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V……”

睁眼，眼前一片黑暗。

V是被遥远的呼喊声吵醒的，是百灵鸟的声音，虚弱沙哑，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百灵鸟？”V猛地站起身，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甬道里，只有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点，她撑着墙壁，踉跄快步走向光点那里。

甬道被她的步伐撞出“咚咚”的声响。

“百灵鸟？你在哪儿……？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到！你等等……！”V的声音也变得急促、沙哑。

她不知道沿着甬道走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终于抵达甬道尽头，在微弱的红色光斑下，她看见百灵鸟。

“V……”

百灵鸟半跪在那里，背后义体的电路与甬道四周的电线相连，几乎是被一条条电线挂在那里。红光照在她脸上，是一片死寂。

她虚弱得几乎抬不起头。

“V……杀了我吧。”

“求你……让我结束。”

“不要……把我……交给李德……求你……”

“杀了我。”

V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不……！”

V还没来得及出声。

她忽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百灵鸟渐变色的发丝，近在眼前，混合着昨晚的药味。V恍惚地眨眨眼，心跳一点点变缓。

是梦啊……

真是太好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百灵鸟还没有醒，V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钻出去，没有打扰到她。

V离开帐篷，拿冷水洗了把脸，才彻底摆脱梦境带来的头痛感。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帐篷里其实很暖和，整个被窝都是暖呼呼的，但百灵鸟的躯体接近冰凉，V从清醒到迷迷糊糊睡着，都没能将她捂暖。

一直到今天清晨，百灵鸟的机械义体才染上温度。

而且就算是睡着后……V下巴搁在百灵鸟肩膀上，说实话，坚硬的金属义体枕久了之后还真有点磕人。痛倒不至于，毕竟V的脸部也做过改造，但还是很不习惯。

“这位姐姐，你醒了吗？”不远处，昨晚那个小姑娘朝V招招手，轻快地笑，“我们准备了早餐，你要现在吃吗？就在那边的帐篷。”

“好啊。”V没有拒绝。

小姑娘蹦跶到面前，和她一块儿走：“昨晚那位姐姐怎么样了？她伤得好像很严重……真的不要看一看吗？系统检查……我们珍妮大夫也可以的！”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

说实话，对V来说有点吵，但是面对一个笑容面满的可爱小姑娘，她的确提不起反感的念头。唔，不止是这个小姑娘，应该说，整个营地的成员都很吵。

餐厅帐篷里，大家叽里呱啦聊着天，包括但不限于营地里的各种八卦，风月往事，家长里短，还有夜之城里的各种小道消息。

时不时还有人来招呼一下V，关心百灵鸟的身体状态。

现实生活里，V作为一个死宅，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热闹而又满是生活气息的地方待过了，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氛围。

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人群中吃饭，听着周围人友好热切的谈话声。比起一个人缩在小房间里，拿着手柄对着电脑一待就是一天，有种“活着”的感觉。

如果不是一个人，就更好了。

想着百灵鸟，V三两下吃完卷饼，等不及回到帐篷里。餐厅那边还在熬粥，说是待会儿给百灵鸟送过去。

V回到帐篷里时，百灵鸟已经醒了，她侧躺在床上，面对帐篷入口的方向睁着眼发呆。睡了十来个小时，她似乎还有点没睡醒，眼瞳被朦胧的水雾覆盖。

“醒了？”V轻轻走到床边，蹲在她身前，双手支撑着下巴，柔和看着她。

“嗯……”百灵鸟迷糊地眨眨眼，手指从被窝里伸出来，半梦半醒般去捉V的手腕，V把手递给她，两边手指扣在一起，轻轻牵住，百灵鸟忽然回过神来，“……V？”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说好了分头行动，过几天再在轨道航空那里汇合吗？”

按照原本的约定，她们本来应该在狗镇外的下水道出口分开，直到几天后航空公司安排好上月球的航班——据百灵鸟说，月球上有家黑诊所，能够利用神经矩阵里的数据，治好她们的病。

“唔……”V眨眨眼，先是心虚一下，立马理直气壮，“你当时睡着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陪着你一起来了这二嘛。事实证明，这里其实挺安全也挺不错的，营地里的大家都很好。”

V顾左言他。

“你……”百灵鸟艰难撑起身子，V立刻起身扶住她，手掌稳当地撑在她背后，百灵鸟埋怨的语气一下子说不出口了，反而显得嗔怪，“被汉森的人找到了怎么办？”

“他们不会找到我们的。”V认真说，“汉森死了，幽冥犬群龙无首，他们内乱还来不及。再说了，就算被找到，我也会……”

“把他们杀光？”百灵鸟轻笑。

“不，”V眸光无比认真，“就算被他们找到，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她握着百灵鸟的手，指尖一点点掠过百灵鸟手指骨骼的金属纹路，像是用自己的指腹，一点点摸清她手上的一切细节。

百灵鸟的嘴唇张了张，许久，她才轻轻吐出一个音节：

“V……”

想继续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血液里有种很柔软很柔软的感觉，沿着血管蔓延。鼻尖有点酸，心跳没有加快，可是“咚咚”的跳动声却异常明显。

她……

她不知道。

“粥熬好了，姑娘们，现在要喝吗？”好巧不巧，对讲门铃里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打断百灵鸟的思绪。V目光灼灼地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他们这里的手艺可好了，我已经尝过了。”

百灵鸟点点头。

很快，老妇人端着一碗热粥和几碟小菜进来，她将食物放到桌子上，目光和蔼地扫过百灵鸟和V：“你们这对小情侣，从夜之城一路逃过来，很不容易吧？”

V和百灵鸟的手还牵在一起。

小情侣……？

V的身体紧张得僵住，无比心虚地眨巴眼，她感觉到，百灵鸟的手指同样僵了一瞬。V一下子心慌，她以为百灵鸟会将手从她的手里撤出去，会否认老妇人的话。

V一点也不敢动，手指僵硬地停在那儿，等待百灵鸟的反应。

然后，她感觉到……

百灵鸟的手指松了一下。

似乎想要放开她。

下一秒，却抓得更紧了。手指与手指，紧紧相扣。V紧张到呼吸都快要停滞，她的手心几乎在冒汗，手指却本能地与百灵鸟相扣。

老妇人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氛围，叨叨着问：“你们之后有打算了吗？准备去哪儿？听说北境那边挺不错的。”

“我们准备回夜之城。”V无声呼口气，朝老妇人露出个笑颜。

“回夜之城？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被追杀着呢，回去干什么？如果有东西忘在那里了，以后再去拿也不迟。”老妇人语气关切。

见V没有回答，老妇人也不再多问，指指桌上的粥：“趁热喝吧，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们。”

“谢谢阿姨。”V点点头。

等老妇人走了，V的目光不自觉挪到她和百灵鸟紧紧相扣的手指上，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她忽然感觉脸烧得厉害，从指尖到手臂，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蔓延着往上爬。

她和百灵鸟牵手了。

几乎就是十指相扣。

百灵鸟没有否定老妇人的话。

那是不是……是不是说明……

啊！光是想想，脑袋里就开心得放烟花。

“V，我感觉……”百灵鸟没有提起刚才那个模糊的称谓，她看着V，目光微软，“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吗？”V上下看看自己，迷惑道，“哪儿不一样？我怎么没觉得？”

百灵鸟想了想：“你好像……比以前更礼貌了。”

“我一直是个懂礼貌的小孩。”

现实里V就是这么个人，一个懂礼貌，但沉默寡言、没有朋友，不被人喜欢的死宅。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无趣的死宅。

“是吗？小孩？”百灵鸟笑了，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这时的笑意藏着几分宠溺与宽容。

“啊，我是说，我是个懂礼貌的人，嗯，人。”V的脸更红了，慌乱间，她的目光乱瞟，最后看到桌上的热粥，“饿吗？百灵鸟，我、我喂你喝粥吧。”

扣在一起的手指松开。

V捧着粥碗，眼睛明亮地蹲在百灵鸟面前。她舀一勺粥，小心地吹一下，才缓缓送到百灵鸟唇边。

百灵鸟没动。

等了两秒，V：“啊——”

百灵鸟还是没动。

V正要再次出声，她往上看，看见百灵鸟白皙的脸颊竟然微微发红。

V小声地哄：“啊——？”

这回百灵鸟动了。

她迅速坐起身，没一点儿虚弱的样子，金属手指精准稳当地从V手里接过粥碗和勺子，没有一滴粥漏出来：“我自己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