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前夜亡夫回来了」

第 185 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月楚临斜过刀刃,像是对待一件亟待雕刻的石像,缓慢而仔细地剜开血肉。

痛意使他头冒薄汗,但他恍若未觉,神色不改地撬下覆着鲜血的一小截白骨。

剖下碎骨后,他放入臼钵中,再次施展妖术。

白骨碎为齑粉,经他操控着渐渐填入木头断裂的缝隙中。

还差一点儿。

他又拿起小刀,薄而利的刀刃压进伤痕,牵带出丝丝剧痛。

可他半刻没犹豫,又生生剜下一小块。

如此循环往复,直待衣衫已湿透,才将那条缝隙彻底添补住。

他没忙着止血,而是挑了把锉刀,像对待弥足珍贵的宝物般细细打磨着。等将那截木头打磨得平滑,看不出丝毫破损过的痕迹了,他才重新接回那木偶身上。

随后又取来一碗,就着手臂上的伤口蓄了一大碗血。

盛好血,他正欲往木偶上贴道瞬移符,好带着它去明泊院,但忽想起衣衫已被汗湿,便顿了步。

他将伤缠好,又重新换了件衣袍,这才取出瞬移符。

睡梦中,奚昭隐约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如轻飘飘落下的细雨丝,存在感并不强,可一旦察觉到就没法再忽视。

这一觉恰好睡醒,她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还是黑夜。

浓厚夜色中,却有双眼眸悄无声息地望着她。

专注,压着丝不算明显的痴缠。

与此同时,奚昭又闻见了那股淡香。

她倏然睁开眼,与坐在床边的月楚临四目相对。

奚昭:“……你干什么?”

见她醒了,月楚临的眼神清明许多。

他轻声道:“听闻鬼域昼夜颠倒。”

奚昭顿时明白了——

他是赶着鬼的“白天”找她来了。

……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做得再绝些,直接弄出魂飞魄散的景象,看他上哪儿找她。

她稍叹一气,坐起身。

起身时,她尽量将动作放得轻而又轻。

方才趁他不在的时候,她悄悄试过。

那锁鬼链是用来封住鬼魄行径的,所以鬼气根本没法腐蚀链身。

但花灵却有用。

化出的灵刃割在链子上,基本两三息就能割开一条小缝了。她估摸着彻底割断锁妖链,最多半盏茶的工夫就行了。

系在踝骨上的那条链子,已被她割断一大半。担忧会在他眼皮子底下绷断,她只能将动作放得轻些。

试出契灵有效的瞬间,她还暗自庆幸过——幸好她驭使的契灵够多,不然还真找不着更靠谱的法子。

坐起后,她问月楚临:“又要说什么魂门的事?”

“不是。”月楚临眉眼带笑,“那躯壳我已修复好了,想让你看看。唯有你看过,我也才知晓有没有哪处打得

不好,或需改善。”

奚昭不悦抿唇,却说:“在哪儿?”

她倒要看看,他能打出什么躯壳来。

莫不是拿纸糊的。

奚昭莫名想起在鬼域里见着的纸人,个个表情呆滞,动作僵硬,脸上还涂着两抹刺眼诡异的红。

她忽觉一阵恶寒。

他要真拿纸糊,她就将他连同那纸人一起烧了!

刚这么想,她就看见月楚临走至一边,随后从房间角落推出一个与她等高的人偶。

准确而言,是几截木头拼出来的、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的木人。

连脸都没有,四肢也仅是几根圆木。

总而言之,粗糙得很。

奚昭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么不直接砍棵树呢?丑死我得了。”

这还不如扎个纸人呢,起码有脸。

月楚临微怔,随后温声解释。

“待魂魄入壳,便会缓慢变形。过不了多久,就能与你如今的模样无异。”他又掰动着那木偶的胳膊,使它抬起手,“昭昭,可要碰一碰它?若触感不适,亦可以再作打磨。”

“不。”奚昭盯着那木偶胳膊上的星点血迹,蹙眉,“脏死了。”

“抱歉。光线太暗,方才没看清楚。”月楚临抬起手,往那木偶的胳膊上施了几道净尘诀,又用布帕仔细擦净。

也是看他掐诀,奚昭又瞧出了不对劲。

跟刚才他擦她的手时一样,他掐诀的姿势格外僵硬,手也不算稳,有几回还误甩到了地上。

似是受伤了。

观察到这点,她又打量起他的神情。

光看表情,倒瞧不出他疼或不疼。

她目光一移,落在他的发丝处。

那乌黑的发丝间藏着一小瓣碎花,长条状,一端微弯,白中透出些微黄。

看模样应是寒灵菊的花瓣。

那寒灵菊需要精心养护,且极为贵重。在这整个月府里,也仅有玉兰花厅里养了几盆。这还是去年冬月月郤去岭山派,特意给她带回来的。

所以他去过花房,还动了她的花?

为何?

正想着,她就听见月楚临道:“我前段时间听闻陵光岛岛主寻得了一窝灵兽幼崽,模样颇为可爱。怕他将那灵兽送了出去,便去了岛上一趟。也亲眼看过,的确个个可爱顽皮。你以前一直想养头灵兽,待养好身子,我便带你去陵光岛亲自挑选一只,好么?”

听了这话,奚昭心底忽生出连她自己都不敢信的猜测。

他千方百计将她锁在这儿,又寻什么木偶,照看她养在花房的花,如今还要养他向来厌恶不喜的灵兽……

她面露错愕,还没思虑清楚,试探的话就已脱口而出:“我方才睡觉,隐约记起些什么。你好像确为兄长,不过还有个年纪小些的哥哥?似还有个不常出现的姐姐。”

月楚临倏然看向她,面上带笑。

“想起来便是好事——你

说的是阿郤和问星,阿郤……阿郤去了岭山派??[,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问星的情况特殊些,等你的身子康健了,再见他也不迟。”

果然。

连月郤和月问星不见了都不知道。

这两月多半是浑浑噩噩过下来的。

带着这猜疑,她又唤了声:“兄长?”

月楚临走近几步,俯身看她:“昭昭有何事?”

“头上落了东西。”奚昭往前倾过身,两指捻住了那枚细长的花瓣,视线却落在他脸上。

天光虽暗,但两人离得很近。

借着这近身的机会,她清楚看见他的神情僵凝一瞬,眼底透出丝错乱的欣悦。不过很快,便被尽数压下。

仿佛她方才所见仅是错觉一般。

她不着痕迹地捻碎那花瓣,丢开,坐了回去。

“是片碎纸。”她又看向他的左臂,“兄长的胳膊受伤了?看着总抬不起来一样。”

确有衣袖遮掩,可堆叠在手肘处的衣袖仍能瞧见些零零碎碎的淡红痕迹。

月楚临:“概是压着了,有些酸麻而已。”

“是么?”奚昭抬手,压在了他的手臂上,却微往下一陷,且摸着了一片冷湿。

也是她压下手的瞬间,月楚临脸色微变。那原本就煞白的脸又褪去几分血色,额上能隐约看见些细密汗珠。

她只当没发现,收回手说:“若压麻了,可以时不时按一按——我的魂魄真能融进这木偶么?”

月楚临稍怔:“昭昭愿意么?”

“模糊想起来些东西,之前好像的确住在这儿。往生也没个定数,万一下辈子变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怎么办,比起来还是直接重塑人身好些。”奚昭话锋一转,“但能明天再封什么魂门吗?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多记起些东西。”

月楚临的眼神又柔和几分,应好。

他一直在房中待至天亮,才说要去太阴门走一趟,晚上再回来看她。

待他走后,奚昭再不犹豫,用灵刃利落割断两条锁鬼链,随后走至门前。

她尝试着推了两把。

只听得咣当两声脆响——门应从外面锁紧了。

她便从芥子囊中取出瞬移鬼核,去了花房。

花房与她想的一样,的确被精心打理着。她左右环视一周,从角落处挑了盆不算起眼的君子竹,再移至月楚临的书房外。

确定里面没人,她才进了房间。

他应该常来这儿,桌上蜡烛烧了一半,簿册堆了厚厚几沓,最上面的几本翻开了,写有札记。

她挑了个隐秘的场所,藏住了那盆君子竹,又在房中来回走了几遭。

待做完这些,她正打算走,却忽然嗅见一丝淡香。

是青竹香气,淡到几乎闻不见。但因这房中不久前才打扫过,就变得格外明显。

她顺着那气味寻去,最终在里屋的墙上找着了源头。

是把铜钱剑,悬挂在墙上,位置

极为隐蔽。

剑身上镶嵌的铜钱已十分老旧,生着星点锈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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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那铜钱剑看了半晌,走近,细细嗅闻着。

再三确定这香气来自铜钱剑后,她思忖一番,忽抬手取下那剑。

很沉。

剑身外沿的铜钱打磨得尖锐锋利,铜钱缝隙间还见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

手腕上的锁妖链暗扣打在剑身上,击出脆响。

她掂了掂,又将其收入芥子囊,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明泊院后,奚昭把两条锁妖链压回被子里,佯作无事发生。

傍晚,月楚临提前来了明泊院。

他没声没息地进了卧寝,见她没睡,才开口道:“那边的事已处理完了——昭昭,今日感觉如何,有没有……记起什么东西?”

奚昭摇头。

见状,月楚临微抿了下唇,神情看不出好坏。

“无事。”他坐在床畔边,“等重铸了人身,还有时间慢慢想。”

“但……”奚昭犹疑着说,“我好像记起了一桩事,就是不确定是真是假。”

月楚临呼吸稍紧:“何事?”

“兄长是生辰将近了吗?”奚昭道,“我之前好像在兄长的书房里藏了盆君子兰,以作贺礼。我想想……好像是在外面那间屋子里,不知是哪个柜子底下。”

月楚临神情恍惚。

前不久确然是他的生辰,已过了一月有余。

“是。”他垂下眼帘,声音轻得仿若自语,“为难了你,竟还记得此事。”

“兄长,我能不能去看一眼?”奚昭握住了他的手,“若真放了盆君子兰,这么久也没浇过水,要是枯死了怎么办?若枯死了,也得早些藏起来,另换盆新的送给你。以免看着那枯黄叶子,叫兄长笑话。”

月楚临的视线逐渐聚焦,落在她脸上。

“昭昭记得我的生辰,我已喜不自胜。”他语气亲和,“不若先重塑了躯壳,再去看也不迟。”

奚昭瞥了眼他放在床边桌上的碗。

还是一整碗血。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说:“可我总想着这事,白天都没怎么休息过,就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要不……要不兄长替我去看一眼?若真找着了,便带回来我看看。”

僵持之下,月楚临到底应了好:“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奚昭颔首以应,有意道:“兄长可别随便找盆君子兰唬我。”

“自然。”月楚临折身出门,去了书房。

他根本没抱多少念想——她身死前,他们的关系已差到极点。她又如何会费心思,藏一盆君子兰送给他。

但真踏进书房的门时,他又不由得紧提起心。

万一为真呢?

万一在她心底,也还记挂他一二呢?

他竭力压抑着心底的躁郁,从第一排书架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越找,他的心就越发平静

直至他无意窥见了一角花盆。

心重跳起来。

一下跟着一下,几欲破开胸腔。

他拖着步子往那儿走,微躬着身,像是沙漠中的旅人。

既为寻着绿洲,从内心深处涌出狂乱的喜意,又为不确定是否为蜃境而惧怕恐慌。

终于,他行至了书房角落。

在好几样器具的掩映下,一盆君子兰静放在地上。

叶身翠绿,微微摇曳。

眼眶陡然涨出酸热,眼前也变得模糊。

莫大的悔恨如潮涌上,登时压下了那澎湃喜意。

原在她身死前,还挂念着他的生辰。

俱是他的错。

缘何死的不是他,反叫她来受此磋磨。

他缓迈了步,颤抖的手搭上了那翠绿叶身,轻轻抚摸着。

许是因放在窗边,得了些雨水,这绿植并未枯死,反倒生机勃勃。

是了。

月楚临的眼皮忽然剧烈一颤。

他该将此物拿回去,让她看见,两月来无人打理的君子兰能鲜绿如初——一如他们,照样能同以前一样。

思及此,他拢住那盆君子兰,小心捧起。

但就在君子兰离地的瞬间,变故陡生。

门窗忽然自个儿掩上,房内浮现出上下三转淡蓝色的灵息,像是绳索箍住笼子般,将这屋子紧紧围住。

连同他也被困在其间。

灵息上有淡黑色的雾气缠绕,须臾就将墙身腐蚀出几线黑痕。

月楚临还捧着那盆花,身躯却僵硬万分,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被抿净。

看着月楚临出门,奚昭便耐心等着。

足等了小半时辰,她才感觉到契灵有变。

中计了。

奚昭眉心一跳,登时解开锁鬼链,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她在夜里飞跑起来,跑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终于,她望见了一株高大梧桐。

她看过无数回,从那梧桐旁的高墙上跃下,就能到月府的另一边。

再往南走,最多十天便能回伏辰寨。若用瞬移符,还能更快些。

她已做好了打算,攀上那树就往上爬。

只是在挨着高墙的前一瞬,她忽觉脖颈一紧——

有人揪住了她的后衣领。

奚昭心一沉,抬手便要驭使契灵。

恰时,一道熟悉人声落在耳畔:“别出月府。”

奚昭微怔,下意识偏过头。

“薛秉舟?”

声音的确是薛秉舟的,尽管有些许倦意。

可她没看见他。

一层软纱覆在了眼上,遮去了她的视线。

“是我。目下不宜示人,劳你先遮了眼去。”

薛秉舟带着她平稳落地,隔着软纱轻抚了下她的面颊。

“抱歉,答应过你会平安无事,还是惹来了这多事端——可有何处不适?”

奚昭没应声,而是抬手摸索着他的脸。

从眉眼到鼻梁,一一确定过。

的确是他。

“为何不能看你?”她问,“这样何物也看不清,很不方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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