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内心，向来以英雄大侠自诩，一直觉得自己很是勇敢、大胆。

但就在这一刻，面对一个柔弱小妹妹的眼神，他竟一时，不敢再看。

这样的时候啊，他宁可被驱逐下山的人，是自己。

几天后，心结难解的张少尘，去找了独孤羽霓倾诉。

刚说了个开头，刚提了个晴云坡，独孤羽霓便让他，带自己去晴云坡看看。

今天的晴云坡，依旧碧草摇曳，山花烂漫，但坐在蓝天白云下、翠碧山坡头的人，却已经变动了一个。

风景如旧。

物是人非。

往日在圣女面前，张少尘内敛恭谨，但这一次，触景生情，他却放开心怀，说了很多很多。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后，已经双目含泪的少年，对圣女说道:

“羽霓，纵使那殷志昂千错万错，但看在殷小怜的面子上，我真的不忍心。我要想办法补偿他们。”

其实这样的意思，在刚才的诉说中，他已经说了很多次。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眶泛红的少年，独孤羽霓只觉得，很心疼。

想了想，她便对少年，柔声说道:

“少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目标，但感觉你有。”

“你这样的人，不会没有。”

“我也有。”

“像我们这样的人，要达成我们的目标，一路走过来，一定会伤害很多人。”

“如果对每个人，你都要补偿，那我奉劝你，现在就放弃自己的目标吧，你，补偿不过来的。”

圣女说话时，张少尘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等她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

“我懂了。”

“世事无常，无法预料，那就不再烦恼，只按着自己的初心，继续往前走吧。”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独孤羽霓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她对他，真的有点刮目相看了。

张少尘的心情，确实变好了很多。他心想:

“在自己苦闷的时候，有这么一位见识不凡的女子，陪着自己，开导自己，真的很幸运啊。”

张少尘解开了心结，独孤羽霓也变得有些开心了。

发现自己的心绪，竟是受少年的影响，女孩儿有些吃惊。

但很快，她就想到，自己不该吃惊的。

“我不是早就该关心他了吗？”

“他在九岭山救了我呢，还一路背着我回来。”

“就算不念他救我之情，他还、还送过我银簪呢。”

想到这里，她又看看眼前的晴云坡，忍不住心想:

“以前，他跟那个殷小妹，就是在这里相会的吗？”

“他们也真会挑地方啊，这里风景真美呢。”

“以后我跟他，是不是也能经常来这里呢？”

“呀，这么做，好像有点奇怪呢……倒好像我偷了殷小妹，什么东西似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想让少尘他破解心结，重拾当初的快乐，努力让他不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啊……”

“那个殷小怜，肯定因为他，哭过好多回吧？”

“其实，我也因为他，哭过一次呢……”

“不过我的哭，和殷家小妹的哭，不一样呀；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弄成殷小妹最后这样……”

想到这里时，清雅明丽的魔灵圣女，心情略微变得轻松，便双臂上拂，伸了个懒腰。

柔软纤细的腰肢，悠然舒展，一种娇俏动人的风韵气息，便流淌洋溢在阳光斑驳的碧草岭头上。

罕有的女儿情态流露时，就仿佛烟笼霞绕的洞灵山，所有的钟灵毓秀，都集中在她一人的身上。

春风满山，十里柔情。

景色美丽清明，却有一种难明的情绪，混杂了情义，夹杂了悲欢，在晴云坡头上，暗暗流转。

而云空浩荡，青山如画，对此皆静默不管。

当今之世，无论文武，被驱逐出师门，其实是很严重的事。

尤其殷志昂先前，行事高调，一心往上爬，难免会得罪很多人。

本来失了师门庇护，就很危险，更何况，现在还被废去了一身功力？对他来说，可谓危机四伏。

当他被驱逐下山后，也没脸回老家，就带着妹妹殷小怜，去了江南东道的越州，在其治所山阴县，暂时居住。

他现在也没什么钱，就在山阴县的东头，租了居民院落中一间破败的民房住下。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这叫“合租”。

曾几何时，身为魔灵教左护法的明日之星，会落到这般地步？

而从他租住在山阴县的东头，也知道，他现在只能租这样相对破落的地方了。

因为山阴县的东边，和会稽县接壤，可谓一河之隔。

而山阴和会稽，合起来就是后世的“绍兴”。

和后世不太相同的是，这样的县区交接处，不仅没有因此而交通繁荣，反而落得个“两不管”的境地。

这种地带，状况可想而知。

所以殷家兄妹跟人合租的这处大院落里，租户们可谓三教九流，人色极杂。

对这样的地方，殷家兄妹并不适应。

他现在经常整天躺卧在床，神气低迷。

经历这次事情，他被废掉的，何止是一身的功力？

殷小怜就更可怜，就好像一直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片刻间就被扔到了冰天雪地里。

她太不适应了。

但世事往往很难料，应该最不适应的殷小怜，却表现出比她哥哥更强大的韧性。

除了刚开始几天，她如霜打的鲜花，蔫在家里，闭门不出外，过了几天后，她就彻底认清了现实。

现在哥哥如同废人一样，自己手里又没剩下几个钱，如果还整天窝在家里，长吁短叹，以泪洗面，那用不了多久，他们兄妹俩真会活不下去的。

于是这一天，殷小怜安排好哥哥的起居，便出了门，去城郊的树林里，费尽艰辛地采了半篓子野果。

在洞灵山上，她虽然没学到多少功夫，但是烧菜煮饭酿果酒，可谓精熟。

她现在，便要用自己酿果酒的技能，来给家里赚点家用。

这一天阳光挺不错，她便在院子里的井里打了水，用心地清洗野果。

洗着洗着，她的眼圈，却忽然红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酿的果酒，还给那个人喝了呢……

我写到这里，好感慨，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