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校合并的消息宣布后,学校里像过节一样，学生们都像喝醉了酒一样，两颊泛红、走路发飘。

IC卡电话亭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

林清掐着林秀英下班回家的时间，拨通了家里的固定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林秀英完全不敢相信：“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你们这个校区，以后算是浙江大学的分校？”

林清对妈妈解释：“不是分校，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是主校谁是分校之说。”

林秀英更加惊喜：“那你以后就是浙江大学的学生了？”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还是杭州大学呢,这才入学半个月,竟然就变成浙江大学的学生了。

林秀英只知道浙江大学是个好大学,在她朴素的观念中能以省份命名的大学都非常了不起,但是具体有多好林秀英就不清楚了：“那和南京大学比呢？”

林秀英记得林清高三时心仪的目标就是南京大学。

林清笑道：“差不多。”

林秀英的笑声沿着电话线传来,林清在电话这一端都能感受到林秀英的喜悦。

“真好啊,那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林秀英想起林清高中三年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想起林清夹在书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的南京大学明信片,想起林清自己感觉高考没发挥好,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几天没有出来……

林秀英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疼。

好在后来林清自己想通了，一夜之间就振作起来,特别能干的自己去食堂里卖炒酸奶赚够了大学学费。

林秀英想到这里，脸上露出骄傲的笑意：“你没考上南京大学,考上的杭州大学就变成了浙江大学,这就是天意啊！”

程菲菲一直守在电话旁边,然而等啊等,妈妈和姐姐说起来没完没了。

程菲菲焦急道：“妈！把电话给我！我要和姐姐说！”

林秀英笑着把电话递给了程菲菲,程菲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姐！姐！”

“四个学校怎么合并啊？”

“你们四个学校本来就挨着,把中间的墙拆了吗？”

林清听到程菲菲的话,在电话亭里哈哈大笑：“不是这样合并……”

妹妹都上小学一年级了，怎么还这样傻乎乎的？

林清简单解释了一下四校合并是怎么回事，程菲菲似懂非懂。但是妈妈和姐姐都这么高兴，程菲菲也就跟着高兴。

林清例行询问程菲菲最近几天的学习和生活。

程菲菲说道：“挺好！老师上课讲的我都能听懂！”

“作业都是全对！”

林清问道：“家务呢？洗碗、洗内衣有没有变熟练？”

程菲菲有点犹豫。

林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秀英听到后朝着程菲菲猛点头。

程菲菲看到妈妈的动作，低声说道：“有……变熟练了。”

在电话亭外排队的男生看到林清电话打了这么久，轻敲玻璃表示催促。

林清朝着外面比了一个手势，夸赞程菲菲：“真棒！继续坚持！”

“把电话给妈妈。”

林秀英接过电话后，林清说道：“妈，我不多说了，后面还有同学等着打电话呢。”

“你帮我打电话告诉姥姥、舅舅和小姨这个好消息。”

林清匆匆挂断电话，拔出IC卡，走出电话亭，对后面的男生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林清快步走回宿舍时心想，这辈子她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妹妹的人生一定也可以变得不一样。

程菲菲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做家务了。如果不是姐姐在电话里提起这件事，程菲菲早就将做家务抛在脑后了。

刚才看到妈妈点头，程菲菲下意识地对姐姐说了谎，现在一阵心虚。

看到林秀英把米饭蒸上，程菲菲跑进厨房去拿碗筷。

林秀英把程菲菲轰出厨房：“不用你干活，写作业去。”

“家务活用不着你干，这点活累不着我。”

“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回头像你姐姐一样考个好大学。”

妈妈和姐姐说的不一样，程菲菲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是姐姐说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不影响学习。”

程菲菲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姐姐小时候不是也做家务吗？姐姐也考上了好大学。”

林秀英回想起林清小时候，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大女儿。

那时候程立群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还要为他做饭洗衣服。程菲菲出生后，林秀英忙得焦头烂额。

林清在妹妹出生前就会做家务，在妹妹出生后，更是默默地承担起很多，让林秀英能稍微喘口气。

林秀英长叹一口气：“那时候是没办法。”

“现在我忙得过来，不用你帮忙。”

“你学习好，像你姐一样考个好大学，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林秀英把程菲菲轰到小屋里写作业，还把卧室门给她关上。

程菲菲在姐姐的书桌上摊开作业本。

林清去上大学后，她的书桌就归程菲菲用了。不过程菲菲晚上不会睡在林清的卧室里，她依旧和妈妈一起睡大床。

林秀英蒸着米饭，拿起电话筒给大哥和妹妹打电话。

电话接通前，林秀英心中想到，虽然程菲菲今年才六岁，但是已经能看出来，小女儿脑子不如姐姐聪明。

最起码学习上的天赋，菲菲是比不过清清的。

菲菲想要考上大学，肯定要比清清付出的更多。

当然这话林秀英不能对小女儿说，但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电话接通了，林秀英的音量不由自主地高了许多，声音里满是笑意：“哥！清清的大学并入浙大了！”

林秀英按照林清说的，给林清姥姥、舅舅和小姨都报了一遍喜。

家里人听说这个消息，全都像林秀英一样又惊又喜。

林清姥姥喜悦的程度和林秀英不相上下，舅舅和小姨自然比林秀英略逊一筹，但是震惊程度一点都不亚于林秀英！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样罕见的好事竟然还能让自己家人碰上！

挂掉电话后，舅妈一边替林清高兴，一边有点酸：“小雪怎么就没碰上这样的好事呢。”

舅舅说道：“小雪读的是卫校，能和哪个大学并校？”

舅妈酸溜溜的说道：“你妹妹怀孕的时候，一顿两个煮鸡蛋，我怀孕的时候，顿顿都吃白萝卜。”

“清清脑子可不是比小雪好用。”

舅舅听见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怀孕的时候不给你吃一样？”

“那时候别说煮鸡蛋了，成天想着办法给你炖鸡炖鱼。”

那时候还用肉票，但是从农村里弄来点鸡鸭鱼还是有办法的。林清姥姥和林清舅舅两人舍不得吃一口，全都给怀孕的舅妈吃。

但是舅妈闻不得一点荤腥味，闻到就吐。吃什么吐什么，就爱吃白萝卜，于是顿顿白萝卜汤泡饭。

舅妈撇嘴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林清小姨家，小姨以林清为榜样教育李子浩：“看你清清姐姐多争气。”

“你也学学你清清姐姐的用功。”

李子浩小声说道：“就你和我爸俩人的脑子，还指望生出一个大学生啊？

李子浩声音小，但小姨还是听清了，双眼一瞪：“你说什么呢！”

李子浩索性大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大姨比妈妈你聪明吧，清清姐姐她爸虽然人品不行，但是脑子是真灵光，比爸爸你聪明多了吧。”

“你和我爸两个人谁脑子好用了？还让我像清清姐姐一样——”

李子浩话音未落，小姨夫就举着巴掌站起来了。

李子浩嗷的一声窜出家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新闻二班的女生和教官谈恋爱的事情，就像蜻蜓尾巴在湖面上轻轻一点留下的水波，在四校合并的疾风骤雨下，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宿舍里、教室里、水房里、食堂里……到处都在谈论四校合并的事情。

新的学生证正在重新制作。

“听说食堂饭卡也要换成各个校区通用的。”

学校正门的字已经改了，从“杭州大学”改成了“浙江大学”，用的是毛体。

虽然主席不曾为浙江大学提过名，但是浙、江、大、学四个字都写过，分别拓下来就是了。

校门挂上了红绸红花，还有“热烈庆祝新的浙江大学成立”的红色横幅。

已经有同学骑着自行车去几个校区转了一圈：“几个校区的校名全都改了！”

“校门口挂着的红色横幅也一模一样！”

新学生证很快就发了下来，同学们都听说，拿着新学生证可以在所有校区内畅通无阻。

大家全都蠢蠢欲动，吴佩珍对林清说道：“我也想去看看。”

周敏和方婷也都有此意。

林清说道：“那就去呗。”

林清问方婷：“你骑自行车会带人吗？”

方婷点头：“会。”

那就更方便了，林清和方婷两人都有自行车也都会带人，分别带着吴佩珍和周敏去就行了。

第二天下午就没课，四个女生错过了太阳最晒的中午，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原本是浙江农业大学的华家池校区有点远，四个女生决定先不去，先去老浙大的大本营玉泉校区看看。

从玉泉校区里骑了一圈出来，再去原本是浙江医科大学的湖滨校区。

周敏手里拿着杭州市地图，坐在方婷车座上指路。

一路骑下去，林清越来越觉得熟悉，这不是西湖的方向么！

整个杭州，西湖景区周围的变化是最小的，隔着二十多年的时间，却拥有相似的风景。

林清公司团建的记忆一下子就被触发了！

可是她当初来的时候，西湖边上绕了一圈，浙大各个校区也都去了，完全不记得西湖边上有浙大校区啊？

自行车停在湖滨校区门口时，林清抬头仰望校门内正中央的高楼，更确定这个校区她没来过。

四个女生全都被面前高耸的大楼吸引住了目光。

周敏感慨道：“好高啊！”

“这么高的楼，里面一定有电梯吧！”

吴佩珍笑了：“当然！”

周敏蠢蠢欲动：“我还没坐过电梯呢。”

更没有去过这么高的高楼！

林清拉住周敏的手腕：“走，我们现在去坐。”

周敏有些犹豫：“行吗？”

林清说道：“怎么不行。”

于是三个女生小心翼翼地跟着林清走进了三号楼，走到电梯门口上电梯，果然一路没有人阻拦。

进了电梯以后，周敏直接按下最高的19层的按键，然后紧张地屏住呼吸。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后，周敏站在十九楼的走廊里向下望，满脸惊叹：“哇！”

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城市风光。看得好远！一切尽收眼底！

林清站在这里向下望，突然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个位置就是她来杭州的时候来过的一个商场，她们一行人在商场里吃过饭，好像叫什么……嘉里中心？

所以上辈子她来杭州的时候，湖滨校区已经拆了，这里早就建成了新的商圈。

她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了，只是竟然说不清哪个是故地，哪次算重游。

四人在外面转了一下午，一直到太阳落山才骑着自行车回学校。

回到宿舍，依旧在兴奋地讨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相比于新生们纯粹的激动，老生们的心情要更加复杂，高兴之余，还有一丝不舍与惆怅。

许多大四学生都在外面实习了，听说四校合并的消息后纷纷回到学校。

林清在校门口听到几个大四学生的对话。

“我还想在校门口拍毕业照呢。大学入学第一天我站在校门口拍了一张，毕业的时候想站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姿势再拍一张。没想到学校的名字都变了……”

“我们学校难道就没什么东西可以保留下来了吗？”

林清从旁边经过，轻声说道：“都会保留在校史馆里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比身旁的同学们经历过更多时光的林清，对此有更深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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