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攻略」

第 68 章 你有相好的人吗?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李星渊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寝殿内瞬间寂静, 崔公公惊愕地看着太子殿下。

要怎么回答呢。确实,在崔公公看来,李星渊的确有点疑心太甚了。

明明心里十分疼爱卫玉, 但是卫玉从外流落回来后, 太子对她百般试探, 稍有些不如意, 态度就极为微妙。

卫玉那样的精细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

这样的话,太子试探, 卫玉提防, 太子提防, 卫玉退缩,又怎会贴心。

在崔公公看来,其实两人之间本不该有什么隔阂,可偏偏竟彼此都退后三尺,各自藏了真心似的。

虽然说卫玉自从回来, 好像也变了不少, 但是崔公公却觉得情有可原,

毕竟卫玉在外头飘零了那么多日子,遇到了多少艰的难险阻, 险象环生, 近乎生死。

明明是那样一个娇娇嫩嫩的……

崔公公难以想象卫玉在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里, 会是怎样的难过。所以他觉着卫玉的性情有些改变是值得原谅的。

可是崔公公当然也不敢责怪太子。

毕竟, 太子有他自己的身份跟职责。

李星渊是疼爱卫玉的, 这毋庸置疑。可是他首先是太子殿下,从纪王府到东宫,李星渊可不是一帆风顺, 他选择要走的是一条登天路,倘若他有丝毫的懈怠大意,疏忽散漫,那非但这条路他走不下去,甚至极有可能人头落地。

面对外人,太子从来都谦恭温和,无可挑剔,可是他的眼睛里从不揉沙子。

或许正是因为对卫玉太过喜欢,太过在意,所以更容不得卫玉有丝毫的隐瞒,对于李星渊来说,隐瞒便是背叛的前兆……而因为过于看重卫玉,不容有失,太子的疑心才更胜,他甚至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看似跟卫玉萍水相逢的,才十四岁的宿九曜。

此刻看着被噩梦惊醒的太子殿下,崔公公斟酌说道:“殿下,小卫从小跟着殿下,怎么会不知道殿下的心意?殿下对他好也罢不好也罢,他都不会误会殿下的……不然的话,他在临走也不会特意来给殿下磕头拜别了。”

李星渊闭上眼睛,慢慢地吁了口气。

崔公公忙取了一块缎帕,替他轻轻揩拭额头的汗。

太子自己摸了摸额角一点湿润,哑然失笑。

崔公公打量着太子的神情,趁机又道:“只是老奴大胆再说一句话,殿下既然心里记挂着小卫,那……见了面的时候,不妨对小卫可以更好些,毕竟殿下也该清楚,小卫心里有你,只要殿下不把他往外推,他就不会跟您离心。”

这句话,让太子殿下的心半放半悬。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崔宇,心中在想的是,这次放卫玉出去,算不算是把卫玉“往外推”。

崔公公尽量委婉,在不冒犯太子的前提下阐明自己的心意,他只想要李星渊跟卫玉两人好好的。

但是他不知道这番用心良苦的话对太子有没有用。

还好,太子虽未表态,却也并未露出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峭之色。

也许是白天见靖王之时,李思楠的那番话惊到了李星渊,这让他重新想起之前卫玉出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他是何等的恐慌,终日里好似三魂去了七魄。

他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卫玉的“意外”,但是他仍是亲手把卫玉推了出去,只因为……那天在紫薇巷的门外听见了卫玉跟萧太清的对话。

不错,那日李星渊确实听见了萧相跟卫玉的对白。

其实那天,他很知道萧太清去找卫玉做什么。

太子之所以亲自去紫薇巷,是因为错估了卫玉的反应。

那时候太子殿下是踌躇满志……难以按捺那股喜悦之情才去的,他心里有一团火,让他无法在东宫安坐,非得亲自去见她不可。

但是卫玉却仿佛给了他当头的一盆冰水。

李星渊想过许多次卫玉是如何答复,如何神情,唯独没想到到她竟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

那时候太子殿下人在屋外,心在冰窟。

一念间万念生,有许多次他很想就直接冲进去,问卫玉为何如此。

但是失望,寒心,震惊,错愕,不信,几乎要发狂……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

李星渊假装一无所知,假装刚刚到来,但仍是没有很好的按捺住那汹涌的怒意。

所以做出了无法挽回的决定。

当然皇上确实要让卫玉出去,但是要卫玉去多久去哪里?操控全都在太子手中。

李星渊本来可以从中周旋的,但是他没有。

只因为他一时的想不开,又把卫玉放于不测的危险境地中。

“你既无心我便休,君向潇湘我向秦……”说的时候有多快意,回想起来就有多懊悔。

这段日子里太子一直在暗中琢磨,卫玉当时为何那样回答。

他隐约有点想通,兴许,兴许……卫玉还并没有认真往那方面去想吧,毕竟先前他也没跟她透露什么。

所以卫玉应该是仍是把他当成“殿下”,亦父亦兄的人物,而没有认真考虑她的终身。

对,一定是这样。李星渊觉着,必定是太突兀了,所以让她措手不及,没有反应过来。

而卫玉在豫州跟湘州之间选择了去湘州,却也间接地打消了太子心中对她的猜疑。

本来他有点疑心,卫玉去豫州是为了某个人……

现在看看,的确应是有什么误会。

那个叫做宿九曜的少年,宫门前惊鸿一瞥,太子亲眼见过,相貌么……确实是无可挑剔,只是年纪未免太小,卫玉绝不可能对那样的人有什么“私心”。

这点太子是确信的。

至于宿九曜不顾一切追了卫玉向南去的举动,太子虽然错愕,但更验证心中所想。

这少年太过冲动,冲动近乎鲁莽,别说他现在年纪尚小,就算年纪大些,卫玉也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想到这个,太子几乎想要发笑。

故而在御前——罗醉主动向皇上请罪,为宿九曜开脱的时候,太子才同萧太清一起,也为那少年说情。

当然,李星渊也是因为看出了皇帝并没有真心想要处置宿九曜。

毕竟……才十四岁的少年,竟然能够主动请缨,带队奇兵突袭,跟野狼关黄士铎里应外合,立下不世奇功,皇帝心里可好奇着呢,虽然说宿九曜当众跑了,皇帝不得不“龙颜震怒”一下,但若说要杀,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李星渊才主动出面求情,也是因为他把圣意揣摩的极为清楚。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宿九曜是追着卫玉去的,李星渊为宿九曜说话,也是为了怕皇上的怒火一燃之下,再波及了卫玉就不好了。

可让太子再度意外的是,小侯爷罗醉亲自去追,那少年居然还没回来。

先前罗醉在东宫冠冕堂皇的那番说辞,李星渊自然并不相信。

当时,太子却恍若无事的站了起来,他负手走下丹墀,看着罗醉。

小侯爷只能低下头,不敢跟他目光相对。

太子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卫玉卫巡检是孤的人。”

罗醉答应:“是。”

太子点点头:“所以,当初听你说宿九曜是追着卫玉去的,孤才会为宿九曜开脱……罗小侯爷,你该清楚在这京城之中,孤才是你所信任的人。你方才的这份说辞瞒不过孤,自然也瞒不过皇上。要想让孤帮你,你就要说实话。”

罗醉当然不是个蠢笨之人,反而极其机变,聪明清醒,不然当时的宿九曜离开京城之后,他也不会冒险在御前编造出那样一番婉转的说辞,帮着小九爷度过了难关了。

但是现在面对这位传说中大有贤名的太子殿下,小侯爷心中打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真话,但又觉着假如继续说谎的话,自己应该没有好果子吃。

“殿下……殿下是什么意思?”罗醉开始装糊涂。

太子就站在他的身侧,并没有正面相对,只是斜睨。

他丹凤眼的眼尾微微挑起,是一点刀锋般的杀气。

这瞬间罗醉知道,太子的“贤名”,所谓“温良谦恭”,未必如传言一般货真价实。

罗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液。

终于,李星渊道:“孤的意思是……宿九曜到底是去’潜伏’了呢……还是’潜伏’到卫玉的身边了?”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无形的压迫感,简直叫人艰于呼吸。

罗醉忽然觉着鼻子发痒,那是一点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滑落。

这一刻,小侯爷几乎以为太子跟自己一样,也知道了小九爷的心思。

但很快罗醉反应过来,这不可能。他自己是跟着小九爷身边儿,跟小九说过话,问过他的心意。

可太子殿下坐镇东宫也并没有踏出过京城,更不在宿九曜的跟前,又怎会知道他对卫玉的别有用心。

何况……甚至连小九爷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罗醉心里有片刻恍惚,仿佛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他没有深究,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殿下……”他盯着眼下,太子裙摆上的江崖海水纹路:“这个……”

李星渊淡淡一笑:“这很难回答么?卫玉是孤的人,孤自然很在意他的安危,既然人人都说宿九曜武功高强,那倘若他真的去了卫玉身边,自然也是好事,难道孤会不高兴?”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带着一点笑意。罗醉总算松了口气:“殿下,臣不敢隐瞒,只是怕殿下不信……其实小九原先是为了解决武林中的争端,但是他又听说了路上有人为难卫巡检,他放心不下,所以又追了过去看看。想必、解决了麻烦后,就该回来了。”

小侯爷的这番话也可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了,逻辑贯通。

太子轻声一笑:“这样也好,”他转身,走了一步,忽然道:“对了,你既然跟宿九曜交好,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小侯爷见他不再追问,稍微放松:“殿下指的是什么?”

李星渊道:“比如之前卫玉也在野狼关是如何救的他,对他又是怎样之类。孤倒也颇有兴趣。”

小侯爷隐约觉着太子似乎有弦外之音,但又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毕竟他的回答关系着宿九曜会不会为了卫玉冲出京城。于是罗醉就把自己所知同太子说了一遍。

宿九曜不是爱说话的,关于他跟卫玉种种,小侯爷所知道的大半,都是他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

其实这些,太子也早就知道了,甚至还知道的比他更详细。

太子只睡了半个时辰就惊起,此时长夜如墨。崔公公温声劝道:“殿下,再睡会儿吧,时候还早着呢,这几天也都没有好生歇息。”

太子垂眸,想起梦中凌乱的几幕,他摇头:“不必了。”起身洗漱更衣,吃了半杯茶,重新坐到了书桌之后。

李星渊的脑袋清明,毫无睡意。

在噩梦惊醒的这个夜晚,他暗自做了决定,李星渊从未这样清醒的知道,不管如何,卫玉一定得回来。

卫玉是李星渊的卫玉,她更不许有事。

寒风骤起,殿门外点点玉白从天而降。

桌后的太子殿下抬头,看向外头零星飘落的雪花。

他的神思蓦地飞回了当初的纪王府,在那样寒微的时刻,那个小人儿始终陪着他,像是那种黑暗日子里的一点光。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李星渊喃喃,他取了一张云笺,慢慢地在上面写了四行诗。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夜深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时光流转,原本在纪王府里等待着夜归人的卫玉,变成了在东宫等待卫玉的李星渊。

他把云笺缓缓在信封里,唤了崔公公上前,道:“给剑雪。”

崔公公会意,急忙双手接过,后退出门。

李星渊缓缓地吁了口气,目光穿透外间凌乱飞舞的雪花。

他等待着一声犬吠,带着夜归的卫玉回来。

——“阿嚏。”

远在湘州,火盆之前的卫玉揉了揉鼻子。

她身上披着的,是初回京那夜,李星渊给她玄狐斗篷。

南下之前,卫玉本来以为湘州气候应该比京师要暖煦,谁知全然不是,幸而身边带着几件厚衣裳。

可不管穿多少,身上总觉着寒意浸浸,这里的风中带着湿寒之气,如刺客般无时无刻地侵袭。

自从上了岸,从方郡到沙洲,一路上卫玉的手都是冰冷的。

而湘州此地的风味也跟中原大相径庭,肉类通常都是熏制过的,烹饪的手法也各有不同。

卫玉颇有点水土不服,到了沙洲安顿下后,脸上明显看出了憔悴,因为不知哪里的火无处宣泄,嘴唇上凑热闹般又生了一个疮。

除了这些外,地方上竟然没有大事。

大概是她一路走来,但凡冒犯过她的各路“英豪”,都莫名受了教训,沙洲这里便得了消息,不管是官宦,士绅还是地头蛇们,都安安分分,不敢造次。

卫玉抵达沙洲后,暂且在驿馆落脚。次日,沙洲苏知府亲自来请,说是在府衙设宴给卫巡检接风洗尘。

卫玉本来就觉得不舒服,一听设宴,顿时心里翻腾,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婉拒了。

知府大人倒也消息灵通,含笑道:“最近府衙新请了一个厨子,是江南地方来的名厨……听说大人最近胃口不太好,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让您尝尝他的手艺,既然不肯赏光,或者我叫他过来给大人做点儿江南风味?”

卫玉勉强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什么江南江北,她毫无食欲亦无兴趣。

怕知府面上过不去,袁执事忙说卫巡检是路上劳累,过于疲乏,等休息几日就会好之类,两位执事一左一右,送了知府出门。

这段日子里,卫玉已经接到确切消息——顺德府里武林大会上最出风头的,确实就是宿九曜。

她也得了郭知府写的亲笔信。在信中,知府大人对于宿九曜极为赞扬,什么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之类,又说已经正式呈递了公文回京到太子殿下面前。

卫玉也本来不懂郭知府为何要如此殷勤,拿着他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终于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

原来郭知府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故意的让小九爷去争这个武林盟主,所以他也乐得玉成。

但如今也毫无办法,谁叫宿九曜力挫群雄在先,而且他的武功路数竟然还跟武当有什么关联呢?

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索性将错就错,天意最大。

不过,最离奇的是郭知府在说罢这些公事后,在信末又附加了几句话。

知府提起了自家有个小女儿,年龄跟小九爷差不多……品貌端庄之类。

卫玉盯着那些字,看了半天,终于嗅到了一点红线之喜,她嗤地笑了出声。

卫玉当时不在现场,自然不知道宿九曜当时连战五派宗师,年少轻狂威风八面的肆意情形,也无法想象亲眼目睹他的风姿、那些在场的宗门女子跟仕宦女眷们芳心大动,小鹿乱撞的种种。

但是连郭知府竟也如此急不可待,甚至想盼宿九曜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倒是让卫玉忍俊不禁。

不过想想也是,谁不喜欢少年才俊呢,而无可否认的事,宿九曜正是那万里挑一的人物。

另外让卫玉在意的,是郭知府信中的语气,他竟是在询问卫玉的意思,显然是把卫玉当成了宿九曜的上司、亦或者是家长一般,似乎是能不能结亲,就看卫玉做不做主。

卫玉觉着好笑,提起笔来,本来想写一封信,可才涂了几个字……意兴阑珊。她思来想去,百无聊赖,便把笔扔下,竟也不去回郭知府。

她在驿站休息了两日,觉得身体好些了,便去知府衙门查看案卷,坐了半晌,腿脚冰凉,正是中午时候,苏知府又亲自来请。

卫玉见他如此殷勤,大有三顾茅庐之态,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来办差,自然要入乡随俗,跟这些人的交际势不可免,少不得打点应酬。

苏知府大喜,陪着卫玉到了府衙后院,在场的除了府衙的府丞、通判、主簿等外,另有几位本地的耆老。

据说其中有一位是从京师致仕而回的翰林学士顾老先生,显然苏知府把卫玉的底细打听的极为详细,特意请老先生来作陪,只不过不知为何,那老翰林竟迟到了。

其他众人见卫玉生得如美玉明珠,熠熠生辉,最可喜的是她言谈举止,如春风自在,无形中令人倾倒。

略坐片刻,那江南名厨所做的菜陆续上来,苏知府忙请卫玉品尝。

卫玉吃了两口,倒是觉着确实是江南风味,也还过得去。

只不过跟她此刻的心境异样,再多佳肴美味也不能入心,但苏知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只满口称赞而已。

才过了一巡酒,外间有仆人来报:“大人,顾老先生到了。”

苏知府急忙起身,对卫玉告罪,迎了出去。

不多时,只听外头脚步声响,有苍老的声音说道:“抱歉的很,老朽来迟了。”

苏知府也笑道:“不管如何,顾翰林能到自是最好不过,方才卫巡检还问起您来呢。”

这会儿卫玉站起身来,她曾经在翰林院供职,顾老先生虽已经隐退,毕竟也算是前辈,该有的礼数却不可少。

卫玉含笑看去,准备行礼。她先看到苏知府呵呵笑着出现,然后就是一名三绺长须的锦衣老者,气质儒雅,当然正是顾翰林。

卫玉正欲躬身见礼,谁知目光一动,突然看到顾翰林身后跟着的一人。

她双眸微睁,一时竟忘了跟顾翰林和苏知府打招呼。

跟在顾翰林身后的,是个戴着面具的少年。

那面具极狰狞,如同上古怪兽,神秘可怖,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半张脸。

秀气的下颌,极白皙的肤色,朱红润泽的唇,是菱角般的唇形,极为漂亮。

丑陋至极的面具跟美丽至极的半张脸,相互映衬,如梦如幻。

卫玉一眼看见,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猛然间让她梦回那一世的宿雪怀。

脑中一晃,她急忙抬手摁住桌面。

“卫巡检……”苏知府已经扶着顾老先生到了跟前,只顾高兴,尚没留意卫玉的异样,他道:“顾翰林说,在离京的时候还曾跟您照面过,只不知您记不记得了。”

卫玉竭力将目光从那少年身上收回,之前苏知府提起顾翰林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想起来。此刻便微笑道:“允明先生曾被皇上称赞过翰林妙手,正是我辈楷模,我又怎会忘怀?”

顾老先生一手极佳的小楷,闻名翰林院。正是他最得意之事,听卫玉当面提起,不由心花怒放,看着卫玉道:“哪里哪里,后生可畏,卫巡检才是真正的少年风流,名臣之相。”

大家重又落座,顾翰林极喜欢卫玉,坐在她身旁,又问起些京城的风物诸事,表面看来也算是相谈甚欢。

卫玉的目光不时瞥向旁边少年,起先她还怀疑,这人是不是“东施效颦”,知道宿九曜夺了武林盟主,所以才也如此效仿。

可就算只看到半张脸,如斯秀丽,却是如假包换。

何况,在少年到了身旁左近,卫玉时不时留心,更发现他脸颊上因为冻伤后仍残留的些许乌青之色。

卫玉暗中咬紧牙关,反而一眼也不看他。

又略坐一会儿,便起身借故离席,叫袁执事跟平执事两人权且相陪。

一个府衙的丫鬟在前领路,阿芒跟在卫玉身后,走了一会儿,阿芒悄悄对卫玉说:“玉哥儿,有人跟着,不知道是好是歹。”

卫玉头也不回:“不用理。”

阿芒挠头,这会儿只见戴面具的少年脚步加快,竟追了过来,阿芒皱眉转身,喝道:“干什么?”

那边卫玉止步回头,负手看着这一幕,也不言语。

阿芒叉腰道:“别以为戴了面具就能吓人,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是不是想对玉哥儿不利?要还敢过来一步,我便不饶!”

卫玉看着少年依旧沉默地立在廊下,终于道:“你笨死了,整天嚷嚷说要吃他做的好东西,怎么人来了你反而不认得了?”

阿芒呆了呆,还好一提起吃,脑袋转的快了些,他叫道:“什么?是小九爷吗?”撒腿冲到少年身旁,张手要握住他的肩:“真的是你?”

宿九曜一闪身,把他推开。

阿芒见他拒绝的动作——因被拒绝了许多次,这个动作阿芒最为熟悉,他哈哈笑道:“咦,果然是小九爷!你怎么戴这个可怕面具,吓人一跳呢?”

卫玉打发了阿芒去吃酒席,那带路的丫鬟也暂且退了。

宿九曜没摘面具,也不做声,只默默地站在她身前。

卫玉瞥了他几眼,皱皱眉:“怎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既然走了,就回京也罢,又回来做什么?回来了也不理人,莫非……是要向我炫耀你已经成为了武林盟主?”

宿九曜听了这句,才慢慢地把面具摘下。

他没摘面具的时候,显得平静而莫测高深,且能跟她对视。

可面具一摘,他反而就低下了头:“之前你见了我……好似吓了一跳,我不是诚心吓你的,我也不是真的要离开的。”

卫玉哼道:“是不是诚心,都吓到了人。不是真的离开,也仍是离开了。”

宿九曜抬眸看她一眼,眸中仿佛有小小的委屈:“是你一心要我回京的。”

卫玉跺脚:“哦,依旧是我的错?那你回去了吗?你既然都不听我的话,又抱怨什么?”

宿九曜见她仿佛生气,走前一步,左手拿着那面具,右手拉拉她的袖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卫玉垂头看着那狰狞的饕餮面具,心头悸动,赶紧闭了闭眼:“我让你回来了吗?正经不干一件对的事。”

宿九曜转开头去,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神色有些许的悒郁。

卫玉见他不言语,狠狠的看了他两眼,却见他身上穿着的仍是己给他买的那貂鼠的圆领袍,可不知怎地,肩头手臂上,好几处有深色痕迹,她凑近看了眼,竟见有针脚密密缝过的痕迹。

卫玉看到宿九曜的神情,本来心就有点儿软下来,忽然看到他身上如此,便好奇地扯了扯:“这是怎么了?”

宿九曜把她的手轻轻地抚落:“是我不小心,叫他们划破了。”

“怎么……”卫玉正要问,又猛然反应过来:“是在顺德府比武大会上?”

“是……”宿九曜低低道:“你不要生气,我已经缝好了。”

卫玉半张着嘴,半天没吱声。宿九曜抬头,少年的目光如水,单纯而真挚。

她竟然有点儿不敢跟他对视,内心狼狈而又有一点难以言说地转开头,卫玉说道:“你……小侯爷呢?”她本来想问他受伤了没有,可心中知道必定不会无恙。

“他大概回京去了。”

“你不跟他回,他怎么交差?”

“他会自己想办法的。”

卫玉无言以对:“你倒是很信任他。你不肯回去,他乐意吗?”

“嗯……他不大乐意。”

卫玉想笑,又按捺:“你跟他……不会也是不告而别吧?”

宿九曜捏着那饕餮面具:“唔……”

“你倒是很会耍赖,一言不合了拔腿就跑。”

宿九曜脸颊上有点微红,辩解:“我没有耍赖,我跟他说清楚了。”

卫玉深深呼吸。

本来她一心要让小九爷回京,可是现在看他出现在面前,又说到这会儿,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竟有些异乎寻常的愉悦。

卫玉不肯表露出来,毕竟这样等同纵容他胡作非为,但飞扬的眉眼跟唇角,却隐隐透露出她的心意。

宿九曜在旁打量着卫玉,她的双眸生辉,嘴角微抿,他就知道她不是真心的恼。

小九爷润了润唇:“你愿意我留下来是不是?”

卫玉张了张口,撇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宿九曜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你怎么不说?”

卫玉仍是不语,宿九曜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拽住。

“干什么……”卫玉一惊,赶紧抽回手来:“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不像话。”

宿九曜感觉她的手很凉:“那你到底是不是愿意我留下来?”

卫玉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

他默默而坚决的望了她:“那你到底回不回答?”

卫玉咬了咬唇:“是,是是,喜欢你留下来行了吧,喜欢你不顾王法,随时都会掉脑袋的胡闹……真是小孩子气。”

宿九曜听她承认,本来已经有几分笑意,猛然听到最后那一句“小孩子气”,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正色对卫玉道:“我跟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儿了。”

卫玉嗤了声:“对对,你不是了,你多大?”

宿九曜道:“很快就十五了。”

卫玉扁了嘴:“失敬失敬,原来小九爷已经’快’十五大寿了。”

宿九曜听出她语声中的嘲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别把我当什么孩子,之前我去万艳楼,那里的人都没把我当小孩儿。”

卫玉本来拂袖正走,闻言脚步猛然刹住:“什么?什么楼?”她以为是自己心邪,所以才听错了,那个词可不像是个好词。

宿九曜道:“就是襄州最有名的万艳楼。”

卫玉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的是……青楼?”

宿九曜点点头,极为肯定地:“嗯。”他回想跟着罗醉去青楼的时候,虽没有正眼看过那些女子,可是那些人的反应,似乎并没有任何小看过他。

小九爷觉得应该跟卫玉声明这一点。

卫玉咽了口唾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种爱好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一点微愠,卫玉磨了磨牙:“你是以前去过呢,还是第一次去?”

宿九曜正要解释这不是他的“爱好”,也许是罗醉的爱好,可听她问,他眨眨眼:“是第一次。”

卫玉抿了嘴。

宿九曜突然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好像不太高兴。于是后知后觉地解释说道:“不是我爱去,是罗醉带我去的。”

卫玉微怔:“小侯爷?”

宿九曜看着她讶异中带些疑惑的表情,忽地又想起那一声叫人想入非非的申吟。

深吸了一口气,宿九曜很想问问卫玉那天在雪中酒肆寒夜屋内,她是为了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但是心念转动,冒出来的一句话却是:“卫巡检,你……你也去过青楼吗?”

卫玉听他说到罗醉,心里已经推算出大概,知道必定是罗小侯爷干的好事。

可忽然又听见宿九曜问她这句,她的眼睛几乎瞪到了额头上。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可讳莫如深的,卫玉的确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之前在京中跟那些风流才子众人,常常去青楼听曲消遣,亦或者商议事情等等。

当然了,她绝不会做那种事……也不可能去干。

但宿九曜口中问的显然就是后者。

卫玉吁了口气:“我当然去过。”

她本来是啼笑皆非,又想堵住少年的嘴。

结果宿九曜又上前一步:“那……你有相好的人吗?”

卫玉懵了,胡乱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宿九曜想到那天晚上她的声音,心中竟隐隐地有些灼热。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饕餮面具:“那……卫巡检相好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卫玉直直地看着宿九曜,想给他一拳:“闭嘴!”

小九爷舔了舔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相好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卫玉打了个寒颤,倒退一步:“你是不是疯了?总问这些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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