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事情仿佛就好似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幻境，包括两位当事人，都心照不宣的忘记了昨夜的这场交谈。

清晨，楼下的灰原雄上来敲门时，应声开门的是早就起床洗漱好了的伊橘。

探头望去，那个号称不用睡觉的男人已经躺在沙发上不不省人事。

“呃，又是这样。”灰原雄十分无奈地换了鞋走进门，把手里的早餐放在杂乱的餐桌上，堪堪收拾了一番，又就驾轻就熟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两套餐具。

原来‘不普通人’家里的餐具都是放在这种地方的吗。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伊橘如是想。

灰原雄招呼着伊橘：“先来吃饭吧，我去把夏油学长叫起来。”

“好。”伊橘顺从地点头，在餐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室内紧闭的窗帘都被拉开，屋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整个屋子前所未有地亮堂了起来。

今日的天气好似格外耀眼，在地板上映照出方窗的轮廓。空气中隐隐可见细微的浮沉，萦萦绕绕，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被拉起来的夏油杰刚走过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特意选的高脚桌边，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孩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手边是泡好的牛奶，面前时已经摆好的早餐。好像是特意在等他过来，乍眼看上去便是十分乖巧的模样。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不知怎的，他没由来的萌生了一种念头。

这小孩如果不是只猴子的话，或许可以收来在手下，当个干儿子也是不错。

从他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伊橘：“？”

饭后，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这里的一切同现实世界好似都没有很大的差异。高楼大厦和往来不绝的行人，有热闹的市中心，也存在少有人过路的小道。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跟现实里的人也都好像没有差别。

他们走进一家普通的眼镜店，给伊橘配了一副合适的眼镜；又去了隔壁一家普通的服装店，给伊橘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

平和得同别人交流，正常地交易，正常地拿走东西，正常地坐上地铁。

这一切他第一次亲身经历的事情，先前借用哥哥的视角已经看了无数遍。

好像确实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七海刚才跟我发消息了。”夏油杰看了一眼手机，放下，“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把你送去大厅。”

地铁照常平稳行驶，分坐在两侧的人或是在低头玩手机，或是歪着头睡觉，这个点地铁上的人并不多。

突然间，车厢两侧的灯光陡然由白光变成了红光，原本敞亮的地铁瞬间变得无比昏暗。

前行的速度渐渐放缓，停下的几秒后，车门随之拉开。

紧跟着出现在面前的是那道熟悉的电梯，旁侧的向下键已然按亮。

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车厢里的人却像是熟视无睹一般，依然自顾干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分散一点精力过来。

夏油杰带着伊橘走进去，同站在外边的灰原雄道：“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好了，送完他之后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好。”灰原点头，看着沉重的电梯门缓缓合拢，目送二人离开。

当车门再次关闭的一瞬间，车内的红光又重新恢复成了白色，地铁重新启动。

不知是坐在何处的何人，嘀咕的声音在这缄默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一些不谙世理的年轻人，总以为回到现实世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嗐……”

电梯的门再次打开，熟悉的布局出现在眼前。

交杂这嘈杂的人声和各种味道，视线的尽头，七海和五島正坐在那里的一张圆桌边。

七海在看报纸，五島在纠结报纸到底哪里好看了。

见人来了，二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

“人我帮你带到了。”夏油杰把身后的伊橘往前一推，“去吧，这几天我和灰原会帮你整理屋子的。”

对此七海当即表示拒绝：“你把你的屋子收拾好就可以了，我的最多只是积点灰，不是大事。”

夏油杰耸耸肩：“好吧，那再见。”

“嗯，先走了。”

七海和夏油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二人去到了昨日的那处蜂巢。

穿过熟悉的廊道，还是那一整面的直播影像，前面围着的人比之前还要多。

“直播时的积分是最好赚取的途经，如果你想在副本进行的过程中合理利用这一点，可以在一会儿的属性界面里改成直播可视的模式。”七海详细地给伊橘点明的位置和设置步骤，“原本这是我的工作，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未来的几天内只能以外部干预的方式对你进行合理指导。”

如果他还是先前那个可以在伊橘的脑海里来去自如的系统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自己上手帮他设置。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被无奈剥离开来的实体，一些基础步骤现在会变得麻烦很多。

在一旁听着的五島丝毫没有一点觉悟，指了指自己，问：“直播是什么？我也能开直播吗？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七海抬了抬眼镜，淡声道，“如果对你的情绪治疗有所积极帮助的话，我可以替你向上级争取。”

“不知道诶，但感觉应该没有什么用处吧。”

七海：“那你就闭嘴。”

“哦。”

三人穿过长廊，面前的巨大的蜂巢里，一个个数不清的舱房内都正装了人。

“可以理解为我们目前存在有裙带关系，虽然这个词并不褒义，但在目前的情境下可以借用来解释。总之，系统会自动识别并将我们都送进同一个副本里，所以分开来找位置并非不可行。”

“但是你。”七海一把拽住正准备偷偷溜远的五島，“你应该清楚距离红线，记得自己遵守，最好不要等我来找你。”

五島泄了气地撇撇嘴，无奈点头：“知道了。”

言罢，七海转头问伊橘：“需要我帮你先找一个位置吗？”

伊橘有些汗颜：“不用了。”他总有一种在这位系统眼里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废物一样。

“好的，那一会儿见。”

七海朝他颔首示意，稳健的步伐朝另一侧走去。

跟热闹的大厅大相径庭，这里的氛围沉默且压抑。透过可视的玻璃望向里面，看见的无一不是各种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伊橘目送着七海走远，自己则是朝角落里踱步而去。

这里是视线的死角，巨大的阴影加上本就昏暗的光线，伊橘的身子一站进去，几乎是瞬间便完美地融入了其中。若不是凑近了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发觉这里还站着了一个人。

在这种环境里，一分一毫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伊橘蹲下身，耳朵微动，细细分辨着自地板传来的动响。

时间无声流动良久，窸窣的声音才渐渐明晰。木屐轻敲在地面，落下清脆的声响，渐渐从廊道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在走到很近的位置时，声音消失了一瞬，像是那人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又抬步朝着一侧走去。

待那人走远了一定距离后，伊橘才不动声色地从角落的阴影中站了出来。

灯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落下亮暗分明的阴影。

他转身钻进了旁侧一个正巧空着的舱房。

另一侧，夏油杰一边盘着手里的珠子，在密匝的蜂巢里自娱踱步。

待走到第三排时，他空出手来捋了捋后脑，用这串佛珠将头发扎了起来，随手打开一扇空着的舱门。

他看着座椅上的那副装置，不知道先前是有多少人用过，嫌弃难耐地将它丢在了地上。

正要关门，却见眼前一道飞速的身影闪过。

紧接着，舱门紧紧关闭，舱内开始运行的声音响起，他看清楚了这个陡然间十分无礼地闯进来的人的脸。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夏油杰轻笑一声。

——“副本正在匹配中，请稍作等待。”

伊橘没有说话，看了看地上的那副装置，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刚才从另一间里拿来的一副，问：“你不需要这个吗？”

“这只是保护装置，免得你在无意识期间坐不稳，头会撞到哪个地方。”

伊橘了然地点点头，随后也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刺耳的声音响起，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像是石破天惊一般。

夏油杰看着地上紧挨着的两个保护头盔，没由来的，心中腾起一丝快意。

——“副本匹配完成，即将进入副本。”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伊橘：“过来坐这吧。”

——“预备投递玩家进入副本。”

伊橘毫不介意地坐了过去。

位置并不大，两个人坐在一起毫不意外地拥挤了起来。

伊橘的身下是夏油杰身上那件袈裟，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他的坐毯了。

身侧的人一直盯着他，嘴边微凉的笑意不变，只是一旦看得多了，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现实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多人执着于回去？”

伊橘反问：“难道你不是想回去？”

“嗯……或许我的动机和你们不太一样。”夏油杰的眼眸微垂，有些不知在视何物地落在地上，“我的夙愿是将现实世界中那些无知无用无能的人全部带来这里。”

出乎他意料的，身边的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乍一听，我十分支持你的夙愿。”

在进入副本的最后几秒中，视线渐而发白，意识也逐渐模糊。依稀能听见最后一句话：

“但是这次能够回到现实的，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