多?年情谊上,认识祖母的?大臣下?了朝便来?通风报信,说捉拿煞星不过?是天子喊的?口令,实际上……真要针对的?是我哥。”

庸都郡肯定是不能待了,萧鹤棠根本分身乏术,加上曌天子等人这么做就是仗着他回不来?,其次虽然风声很大,却?不许人将消息往外传出去?,就算萧鹤棠收到密报,那也晚了。

是以情急之下?,萧老夫人才走出这么一步,她留下?善后,东月鸯万不能落到曌天子等人手里,只要将她送走,就是她跟萧鹤棠都不会受到钳制,于是才有了今夜这一幕。

第 63 章

虽逃了出来, 东月鸯最担心的还是留在庸都郡的萧老夫人和东母的安危,她父亲已经提前回了望天城,萧家还给安排了人手, 派了奴仆去帮他把家业夺回来,暂且还算平安, 可不妨碍如果东窗事发, 一样被抓起来。

如今在路上的就是他们三个小辈, 东月鸯一个人走还好说, 连萧蒹葭跟东仕旻都送了出来,说明了什么?说明大难临头了。

昏君误国, 天下之不幸。

路上他?们?平安出了城,却在上官道时,遇到了早已守候在那的羽林军。

兵马大多被萧鹤棠掌控, 但是为?了保卫天子, 庸都郡这里还是隐藏了十万多军士, 光眼前的就有一万多人。

祝逸林坐在马背上,指着东月鸯等人的车马道:“丞相所料果然不错,萧家早有叛逆之心,硬要带着此等祸害离开继续危害天下,来人, 本将持天子令命令你们?,诛杀叛军, 活捉妖女!”

蒙燕山回头冲马车交代,“夫人坐稳了,众将随我杀出重围, 杀!”

一场激烈的厮杀就在他?们?当中展开,东月鸯再次亲历这种仗势, 如同回到了半年前和陶引在一起的时候,她有经验,必要时刻如果打不赢,就得趁乱弃车乘马逃跑。

周围刀光剑影,厮杀声如雷贯耳,东月鸯抱紧了东仕旻,恐慌和不安令他?们?的心跳仿若冲出胸膛。

这个时候就连萧蒹葭也全神贯注留意?外面情况,她有武力,尚可自保,但御敌经验不多,没办法冲出去帮忙杀敌,只能?攥紧手里的武器,紧盯着周围动静,但凡又敌军靠近,她便拿剑狠狠刺过去。

鲜血溅在马车上,围在他?们?身边的敌人逐渐减少,萧鹤棠留下的军士人数虽少,却是精兵强将,打过仗比拼起来,对上一万多人也不落下风。

蒙燕山命亲信先?带马车冲出重围,自己则跟还活着的军士留下来殿后?,夜黑风高的道路上,羽林军有节节败退的趋势,眼看?萧家人逃脱,祝逸林气急败坏指挥道:“谁敢退?不许退,继续给我杀!”

他?本就是半路出家,讲不好是被推出的替死鬼,近些日来都是耀武扬威,哪懂得领兵,有经验的将领此时应该看?出局势不对了,只有他?还在不满手下胆怯退缩。

“怎么回事?谁还不上,临阵脱逃可知死罪?”

蒙燕山冷嗤,“祝家人当真纸上谈兵的料,姓祝,拿命来……别想逃!”

祝逸林神色大惊:“你敢杀我?!”

深知不能?再给他?们?追上来的机会,蒙燕山不再回应,携着下属缓缓逼近,挥下屠刀。

数个时辰后?。

东月鸯所乘的马车停靠在隐秘的小路上歇息,他?们?距离庸都郡已经几百里,天都快亮了,马匹也累坏了,众人在等候断后?的将士回来前,在此短暂地补充体力,吃的喝的都是东月鸯跟萧蒹葭东仕旻一块儿?准备。

突然山上出现响动,去探望的哨兵回来报,“是蒙将军回来了!”

东月鸯跟这些将领不熟,她至今也不能?理解萧鹤棠为?什么要瞒着她,不和她说他?不在家的日子去做了什么,对这些拼命保护他?们?的将士,东月鸯是心存感激的,但对萧鹤棠东月鸯还是领悟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们?之间?并?不够信任,连交心都没有,如何?让萧鹤棠告诉她这些内情?回想当初,她和他?婚前努力保持距离,没多少交际,婚后?也不曾谈论彼此,除了吃就是睡,好像她只是祖母交代给他?完成的一个任务。

东月鸯为?了少惹麻烦也只有配合他?不闻不问,如果当初萧鹤棠什么都跟她说,而她不和离,好好经营在萧府和对外的人际关系,是不是今日出了事,她也可以?助祖母一臂之力,而不是让一个长者出来承担?

“蒙将军。”萧蒹葭主?动送上水和食物,“你们?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后?面有敌军跟着,我们?要不要等你们?歇息好马上就起程,接下来去哪儿??”

萧蒹葭一下话太多了,蒙燕山大口饮水,嚼着干粮,竟没显得不耐烦,他?先?看?一圈回来的还有多少人马,东月鸯等人是否无事,这才?告诉萧蒹葭,“羽林军里的祝逸林已经被我杀了,其他?的一个不留,暂时不用担心,但还是早做准备,下一刻我们?往东走,去建梁大营……”

那是萧鹤棠的营地,蒙燕山受萧老夫人所托,要将他?们?送到萧鹤棠身边去。

东月鸯领着东仕旻过来给他?道谢:“一路辛苦了,蒙将军,只是你们?刚到,是否休憩片刻再走?要是担心后?面再派追兵追来,趁这期间?,我们?可以?先?设置些陷阱拖住他?们?的脚步。”

蒙燕山点头赞同道:“夫人说的是,路障我们?来时已经留下了,局势刻不容缓,最好是等上了定?隰道,再停下歇整,方才?安心。”

既然这么说了,东月鸯也不再劝了,只等蒙燕山等人吃完干粮,精神恢复些便立刻上路。

“蒙将军。”临到上马车前,东月鸯心中依旧放不下远在庸都郡的萧老夫人和东母,“我想知道,我这一走,若是天子那里还要追究,可会降罪给祖母?”

蒙燕山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但他?宽慰道:“夫人放心,大将军还领着百万兵马,只要他?在一日,天子等人暂且还要顾忌他?。”再说就算降罪也只是降罪,真的对老夫人下手,就算是丞相也要估算下得失,当务之急,是先?将东月鸯他?们?平安护送到大将军身边。

这样大将军才?没有后?顾之忧解决麻烦。

东月鸯被劝上了马车,众人再次起程。

在历经了一日又一日的赶路,他?们?冲破一城又一城,在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终于到达了最接近建梁大营的定?隰道。

此时历经千辛万苦,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也精疲力尽,前哨被蒙燕山派去探路,回来说:“禀将军,前路暂无异常!”

蒙燕山这才?下令,“停下,原地休整……派十人骑兵,立刻前往大营报信。”等安排好后?,蒙燕山这才?上前请东月鸯等人下马歇息。

这些日以?来,他?们?相处已经熟悉了。

萧蒹葭更从往日的儿?女情长中恢复过来,不再关心曾经巫常鸣怎么说她,反倒看?着似与蒙燕山有些燎起星火的意?思。

她不好打听,东月鸯便帮她趁着有空之余,多问了几句,“蒙将军可曾婚配?家中有什么妻室没有?”

问这话时萧蒹葭就在不远处,她神态忸怩,还要尽量装作和东仕旻一起认真干活的样子,数些天的奔波,倒是磨砺了她娇生?惯养的性子。

面对东月鸯的突然询问,蒙燕山似是意?识到什么,风吹日晒过的脸庞竟多了一丝红晕,“夫,夫人……”

东月鸯也不是非要做这个媒,平静道:“将军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将军如实告诉我就好。若是没有,可想过成家之类的想法?”

蒙燕山不知在犹豫什么,酝酿了半天,拱手道:“在下虽无妻室,也无婚约,但在此前就发过誓,若不能?平定?天下乱世,定?不考虑婚姻大事。”

这就是人各有志,东月鸯也不纠缠,她理解地说:“我知道了……”

平定?天下而已,萧鹤棠亲口和她说过,战事最长也就两年,如果他?们?二人有意?,萧蒹葭未必不能?再等两年。

东月鸯走回火堆旁,正要开口告诉萧蒹葭,就在这时周遭出现新的动静。

前去报信的哨兵身染鲜血骑马回来焦急大喊:“不好!前方有埋伏,快撤!”

蒙燕山反应迅速,观察跟随在哨兵身后?的骑兵,在发现对方来路既不是曌天子派来的人时,也不是建梁大营的军队,登时脸色一变,这回连他?的声腔也变了,头也不回地冲东月鸯等人命令,疾言厉色:“快走!是成济王的部?将,快走!”

是他?倏忽了,此时两军正在交战,距离大营越近,追兵虽不敢追来,可前线一样危险,定?隰道为?一界,他?们?两边各方安排了人马,蒙燕山一行人正处于中间?道,又因为?地形不熟,如今似乎更接近成济王的地盘,刚进入不久就被盯上了。

东月鸯被动作迅速地扶上马车,然而追兵就在不远处,飞箭射过来,阻拦了后?面东仕旻跟萧蒹葭的脚步,眼看?就要再被利箭贯穿脑袋,一把刀横落下来,蒙燕山快速拎起东仕旻丢给其中一个属下,他?和萧蒹葭十分配合地再让她骑上了自己的马。

没有人被落下,见此情形东月鸯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她大口缓着气,一众人还未歇息多久便重新开始逃命。

但是这次与往日不同,他?们?速度根本不及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加上他?们?近来都没有好好歇息,餐外露宿,如今人又是最疲惫的时候,出发前蒙燕山带的四千军,如今落魄到不剩一千人。

倒下的军士越来越多,他?们?被熟悉地形的成王军逼到绝路上,慢慢地从军队中,走出一道骑在马背上的将领身影,“听说有一方来路不明的人马闯入我方地界,英雄是谁?敢问姓名。”

蒙燕山等人盯紧了走出来的敌将,还在分辨对方是谁,人群中只有东月鸯和东仕旻认出了马背上的人物,“表哥!”

东仕旻喊出来,东月鸯来不及捂住他?的嘴,吸引了牧信衡的目光,他?抬眼一望,顿时神情变得古怪,低声惊叹,“仕旻,月鸯?你们?……”

建梁大营。

日暮时分,下沉的红日照影在守卫森严的军营将士脸上,如同落下一道血光,主?帐里正在议论正事,突然有急情来报,士卒冲进来便跪下,“报,将军,报——”

“前锋将军传来消息,今日在定?隰道西边,成王军生?擒了一纵人马,对方信使来报,说……说蒙将军和少夫人他?们?均已落在他?们?手上!”

大营中顿时哗然一片,在场的瞬间?看?向中间?最上方稳坐在主?位的萧鹤棠身上,他?身上盔甲未褪,和其他?人一样,胸前还沾有未曾洗掉的血迹,可以?看?出他?们?前不久刚和成王军经历过一场血战,输赢尚且未定?。

而眼下突然收到这样的消息,无异于让战场上的局势再次发生?变化。

第 64 章

在此?驻军月余, 萧鹤棠的部将和成济王的交手,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往,各自都?有损伤, 今日战场上的变化则是以萧鹤棠这方擒获了成济王世子为终,称得上是凯旋。

然而他们回到大营里, 刚坐下不到一个时辰, 正在复盘今日战役, 就听到来报, 说是留在庸都?郡,用来保卫萧家的蒙将军被捉了, 他一捉,萧家的人必然落入敌手,这无疑让叛军拿住了这边的把柄。

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有的将领还不知实情, 斗胆问:“少夫人?是大将军身边那位夫人?她?怎会来战场上……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对方话里隐隐有谴责的意图, 被身旁的同僚撞了下肩膀, 示意他噤声,去留意座上大将军的脸色,萧鹤棠听闻这样的噩耗,面色早已冷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盯着帐中的一切, 示意瞿星上前?,“诸位, 我于昨日收到一封惊天密报,相信给诸位将军看过后,也会与我一样, 感受到什么叫‘滑天下之大稽’。”

密报上说明了,萧鹤棠不在庸都?郡后, 天子沉迷巫术,大搞迷信那一套,不理国事,全由丞相代理,而因为受妖人蛊惑,还声称曌氏江山出现这么多乱臣贼子,让社稷崩危,就是有乱世的煞星藏在人间,要想平定战乱,巩固社稷,就要将带来祸乱的煞星给杀掉。

经天师们算测,祸乱的来源就出现在萧府的妇人身上,此?女姓东,萧鹤棠的夫人是也。

在瞿星一字字念给众将们听,又把密报拿给他们过目后,终于一声隐忍暗怒的轻笑拉回众人的注意力,萧鹤棠神色晦暗不明,说:“将军们可都?亲眼看见了?一个盛载了权利和阴谋的王朝,一个满是男人的朝堂,一个独属于君主的国家,为什么会衰微,为什么会充满乱臣贼子,真的不知道原因吗?居然还责怪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简直可笑!”

事发时收到密报查看的第?一眼,萧鹤棠的愠怒无人能及,但是大战当前?,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按下心?头怒火,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话让人知道,他并不是忘了这件事了,而是一直隐忍得很好,如今听着语气?平静,实际上换做是其?他将领,早已经大发雷霆,而不是到现在才暴露出来。

“大将军息怒!”

“大将军说得对!国事都?是朝堂上那些只?会动嘴的文官在管,连我等?都?要夹紧尾巴处事,一个小小女子能做什么?!”

“听我等?说……”

大营里的将领集体?劝慰,“这当中就是因为有奸人作祟,这些个巫祝妖道,迷惑了天子,这才嫁祸于夫人,我等?众将,都?相信大将军的为人!”

萧鹤棠的忠诚无人质疑,他早就收到庸都?郡里发生?的消息,为了战事隐瞒至今,临危不乱,还带他们俘获了成王军的世子,这说明大敌当前?,他很分得清公私。

又有人出来道:“既然天子身边又出现奸佞,是否该好生?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

瞿星在旁提醒说:“石将军可别忘了,如今大将军的妻弟、妹妹还在成济王手上,蒙将军被困,眼下理当先把人救出来才对。”

议事的将领在此?分外两派,时局在东月鸯等?人被抓前?,对他们完全有利,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考虑到当前?局势,有的主张除外必先安内,急于回庸都?郡杀了那帮胡作非为迷惑帝君的奸贼。有的则表示大军当前?,应该重心?放在叛军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知道远在庸都?郡的大后方竟然出了这种岔子,成王军肯定会趁势扰乱军心?,截断粮草,到时候局势就会有所翻转,对他们十分不利。

总之双方各持一词,最后在看似无止境的争论?下,被人为打断,“大将军还未发话,众将都?在争吵什么,且听大将军怎么说。”

年长且辈分最高的一位老将军站了出来,“郑老。”

此?人亦是萧家的世交,更是萧鹤棠同窗多年兄弟的祖父,除了萧鹤棠,他在军营中的话语权最大。

萧鹤棠手执一支利箭稳坐不动,指腹摩擦着箭头上属于成王军的印记,在他身旁放置的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武器,属于成王世子的箭袋,他似乎沉思良久,已经有了决断,眼睛逡向众人,“先救人,大军当前?不可乱,诸位可还记得近日战场上和成王军交锋的时候,对方兵力不输我方,粮草同样充足,若是先乱了阵脚,让对面察觉出后方有异,就同于已经输了一丈。”

同是打仗,凭什么别人君臣齐心?协力,我方却各自为营。

要赢自然军心?就得稳,“并非是说不去铲除天子身边奸佞,如今天子遭人蒙蔽,就算你们带人马回去,又如何说?天子正身陷当中,岂会听尔等?三言两语就把人杀了,反倒是诸位将军,本该前?沿打仗,却无视律令班师回朝,这在天子那边看来,是去救驾还是另有所图?”

君臣之间本就忌讳不遵从?调令,私自离开战场也是会被降罪杀头的,且他们还是武将各自手上都?有兵力,天子不是一个明君,就更不要天真以为好言相劝文臣死谏那一套就能让他幡然醒悟,这种以一己私欲为重的君主更加危险。

就这般讨论?之下,萧鹤棠决定先看看成王军那边的情况,别说东月鸯和萧蒹葭东仕旻在那,就是蒙燕山被困,他们也会把人救出来。

至于庸都?郡,要想回去,最好是攻下几座城池,拿到点成绩再派遣将士回去也不迟。

众人先是议论?,怎么救人,如何救,在另一边瞿星来到萧鹤棠身旁,萧鹤棠问:“传话的人怎么样?”

瞿星轻声示意:“郎君可要现在过去看看?人被留下了,随时可以审问。”

片刻后,成王军那来使者有史以来以最近的距离见到了建梁大营的主帅,两军交战一般不斩来使,对方仅是被绑了起来,却以为自己死期就要到了,刚见到萧鹤棠身影便忍不住脚软。

“不用怕,我暂且不会杀你,你是信使,我还要让你带话回去,在此?之前?,你只?需回我几个问题。”

“什,什么?”

面对慌张的信使,萧鹤棠不露半点情绪地?问:“擒获他们的将领是谁?如今他们还剩多少人,还有,当中可有什么人受伤。”

他后半句语气?亲耳感受到压低了不少,眼神比刚才要冷,充满杀意,信使噤若寒蝉,在瞿星摁住肩膀的提醒下才回应过来道:“有,有……普通俘虏五十,一位将领,剩,剩余的就是萧家家眷,除了他们均有伤情,擒获他们的是弩车营的牧将军。”

不同的将军负责的兵马阵、营不同,弩车相对骑兵属于后方将士,目前?还没有上场厮杀过,所以连名号也没怎么听说,但对东月鸯经历有所了解的萧鹤棠却是知道这个姓氏。“牧信衡?”

信使忙不迭点头,“没错。”这位将军在他们那是半路出身,据说曾经干盗匪起家,本人有点武力,凭借自身本事一路逃窜,最后遇到成王军,便干脆投奔了他们。

没想到建梁大营的主帅连他们将军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打听到东月鸯一行人的情况,得知她?跟萧蒹葭他们都?没有受伤,萧鹤棠面色平静地?示意瞿星松开手,深沉地?盯着信使说:“回去,告诉成王,人我会夺回来,但凡少他们一根毫毛,我将踏平整个顺颐城。”

顺颐城乃是成王封地?,相当于成王老家了,“不死不休。”最后一句才是萧鹤棠威吓的重点。

对将士们来说,家眷可以死,仇恨不可消。

仗打的是江山,分的是地?盘,萧鹤棠们也不过是为天子卖命,成王也是曌家人,哪怕不是嫡系,他难道不想今后做了天下的主人,统御这些骁勇的悍将吗,何必将他们得罪致死。

放信使回去后,入夜不到一个时辰,大营外再次传来成王军的消息,“我军主帅说了,敬畏你方大将军对大曌的忠诚,若是这样的将军不去辅佐昏聩的君主就好了!”

“今日一战,我军主将被擒,大将军要想把人要回来,那就交换!放还我军主将和俘虏,我军也把贵将军和大将军的家眷归还你们!”

信使留下话,便飞快纵马回营了。

营帐里,士卒前?来将发生?的事情禀告给萧鹤棠听,在场的将军看向他,说道:“成贼险恶,竟然妄想让大将军归降于他!”

不管朝堂上的天子如何,他们忠于是大曌的江山,又不是个人,成王叛乱在先,对将忠君报国刻在骨子里的他们来说,这也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天下乱世有大半就是因他而起,说当今天子昏聩,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话是这么说,既然敌将肯放人,倒也免了一场恶战,只?是用来交换人选,多少有些弊大于利了,成王世子的价值,可是胜过一座上千大营的军士。

在萧鹤棠的统治下,将领虽然各持己见,却不会不服从?调令,当即在吩咐下,就将成王世子和其?他俘虏清点出来,被推上来时,成王世子还以为萧鹤棠终于要拿他下手了,众目睽睽下,竟想夺刀自刎,想好叫人提前?发现给制服了。

“萧鹤棠,你想做什么?想以我威胁我父亲,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成王世子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瞪着营帐中位份最高的身影,看到他一步步下来,周围将领为他开出一条路来,直到对方走到跟前?,落在萧鹤棠手上,被对方从?战场上拿下的曌明泽仿佛又感受到被死亡盯上的危险。

“曌世子,慌什么?瞧世子你急的。”萧鹤棠亲手将受了重伤,半跪在地?上的成王世子扶起来,轻言细语地?叫人胆寒,“你……”

“世子误会了,你在我眼里最大的价值,还不值得被当做威胁成王的用途。没记错的话,世子底下几个弟弟,似乎更被令尊看重吧?”

此?话无异于诛心?,曌明泽生?母早去,空占了个世子的名头,千辛万苦才混到今日的地?位,领了个主将的职位,他能力不小,可是父亲却还是偏宠后母所生?的儿子,他随父征战沙场到现在,本来有信心?今天捣毁建梁大营,结果却踢到了真正的铁板,叫萧鹤棠一举拿下。

此?人善战,月前?将他们成王军逼退数百里,连捣十个重型阵营,他们才攻毁了他手下将领六个地?盘,看似有来有往,实际上已经叫成王军察觉出厉害,眼下对方他拎出来,难不成就只?为了当众羞辱他?

成王世子被激怒得气?息粗沉,可惜身在敌营,气?势再凶狠也不过是头败家之犬,等?他气?焰消下来,萧鹤棠才冷眼旁观道:“鉴于我们两军近来损失不小,我军方才经过商议,决定与你军交换战俘……也就是换回我方将领数人。”

在将曌明泽换回去前?,萧鹤棠还要用春秋笔法使一出父子离心?计,“可你猜,这中途还发生?了什么?你方来使代为传话,说,我方要还的战俘太多,不足以达成换俘虏的条件,曌世子,原来在成王心?中,你的地?位还不如我的几位副将?”

“虎毒还不食子,成王可真是心?狠,连一个世子都?不看重!”

“成王有儿数十位,美妾成群,没了一个还能再生?,世子又如何,还不是不得喜欢!连交换人质都?要讨价还价……”

“看看他,一个没有母族扶持的世子又有何用,不过是一介弃子,可怜虫!”

“可怜,太可怜……”

其?他部将很快接话嘲弄起来,营帐里一片取笑声。

众所皆知这是曌明泽的痛,他愤然怒吼,“闭嘴,都?闭嘴!”“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都?杀了!”然而喊得再大声也无用,不过是徒增笑料,这些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更懂得什么叫临阵叫骂,攻讦人心?,此?时周遭环境比有一百只?鸭子齐声呼叫还要闹心?。

等?到将人折磨够了,萧鹤棠才开恩似地?挥挥手,制止道:“好了,放过我们可怜的世子将军……”

萧鹤棠笑笑:“我让世子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夜里在我军营中吓破胆,万一还给成王一个无用痴儿,可就罪过了。来人,把他带下去……”

愤怒中曌明泽怔住,他挣扎着朝面无表情的萧鹤棠望去,似是明白他的心?意,萧鹤棠冷声笑着说:“今夜世子好好歇息,明日正午,才是真正交换俘虏的时刻。”

成王军传话的时间上本来比萧鹤棠所说的要早,今夜当晚就能换,但双方都?防对方会偷袭,于是还是拖到了白日,这样一来受了刺激的成王世子,孤独熬过一夜,内心?上反而会更受折磨。

到了翌日,双方按照约定来到两军交界的定隰道上,以山谷里的一条路为距,上前?交换人质的将军不是萧鹤棠,而是另有其?人。

这种关头,主将轻易不会露面,一是将要坐镇大营,二是避免被人埋伏,双方派来的都?是提前?交代好的其?他将领。

午时烈日当头,成王世子被困在囚车中,其?他俘虏则被绳子一长串的束缚起来,萧鹤棠的下属到达以后,成济王最看重的将领也驱使着两辆囚车来到面前?。

“原来是石将军,你我再战场上上回未分胜负,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能再有一局对阵。”

“少废话,魏驷海,我来不是与你叙旧的,放了我家大将军的妻弟妹妹,蒙将军在何处?”

换人都?是要当面看清楚的。

对方也不寒暄了,直接说:“都?在这囚车之中……我方世子在何处?”

“在此?,等?等?,都?打开看看,再来交付。”

两边囚车都?被盖上一层厚重的麻布,石成鹰和魏驷海同时命人掀开,按照人数和面孔清点过后,确认无误,再在双方的注视下,完成俘虏交接。

建梁大营里,门口?早已站了不少将领随同萧鹤棠一起等?候石成鹰的回归。

在预算的时间中,石成鹰的部队和车马终于缓缓出现在道路尽头,“是石将军,石将军回来了!”

目力好的,已经远远能看到马车上朝他们挥手的身影了,瞿星到萧鹤棠身边欣喜道:“郎君,是大姑娘,属下看到她?了。”

等?车马到了跟前?,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涌上去,“蒙将军,蒙将军!”

萧蒹葭在看到萧鹤棠的那一刻,更是忍不住崩溃大哭,“哥!”她?手上牵着东仕旻,所有人都?看似安然无恙,连受伤最重的最后一个军士都?被抬下去了,却始终没看到萧鹤棠想见到的身影。

他再次逡巡一圈,顾不上安慰泣不成声的妹妹,冷声质问:“怎么只?有你们,她?呢?”

所有人都?换了回来,可这些人里,唯独不见东月鸯。

“我问你,她?人呢?”萧鹤棠黑眸泛起冷光,声音越发低沉,“东月鸯在何处?!”

周遭忽地?静止了,直到今日去换俘虏的石成鹰上前?来,猛地?跪下,“禀大将军,成济王根本没打算放夫人回来,他们安排了一个死囚充当人数,我……”

石成鹰从?未见过东月鸯,只?凭人数清点过后,女眷确认有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便交付了俘虏,那地?方很险,双方都?不肯久留,直到策马出了十几里路听到呜咽声才停下,等?再次打开囚车释放他们后,摘下了萧蒹葭嘴里紧塞的布条才得知,东月鸯根本不在车上,她?此?时还在敌军的大营里。

第 65 章

所有人都回来了, 唯独少了东月鸯。

没过多久,成王军那边派人前来传话,说之所以没将这位夫人还?回来, 是因为?听说了她是妖女?的名声,想知道是怎样的妖女?, 才让曌天子都这般忌惮要赶尽杀绝。

既然天子对她避之?不及, 那不如就?让成王收下了, 其次, 还?说会好好对待这位大将军的前夫人。

希望大将军不要动怒,成王军没有毁约, 归还?的是大将军的家眷,这?位夫人早已与他和离,身份上就不算是萧家妇人, 若大将军还?顾念旧情, 舍不得她, 还?可以再换一次。

只是这?回,要换的就?不是人质了,要么归还?这?些日来被夺走的城池,要么归降于?成王。

此话一出,来传话的信使当场就?被拿下杀了。

主帐中?气?氛凝重, 众人皆知大将军心绪不好,周身气?势越发?阴沉寡言。

萧蒹葭因为?连日来的奔波, 终于?得救在来到建梁大营后便病倒了,她不知道后面?这?些时日,萧鹤棠和成王发?生的不和, 导致他亲自带兵领军,袭击成王军的部队, 士气?虽然大盛,可是成王那边依旧挟持着东月鸯不放。

最后更甚至以此来建梁军前叫骂,连带整个军中?上下都染上火气?。

石成鹰将上次任务的失败归结到自己身上,向?萧鹤棠请罪,认为?是他大意轻心,才造成这?样的局面?,之?后遇到成王军都更加卖力厮杀,替他们大将军讨回夫人,就?在这?半个月间,成王军再次派出信使前来商量。

“成王让我传话,大将军可思虑好了?我军只要日前丢失的原岱、屏华、郸北三座城池,任何一座只要大将军答应,我军就?能归还?夫人,三日之?内,还?请大将军给予答复。”

这?样的要求很快遭到了其他人的激烈反对。

“大将军,不可!这?些城池都是我军千辛万苦才拿下的,如何能拱手相让!”

“疆土得之?不易,岂能轻易就?叫贼子拿去……”

“不错,这?三个地?方哪一个不是关卡重地?,成王军倒是会想!”

“两军交换俘虏乃是理所应当,可是城池……那不一样!万一朝堂知道了,岂不是要降罪于?我等?,这?就?给了那些贼子可乘之?机了,到时候将我等?统统打?成乱党怎么办?!”

“不行!不能换,千万不能换!”

抗议声声不断,多方将领都不赞同?,就?连往日站在萧鹤棠这?边的郑老也认为?这?样不妥,而座上的萧鹤棠始终没出声,身边下属倒是想开口,却因为?没有萧鹤棠发?话只能干看着。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忽而外面?传来了消息。

“报——”

“庸都郡来信——”

“报,大将军,有份密报!”

接二连三出现的信使疾驰步入营帐,送上信后又飞快退下换上另一波来。

气?氛迎来短暂的宁静。

瞿星呈上信件给萧鹤棠,就?在看到上面?内容的第一眼,众人都看出了大将军的不对劲。

原先?,曌天子听信谗言,只是想捉拿被天师们污蔑为?祸国煞星的东月鸯,并没有打?算真正将萧家得罪死。

他们也并不认为?,一个区区的商户女?,能让萧家如斯保护。

此事天子一直有意隐瞒,不让远在建梁的萧鹤棠知道,封锁了上下消息,可是,萧老夫人偷偷将东月鸯送走这?件事,无疑成了违抗圣令的导火索。

就?在那天夜里,萧家上下皆被曌天子派来的人马看管起来,萧府一时之?间成了被严加看管的重地?。

而为?了让东月鸯一行顺利出行,半路留下来断后的蒙燕山出于?无奈,反击杀了羽林军一万人,此举如同?实在向?曌天子宣战,直接被视作谋反,彻底激怒了天子一派。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宣泄怒气?,天子命人将整个萧府剩下的百十来号的奴仆和护卫,统统行刑。

昔日荣华昌盛的大将军府,连腿脚不利索的看门老者和下人的稚儿都不放过,经过残忍的血洗,已经只剩萧老夫人和精神孱弱的东母以及被用来照看她们的婢女?秋菊了。

这?么大的事,冲动之?下犯下大错的曌天子忽然又醒悟过来,自己闯祸了。

为?了不让萧家几?乎被灭门的消息提前走漏出去,曌天子焦急之?中?找来丞相,商议该如何瞒下这?种祸事,在苦思冥想中?,最后还?是徐丞相站出来替曌天子想出对策。

以徐丞相对萧鹤棠的了解,此前他们为?了保住曌天子,护卫曌氏江山,萧鹤棠的人手,徐丞相曾经与他通信时都颇有了解,于?是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会通风报信的人都抓起来。

并有预谋地?把?他们暗中?杀掉,要么蛊惑策反,利诱他们助纣为?虐。

只要萧老夫人不死,更大的把?柄就?还?在他们手上。

在庸都郡已经建立存在多年的萧府内,偌大的庭院虽然一如昨日,朱甍碧瓦,层楼叠榭,可是曾经鱼贯而入过的奴仆画面?都化作凋零的碎片,府里根本不见几?道身影,一到夜色中?屋外被风吹动的树影摇晃得叫人心慌。

这?若是换做曾经来过这?里其他人,见到此情此景都认不出这?是当初宾客无数的萧家。

角落里没了下人维护,已经顺着墙壁生出许多杂草,清冷中?透露出逐渐破败的景象。

祠堂。

连日来,不管是否用过晚饭,萧老夫人都会跪在萧家的列祖列宗前替东月鸯等?人祈祷,希望祖阴能够显灵庇佑,保卫他们一路平安,可她却忘了自己此刻是否深陷囫囹中?,不得脱身。

这?时,窗外呼声大作,倾盆大雨落下,供台上的祖宗牌位骤然掉下来几?个,落地?的动静尤其明亮,在寂静幽暗的室内,萧老夫人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在看清眼前一幕后嘴唇微抖,揪住衣袖,“秋菊,秋菊,灵牌倒了,灵牌怎么会倒呢?”

屋外没有人应。

过了片刻,在她将牌位一个个拿起来,准备重新往供台上放,门口传来快要咽气?般的声响,阴影随着烛火越来越长。

她逐渐缓慢地?回头看去,不管是东母还?是秋菊,都被一个身强体壮的军士残忍地?掐着脖子,将她们逼得一步步往祠堂里退。

“你们!”

徐丞相三两步,慢悠悠地?从军士身后露出脸面?,在对上萧老夫人面?沉如水嫉恶如仇的神情后,徐丞相朝她笑了笑,示意身后的侍人呈上笔墨:“老夫人,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徐愗恩,放开她们!”

萧老夫人怒声呵斥,然而对方的人手根本不听她的,甚至还?故意加重了力道,用以折磨东母和她身边的婢女?,听着二人痛苦几?近窒息的呜咽声,萧老夫人攥紧了手中?的牌位,指尖抠出血来,“够了,你到底想我要做些什么?杀了这?么多人,难道还?不够吗?徐愗恩,你难道忘了,鹤棠还?要叫你一声老师,你怎可不仁不义?这?么陷害他!”

“老夫人说得有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与鹤棠,非无血缘却情同?父子。”

但下一刻,徐丞相感慨地?摇了摇头,“可惜……鹤棠是个好孩子,却越大越不听话,做了大将军,便忘了是谁提携的他,朝堂之?上,你猜他是什么样,竟连为?师的话,都敢驳斥,这?天下,难道还?以为?由他做主?如此‘孽子’,养在身边如同?饲虎,还?不如不要也罢!”

萧老夫人不肯相信徐愗恩的鬼话,朝堂之?上意见不合乃是理所应当会发?生的,徐愗恩要是仅仅因为?这?些就?不能忍受萧鹤棠,那只能说明此人心胸狭窄,早存了萧鹤棠的心思,更因为?忌惮萧鹤棠势力大,不想他压自己一头,才想夺权。

一旁秋菊好似快不行了,被人丢下,东母则被掐着脖子提起来,正在双腿挣扎,萧老夫人冲过去想将她救下,却被侍人拦住。

她恨意凶狠地?瞪过去,徐丞相和颜悦色地?说:“想我放这?位夫人一命,还?请老夫人帮忙执笔,写下这?份告诫信函,就?说……请大将军切勿听信郡中?关于?天子的谣言,那都是天师们搞的鬼,如今我们已经将天子身边的巫师妖道都杀了,萧家也没事发?生,还?请大将军专注前线军情,继续替天子收复疆土……”

这?就?是目前萧鹤棠手上传来的第一封信。

然而第二封密报却瞬间揭开了这?所谓的谎言。

“呸!”

萧老夫人直接啐了徐愗恩一口,“想让我替你们欺瞒鹤棠,痴心妄想!”

徐愗恩抹了把?老脸,勃然道:“老夫人,十年如一日,还?是性情中?人,当真半点不顾大局?那就?别怪徐某不客气?了。”

信函萧老夫人可以不写,她人在手上,签字画个押都是顺手的事,有她在庸都郡,萧鹤棠岂会坐视不理,这?是他仅剩唯一的祖母,他还?敢做什么不成。

然而密报上又说,老夫人被软禁在宫中?,似是预测到天子和丞相会拿她要挟大将军,于?是趁其不注意自尽了,结果在危急时刻,仅存一口气?被救下。

这?样的噩耗传阅在营帐中?,令将领们一下不知该怎么安慰大将军。

前有成王军被挟持的夫人未得到解决,庸都郡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将军夹在其中?该怎么选?

“天子不仁,我等?在外行军打?仗,为?的不就?是保护他的疆土吗,他怎么还?能做出这?等?残害忠良的罪行?”

“陈将军!”

“怎么,我可有说错?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又有将领道:“我早说,就?该在奸臣作乱时,咱们派人回去,先?诛杀了这?帮小人再说!如今你看,朝堂之?上的那位,岂能算得上明君!”

“眼下时机也不晚,干脆现在就?领兵出发?,杀奸贼,救老夫人!”

萧鹤棠在热议呼声中?缓缓站起来,于?他来说,现在的境况好像十分难抉择,回庸都郡,势必是要放弃在成王军营里的东月鸯了,才能救出祖母。

前者用三座城池来换,弊大于?利,后者不管是局势还?是利益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是顷刻间,他做下决定。

萧鹤棠傲视眼前,睁着黝黑冰冷的眉目,沉声说:“诸位都知道了,丞相弄权营私,腐蚀国本,本该是天子身边一把?劝诫他的律尺,却纵容其荒淫无道,相信鬼邪之?说,使出鬼蜮伎俩……逼迫污蔑忠臣家眷,其为?人,不仁不义?,不堪为?让我等?追随拥护的明君!”

“诸位可知,当初天子为?何想将公主许配于?我,那是因为?,他罔顾人伦,与自己的妹妹私通,令姝嘉公主怀上他们兄妹间的骨肉,又因急于?想要保住公主的名誉,是以兄妹二人决定栽赃嫁祸于?我。”

“我萧氏一族,五代以来,忠心耿耿,为?大曌江山鞠躬尽瘁,如今天子仅为?一己私欲,亲信小人儿远贤臣,忠奸颠倒,屠诛无辜,害我萧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丧命,家中?祖母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要遭受此等?——”

“折辱。”他冷冷吐出沉重的字语,周身气?势也随之?发?生变化,“谁敢随我返程,剿灭贼子,让昏君付出代价。”

萧蒹葭病倒后,瘦得形销骨立,她遭了大难,意识不清,直到大半个月得蒙燕山常常探望,才有所恢复。

今日好不容易能爬起来,想着去见她哥,却听见主帐里传来一片热闹的呼声。

她茫然地?拉开帘子,正巧碰到来给她送药的蒙燕山,情急之?下追问:“那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蒙燕山扶住她的肩膀宽慰,“别动,你身体还?在虚弱之?中?,尚且需要静养……”等?萧蒹葭平静下来,蒙燕山才面?色凝重地?接着说:“我说了,你可不要惊讶,方才郡中?传来消息……”

他将密报上的事也告诉给了萧蒹葭一遍。

“老夫人生死不明,大将军决定,带部分兵马回庸都郡去。”

“那我嫂子……”

蒙燕山为?难地?摇头,“局势所迫,夫人那边……”肯定就?顾不上了。

萧蒹葭大吃一惊,“那就?这?样放弃了?”要知道,东月鸯可还?怀着身孕啊!

成王大军中?,打?探敌情的人马从山道上飞快回来报信。

信使一个接一个,策马疾驰进入城中?。

窗外天色将暗,下人往房中?送来吃食,饭菜刚刚摆上,东月鸯就?看见有人气?势汹汹地?闯入她的房中?,她的表哥还?跟在对方身后,一直没停下劝慰阻拦。

然而对方还?是站在了她的跟前,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这?是东月鸯被困在成王军势力的第三十天,整整一个月时间,她都没等?来萧鹤棠来营救她的动静,倒是成王军的人,对她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有牧信衡在其中?的原因,东月鸯没受到什么怠慢和为?难。

她在半个月前,因为?频繁呕吐,身体不适,被服侍她的下人发?现,报给了成王夫人,成王夫人替她找来大夫诊脉,才得知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对方叫她不用担心,不会与她一个妇道人家为?难,还?给东月鸯安排了专门的大夫帮她养胎,平日里各方面?都安排得很好,但她没有因为?这?点贿赂和优待,就?以为?自己真的安全了。

因为?对方众多人中?,还?有一个被萧鹤棠活捉过,又被放回来的成王世子与她不和。

犹记得当天回来的成王世子,得知她的存在以后,就?是以今天的气?势和态度直接踹开了她的房门,要不是成王妃来得及时,东月鸯怕是早就?出事了。

如今因为?萧鹤棠,对方对她存在很大的敌意,连连看向?她的腹部,发?出刺耳和嘲弄的冷笑。

“世子,快出去吧,你难道忘了,大王吩咐过什么?”

当时闹起来,成王妃也是制止不了成王世子的,她毕竟只是一个后母,语言上的威慑只是暂时起了作用,只有成王过来以后,命人将曌明泽拉走,并且下令,不许他今后再靠近这?里方才作罢。

突如其来的提醒,令曌明泽不悦而危险地?瞪视了牧信衡一眼,“走狗,休想管我好事,滚出去!”

“世子不可,属下是在为?世子着想……世子!”

“听不懂话吗,姓牧的,我还?是主将,你算什么东西,怎么怕我伤了她?放心,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而已。”

为?了挡住曌明泽,牧信衡还?为?此挨了一脚踢,然而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东月鸯并不觉得有多少同?情,至今牧信衡都没有给她一个解释,当初她和离回娘家,好不容易与爹娘弟弟重聚,结果遇到这?个人面?兽心的表哥,害得他们一家颠沛流离。

他以为?,他为?她出几?次头,她就?会觉得他还?是什么好人吗?

一样是恶人,东月鸯表现得谁也不曾搭理,她食欲不佳,也就?任凭曌明泽和牧信衡在饭桌旁纠缠,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椅,东月鸯都不曾多看一眼,径自走到房间角落旁,离他们远远的。

然而曌明泽还?是不死心,拔了剑对准牧信衡,然后在这?样的震慑下,跟到了和东月鸯站的同?一个地?方,中?间隔了一扇被打?开的窗,冷笑着说:“还?在等?你那个有情郎来救你?”

东月鸯知道他们半个月前,曾使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奸计,让人顶替了她被换走,如今除了她,萧蒹葭和东仕旻等?人都已被救。

曌明泽继续说:“想不想知道建梁大军最近的消息?想不想知道你那郎君什么时候来救你?”

在对方锲而不舍的引诱下,东月鸯终于?肯施舍地?朝他投来目光。

却没想听见曌明泽讥嘲一笑,指着她说:“傻子,真傻!还?指望你那夫君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吧,别等?了,他不会来了!”萧鹤棠正急于?带兵回庸都郡救祖母,哪还?有精力在此管东月鸯的死活。

亲眼看到东月鸯露出罕见的神色,以为?她没听懂,曌明泽冷言冷语地?为?她解释,“听不明白吗?意思就?是,比起亲人,他的祖母比你重要,三座城池都不愿意拿来交换,你的价值又有什么用?弃妇!”

呵。

得意地?盯着东月鸯脸上吃惊的表情,曌明泽仰天大笑,随即甩手出去。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时不时来给东月鸯传递萧鹤棠的消息,“他们已经到安韶郡了。”

“守城的将军都被他们杀了。”

“真可怜,他都不要你了。”如他所说,无一例外,建梁大军的消息中?,有萧鹤棠走向?动静的,就?是没有来营救她的。

第 66 章

预想中, 东月鸯的反应并没有成王世子想的那样,多么痛苦和震惊,她从最初的吃惊, 到后来面对曌明泽的挑衅,都十分平静, 甚至堪称无动于衷。

终于曌明泽察觉过来了, 他在东月鸯跟前仿佛才是一个笑话, 克制不住地?按住她的肩膀问:“怎么, 他都这样对你,你竟一点也不在意?”

东月鸯很是纤细, 光是这样把一部分力道施压在她身上,就好像树上最软的一支树桠会?被压垮,曌明泽很奇异地?打量着她, 萧鹤棠的妇人, 这种娇弱的女子也能替一个男人孕育子嗣么。

东月鸯:“他选择救谁, 是他的事,我是死?是活,是我的事,世子成日来透露这些军情,难道?没关系吗?我倒不是想听, 就是想知道?万一让你父亲知道?,你会被怎么看待?我想世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换句话讲, 私心?里东月鸯在听见萧鹤棠选择回庸都郡后,她也是悄悄松了口气,她一直很担心?在老家的祖母和母亲她们,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她在成王军营又没事,这么多天, 成王一直想拿她要挟萧鹤棠换城池,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对方?怎么会?杀她。

倒是庸都郡的老夫人等比较危险,东月鸯可?不打算如这些人所想的那样,悲春伤秋,质问萧鹤棠为什么不来救她,整日沉湎在这种痛苦的情绪里,她还不如考虑下当今之?后的打算。

她不被杀还有一个原因,牧信衡一直在从中周旋,对这个表哥东月鸯没半点信任,但不妨碍她确实靠这个人暂时保留下一条性命。

东月鸯的确和曌明泽所想的不同,出于意料,她竟然没有半分被抛弃伤心?的样子,他从萧鹤棠那里受到?的屈辱,本是打算奉还到?他的女人身上,结果不仅不起作用,还反被讥讽了一顿,他顿时起了兴趣,“你不难过?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难道?你不喜欢他?他不是你的情郎吗,据说你们和离后还和好了……”

他目光往下滑动,落到?东月鸯的肚子上,“他知不知道?你怀了他的骨肉?”他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在东月鸯抱住小腹,警惕地?退后一步时,曌明泽疯了般说道?:“他不知道?吧?他要是知道?,三座城池说不定还是舍得?换的……很好,既然这样,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世子妃,等你跟他的骨肉出生,我让他出生喊我爹,再?等他长大成人,我就能使唤他把利剑对准他的亲生父亲!”

他露出一种可?怖的笑,对着终于表现出不可?思议表情的东月鸯猖狂大笑,骤然返身朝外?面道?:“父王在哪,我有事要向?他请奏!”

东月鸯怔怔地?目送曌明泽从她房中出去,她知道?对方?被萧鹤棠擒过后羞辱了一顿,回来性情更?加暴戾,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这种恨法是不是太不可?理喻了,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门口曌明泽一走,又换了其他人进来,牧信衡一出现,东月鸯也和看其他人一样看着他,任凭他们怎么说,东月鸯基本不怎么搭腔。“月鸯。”

牧信衡:“你还在怪我当初的事吗?我本意是没有害你们的意思,实在是逼于无奈而已。”

牧信衡说他也是被迫进入金乌寨做当家的,不然大当家就要连牧家的人都杀了,他贪图她的钱财家产,也是对方?的意思,从他放了东父和东仕旻看来,就知道?他没想他们死?过。

这些话东月鸯最近听了好几遍了,无一不是虚伪的客套话,她真的很好奇牧信衡讨好她的原因是什么?

按理说,她沦落到?这个地?步,早已是别人所说的弃妇,牧信衡还想骗她什么?她对他有什么利处?

东月鸯不露喜色地?道?:“好了,别再?说这些无用的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牧信衡打量她的脸色,“方?才世子说,要娶你……”

东月鸯抬眼盯着他,秀眉微蹙,直接骂道?:“他疯了,你也疯了不成?”她根本没将?曌明泽说的话当真,就算是真的,成王难道?会?同意?

世家正妻难道?不应该选个有出身的儿媳,怎么她一个嫁过人的,还怀了别人的骨肉成王都能答应?

当然她也根本不想嫁,她再?也不想跟这些玩弄权术地?位尊贵的男人搅合在一起了,他们的战场他们的纷争,东月鸯一个都不想再?参与。

可?是牧信衡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月鸯,这在我看来,怕是你当下最好的出路了。”

萧鹤棠不来救她,她孤身在成王军里能有什么好归宿?

她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很大利用价值,可?除此以外?她还剩什么,曌明泽肯娶她,不管是为了羞辱萧鹤棠,还是为了利用她,对东月鸯来说,成了世子妃她的身份她的安危就有了变化。

至少不用随时担心?,会?沦落为抚慰军营战士的女奴吧?所以牧信衡劝说的意图很明显,他希望东月鸯能顺从了曌明泽,这个有着花容月貌的表妹,是他在成王军里拉帮结派好工具,他现在需要她,所以才会?低声下气安抚讨好,保护她的安全。

东月鸯如今实在是通过三两句话,就能对这些男人的心?理了解得?一清二楚,牧信衡还想利用她做势,东月鸯却十分恶心?这种攀炎附势的途径,“想我嫁给曌明泽?我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兴许脸上的神情过于认真。

牧信衡有些担心?她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来,好声好气地?劝道?:“你不考虑自己,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你如今身份特殊,是因为萧鹤棠身边除了你暂且没有其他妇人,万一他迟迟不来救你,身边又有了新人,你该何去何从?听我的,月鸯,凡是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何必为他保什么忠贞……”

牧信衡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忠贞?

笑话,东月鸯从没那么想过,她想不想嫁,和谁在一起,也应该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不是被逼迫因为时势而答应。

曌明泽再?次来到?东月鸯房里,颇有些大张旗鼓炫耀的意思。

谁都没想到?成王竟然会?答应这种荒唐的决定,甚至还有成王妃前来说服东月鸯。

房间里,下人们抬来一箱箱聘礼,为了讨好东月鸯,曌明泽出的可?是大手笔,然而看到?如此多的珠宝,东月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根本不稀罕一样。

“我知道?,你可?能在萧府见得?多了,说实话,你们那边喊我们为乱臣贼子,我听说萧氏也是一方?富庶,你是萧家曾经?的儿媳,能不能说说,萧家人有没有贪?”曌明泽坐在凳子上故意挑衅地?看着东月鸯。

成王妃是他的后母,闻言拉住东月鸯的手,嗔了曌明泽一眼,她是个风韵犹存的上了年纪的妇人,府里已经?有新人替代?她了,但她地?位还在,尤其还有三个已经?长成的儿子,其风头不比曌明泽低。

她是作为安抚东月鸯,让她安心?待在这里的很重要的一个人,看似平和好说话,实则也有手段。

与曌明泽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请世子慎言,既然是要娶新妇,自然是要说些好听的话来,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

她挽上东月鸯的胳膊,“还是不理他罢了,月鸯同我出去走走吧,你这些日子都待在屋子里,怀着身孕不走走透透气,可?对你身子不好,万一将?来肚子大了,可?就危险了。”

她以生育过的过来人的身份劝说,东月鸯还是听信了几分,不是她在房间不肯出去,东月鸯心?里有数,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俘虏”,俘虏怎么可?能随意在别人的地?盘走动,这院里院外?都是驻守的成王军,稍有不慎就会?惹来麻烦,她当然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左右她呆得?住。

“你这几日食欲可?好?”行走在庭院里,成王妃仿若一个长辈关心?起东月鸯最近的衣食住行。

东月鸯闻到?外?边的空气,是感觉舒心?许多,也是因为不用面对一屋子讨人厌的东西,她还能心?情顺畅地?应付成王妃,“多谢王妃关心?,一切尚可?。”

成王妃:“不必客气,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与我客气什么?”

冷不丁被这样的话语堵住后面的话,东月鸯一下沉默起来,在这里她的意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她嫁不嫁,都有不得?东月鸯做主,甚至来劝说她,也只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让她少闹些事顺从曌明泽罢了。

东月鸯微嘲般淡笑了下。

“我听说……”成王妃又谈及其他,这次似有东月鸯想听的消息,她不经?意地?透露出来,“建梁军已经?一路斩关过将?,杀回庸都郡了,天子、丞相等人被擒,你知道?吗?”

东月鸯从哪儿知道?呢,她跟成王妃一起停住脚步,二人对视,年纪不相同的相貌,一个容颜逐渐老去,一个还正值花期,成王妃目光赞叹着在她脸上打量,“我听说过,庸都出美人,你在以前的丈夫身边,他应当很宠你吧?”

萧鹤棠?东月鸯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转移到?这来,她摇摇头,受宠?她可?不像外?面想的那样,“我们成婚虽有几年,但他并不时常在家,何来宠爱,王妃多言了。再?说,若是受宠,三座城池,岂能不拿来换?”

东月鸯玩笑开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明白自身价值抵不过权势,但有时深刻意识到?这种问题,难免心?里会?暗藏一抹苦涩。

她就是觉得?很好笑,她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魅力,能叫萧鹤棠为她放弃城池,这些人却好似以为她对萧鹤棠有多重要一样,就是不肯放她走,要留下她来利用。

成王妃也觉得?似乎戳到?了东月鸯的伤口,不好意思地?道?:“那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不过,我也是听大王说,眼下再?这样下去,过不久,那位大将?军可?是要自立为王了。”

成王本是打算,趁建梁大军主帅不在,偷袭军营,结果去了才得?知,回庸都郡的不过是萧鹤棠一行人马,他仅仅带了五万军就起程了,看来是打算速战速决。

消息传回大营,庸都郡的反贼已经?被通通拿下,如今局面风起云涌,曌氏江山易主,两边势力旗鼓相当,想要一下打败谁还很难说,僵持不下,肯定会?有暂时议和休养生息的一天。

“世上男子多薄幸,你知道?,男人一旦登上高位,身边就不缺美人,你瞧我和大王,我是继夫人,与他相好已有二十年,如今容颜一老,还不是新人换旧人。可?是那些新人,到?了我的跟前,还是得?向?我俯首跪拜,只因为我还是当今的成王妃,只要我一日在这位子上,就没有人能撼动得?了我。”

成王妃看着东月鸯,想传授她权势地?位的好处,没有了宠爱,但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还始终陪伴在她身边。

“你若嫁给世子,他会?视你腹中的孩子如己出,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这难道?是什么很坏的事吗?你信世子当真只是为了回报在建梁大营的羞辱?不,我告诉你,你风华正茂,又是长相出众的美人,这些不过是男人们的借口,他们真正想的,是如何顺理其章地?得?到?你。”

她宽慰着东月鸯的心?,“儿郎们在外?打仗,皮糙肉厚惯了,不懂得?疼人,连话也不会?说,唯一的好处是上了战场,就不能轻易下来,长年在外?,他们能有多少时日来烦你?你做世子妃,日子清闲着呢。”

“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王妃到?底还是王妃,废了那么多口舌,不管处于什么目的,都不希望自己费尽心?思拉拢的人不要不识好歹。

东月鸯也不觉得?她有多心?善,沉默许久,问道?:“那王妃,可?还知道?其他消息?”

“你想打听什么?我所知道?的不多,只要你问,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庸都郡……萧家,老夫人她……还有我的家人……”

往日的萧府,墙角的杂草被人全部摘除,染血的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全都清理干净。

在上回受惊后,萧老夫人虽然被救了回来,却一直不见好,她和东母都还活着,在千钧一发?时,萧鹤棠带来的大军直接杀上宫里的宝座,谁还敢为难萧老夫人,她被羽林军里部分表示归降的将?领护着,曌天子等人被活捉,她跟东母都还好好的。

只是经?此大难,她本就年事已高,加上得?知东月鸯被困在成王军回不来后,精力便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对所有人来说,昏君被拿下,庸都郡恢复往日的秩序安宁,就是一件大好事。

萧鹤棠取代?曌天子,是众人所期盼的,他的功绩有目共睹,加上他是被迫的,身为一介忠臣,上报国家下达百姓,他好像没有对不起他守护的王朝,但是王朝的主人负了他。

陷害忠良,残害他的家人,他没有不反的道?理,他有理有据这么做!

可?是在清楚叛乱后,他暂时还无法将?被成王军掠去的夫人夺回来。

在行宫里,萧鹤棠忙着平乱布局的事宜,处理前朝的乱党,每天有数不清的人要见,就连萧老夫人那边都很难等到?机会?看见他。

但他还是孝顺的,至少忙至深夜,万物归为宁静,他还是会?先回府一趟,看过前岳母和弟弟后,再?去祖母身边侍奉。

现在萧老夫人身边,都有萧蒹葭在照顾,府里虽然重新安排进来了一些下人,但是可?跟从前的那些忠仆比不了,萧蒹葭还是不放心?把祖母交给别人,于是自己担起了担子。

一道?高大的影子跨过门槛,坐在桌前微微露出些许倦意的萧蒹葭看到?萧鹤棠来,立时起身,“哥。”

萧鹤棠目光瞟向?床榻上,萧老夫人面露安详,似乎刚刚才睡去。

“祖母怎么样?”他出来后跟萧蒹葭低声谈几句。

萧老夫人身子瘦得?厉害,以前精气旺盛,所以不显老,但是这段日子受尽折磨,躯干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最近都叫御医开药方?,尽量调理她的身体,却效果始终不佳。

有时御医都暗藏心?思,想要劝他们有所准备,只是萧鹤棠的神色凛冽,让人把话咽了回去。

萧蒹葭哀叹道?:“还是那样,睡的时候不多,总是挂念嫂子。”

突然提及不在这里的人,叫兄妹俩一下沉默下来。

萧蒹葭更?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眼中闪过一丝后悔,手也攥成拳头,但这是他们怎样都逃避不来的问题。

“哥……”

“我们抛下她回来,她一个人在成王军营还怀着身孕……”

屋内洒了一层月光,在门后半暗的阴影中,萧鹤棠的身躯微微显得?僵硬,萧蒹葭觑见他按在佩剑上的手背冒起青筋,似是在用力压抑自身情绪。

萧蒹葭轻叹,“是我们对不起她,祖母现在最念叨的就是这件事,哥……”

萧鹤棠打断她,“别再?说了。”是他在祖母和重大利益跟前选择了他们,而不是东月鸯,这就像是再?说,她于他好像没那么重要。

现实真是太过讽刺。

“可?……”萧蒹葭还有话讲。

萧鹤棠冷声道?:“住口,对不起她的人是我,与你们何干?等将?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干净,我会?亲自去成王军那将?她救回来。”

萧府的院子里仿佛处处充斥着以前旧人的身影,在萧老夫人的房间里,东月鸯和他隔着桌子相望,人前人后她闹脾气,似嗔非嗔的眼神如同就在眼前,出征那天他还要让她好好记住离别的味道?,希望留给她的是如花一般的美好未来,结果……

血气犹在身体里翻涌,萧鹤棠努力克制住千万头绪,如同和以前一样,瞧不出异常漠不关心?地?从这里出去,刚踏出门槛,他好像就出现问题,身形略有些摇晃地?扶住了门框。

这样的动静吓得?萧蒹葭赶紧上来扶着他,“哥……”

体内仿佛有什么在动,状态不对劲的萧鹤棠弥留住最后一丝意识,紧掐着妹妹的手,“叫御医……”

萧鹤棠骤然晕倒,叫他身边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当下局势缺他不可?,万一他出了什么状况,简直就是乱上加乱,整个世道?都要叫上苍收了去。

众人围在房中,就在太医来看过以后,沈冠和瞿星被叫了过来,“敢问两位大人,大将?军从宫中出来前,曾去过何处?最近这些日子里,最长呆的是什么地?方??”

“大将?军出宫前,去探望过昏君和丞相等人。”

二人相视一眼,回忆道?:“最长呆的,自然是牢房了。”

当初曌天子是怎么囚/禁的萧家人,如今萧鹤棠便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牢房就是这些人的归处。

瞿星像是想起来了,添了一句,“对了,大将?军还见了一回当初蛊惑昏君的巫祝妖道?,将?他们凌迟了个遍。”如果不是折磨回去,又怎么会?花那么长时间留在牢房中呢。

然而闻言,见识多广的一个御医登时面露难色,“糟,坏事了!”

“荀御医,什么事,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那些个巫祝妖道?,是有真本事的,不然怎会?轻易迷惑得?了他们……坏了坏了,大将?军怎可?轻易动他们,我观大将?军现在这副情况,像是中毒了啊!”

其他人立马神色惊变,这时,床榻上重新出现新的动静,有人往前一探,赶忙道?:“大将?军醒了。”

即使是萧蒹葭,也从未在醒来的萧鹤棠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嘴唇有明显中毒的迹象,眼神乌黑透着泠泠冷意,像是第一次见他们般,十分警觉地?问:“什么人,在我萧家寝内大声喧哗。”

“哥?!”萧蒹葭震惊地?扑上去。

萧鹤棠趁势拧住她的手腕,差点将?萧蒹葭一把掀翻,好在身后沈冠接住了她,“大姑娘……”

萧蒹葭顾不得?自己的情况,下一刻爬起来问:“哥,你不记得?我了?”

她神色焦急,“御医,这是怎么回事?”

萧鹤棠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乱象,他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地?预感到?不妙,即便御医靠近,他也犹如被侵占了地?盘般,兽性涌现,恨不得?将?人手撕了。

最终无法,御医只能猜测断言,“大将?军……这是中毒之?深,怕是影响了以前神智,暂时认不清这里的人……若不及早解毒,恐会?危及性命。”

萧蒹葭难以置信,试探地?走上前问:“哥,那你还记得?东月鸯吗?”

听到?这个名字,就和陌生人般,面无表情睇视他们的萧鹤棠始终没有回应。

第 67 章

年关时, 成王部分大军随守城将军驻守在前线,其余的与成王返回大丰主城。

东月鸯与曌明泽的婚事板上钉钉,她没有拒绝的话语权, 曌明泽疯得很,更提前纳了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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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室一起, 收回所住的院子?里。

大婚当天, 东月鸯挺着鼓起的小腹被扶上殿堂, 跪拜成王和成王妃, 再起身时,曌明泽趁机在她身边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萧鹤棠在?南边称帝了。”

如今天下?势力,萧鹤棠与成王旗鼓相当,各自瓜分了原来大曌的整个江山。

东月鸯听到这?个消息, 当真愣了一下?, 也不是觉得这?不是萧鹤棠做不出来?的事, 而是比想象中要快,他那个人很忠心的,人品除了对她恶劣了点,其实没的说。

萧家很讲忠君爱国的策略,那是天下?所有将门之家都奉行的理念, 就?如文臣们喜爱天地亲君师那一套,一样的, 不然萧家怎么会有萧鹤棠父亲战死,母亲殉情?的事发生,后来?老太爷因为痛失最喜爱的儿子?, 受不住刺激,一时激动就?去了。

萧鹤棠从小?接触的也是为家为国的信义教?条, 他会称帝,大概实在?是将他逼不得已了才会这?么做。

但,这?一切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东月鸯在?扇子?背后的眼神和曌明泽接触,她还是那张死人脸,好像任何消息都触动不了半分,曌明泽初始的确是因为在?萧鹤棠那里受到了折辱,才跑来?找东月鸯发泄的,得知自?己父亲的人捉到了萧鹤棠的妇人,他的前妻身在?大营,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可时间这?么久了,建梁那边明显没有来?救人的意?思,这?个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说什么话,她都像看不懂事的小?辈一样,纵容地看着他任由他挑衅,曌明泽不由地想到了自?己早已故去的母亲。

东月鸯的眼神跟她很像,他小?时候顽劣不服管教?,他母亲就?是那样看他的。

所以他便来?了点兴趣,好像刺激东月鸯,成了他目前最喜欢的一种放松方式,二人的婚礼办得很是盛大,毕竟身为成王世子?,哪怕他一意?孤行要娶一个嫁过人怀着别人骨肉的女子?,有身份的该来?的还是都来?了。

东月鸯的身份也很值得其他人讨论,不少人想要见一见她,她如今身价算是高的,萧鹤棠称帝,知情?的都知道?她肚子?里的骨血是建梁萧帝的,就?看对方日后认不认了,认那她当真是身份非凡,不认她还有孩子?,值得世人津津乐道?,作为一门谈资。

众人都看得出来?,虽然娶了她,但是成王世子?并没有将她很放心上,婚礼上姿态也是很随意?的,这?场婚礼意?义不同,目的上看似是世子?为了羞辱萧鹤棠,才娶了他的前妻,实际上还因为拿东月鸯跟她肚里的孩子?当人质,为成王所用。

没有人看好东月鸯今后会有好日子?过,她自?己好像也不在?意?,婚仪结束后就?下?去了,曌明泽陪同她一起到了房间里,继续挑衅地问她,“你?不担心吗?这?么长时间,再过一个月可就?开春了,你?的情?郎做了帝王,却没有来?接你?的意?思,你?就?不怕永远被留在?这?里?”

东月鸯确实就?跟被遗忘似的,也不知是萧鹤棠不够长情?还是怎样,她自?己也快认命了,仰头应对对她怀有恶意?的曌明泽,“你?想听什么?想我求你?放了我,让我回去?我不是嫁给你?了,如今是世子?妃,我留在?这?不是理所应当么?”

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简直再次改观了曌明泽对她的印象,她讲的话无?疑让一个男人心花怒放,不管是喜不喜欢他,这?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就?足够被讨好了。

曌明泽紧盯着她:“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她甘愿做世子?妃了?她原先不是还抗拒?

东月鸯当然不是甘愿的,但是根据实地情?况求生自?保,的确是她该做的,以她自?己为重更要紧,她没有半分心虚地回望了她的新?任丈夫,今天的婚礼她都称得上是赶鸭子?上架,轮不得她说了算。

曌明泽简直是开怀大笑,他想他应该对这?个女子?好一点,能让萧鹤棠的妇人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这?对他难道?不是一种作为男人的嘉奖吗。

曌明泽陡然俯下?身,似是想跟东月鸯亲近,然而被她往后仰躲了过去,这?倒没立即引起他的不悦,他只是问:“既然你?嫁给了我,今晚洞房花烛夜,难道?不是该与我亲近亲近?”

东月鸯捧着肚子?,曌明泽生得不丑,是个相貌端正,有些?英雄气概男人,尤其他婚前故意?收纳妾室,就?是为了羞辱东月鸯,这?种人东月鸯对他是真的没兴趣,“我怀孕了。”

东月鸯很认真地和他说:“大夫说日子?还不稳,你?是想今晚就?一尸两命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成王很看重,要是长久萧鹤棠不赎她回去,这?孩儿生下?来?就?是拿捏建梁那边的人质,不要太好用,是以就?连曌明泽都要小?心看待。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收侧室的原因,万一东月鸯不让他碰,那他岂不是一直为她憋着?成王世子?可不会委屈自?己。

“行。”曌明泽笑着说:“就?凭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给你?几分薄面,今夜就?不碰你?。”

东月鸯还直视着他不放。

意?味很明显,曌明泽察觉到什么,冷哼着说:“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之前,都不会动你?,这?样行了吧?”

他说什么都比东月鸯大两岁,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幼失母,成王对他管教?不严,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随性妄为,有时还有几分稚气。

“那就?多谢世子?开恩了。”东月鸯和他虚与委蛇道?。

于是大婚的今夜,大家都知道?曌明泽没有留在?世子?妃的房内,而是去了妾室那留宿,这?赤/裸/裸的事实就?好像表明世子?妃多不讨喜似的,风声就?算传到成王跟成王妃的耳朵里,他们也是不会管这?等琐事的。

旁人兴许会可怜东月鸯,只有东月鸯自?己知道?她终于偷得了一段安稳苟且的日子?。

开了春,离东月鸯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成王军年前打?了不大不小?四五仗,仲春时需要休养生息,暂且与建梁那边停战了,两边都需要补充粮草,而百姓们也需要春耕劳作。

没有仗打?的日子?,如同迎来?了短暂的太平世道?。

东月鸯褪下?冬衣,换上春衫后从镜子?里看身子?似乎丰腴了一些?,虽然现在?成王府的都知道?曌明泽并没有那么喜欢世子?妃,但是她的待遇是半点没减少的,该有的都有,算是过得不错,不然脸颊上的肉不会圆润几分,这?样一看不管是气色还是肌肤都很透亮红润。

牧信衡也因为东月鸯得到了升迁的机会,一有空就?会以娘家表哥的身份来?探望她,当然东月鸯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不曾改变,“今天天气暖和,外面春色不错,要不要出去转转?”

成王虽然是反贼,但吸取了各位前辈的教?训,如今对疆土上的百姓还算和善,城里城外有些?欣欣向荣的样子?,东月鸯所居住的大丰城被立为都城了,是个富庶的地方,人口多风景好颇具繁荣景象。

“你?又有什么事求我?”东月鸯可不信牧信衡无?缘无?故来?找他,他每次交好都是抱有目的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东月鸯确实很久没出去走?走?了,她也有这?种想法,但还是不想做牧信衡的青云梯,“我自?己出去就?行,不用你?陪,你?就?算有事,我也帮不了你?。”

东月鸯直接说白了,牧信衡毫不介意?地说:“哪里,我是看你?困在?王府里太久,王妃也说你?该多走?动走?动,昨日我就?看城内踏青游春的人多,今日天气好,所以想你?应当会想出去走?走?。”

他不说,东月鸯也不可能逼他说,无?所谓,出门走?走?就?出门走?走?,有牧信衡在?也不怕冒犯,东月鸯看着窗外花团锦簇,绿枝新?芽的美景,忽然想起,她在?成王军这?里待了竟有大半年了。

她跟建梁那边再没有任何联系,不管是曌明泽还是成王妃,还是牧信衡都没有再告诉她有关那边人的一切消息,她这?才惊起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

出了门,东月鸯才知原来?踏春的不仅有牧信衡,还有曌明泽,他从军营回来?,得知他们要出去,闹不准出于什么目的,还说要和他们一起。

于是飞快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东月鸯因为大了肚子?不方便,独自?乘了一辆马车,牧信衡和曌明泽等人则骑在?马上将马车护卫在?中间,一行人的出行颇为瞩目。

路上他们看到好看的风景就?下?来?,今日天气是真的好,晴空万里,朱明足够温暖,围着太湖边上,东月鸯已经看到一片富庶人家的娘子?婢女,大人孩童在?青草地上放起纸鸢,家中豢养的私宠狸奴和狮子?狗都放了出来?。

还有画师当场为主人家作画,旁边下?人侍奉茶水,这?样的景观就?跟天下?还没大乱之前没什么两样。

“前面有贩狸奴的,要不要过去看看?”牧信衡冲着东月鸯建议道?。

曌明泽朝前方盯了一会,没什么兴趣地冷哼一声,“这?种畜生有什么好看的,小?小?一团,不够威武。”

他跟东月鸯成婚后,一直是分居状态,她顶着个世子?妃的名号,过得可谓潇洒至极,曌明泽后院里的妾室最近也和东月鸯一样怀上了身孕,但他到底还没尝过她的滋味,只期望等她生下?孩子?,二人再共处一室看看。

今天也不知是抽什么风,听说她要出去,哪怕妾室央求,曌明泽也没想带她们出来?,反倒跟作陪似的,跟在?这?对表兄妹身旁,在?看到东月鸯瞥过来?的淡淡眼神后,曌明泽莫名地改了口,“你?想去就?去,瞧瞧也不是不行。”

东月鸯哪里是征求他的意?见,她就?觉得这?两人非要跟着她踏青出门走?走?做什么,她一个人还自?在?。

下?了马车,牧信衡同曌明泽为她开路,东月鸯身旁由婢女扶着,身后跟着一行护卫,有眼见的都知道?他们来?路不同,为他们远远让开一条道?来?。

卖狸奴小?狗的摊贩子?见着东月鸯,诚惶诚恐地问:“夫人,想找些?什么品种的小?宠?”

东月鸯走?近了,没有回话,她只是观察一番,觉得她就?是笼子?里的刚足月的猫狗,她跟它们都没什么区别。

河岸间,默默涌来?一条精美的画舫,夹杂在?其他同样华丽富贵的船舶之间,并不太过显眼。

画舫甲板上一道?身影伫立在?围栏旁,他大概是第一次来?大丰这?边,一双清净有神的黑眸仔细地注视着成王管辖下?的黎民的生活状态,姿态闲适的无?不让人怀疑是哪家特?意?出行游玩的王孙公子?,但因为他在?外明目张胆待的时间过长,很快就?被后面找来?的人打?断了看向对岸的视线。

“陛下?,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帷帽也不戴,不是说好隐秘行踪,您这?样岂不是昭告给天下?人看,让人来?抓你??”

郑宁珠急匆匆地从画舫楼下?蹬上来?,看见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虽然心下?一松,火气似乎又往外冒,发现对岸满是出来?游玩踏青的大丰人,登时挥手示意?身后从宫里出来?的侍人将帷帽拿来?,快步走?到萧鹤棠身旁,为他奉上。

“陛下?再这?样为所妄为,等回去后,我可要请大臣上奏,告您一状了。”

她跺着脚,脸上有几分嗔怒,被埋怨的人却如同根本不受影响,任由她发脾气,把帷帽捏在?手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从郑宁珠身后看向慢悠悠跟上来?的郑潮戨,玩味道?:“朕一不在?庸都,出了宫,就?丧失了威仪,你?郑家真是好大的威风。”

郑潮戨代郑宁珠朝萧鹤棠行礼,“陛下?又不是不知她是什么脾性,好不容易做了个宫廷女官当当,自?然是要逞逞威风。”接着话音一转,又说:“不过,她说的也不是不对,我们这?次出行属于潜入成王内部,打?探消息,陛下?还是收敛些?,太过张扬的话,只怕过了今日,我们都走?不出这?大丰城。”

自?从萧鹤棠中毒醒后,他整个人似乎有了些?许改变,首先记忆就?有许多错乱,存在?一部分失忆的情?况,经过解毒虽然身体有所好转,可是脑子?里关于一部分的人和事,仿佛直接被他遗忘了般。

这?次他们来?大丰,行踪非常隐秘,目的自?然是和成王有关,因为事关重要,萧鹤棠所带的人马不多,郑潮戨是他多年交好的兄弟,在?曌氏江山不保时,他也领兵在?外,负责其他战况,现在?半壁江山稳定,终于能短时间脱开身,陪萧鹤棠来?大丰走?一趟。

同行的还有同为郑家人的郑宁珠,获封宫廷女官,属于内务府,伺候萧鹤棠衣食住行,本身萧蒹葭也是要共同跟来?的,可是因为行动紧张,不可能让她也参与,萧鹤棠等人先只身前往成王领地,后面还有大几十万的部队埋伏在?建梁,一旦有什么危险都能及时支援他们。

萧鹤棠把帷帽丢还给郑潮戨,任由郑宁珠怎么说,都不肯戴上,“朕难道?不是易了容?帷帽就?罢了吧,此地又没有熟人,在?画舫上隔这?么远,谁又能识得朕?”

郑潮戨早有预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郑宁珠刚做女官没多久,方方面面都要管到位,稍微配合一下?也就?罢了,让帝王听她一个女官的话,未免太托大了,他示意?郑宁珠拿走?。

二人站在?围栏处,面貌都有做过特?殊的处理,就?像两个结伴出来?玩的,画舫下?还有人在?抚琴,根本猜不出他们一行的玄机。

随着萧鹤棠观赏了对岸一会,郑潮戨忽然想到什么说:“你?方才说熟人,倒还真有一个。”他猛然提及了一个较于遗忘太久,又颇为危险的问题,“你?应是知道?的,老夫人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你?还可有印象?”

萧老夫人心念的,自?然是他们从小?认识的萧鹤棠的前孙媳,但是因为萧鹤棠出了事,中毒后直接将此人给忘了,连萧老夫人和萧蒹葭都没法说动他,回忆起对前夫人的感情?,每逢一提,萧鹤棠便会有头痛症发作,长此以往有损身体,众人便不敢提了。

他的病一直有在?治,现在?郑潮戨突然提起来?,紧盯着萧鹤棠此刻的神色,想帮助他重新?回忆,看有没有效果,但是他好像对这?个名字,这?个人始终存在?一种难以记起的陌生感。

萧鹤棠的脸上没出现任何有关东月鸯的记忆浮动,他故作凝神,假装有点印象,就?在?郑潮戨略有期盼时,萧鹤棠嘴角噙着笑,手敲着围栏,“你?们追问了好久,不累吗?真不记得了。”

对醒来?的萧鹤棠来?说,周围的人都在?提醒他,他还有个流落在?大丰的前夫人等着他去救,说是怀着他的骨肉,却没说与他感情?好不好,经萧鹤棠打?探,他们二人是和离的关系,想必感情?是不怎么好的。

只是她怀有身孕,所以应老夫人的话,人还是得救,他的骨血还是不能流落在?外。

萧鹤棠对从前不怎么感兴趣,任谁提了那么多遍都会不耐烦,但不妨碍,他还是想见见这?个女子?,怎么还会让那么多人为她着想,念叨着她。

这?已经让他对她足够好奇大半年了。

对萧鹤棠的反应,郑潮戨已经见怪不怪,提起东月鸯,他总是如此,他有些?为那个女子?遗憾,郑潮戨也是和她认识的,是大户家会喜欢的儿媳人选,乖顺懂事很适合做主母,这?大概也是老夫人将她许配给萧鹤棠的原因,他们当中,年少时就?玩世不恭的萧鹤棠就?比较适合她这?种小?娘管。

他们曾经也是被看好的一对,不过现在?……

郑潮戨摇头,看来?回去以后,还是只能照旧和老夫人这?般交代,看能不能另寻办法让萧鹤棠恢复记忆。

就?在?这?时,那只搭在?围栏上的手轻敲两下?,如同夜半的钟声,让人心神一清,郑潮戨诧异地朝陡然盯着对岸的萧鹤棠看过去,他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眼神比刚才更有神更专注,有一种迫切想要得到的兴奋和乐趣。

“怎么,陛下?看到什么了?”郑潮戨不明所以试探地问,他们画舫离有点接近了,从这?能看到岸上行人走?动,纸鸢铺满了天,当然这?样的风采定然不足以让萧鹤棠这?般感兴趣。

离他们近些?的就?只有正在?贩卖狸奴走?兽的摊贩,就?在?刚刚已经有一户人家挑走?了一只装在?笼子?里带走?。

萧鹤棠难道?会为几只猫狗轻易动容?那当然不可能,郑潮戨仔细观察过去,忽然发现那户不经意?瞥过的人家实际上应该大有来?头,他们护卫那么多就?很惹眼了,而两个有身份的男子?似乎还将一位女子?夹在?其中,看衣着应该风姿正茂,是个年轻美人,她行动缓慢,哪怕周围很多人遮挡,只看到半个侧影就?可以窥探到她的姿色。

他便以为是这?样就?勾起了萧鹤棠的兴致,说:“大丰自?从被成王作为王都后,这?里就?搬来?许多显贵,说不定是哪家的家眷,若是陛下?有兴趣,说不定可以趁这?次联姻……”

而听到他的话后,萧鹤棠飞快回神,迅速看了郑潮戨一眼,没有分毫被打?扰的不悦,仅有些?莞尔,“说什么胡话,那可不是一般的美人。”

他话里意?犹未尽,郑潮戨却以为他是没有动心,“那是个有身孕的妇人,朕只是在?想,如你?们所说如果那个叫东月鸯的女子?真的怀了朕的骨肉,那她的身孕应该也有那么大了。”

对岸的那户人家未曾走?远,似是进了一家沿河的酒楼,萧鹤棠忽然下?令,命人靠岸,笑着说:“游船待久了,不游了,我们也上去看看。”

第 68 章

曌明泽初始还说这种畜生小小一团, 没什么好养的,等东月鸯真挑了一只瘸腿小狗后,他又?在一旁对着?狗笼子嘬嘬嘬个不停, 这让旁边这对表兄妹看姓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深思的意?味。

等曌明泽朝他们望过来时,东月鸯和牧信衡又不约而同地撇开了视线, 东月鸯挑了只奶狗作伴, 草地上人太多, 她不方便挤, 走了一会又?累了,于是便来了沿河的酒家坐着。

没有发现这对表兄妹有任何不妥, 但是气氛微僵,曌明泽还以为他逗东月鸯的狗叫她不高兴了,拍拍笼子说?:“等再大些, 我帮你把这小畜生训成烈犬, 可比现在神气多了。”

东月鸯意?见很大, “这是我的狗,将它养成什么样由我说了算,就不劳世子插手了。”

他们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到?处插手安排别人,连只狗都?不放过?

东月鸯不给面子, 曌明泽好像也不生气,他还是瞧不上这种有残缺的小东西, 只能说?东月鸯不懂烈犬的好处,他摇头道:“成成成,你说?了算就你说?了算, 我是想养成烈犬比较威风,还能看家护院……不过你们女儿家喜欢人畜无害些的, 是,可以理解。”

左右是只瘸了腿的,就当给东月鸯养着?玩儿算了。

说?着?,又?觉得?不满意?东月鸯对他说?话的态度,想了想故作不经意?地提到?,“知道么?今天从庸都?那边送来了一批贺礼。”

曌明泽有意?卖了个关子,提起庸都?郡想看看东月鸯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然而事实?给他的是东月鸯平静无波的眼神,就好像那边的人都?和她再无关了般,曌明泽看到?这样的她才?接着?继续说?下去?,解释了下缘由,“日前,我父王不是收到?了来自?那边寻求议和的书信么?一同派出的还有送贺礼的使臣与?队伍。”

书信先达,贺礼在后。

曌明泽觉得?很有意?思地说?:“你猜那是什么贺礼?书信上除了议和……说?是萧帝为了祝贺世子和世子妃结缔良缘的礼品。他是在恭喜我俩啊!”

曌明泽不由地在想,萧鹤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恭贺谁和谁成婚?

这简直太荒谬了,他是怎么做到?心无芥蒂,这么大方让人送来礼物的,还是他真的对这位前夫人半点旧情也无?

他一面想笑?,又?确实?笑?了出来,看着?东月鸯,“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这简直是我从未见过的。”哪有旧情人这么好,心胸这么宽广豁达?就他见过的人中,谁不是巴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他太期待于东月鸯怎么想了,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而东月鸯,听见萧鹤棠给她和曌明泽送贺礼,也不过是微怔片刻,就跟曌明泽的反应一样,惊讶得?十?分合理正?常,还好奇地问:“是吗?都?送来了些什么?”

这让本想看她笑?话的曌明泽下意?识回话:“不过一些……”诸如祭祀或是装饰用的乐器、酒樽之类的东西,例加一些金银细软,弄得?和陪嫁似的。这才?是值得?曌明泽拿出来说?道的原因。

可是东月鸯的反应太不寻常了,“等等,你,你……”

他回神过来,想着?自?己那么提及萧鹤棠了,东月鸯不仅拿对方只当是个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般,如此冷淡,还问及有什么礼品……这不应该,她难道不该感到?讽刺?这女人难道不该是最长?情的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东月鸯就跟半点不留恋庸都?郡那边的人和物,实?在是太过云淡风轻了,听说?了后轻轻“喔”了一声,还说?:“那不是该恭喜世子,又?多一笔进账了。这难道不是什么好事吗?”

曌明泽:“……”

在东月鸯眼前,听闻到?这些消息,仿佛还不如她新买的小狗,值得?引人注意?,她不过附和了两句,然后从婢女手中拿到?食物,喂给笼子里?的畜生,还细心叮嘱它慢慢吃,当成人似的。

连早已旁听许久的牧信衡,都?诧异地跟曌明泽对视一眼,像是在彼此确定,东月鸯是真的对另一边漠不关心,没有作假的可能。

她这种态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太多,甚至超出预料了,若是能让东月鸯为他们所?用,那么不管对庸都?郡还是对他们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为此牧信衡和曌明泽开始根据庸都?郡议和的态度商讨起来,“焉知是好是坏,就怕有诈……假做议和, 实?际别有居心……”

“大王那边不是已经回信,若要议和,就要他亲自?来大丰一趟,以示诚意??”

“谁知他敢不敢?兴许是不敢的……即使要来,起码也要数月之后了……”使臣回去?复命也要一段时日呢。

商议期间,牧信衡朝东月鸯的位置瞧过来,看到?她起身立即就问:“世子妃要去?哪儿?”

东月鸯一脸莫名?其妙地对准他们,“你们聊你们的,我对你们谈的大业没兴趣,出去?行个方便,顺便看看,怎么了?”

发觉她是真的不想掺和,甚至连他们猜测萧鹤棠会不会来大丰她都?不想听,牧信衡和曌明泽便不打算为难她,正?好他们有要事要相商,不方便她在这继续听,干脆任由东月鸯躲个清静。

这里?外都?是他们带来的护卫,加上又?是在自?己的地盘,谁能伤害得?了世子妃?抱着?这样的想法,曌明泽没有另外往她身边加派人手,于是东月鸯身边只剩一个经常服侍她的婢女在身旁,还听从了她的吩咐,在出去?时把今日买来装在笼子里?的小狗一同带上了。

东月鸯是真懒得?听他们那些正?事,大丰和庸都?怎么样,她不感兴趣的,就是萧鹤棠真的来了这里?,她能做什么?他都?给她和曌明泽送新婚贺礼了,见到?他,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讽刺加嘲弄罢了。

东月鸯跟婢女找了个附近有小花园的位置才?把狗放出来,但这条路上好像正?好通往出去?的方向,临近日中,不断有新的客人进来。

她没往那边看,听见声音叫婢女引着?小狗往一边去?点儿,不然小路上人过来了没注意?到?,踩着?它了不过是徒生麻烦。

她挑的这只瘸腿狗走路很不利索,但是比较亲人,会知道是谁买下了它,嗅着?东月鸯的气味儿,跌跌撞撞地往她的方向凑近,模样敦厚可爱,之前刚喂过吃的,肚子到?现在还是鼓的。

“真得?趣儿,夫人,它叫什么,是不是该给它取个名?儿?”婢女跟东月鸯也很熟了,能说?得?上话开几句玩笑?。

东月鸯也觉得?是该取一个,但却一时想不出来,更要紧的是她有点不舒服,“回来再想吧,快把它赶回笼子里?,陪我去?一趟茅房。”

怀孕就是这点不好,身子重还频繁有尿意?,东月鸯月份大了,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得?有人帮扶着?,她尴尬地解决急事和婢女出来后,却发现刚刚还放在这的笼子被打开了。

她买的那只小狗不见了身影。“这是去?哪儿了?”婢女也在帮她四处找。

直到?越往里?走,偶然听见几声稚嫩的犬吠声,东月鸯才?意?识到?是在一块空地上,小路尽头散布着?一张石桌石凳,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小狗的叫声就是从他脚边传来的。

东月鸯立时站住脚步,不敢轻举妄动,她觉得?那道身影于她来说?好像过分熟悉了,这让她直接想起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但当对方听见她们的脚步,像是意?识到?有其他人来了,回头缓缓地望向东月鸯时,她脑子里?紧绷的弦好像一下变松缓了。

那是一张俊秀陌生且从未见过的脸。

东月鸯直接松了口气,她就说?,这世上总有些人身形有些相似而已,她不该仅仅是撞见个背影就疑神疑鬼的。“夫人,那是咱们的狗。”

婢女出声提醒,东月鸯清醒过来,目光从有嫌疑偷拿她的狗的男人身上挪开,小狗毛发身上不知怎么打湿了,呜呜地在男人脚边叫唤,她冷声问:“敢问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出身很好,看得?出矜贵气态,衣着?打扮也是富庶人家,面对东月鸯的质问除了刚才?面对面的一瞬有些讶异,之后便显得?不慌不忙,他低头,看向脚边蹭着?他的一团小身影,语气很沉稳,甚至有些过分脾气好了,“这是你的爱犬?我方才?瞧见它落水了,捞它上来后,它便一直跟着?我了。我还愁怎么将它还回去?,正?好你来了,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他话音里?有一丝庆幸,略带点苦恼,无奈一笑?。

而路上残留的水滴证实?了他话里?的真实?性,婢女有些慌张的回忆,“怎么会掉水里?呢?我记得?笼子被关上了的……”

东月鸯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仔细想想当时场景,她去?茅房的心思急切,婢女更不想误事,二人走得?匆忙,有疏忽也无不可能,“应该是哪里?松动了吧,没事,快看看它怎么样了。”

东月鸯弯不了腰,只能让婢女上前,而男人很知趣地往旁边让了让,就在东月鸯和婢女查看情况时依旧面含微笑?看着?她们……应当说?,视线有些许专注,东月鸯不经意?转过去?,就跟对方眼珠子对上,她感觉到?被冒犯地皱了皱眉。

虽然这人救了她的狗,但被面生的过客盯着?,总有一丝不悦,很奇怪,明明都?不认识,他好像对她兴起兴趣般笑?了笑?,然而这样的感觉不过是一时的,很快就过去?了,让东月鸯几乎产生刚才?的战栗感仿佛是错觉。

“它没事,我方才?已经检查过了,只是稍许受惊,没有大碍的。”对方很轻柔地说?道,语调彰显的他耐心非常好,东月鸯可以确定刚才?应该是她想错了,也许对方对她也很好奇吧,不明身份所?以才?眼神探究地盯着?她。

他衣袖上有一小片被水渍氤湿的痕迹,这让小狗被他所?救的事更加可信,东月鸯放下了芥蒂道:“那就好,方才?,多谢阁下施救,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她在想这人不知是什么家世,她在大丰认识的人不多,因为没有特意?都?去?结交,若是予以一些身外之物他会不会要?

踌躇间,对方直接道:“钱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如果真要谢我,不若请夫人告诉我芳名?吧。”

就这么简单?东月鸯狐疑地看着?他,但从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他不像是歪门邪道之人,眉眼很清正?,或许只是想反过来了解她的身份而已,她敛下眉头,趁婢女没有注意?这边动静,道出自?己的来历,“我姓佟,大丰人士,夫婿是成王门下一谋士,今日之事,多亏了阁下,来日若有什么需要,可去?驼铃巷门前有两座石狮的府上找我,滴水之恩自?当相报。”

婢女已经抱着?爱犬用帕子将它浑身清理了一遍,东月鸯见差不多了未曾在此久留,她毫无一点心虚和异色从这个面生的男人跟前离去?。

她是傻了才?会真的将姓名?报给从未见过的男子听,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她现在聪明多了,宁愿小心谨慎些,也不肯轻信任何人,故意?这么说?也是为了提醒对方她可不是来路随便的人。

提及成王同样有敲打警告的意?思。

东月鸯走得?理直气壮,可就在身后有人叫住她,“等等。”

她还以为是被发现了,背着?身一时不肯回头看去?,脖子微微僵硬,直到?听见背后很近的距离有一声略带雅兴的轻笑?,对方低声而缓慢地道:“夫人是否忘了什么。”

东月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时才?肯侧了侧身,余光瞥向他,“夫人忘了,问我的姓名?。”男人的话音低得?几近呢喃了,犹如是贴在耳根说?的,东月鸯再次升起那无法言说?的怪异感,她这次认真地朝对方打量去?。

得?到?她的注目,对方嘴角微勾,“我……”

“不必了,我这人报了家门,就不爱听别人的。阁下是谁,我没太大兴趣。”东月鸯毫不客气打断他,将一个大丰贵妇人的高傲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潮戨找到?萧鹤棠的时候,发现他正?站在与?他们吃饭的厢房相隔甚远的小路上,看似好像在愣神或是在发呆,“陛下,你怎么还在这?”

饭点到?了,他们一行人下了画舫就进来这座酒楼,在饭菜没上之前萧鹤棠说?要出来走走,等时候差不多了就来叫他,现在人找到?了,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萧鹤棠在慢慢地回神,侧过头来无声而安静地跟郑潮戨对视,挪动两步,手用力搭在他肩上,他感受到?他有些细微的颤抖,有点不对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下一刻间就和同窗时一样,萧鹤棠耷拉着?他揪住郑潮戨的衣襟,从胸腔到?肩膀都?发出轻颤,直到?积攒的笑?声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来。

从一开始的闷笑?到?几乎喘不过气的大笑?,郑潮戨的肩膀被毫不客气的力道一下一下拍打着?,笑?着?说?:“朕,刚才?被……不,潮戨,你不知道朕刚才?遇见了谁……”

“谁?!”

郑潮戨机敏地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定然突生了什么状况。

“那个怀有身孕的小妇人。”郑潮戨一听萧鹤棠的话,就随着?他想起他们在画舫上看到?过的一幕,脑中闪过还算有印象的身影。

他不赞成地锁起眉头,“你该不会,随意?招惹了人家吧?这可是在大丰,而且她还有丈夫……”这样的有夫之妇,萧鹤棠什么时候会这样感兴趣了?

“朕没有招惹。”萧鹤棠眉梢有一丝久违的云开雨霁的快活,乌黑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意?兴,把责任抛给毫不知情的另一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朕救了她的狗,难道不值得?道一声谢吗?”

郑潮戨:“……”

萧鹤棠是不认识那个女子的,她说?她姓佟,却始终不告知到?底叫什么,萧鹤棠暂且就当这位“佟娘子”真的只是一个谋士的夫人,那她丈夫应当很受成王看重,否则出门怎么会那么大排场。

他方才?笑?的是,他头一回追问一个人的身份,对方居然胆敢抛脸色给他看,她傲得?像只枝头上的雀儿,眉眼姝丽,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记住了,堪称印象深刻。

他定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色有多危险,郑潮戨旁观提醒道:“陛下,还是不要忘了我们此次来这的目的,尤其是老夫人的交代。”

与?其关注别人的妇人,还不如想想被困在成王府的东月鸯,他现在有些可怜她了,并且希望萧鹤棠千万不是因为失去?记忆就转而为别人动心,他现在提起兴趣的样子,有着?不输于当年的概况,这对怀着?萧鹤棠骨肉的东月鸯来说?,就显得?不大公平。

“朕有表露什么吗?”萧鹤棠表现得?很平静,淡而不厌地挑眉说?:“朕只是说?,朕救了一只狗。好了,至于你说?的那个谁,等使臣到?了,朕会让成王将她归还的。”

他还是不爱谈及这个名?字,兴许与?他的头痛病有关,一提到?这个女子,他总觉得?不舒服,倒不像刚才?见到?的那个……他全身心都?用来克制自?己,很意?外,对方竟对他产生不一样的影响力,她丢了狗,神色焦灼。

婢女在旁为那只狗擦拭,她也目不转睛看着?,而他立在她们身侧不远处,隐晦却不掩直白地盯着?她,就想弄清她是什么人,有什么值得?他分神关注的,仅此而已。

第 69 章

东月鸯回到?他们吃饭的厢房后?, 菜已经上齐了,曌明泽说:“还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正准备去请你呢。”他跟牧信衡事都商议好了, 现?在好像终于有了闲情逸致来留意东月鸯的动静。

牧信衡比较眼?尖地察觉到被婢女提下去的笼子多了什么变化,他将?人叫住, “这是怎么了?拿过来瞧瞧。”仅是出去一趟, 东月鸯挑的狗就一副受惊恹恹的样子。

婢女上前, 奉命行事, 把方?才经历的事情说了出来。

曌明泽跟牧信衡都听得很仔细,东月鸯知道瞒不住, 任由婢女陈述,她身边没有自己人,哪怕是婢女实际上都是成王府的眼线。

她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的狗落水, 遇到?人出手救下, 她道了声谢就?回来了,再寻常不过了,连东月鸯自个儿都没放心上,她不是很在意地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捧着杯子喘口气儿,细细地喝。

但凡他们朝她看过来, 她的脸色都极为正常,还能抬眸回视他们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够用饭?”

她是孕妇, 经不住饿。

曌明泽不是很高兴地问?:“听说你溜只狗,就?被不三不四的人给缠上了?”

他明明当面听婢女说的, 原话?也?是“夫人要走的时候,那位公子还追问?夫人姓名”,不三不四,回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身影,东月鸯摇摇头,倒不至于吧,就?是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还有,我不是跟他报了其他姓名么?”

她的确没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婢女也?是那么帮她说的,曌明泽脸色好看了些,纵然他跟东月鸯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名义上作为一个男人,他还是不希望东月鸯在外招蜂引蝶,又或者?是被外人给骚扰的。

还是牧信衡较为心细,跟曌明泽请示,“还是派人去探探底细吧,免得出了差错。”

东月鸯愣了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曌明泽冷哼道:“你知道什么?现?在局势看似稳妥,大丰城百姓过得是很安逸,可城里少不得涌进来一些其他势力的探子。”

其他势力是谁,不言而喻。

为了避嫌东月鸯不再多问?,她朝曌明泽无所谓地笑了下,“喔,那你随意。”他刚刚语气很不好,东月鸯也?没必要忍着他。

等到?最后?一道菜上齐,不等曌明泽和牧信衡发话?,她便?自己坐上了桌,她可是“两个人”,他们不吃她就?先动了。

东月鸯的态度过于平淡,倒是让牧信衡信了是有小题大做之嫌,他劝说曌明泽,“也?许是我多虑了,没那么严重,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他这和事佬的姿态根本触动不了东月鸯半分,反倒是曌明泽,有点不肯罢休的意思,“去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在我大丰的地盘还敢调戏世子妃。”

他还真拿自己是东月鸯的丈夫来标榜了,一副要狠狠教训不长眼?的东西?的架势,东月鸯到?不在意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按理说她跟曌明泽成婚这么久,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至少讲信用,说不碰她就?不碰她,可等孩子出生后?就?说不定了。

到?那时候,她兴许还是要把他当做夫婿来看待的,所以查就?查吧,身正不怕影斜,她清白得很。

这顿饭一过,东月鸯有了小片刻的睡意,牧信衡问?她要不要回成王府歇息,东月鸯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从?这里出去,路上穿过修建的漂亮雅致的长廊,走到?之前那条通往外面的小路上时,婢女小声惊呼,“怎么了?”

“是那位公子……”

婢女指着不远处楼台上的身影,曌明泽听见动静,跟牧信衡一同朝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凭栏处一个人影倚在那,正在眺望风景的人刚好也?瞧见了他们,像是饮醉了一点,指头勾着白玉般的酒杯,慵懒地偏头投来视线,巡视一圈后?以示敬意地举起杯子,然后?不甚在意地笑笑。

能做出这种举动,叫曌明泽非常不悦地眯起眼?,“就?是他?”这种货色一看就?是他最不喜欢的,属于那等没什么危害性无能又无用的纨绔子弟,除了一张脸好看的脸皮能卖弄卖弄,剩下的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不过这也?是他们的能力,喜欢到?处勾引骚扰女子,引得她们春心泛滥,再始乱终弃。

他下意识朝东月鸯瞧过去,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她也?在看那个方?向,神?色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怕她心里不这么想,“谁家放出来的浪荡子,要是叫我知道,就?算是他爹,我也?要当面训斥几句。”

他冷声痛斥着,曌明泽属于跟着成王打?江山的子弟,训个长辈这种事是真做得出来,其次他忽然觉得讲不好这种人真的与他们认识,都是一个贵族圈里的,可是贵族太多了,谁家不是根系庞大,嫡系旁系的孩子加起来长成的和没长成的都有百八十个。

男女无数,多到?根本不记得谁是谁。

东月鸯把曌明泽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她仰望着那道不怕被人注视的身影,心底将?对?方?打?成怪人贴上一个“要倒霉”的标签,便?缓缓收回了目光,抬手捂住呵欠,懒洋洋地问?:“还走不走了?”

一行人在长廊上伸长脖子瞻仰旁人的光景,这场面难道不够可笑吗,曌明泽暂时按下怒气,“走。”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挑衅了他世子权威的人。

果然他们刚走,楼台的台阶上就?出现?一拨护卫。

郑潮戨给萧鹤棠眼?神?示意,怎么他又做什么了?萧鹤棠不仅耸了下肩,还很纳闷地笑了笑,他也?不懂啊,他就?是站在凭栏那,看见那小妇人一伙人,敬他们一杯,怎么她的夫婿气量那么小,这才多久,就?使人上来问?罪了。他很平静地说道,“也?许是仰望赏识到?朕的风姿,想与朕结交一番。”

郑潮戨:“……”是萧弦音没错,就?算失忆了也?还是那个味儿。

护卫头领来到?他们跟前,对?着坐着的两人亮处身份号牌,道:“阁下未在大丰城见过,打?哪儿来的?”

知道这是盘查他们来了,郑潮戨早有应对?,萧鹤棠又是不管事的,一副养在深宅之中,弱不禁风又盛气凌人的贵族郎君的神?态,“怎么母亲叫我来大丰,也?不说这里规矩森严。”

他像是被人惯坏了,护卫头领看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号牌,一个姓卫一个姓刘,是他们原来那边地方?人士,“原来是庆源侯之子,卫家的卫郎君和刘家的刘郎君……”

萧鹤棠抬起眼?皮,笑问?一声:“你不是都听见了?本爵爷闲居在家,母亲担心我憋闷坏了,劝说我来大丰立业,我便?过来看看。”

自从?成王打?下大半疆土,和南边各自为王,许多贵族子弟便?也?动了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思,有的举家迁往大丰,有的则主家的先过来,还有的就?是像这个“卫十七郎”一样,授命来这的纨绔子弟,说是立业,实际上还是背着家里人风花雪月。

楼台上歌舞升平,抚琴的抚琴,唱曲儿的唱曲儿,眼?前人衣襟半开,头发也?不用冠,直接拿了发带懒散束着,还真符合当下的情况。

护卫头领带人查探一番,一切正常,没有察觉到?更多的端倪,只好先撤下去,回去复命。

东月鸯等人还未走远,马车行得很慢,曌明泽就?在身旁,东月鸯在马车里听得十分清楚。

“确定是庆源侯之子?”

“不错,号牌上的家徽是真的。”

曌明泽冷哼,“若真是卫十七郎,那还真是巧了,我还真认得他父亲,他那父亲是痨病鬼,死得早,他母亲未曾改嫁,因他从?小体?弱,也?十分宠溺他,这般一看,将?他养成那副不成大事的德行也?正常。”

庆源侯乃是曌明泽的一位远亲叔父,很多年前了,他十岁时对?方?就?已经死了,记忆中是个消瘦到?连模样都分不清的男人,据说他还没染病前,同样有一副出众的好相貌。

想想这个卫十七郎,跟他父亲倒还有些相似,如今长大了,仗着家里富足,又不用受长辈管束,于是才混成现?在这副文弱纨绔相。

“他说,日前因为受了一场风寒,最近康复了,趁着天气不错才出来玩玩。”

当时,对?方?还轻咳了两下,是有点大病初愈的味道。

曌明泽颇有些嗤之以鼻,看来探子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在外,不算什么重要的人,区区一个没什么出息又无心步入仕途的远亲,连计较的必要都没有,曌明泽敲了敲马车的窗户,直接从?外边探进来。

里面的座椅换成了舒适的软垫,东月鸯可以半靠在上面,她被曌明泽的举动吓一跳,眉眼?齐飞,惊诧地望着他,曌明泽告诫道:“那个卫十七郎,不是个好的,下回再遇着他,离他远点。”

东月鸯其实把话?都有听在耳朵里,但还是装作不知道,问?:“为何?”

曌明泽怕她不信,故意说:“他父亲是个痨病鬼,他身体?也?不好,焉知他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你怀有身孕,小心他传染给你。”

这倒是要避开的,东月鸯点头,“我又不常出门,应当不会再碰见了。”

然而,无巧不成书,证明世上有些人总是缘分匪浅,怎样都能相逢。

东月鸯在成王府虽然过得还算滋润,但是不是事事都能如意,尤其在曌明泽的妾室也?有了身孕以后?,许是知道他们从?未同房过,也?知道她是被留在大丰的人质,那些妾室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多亲热。

更重于跟她们自己人拉帮结派,东月鸯月份大了,经常需要府里的大夫诊脉,而最近些天,妾室也?会跟她一样,三不五时要把大夫提前叫走,东月鸯总会晚一两步,然后?要等很久大夫才能从?另一边过来。

这样很显然是那帮人在故意捣乱,不然怎么会有各种理由说自己需要大夫。

婢女叫她同世子告状,东月鸯却不打?算跟曌明泽说,一是身份不合适,二是她怀的又不是曌明泽的骨肉,曌明泽的妾室才是正主,二人肚子比起来,在成王府还真不一定谁更高贵。

东月鸯干脆自己出了去,要么请外面的大夫来府里,要么她自己去医馆。

这天刚好曌明泽不在府里,东月鸯要出门,下人一时还不知该不该放她走,她身份还是很特殊的,人质是会看的比较重,但她很安分,或者?说过于温顺了,都不觉得她会跑。

于是门房就?这样看着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东月鸯是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走的,但到?了医馆门前,她才发现?她居然像是习惯了这里的日子,竟然没有生出丝毫想要逃的想法。

许是她心里有底,她就?算逃了也?会被抓回来,更可能因为庸都那边的人事变化,萧鹤棠都称帝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身边难道没有别人吗?说不定这时候人家都已经封了许多后?宫妃嫔了,新欢在前,哪还有旧人什么事。

只要能保障她爹娘弟弟在庸都过得好好的,她在大丰也?没什么不妥。

“夫人慢些,小心脚下。”东月鸯被婢女扶着进门。

医馆人多,东月鸯与人擦肩而过,里面尽是些来抓药看病的百姓,因她身份特殊,医馆给她单独安排了小院子里的屋子把脉看诊。

见习大夫对?待孕妇不敢轻慢,“给夫人看诊的是我师父,他如今还有客人,只有我先来招待了。”

东月鸯并?不介意,对?方?也?只是稍微问?问?情况,等主治的大夫过来过问?几句就?能直接开药方?了。

“夫人最近食的如何?”

吃的是婢女在管,比东月鸯知道的仔细,“原先脉象薄弱,吃了好一阵药膳……如今怕月份大了,就?改了……”

见习大夫一一记录在案,“还有哪里不适吗?”

东月鸯说:“我近来还觉得小腿粗涨,不大舒服,腰也?累……”

“不舒服的话?,可要推拿一番?”医馆除了看诊抓药,这点小活也?是可以收取酬劳的,见习大夫适当推荐,东月鸯点了点头,她来看大夫不就?是为了缓解不舒服的吗,左右不需她来给钱,一切安排上。

见习大夫起身,“既然夫人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了,还请在此等候,我这就?去请师父过来。”

听闻这家大夫颇具名气,人也?慈心,百姓都能接待,所以平常来请他问?诊的多不胜数,东月鸯进门时就?见到?这种盛况了,走到?这曲径通幽的小院子才清净许多,远远隔开了那些喧嚣。

“夫人……”中途婢女捂紧了小腹,像是吃坏了肚子,着急要去茅房,又担心她一个人在这。

“没事,快去吧。”她在这里暂时没有外人干扰,内里开着两扇窗,天色非常好,日光透过墙面反射进来,宛若罩子将?她罩在光晕中。

东月鸯很有耐心的等候,还抽空玩了下手势做出来的影子,外面终于来了人,大夫拉开门进来,东月鸯和他抬头一望,双方?都有些微妙的愕然。

是他。

那个痨病鬼……不,什么庆源侯的儿子,卫十七郎。

他瞧见她好像也?很惊讶,进门时皱着眉,嘴角抿成线,很忧郁寡淡的弧度,不像在人前嬉皮笑脸,眼?神?有种凌驾在虚空之上的冷漠,只有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产生一丝仿佛穿越时空的变化,微怔迷茫,然后?恢复清醒,“是你?”

他另一只脚完整地迈进门,这是一个有侵略性-意图的信号,他很游刃有余就?如同跟东月鸯是什么老熟人似的问?:“上回是你的那只小狗落水了,它回去后?还好吗?有没有着凉。”

东月鸯不是很习惯这种搭话?的方?式,太亲近了,他们有那么熟吗?可是不答好像又不太礼貌,怎么说也?是一只狗的恩公……恩公?

东月鸯陡然想笑,嘴角出卖了她的想法。

“怎么了?做什么笑话?我。”

东月鸯收住微笑,“才没有笑你。”好吧,是笑他,但东月鸯不会承认。

“狗,它没事,上回多谢了。”客套话?还是要回应下的。

她终于开口了,对?方?却没顺势继续跟她搭话?。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有点古怪。

这个卫十七郎走近了停下,刚好在之前见习大夫坐过的桌案旁,也?不知余光觑见桌上她的案本没有,方?才见习大夫走的时候没有拿,大概是方?便?他师父过来看才留在这的。

“脾胃较弱……小腿粗涨。”他抬眼?朝她盯过来,“这些都是你怀着身孕引起的?需要适当的推拿方?能减轻。”

东月鸯估摸不准他的意思,“你是这里的大夫?妙春大夫?”她没察觉到?他垂下眼?帘后?,盯着桌子的案本时稍加晦暗的眼?神?,嘴角如同要弯起,却被人强势地压了下去。

很淡,很平静。

东月鸯还在犹疑,怎么会这么巧?他一个贵族家的公子,怎么会出来给人看诊?但曌明泽说这位庆源侯如今是没落了,没了权势,只剩点家财,开医馆也?是营生的生计,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一页案本不过捻指间就?看完了。

他当场微微卷起衣袖,像是对?接下来的事驾轻就?熟,没有回答东月鸯的问?话?,反倒是一副妙手回春要大施拳脚的正经大夫模样,“是这里?还是这里肿胀,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走过来靠近她,弯下腰的瞬间东月鸯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为这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到?毛骨悚然,他还触碰上了她的腿,“可以吗?”

他们眼?神?对?视,跟魂都要被吸走一样,礼节性地问?了一下,之后?便?不能阻止他的行动了。

“你,等等……”

东月鸯被他一番操作弄得神?思不清,念头都模糊起来,难道见习大夫的师父真的就?是他?他真会给人治病?心头的荒谬感反复横跳,一会告诉东月鸯有可能,他瞧上去是很败家的纨绔子,平日里花销定然大,只花家财迟早会被败光,所以要开医馆广纳财源。

他从?小体?弱,父亲又同样身体?不好,耳濡目染,肯定也?学了些医术。

这一切都很合理。

愣神?中,她已经被人把小腿捧到?了掌心中,精巧美观的绣鞋露出来,正好搭在他的膝盖上,隔着衣物他为她按捏,力道比想象中要好太多,东月鸯犹如被把控着,轻微地控制在内,既挣脱不了,又能感受到?他的细心和温柔,“是这里,还是这里?”

肿胀的感觉在他手中的确有所改善,东月鸯现?下真以为这个卫十七郎通晓医术了,她在他的问?询中告诉他哪里还不够,哪里要轻些,他的眼?神?过分多情深邃了,东月鸯一直在避开,并?且打?算等差不多的时候就?告诉他够了不用按了。

“夫人,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他出其不意地说道,让东月鸯的话?语停塞在咽喉里。

“实不相瞒,看到?夫人,在下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这又是什么戏码?风流纨绔瞧上别人家年轻标致的小少-妇,所以用这等老套话?术拉近彼此距离?若是不规矩的,这时已经和他打?蛇上棍过两招了吧,然而东月鸯充满防备而冷静地看着他。“是吗,可我从?未见过你。”

被拂了面子,卫十七郎没有半点不高兴,容色淡淡的,还笑。

但好在对?方?只是言语上冒犯两句,手上动作还是很规矩,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捏,之后?话?就?更少了,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时间一长,与其说是在按捏,还不如是在隔着衣物抚摸,气氛也?变得古怪妙然。

门口忽然来了其他人,东月鸯看到?见习大夫跟着一位中年人,神?情愕然地对?着屋内张望,“卫郎君……这位夫人是,这是……”

对?方?语焉不详,很明显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东月鸯疑惑地发现?蹲在她面前好半天,帮她按捏小腿的身影站起来,含着笑很腼腆地朝外面喊了句,“妙春大夫,你来了。”

东月鸯一整个吃惊,外面的中年人是妙春大夫,那眼?前的是?!

她跟笑容含蓄,目光促狭的眼?睛对?视,这个骗了她的卫十七郎没有半点心虚地朝她拱了拱手,“在下卫央,方?才按得夫人高兴么,日后?可要常来呀。”

东月鸯真的很生气,这个人耍了她,他既然不是妙春大夫,为什么又要故作娴熟的样子摸她的腿,果然是像曌明泽说的那样,从?小不学无术,真以为生了张勉强好看的脸皮就?要勾三搭四。

婢女这时候也?回来了,扶着东月鸯从?椅子上起身,还好她跟对?方?都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她衣裳也?很完整,连绣鞋都没脱,都是搭在对?方?的膝盖处,但是被戏耍的滋味足够她愠恼,看对?方?的目光都变得不善。

“无耻。”

妙春大夫来了之后?看了她的案本,又给东月鸯把脉问?诊过后?,和他的徒弟交代该配什么药方?,东月鸯的婢女也?被叫过去听着,以免事后?该熬药的时候弄错。

而剩下二人在一旁面对?面的时候,东月鸯没忍住不留情面地指责,她声音是那么好听,他感到?悦耳地眯了下眼?,一派泰然。

他说她像一位故人是真的,那位故人是谁,他其实是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眼?前这位佟夫人真是合他眼?缘,好像他们本该认识。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堪称秀色可餐,他心里千变万化,面上不动声色地承受了她那一句愠怒的责骂。

“夫人,该走了。”婢女回到?东月鸯身边。

妙春堂的大夫随即跟东月鸯表示歉意,“是我失责,这位卫郎君也?是来看病的,他有头痛症,往常都是安排在这间屋子,一时不巧就?与夫人撞上了。”

大夫可以谅解,但是身旁这个人明知故犯,就?不值得原谅了,东月鸯忽略掉他,和大夫客气了两句便?从?这里出去了。

接下来轮到?他给卫十七郎诊治的时间,对?方?视线还停留在从?这出去的身影上,大夫琢磨着问?:“卫郎君,你的头痛症今日发作了几次?我来把一下脉吧。”

倏然对?方?说:“不必了,已经好多了。”

大夫不解其意,他回头一笑,“我好像找到?了更适合我的药方?。”

东月鸯怀疑自己应该是被人缠上了,她如今对?那等玩世不恭的男子敬谢不敏,前有萧鹤棠,后?有什么庆源侯之子,而对?方?似乎不懂她的想法,她每次来这家医馆总能跟卫十七郎碰上。

姓卫的总是会特别用心的讨好她,他把常用的屋子给她让出来,连医馆里普通寻常的凳子都换成了适合她坐的,放了一层软垫,吩咐这里的人不许给别人用,她来的时候堂里的大夫会提前等着她,再没出现?过像上次那样被戏耍的意外,就?连诊金药堂里也?不再收她的费用,似乎她成了这里的独一份。

久而久之来看诊的百姓都察觉到?了,有一位戴帷帽的夫人跟他们很不同,她在这的待遇都是特别的,当然那是源于一个长相很风流的庆源侯之子的优待,这里的医馆背后?就?是卫家的产业。

但这些对?东月鸯来说,都不算稀罕。

她觉得这卫十七郎真是好莫名其妙,他对?她的兴趣来得十分冒昧突然,他们才见过几次?都不相熟,她回去后?每回都要打?点身边人,尤其是婢女,要好言相请,对?方?不要将?医馆里发生的事说出去,以免引起更多麻烦。

不然怎么讲,她被登徒子缠上了,请曌明泽来帮她解决?是可以如此,但在事情闹大之前,她可以当面将?此人拒绝劝退,免得沾上人命。

在最后?一次看完大夫后?,东月鸯暂时将?婢女支开,对?留在屋里看似无所事事的人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其实这个卫十七郎没有很过分,她来他就?在,也?不黏上来,就?是有她在地方?他都看着,东月鸯不是不通人事的女子了,她有过前夫,现?在又嫁了人还有身孕,她现?在但凡和一个男人对?视,对?方?对?她怎么想的她都不能装作毫不知情。

“我是有夫之妇,公子要是想要风流,就?去找别人吧,在我心中,我只有我丈夫。”东月鸯期望于这样就?能赶走他,“这些时日多谢公子照顾,但这里,我就?不会再来了。”

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和他多接触,他很清楚地盯着她,平静地淡笑着问?:“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就?令你很苦恼吗?”

“你是什么都没有做,可你……”老盯着她看,直勾勾地看,哪怕含着笑,这就?是一种烦恼,也?是一种骚扰。

东月鸯出于无奈,警告道:“总之,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的,还请不要再纠缠了,若你实在不听,我就?只能找我丈夫来了,到?那时候他会怎么对?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她还会搬救兵,他很想玩味几句,可是这个当头她神?情严肃,还是不要继续开玩笑为好,他睇视着她,言语说得更加动听,“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夫人怎么就?知道我想与你有瓜葛?我不过是太欣赏夫人了,才想与之亲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实话?说,你也?知道我在此是因为时常头痛发作,才请大夫诊治,可自从?我遇见你,只要一看见夫人,这种病好像便?不药而愈了。”

“夫人于我,堪称一味良药,所以我才专门在此等候,每日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呢。”他的话?诚恳而暧昧,或许是没有作假,可东月鸯哪里是那么好骗的,头痛症?头痛与她有什么干系,头痛就?吃药啊,她还能治病不成。

她觉得此人不过是见色起意,说不通,那就?不说罢了。

东月鸯转身就?要走,可一只手将?她按住,这动作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侧过身看到?的脸却与臆想中的截然不同,他高高地朝她俯视下来,眼?珠里的瞳仁像蓄了一潭水深不可测,等待着择人而噬令人心跳加速,捏了一把冷汗,“你……”

他可不要乱来。

“别急,我话?还为说完。”他温声安抚她,手上力道和视线一丝未改:“你说你心里只有你的丈夫,你丈夫呢?”

他似乎很不懂,“你不是怀着他的骨肉,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他陪你来过一次医馆,这样一瞧,好像你心里有他,他却不见得有你。”

他开始戳她心肝,如果东月鸯跟曌明泽真是什么正常夫妻,她肯定会很伤心,甚至在对?方?的挑拨离间下动摇,这样就?方?便?他更好地安慰她,走进她心里,可她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就?说明他们夫妻本就?不恩爱。

这些都是他的推测罢了,而后?续,当然在她身上验证了他就?是没有猜错。

东月鸯开始为曌明泽找借口,“那是他忙,大事要紧,我不愿意劳烦他,再说,我们夫妻间的事,与你何干。”

“喔,是吗?”他冷静地说:“可若换成是我,即使再忙也?会陪夫人去医馆走一趟,毕竟怀的可是自己的骨肉,据我来看,他不仅一次没来过,你跟婢女的话?语中似乎也?从?未提到?过他,可见你们之间感情淡漠,嫁给他也?不见得高兴,深闺里受了委屈也?无人可说,是这样吗。”

东月鸯真是遇到?难以应付的人了,她不过是想摆脱对?方?,才胡捏了个借口,她跟曌明泽半路夫妻,她要恩爱做什么?这人还同情怜悯上了,她皱了皱眉,十分不快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答话?,可以当做情况的确如此,是隐私是痛楚不好意思再提及,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含蓄地说:“你知道的,我也?需要夫人来帮我治疗。”他说过他有头痛症,她是他的药引,对?他有用,可是?

东月鸯瞪着他,不可置信道:“我说了,我是有夫之妇,让我与你私交,这难道不是……”不是私通吗?!更过分点就?是通奸了,别说答不答应,问?题他是什么人啊,他需要她,她就?要为他冒这么大风险。

肩膀上的手加深了一点力道,缓缓滑动,近乎于侵略性的爱抚,“我知道,不会让夫人为难。我说出来,只是想让夫人同意,若你实在不喜现?在的日子,我可以代劳,让你丈夫与你和离怎么样?”

到?时候他可以带她回庸都去,至于她肚里的孩子,她想要就?带去养,不想要,那就?丢还给她原来的夫家。

遇到?疯狗了。

东月鸯强硬地将?放在肩上的手一点一点扒下来甩开,盈盈的湿眸倒影出他的影子,殷红的小嘴铁面无私地说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我与我丈夫好好的,因于你有药效就?得为了你和离?痴心妄想,滚开,再纠缠我不放,明日你就?等着麻烦上门吧。”

她可是成王在大丰的重要人质,别说曌明泽,就?是他那里就?不通过,这个卫十七郎,哼。

东月鸯临走前,还倚在门框处说:“哦,对?了,上回我丈夫就?见过你,记住了你的模样,他识得你,说你家……令尊因病去世,让我离你远些,就?是怕你也?有病,以免传染给我。”她到?底还是太善良了,心软了下,没有说得很过分,但是足够奚落刺激这位有体?弱经历的卫十七郎了。

东月鸯一走,一种兴奋狡狯掺杂着波谲的神?色在对?方?脸上喷薄欲出,想要得到?她的心思浓厚到?扭曲。

没了其他人,屋内卸下表情面具的萧鹤棠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嗤嗤发笑,如果说刚才只是一时兴起,那么眼?下就?是真的想那么做了。

第 70 章

萧鹤棠一早便起来梳洗, 整理着装,他像游戏人间的闲人,而?忙的则是郑潮戨他们, 好不容易借用卫家病子的身?份潜入大丰城,他们需要搜集更多的对他们有利的信息以及布局, 而?作为卫十七郎的萧鹤棠就只需保持好他对外的形象即可。

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终于能闲下来一天的郑潮戨就居住在他旁边的屋子护卫他, 萧鹤棠的动静他当然能察觉到?, 当下洗漱完便往他屋子里蹿,除开君臣身?份, 多年好友也改不了拌嘴的习惯,更何况萧鹤棠如?今还没什么架子。

当进屋看见他对着镜台上的镜子比划衣着时,郑潮戨以这二十多年对萧鹤棠的了解来说, 十分懂得他最近肯定遇到了什么新鲜事, 才会这般变化, “你这是做什么去?”

这么在乎穿衣打扮,只有要见重要的人才会悉心准备。

萧鹤棠没有半点被打扰的不悦,甚至平静地回?头?看了郑潮戨一眼,“你来帮我选选,哪件衣裳比较适合我。”

他挑的都是符合卫十七郎身?份的穿着, 这个?人他们虽然生前没见过?,但是据说有点风流本性, 少年时期长相比较昳丽,眉眼跟萧鹤棠原来的长相还有些神似,幸好叫他死得早, 不然以假乱真的就是成?王这边了。

郑潮戨还有点品味:“就你手头?上那件吧,你还没说, 你要去见什么人。”

萧鹤棠勾了下唇,他也正好挑上他手头?上这件,偏素不怎么花里胡哨,淡青色有点书院学子那股味儿,这样没什么攻击性,那小娘见了应当不至于忌惮害怕他,要想表现出无害自然是要将自己往柔弱了打扮。

他想了想,才记起回?应郑潮戨,“我不是与你说,我近来偏头?痛的症状减少许多。”

“怎么,你遇到?奇人了,能治好你的病?”

“也不能那么说。”奇人当然算不得奇人了,“只能说于我有用。”他笑了下,“就是她不常出诊,还说再也不会去医馆了,我就想亲自登门拜访。”

他要是去敲门,知道他来她会是什么反应?会吓死吗,定会花容失色怕她丈夫知道吧。

萧鹤棠神色上有狡狯闪过?,不用说郑潮戨都知道他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只有想干坏事的时候才会是这副模样,看着不动声色,面上挂着浅笑,实际上肚里黢黑,满腹都是心计。

“你可不要惹事。”郑潮戨比较担心会招来麻烦,对萧鹤棠的人身?造成?危害,他其实来大丰就有遭到?庸都大臣们的反对,毕竟帝王深入险境,对他们那边非常不利,但是萧鹤棠就是坚持自己要来,“你去的什么地方,我同你一起去。”

萧鹤棠:“好啊。”他很?轻快地就答应了,像炫耀,“带你去见识一下‘名?医’。”

据之前相见的经验,萧鹤棠轻易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对方所住的地方。

驼铃巷,两座石狮的府上。

他跟郑潮戨还带了家仆,一本正经地出现在别人门前,还带了些许礼品,打算给那小娘狠狠一击,门开了,这家人的门房打开门,上下打量一番他们就知来路不一般,不敢无礼轻声问:“贵人找谁?”

萧鹤棠一副斯文样,循声转身?看过?来,矜持道:“在下庆源侯之子,卫十七郎,上回?得你家夫人出手相助,想来感谢一下她。”

对方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家夫人?我家夫人……”

“怎么了?”

门房确认,“贵人当真说的是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早在三年前已经去了。”

“……”

萧鹤棠默了,察觉出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郑潮戨在旁追问:“那你家郎君呢?”

“郎君伤心远游,至今都没有归家。”

“……”也就是说这家除了奴仆,暂时都没有主人?

大门关上。

声势浩荡,一大早便起来准备的萧鹤棠仿佛成?了笑话,此地鸦雀无声,连郑潮戨都不敢在此时轻易开口,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他不高兴,谁叫萧鹤棠陡然当场失笑出来,笑声轻盈古怪,“好一个?障眼法,真是诡计多端的女子。”

因他始终没说是谁,郑潮戨也没来得及问,这时候说:“女子,哪个?女子?”

他们来这,他还真管不着萧鹤棠认识谁。

萧鹤棠目光深沉粲然,如?有星星点点,他说了四个?字,顺利让郑潮戨想起他们初来不久,游船下来那天,在酒楼萧鹤棠说了他救了一只狗,还是那个?小妇人?这是什么孽缘?

萧鹤棠朝下吩咐:“去找,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郑潮戨在旁可以窥见他的决心,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对方身?份,而?见过?她的也只有萧鹤棠,至于他出发?前为什么没有想要打探她说的信息是否为真,大概也是出于一眼信任。

长得那么乖,还救了她的狗,小嘴怎么那么会骗人?

萧鹤棠拧着眉在笑,周身?的气势却像是要把人抓起来捉到?腿上打一顿,怎么她难道第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怀不轨,防备至深,这下他真想结识一下她的丈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叫一个?女子为了他这么忠贞。

东月鸯也不曾想被拒绝过?的“卫十七郎”会这般不放弃寻她,她当初就是为了不惹麻烦,才随意报了个?家门。

哪知对方真的会找上来,没找到?她倒也好,她最近都不去医馆了,大夫都说她身?子没什么毛病,胎位很?正,临到?生产的话不会出太大问题。

她最近都待在成?王府里,日子过?得很?平顺,但是最近气候渐暖,天也放晴了,东月鸯带回?来的狗却好像生病了,然而?婢女告诉她,“这瞧着似乎不像生病啊夫人,您不知道,奴婢今日是从哪儿把它寻回?来的。”

东月鸯养宠物也只是为了解解乏,瘸腿小狗长势喜人,肥肥胖胖的,她看了心情也好,平常都是陪玩,但是很?少亲自抱它们,大夫说孕期不要与它们多接近,爱犬也就是由婢女抱着,东月鸯偶尔拿给狗做的玩意像钓竿似的逗逗它。

听婢女一说,东月鸯便疑惑地向?她看过?去,“什么。”

“隔壁几个?院里的夫人,老是逗咱们的狗,奴婢好几次瞧见,她们身?边的人拿好吃的叫它小瘸腿,引它过?去呢。”

婢女苦大仇深地指责:“奴婢找着它的时候,它都快吃成?猪了,那帮人可什么都喂给它吃,一直不停吃,就是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一只狗,您看看它的肚皮,像不像快要撑破了,我看她们就是不安好心,想害死您的爱犬。”

至于原因,当然是妻妾之间的争妒了。

东月鸯对她们当然是不在意的,她不喜欢曌明?泽,所以嫉妒不起来,更不用说争宠,但妾室们可不以为然,不仅不拿她当正室看,还起了争宠的心思,想把她从现在的位置上赶下去。

这其中派头?最大的就是两个?怀孕的妾室,地位几乎要跟东月鸯平起平坐了,有了曌明?泽的骨肉就是比她的要重要些,既然拿不了东月鸯出气,就只能谋害它的狗。

都知道世子妃来路不正,她在大丰可以说是孤女,没有娘家也没有靠山,唯一重要的就是现在肚子,妾室虽是妾室,却也有不小的身?份,都是成?王手下的孙女女儿,是有娘家后台的。

南边萧鹤棠称帝,他们这边成?王也早已是半个?帝王,只是为了名?声与一直未曾登基,就是想将来能以匡扶曌氏的名?义?攻打庸都,而?将来等?他退位,世子就是太子,谁不想争一争做他的皇后,何必叫一个?孤女把这好位置夺了去。

但是因为东月鸯的肚子,不敢坏了成?王大计,妾室们还不敢暗害她,只能给她找点不开心。

东月鸯因为始终没人挑她的事,还以为以她的身?份,不会遭受妒忌,却没想依旧被人记恨上了,看来这世子妃的位子也不好坐。

腿边的小狗躺在地上翻着肚皮哼唧,婢女一直给它摸着肚子,想缓解它的不舒服,然而?始终都是无用功。

不知今天吃了什么,让它恹恹地看着东月鸯,两只黑狗眼湿漉漉的,一声又一声地朝着东月鸯轻轻哀叫,东月鸯正要说请大夫给它来看看时,爱宠已经开始吐了,还抽搐。

婢女哎哟一声,吓了一跳,东月鸯赶紧道:“叫人,备车,去医馆。”

她原先说过?不会再去了的,却还是来了这里,也不知医馆能不能给只狗看病,就当乱投医,东月鸯宁愿试试错,免得耽误了抢救的时机。

医馆今日人不多,也兴许是到?午后了,堂里偏冷清。

东月鸯喊:“妙春大夫。”

连以前招待她的见习大夫也不在,问了好几位药堂里的仆人,都说:“妙春大夫他们出门看诊去了,路途有些远,明?日才能回?来,夫人有什么事留个?话,等?他们回?来我等?自会转达。”

狗命关天的事怎么能等?,东月鸯当下决定换家药堂,然而?刚出去不久,就被一道身?影一步步逼了回?来。

萧鹤棠带来的人封住了药堂门口,他人嵌在阴影里,背着光俯视难得出现在这的女子,她神色慌张,婢女抱着濒临垂死的爱犬,都吃惊地望着他,“你来了。”

他含笑和她打招呼。

东月鸯眉头?夹紧,卫十七郎的语调就像见到?了什么旧情人,过?分熟稔亲昵,但她现在没空和他打交道,“快让开,我要出去。”

实际上卫十七郎并?没有不让她走,他两边还有很?宽的位置,可是他一个?人步入进来,就凭他的身?影足以叫东月鸯跟婢女都心惊胆颤,如?同画地为牢,须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平安出去。

卫十七郎说:“你的狗好像快不行了。”

这不是废话,东月鸯也不眼瞎,“是,你走开,我要去找大夫给它瞧瞧。”

卫十七郎话音温柔有力:“别去了,我可以帮你。”他让她留下来,就如?在挽留多舍不得她,东月鸯要不是看在爱犬不能耽误的份上,是真不会让自己落于虎口的。

卫十七郎的速度很?快,他为东月鸯的爱宠请来了一个?兽医,都不用东月鸯另跑一趟,兽医在给狗诊治喂药的时候他也在她身?旁,“为什么骗我。”

他冷不丁问道,声音就像是在她耳畔传出来的,呼出的气热热地拂过?东月鸯的耳根,带来微微的痒意,她惊诧和不解地瞪过?去,捂着耳朵,又瞥了瞥其他人有没有留意到?他刚刚的靠近。

如?果?看到?了,那真是说不清。

东月鸯镇定回?道,“什么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她很?正经,神气活现,如?同他在不可理喻,他都要笑了,然后忍住,轻哼一声,指责说:“真没骗吗?佟夫人。那什么时候,我找个?机会亲自拜访一下,正好在下想与你丈夫结交一番,能不能给个?机会。”

东月鸯如?常答应:“好啊,那你来吧,驼铃巷,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住在何处,随时恭候大驾。”

小骗子,真会骗。

都要被揭穿了,还要编,他嘴里痒的舌头?轻舔唇角,磨了磨牙,想将她咬上一口,咬在她丰腴的后臀上,重重一口,听她挣扎哀叫,不止如?此还要打它,煽到?整片部位都发?红发?肿再去舔,他心中是如?此暴戾,面对滑不留手的她,他甚至想现在周身?便能延伸出一座牢笼,将她困在里面,即便她苦苦哀求,他都不会放她出去。

这异常的想法来得并?不突然,仿佛早就生出这样的歹念,但是过?快浓郁的暴戾意识太凶猛,令他自己都猝不及防,“还说你不是在骗人。”

东月鸯听见他蓦然不悦的控诉,接着垂在身?旁的手指就被勾住了,对方动作出其不意,霸道而?带有惩罚性质地捏着她的指骨,“当真以为我没去过?驼铃巷?猜猜那的门房说什么?他们家夫人早已仙去,你若是佟夫人,那死的是谁?还是你也不是人,也对,这么会骗人玩弄人心,让我猜猜,应该是什么妖精才对。”

东月鸯暗中吃痛一瞬,对方很?快就收敛了力道,安抚似的勾着她,她和他对视,对方目光专注,像是期待她会怎么回?应,会是心虚羞愧还是主动认错?

然而?,“你知道就好。”

东月鸯毫无愧疚的意思,她怎么知道他去找过?她了,再说当初他们不是就已经说好了,他要风流就去找别人,找她做什么,她是有夫之妇,岂会轻易违背原则和人鬼混。

“我的确是胡诌的一个?身?份,但是句句实话,我的丈夫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不与你往来是为你好。”她现在倒打一耙,反倒显得是他不知好歹了。

冷笑响起,东月鸯不受影响地和他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自有你的苦头?吃。”

这个?卫十七郎回?应,“我还真不信邪,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丈夫是谁,我该去哪找你。”他凝睇着她,东月鸯闭口不言,他打听出来和她自己说出来是两码事。

她说了就是自找麻烦,有本事他就自己找去吧。

看清了她眼神里的含义?,对方也不再勉强她暴露出来,如?同这是一件富有挑战意义?的事,他拉长了嘴角的弧度,趁其他人不注意,这回?是真的贴紧了东月鸯的后背,低头?轻嗅她的发?香,嗅到?脖颈很?快含咬了一口她的耳垂,齿尖磨了磨,在东月鸯受惊要打他时抬起头?,侧面下颔硬生生受了她不轻不重的一小巴掌。

这样的动静导致兽医跟婢女都惊讶地望向?两人,然而?此时他们已经恢复正常,除了气氛古怪,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兽医继续给狗喂药,婢女还在帮忙按着,无人留意他们。

东月鸯绷紧的心神缓缓松弛下来,嫌恶地掏出帕子擦起耳垂,她连用过?的帕子都不想要,朝对方身?上一丢,被一只手将其轻飘飘地抓住,攥在掌心里。

他很?快活,有种报复她得逞了的畅快,抹了把下颔,品味似的还对着气红了脸的东月鸯说:“你可千万别让我找到?了。”

他不问她了,决定亲自把她查出来,到?时候后果?就不是她能承受的了的。

他定然会叫她丈夫跟她和离,带她回?庸都去。

东月鸯瞧出他的恶意,他那么明?目张胆地冲她表示他的邪念,好啊,那就看看叫曌明?泽知道了,这个?庆源侯之子会有什么下场。

东月鸯第一次察觉出仗势欺人的好处,卫十七郎肯定不晓得他的身?份她知道得清清楚楚,而?她乐得看他大惊失色的一幕。

“夫人。”

兽医起身?告诉东月鸯现在的情况,“您的爱犬已经得救了,它应当是误食了不妥的东西,脾胃衰弱,才出现惊厥的反应。”

婢女愤愤道:“定然是她们,我就说了,蔡夫人她们什么都给它喂,方才大夫就说狗儿是中毒了。”

“她们是谁?”一道无法忽视的身?影插话问。

婢女对东月鸯身?旁的卫十七郎看去,这人生得十分英俊,跟她家夫人站在一块如?璧人一般,可惜不是他们世子爷,是个?权势地位都没落的小爵爷,她忘了看东月鸯的眼神,照实说出来,“是我们郎君的妾室,蔡夫人和夫人一样有身?孕,她的婢女阿香上回?还把咱们的狗儿引过?去,丢给它坏了的果?子吃,一边叫骂,被我听着了,谁不知道是指桑骂槐,可是我们夫人……”

东月鸯在这是真没什么势力,她就一个?表哥,表哥还得靠着她上位,哪能与跟着成?王的那些有来历有家族的部将比,她身?份真的太轻了。

东月鸯感受到?他对她投过?来的视线,眼神里意味明?显,没有幸灾乐祸,只有说他的确猜得没错,她处境那么艰难,跟她丈夫定然感情不和过?得不开心,那她还有什么待在那里的必要?

东月鸯不过?看了他一眼,就挪开目光,问兽医:“现在怎么样,我是不是可以带它走了?”

兽医迟疑,“刚喂了药,怕是不好挪动,要等?半个?时辰以后才行。”

那就是她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这里,兽医从这里出去,婢女还在一旁照看,东月鸯回?视卫十七郎,他怎么还不走?

虽然他很?冒犯,但是今天无疑多亏了她,她的小狗才没事,东月鸯和他说了声谢谢。

可他不领情,问她,“你丈夫那些妾室欺负你了?”

东月鸯莫名?其妙看着他,“她们还没欺负到?我身?上,现在只是从我身?边找麻烦。你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是没欺负到?你身?上,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语气很?淡,像是突然发?作般,人有一刻晕眩,他扶住了头?,仿佛脑子里有什么作祟一样,令他不适地锁紧眉头?,满脸痛苦隐忍。

“你怎么了?”东月鸯犹豫了下,还是问。

他说,“头?,我头?疼。”说着那一瞬间,他直直地向?东月鸯倒过?来。

婢女望见这一幕直接惊叫出来,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稳住了自己,在那一刻双手搭在东月鸯肩上借着她撑起身?体?,东月鸯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想起他有偏头?痛的症状,却不想这么严重,原来不是作假的。

她赶紧让婢女出去,叫大夫过?来,然而?却被对方抓住手,以一种占有的方式环住腰,再抬头?他额头?上疼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目光如?鹰挚狼食,布满血丝,艰难道:“你让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了。”

在婢女跑出去的那一瞬间,屋内东月鸯被迫抬起了头?,搂住她她的人顷刻俯身?吻下来,她好香,他不顾她的意愿强硬地捧着她的脸细致地含吻,手抓住她的手,唇舌相抵,对她的渴望近乎浑身?都在叫嚣,血脉偾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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