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林秀英有钱、有时间、有心情，准备得格外仔细。

现在过年是一定要买糖的，今年糖盒里装的糖都比往年好。往年大多数都是便宜的水果硬糖,今年糖盒里大半都是大白兔奶糖和龙虾酥。

程菲菲却不太高兴,她把糖盒里小小一格的水果硬糖数了一遍：“一颗、两颗……”

“妈，今年水果硬糖怎么这么少？”

程菲菲最喜欢水果硬糖的糖纸了！

透明的玻璃纸，在阳光下会反射彩色的光。去年她收集了好多张水果糖纸,夹在书里压平。

大白兔和龙虾酥的糖纸都不好看！

程菲菲说道：“妈,这些水果糖都是我的,不许给客人吃！”

过年来串门的客人有的吃完糖把糖纸扔在地上，程菲菲就不要了。

林秀英不知道程菲菲是为了收集糖纸,以为程菲菲喜欢吃最便宜的水果糖：“好的贵的不吃！”

“那你把水果糖都挑出来吧,别放在糖盒里了。”糖盒里的糖果是要待客的。

程菲菲美滋滋地把水果糖全都挑出来,刚要放回屋里，林清就朝她伸出了手：“分我一半。”

程菲菲懵了,不过她还是分了一半给林清，“姐，糖纸你要吗？你吃完糖之后能不能把糖纸给我啊？”

林清对收集糖纸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现在凡是程菲菲喜欢的，她都想分一半。

于是林清说道：“糖纸我也要。”

程菲菲失落地哦了一声，心想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百张玻璃糖纸啊。

她乒乓球队的新朋友薛胜男已经攒够一百张了。

林清看到妹妹蔫头耷脑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决定以后家里的东西她都要分走一些，不让妹妹独占。

程菲菲明明不是独生子女,然而比独生子女养得还独。林清反思过自己,很大一个原因是她和程菲菲年龄差太大,上辈子她从不和程菲菲抢东西,还和林秀英一起宠着程菲菲。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那样了。

除了买来的糖果瓜子花生外，林秀英还自己做了琥珀核桃仁。

林秀英做的比外面卖的更细致，先把核桃仁在火上煸炒，然后用手搓掉核桃外面那一层褐色的皮，再炒上亮晶晶的糖，装进玻璃罐。

林清：“费这个事干嘛？怎么不买现成的？”

上辈子林秀英也做过这样的琥珀核桃仁。

林秀英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核桃外面那层皮么，嫌有苦味，嫌口感不好。”

“菲菲就不像你这么挑嘴。”

林清叹气：“我巴不得她挑嘴呢。”

程菲菲就是太不挑了，吃的不挑，男人也不挑。

这罐琥珀核桃仁，林秀英费这么大功夫，主要是为林清做的。

林清对程菲菲说道：“你只能吃三分之一。”

“平分三份，还有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妈妈的。”

程菲菲答应地爽快：“知道啦！”

家里一切都准备好，只余下福字和春联等到大年初一贴上门。

林清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想来想去，一拍脑门，鲜花！

过年怎么能没有鲜花呢？

不过现在要是买鲜切花，林秀英一定会心疼，于是林清对妈妈说道：“我们去趟花鸟市场吧。”

换成盆栽，林秀英就能接受了。

林秀英闻言皱眉：“快过年了，现在花卖的正贵呢。”

林清说道：“现在买花，过年的时候开的最漂亮啊。”

如果是以前，林秀英万万舍不得，现在林清赚钱多了，林秀英想了想就点头了。

出门前，林清往兜里装钱，林秀英看到后立刻制止了：“你别带钱了！我带就行了。”

“去花鸟市场还把钱装在斜兜里，你这不是等着被掏兜吗？年根底下最乱了。”

林清这才想起来现在的治安比以后还差一截。尤其是年根底下，是掏兜、偷自行车，甚至翻窗撬锁入室盗窃的高发期。

林清把口袋里的钱递给林秀英，林秀英在毛衣外斜挎了一个小挎包，包放在身前。然后才穿上棉服，把包藏在棉服里面。

付钱的时候拉开拉链，这样就不怕被偷了。

林秀英还叮嘱林清：“花鸟市场人多，咱俩看好你妹妹。”

到了花鸟市场之后，人确实很多。

林清看上哪盆花，林秀英就上前还价，几乎每盆都能把价格还下一半来。

买了一盆水仙、一盆三角梅、一盆君子兰，还有两盆金桔。

前三样是林清看上的，金桔是林秀英看上的：“卖花的老板娘说了，做生意的养金桔好，招财。”

林清不信这些，但是两盆金桔都挂果了，确实挺好看的。

程菲菲凑近仔细看：“这能吃吗？”

林清说道：“这是观赏品种，不好吃。想吃的话我们去水果店买。”

程菲菲摇头：“不想吃。”

三人买完花打道回府，然而走到花鸟市场门口，程菲菲挪不动脚了：“小乌龟！”

林秀英对程菲菲说道：“看看就行了啊，我才没功夫给你伺候这玩意。”

程菲菲蹲在地上仔细看：“小乌龟在睡觉么……”

林清突然心中一动，都说养宠物有利于培养小孩子的爱心和责任感。

现在家里不太适合养猫养狗，但是可以考虑给程菲菲养只小乌龟？

林清在程菲菲身边蹲下来：“你喜欢？”

程菲菲点头。

“你想养吗？”

程菲菲双眼亮了，充满期待地看着姐姐：“想！”

林秀英伸手去拉大小两个女儿：“不养不养。”

林清说道：“妈，不让你养，我问菲菲养不养。”

林清继续问程菲菲：“如果你自己养的话，你能养好吗？你需要换水、喂食、清理乌龟缸，还要每天观察它是不是健康。”

程菲菲是想养的，听到她可以自己养，顿时更感兴趣了。

但是姐姐说的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眨着眼睛不敢答应下来。

林清让卖乌龟的老板娘讲一讲，乌龟应该怎么养。

老板娘一条一条地讲：“换水不能直接换自来水，要先在太阳底下晒水……”

林秀英越听眉头越紧：“太麻烦了……”

程菲菲越听眼睛越亮：“姐姐，我觉得我可以！”

程菲菲想养，林清也支持，最终自然还是买了。

买之前，林清十分严肃地对程菲菲说：“乌龟不是玩具，而是一条生命，你确定你会好好照顾她？”

程菲菲点头：“我会！”

林清再一次强调：“是你照顾哦。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喊妈妈，但是照顾它是你的责任，不是妈妈的责任。”

程菲菲点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我知道！”

老板娘一开始想金桔大不了多少的小乌龟，林清摇头：“太小，养不活。”

最后买了一只巴掌大的乌龟，还一并买了乌龟缸、紫外线灯、乌龟饲料。

林秀英让老板娘把养乌龟的注意事项再重复一遍，自己也记一下。虽然程菲菲说她都记住了，但是林秀英不放心。

她们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东西，老板娘一点也不嫌烦，笑眯眯地又讲了一遍。

一般给小孩买乌龟的，都买最小的小乌龟，八毛钱一个，林清她们一口气买了几十块钱的东西呢。

回家路上，林清让程菲菲给乌龟取名字。

程菲菲想了想：“六六。”

林清好奇道：“为什么叫六六？”

程菲菲一脸姐姐真笨的表情：“因为今天腊月二十六啊！”

林秀英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六六大顺！”

二十六以后，眨眼就是年。

林清舅舅把林清姥姥从老家接过来，林秀英说带着孩子们去看姥姥，姥姥说不用：“别折腾了，过年你也忙也累，有空在家里歇歇吧，再过两天不就见面了？”

林秀英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最近几年过年都很累，然而今年她一点都不累。

工作轻松了、林清帮着干了很多活，最重要的是心情不一样了，林秀英越忙越开心。

腊月二十八，林秀英带着两个女儿，提前去给林清大姑拜年。

虽然林秀英和程立群离婚了，但是这么多年和林清大姑的走动一直没断。

因为林清大姑程玉茹，在弟弟程立群在外面生了儿子、和林秀英离婚后，就和程立群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程立群不敢相信：“我才是你亲弟！”他还那么有钱！

程玉茹和自己这个有钱有血缘的亲生弟弟断绝关系，却继续和没钱没血缘的前弟媳往来，程立群打死也想不通。

程玉茹冷着脸说道：“我没有这样抛妻弃女的弟弟。”

这是她对程立群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亲姐弟两人迎面走过，她也当没看见。

林清一直很敬佩大姑程玉茹，今年她赚了钱，拜年的年礼格外多。

大姑也知道她赚钱了，但是完全没有聊赚钱的事，一直在和林清聊大学的学习。

聊得林清两颊发烫，她在大学里学习不够用功，大姑肯定看出来了。

程玉茹督促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赚钱，但是可以专心学习的时间就这么几年。”

“以后工作了，结婚生孩子了，再想学习比现在困难一万倍。”

对林清改姓的事，虽然程玉茹自己姓程，但她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说道：“改得好。”

程玉茹给林清和程菲菲压岁钱，林清拒绝了，让程菲菲收了下来。

离开大姑家后，程菲菲松了一口气，她挺喜欢大姑的，但是大姑太严肃，又让她有点害怕。

除夕，程菲菲早上起床后就把姐姐从杭州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穿在身上。

红色翻领牛角扣大衣、牛仔裤，还有一双小靴子！

除了靴子有一点大，要垫个鞋垫穿之外，牛角扣大衣和牛仔裤的大小都刚刚好。

程菲菲太喜欢自己的新衣服了！

以前妈妈给她买的所有新衣服，全都要大一码，因为要穿两三年。

因此程菲菲的衣服，新的时候不合身，合身的时候又旧了。

她第一次穿又合身又崭新的衣服！

家里暖气热，程菲菲换上洗衣服后很快就冒了一脑门汗，不得不先把新衣服脱掉，惹得林秀英一通笑。

林清一边笑一边心疼，对林秀英说：“妈，以后给妹妹买衣服都买合身的吧。”

林秀英答应下来。

林秀英的洗衣服也是林清从杭州带回来的，咖啡色的毛领羊绒大衣。

以林清的眼光看来，这样的大衣有点显老气，但是现在就流行这种，别说林秀英这个年纪的人了，许多三十岁的人都在穿。

林清买衣服的时候就决定，要买林秀英觉得好看、亲戚同事们也都觉得好看的，她自己的审美无足轻重。

林秀英换上衣服照镜子，把结婚时的金戒指拿出来戴在手上，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这衣服真好看，今年该烫个头的。”

林清说道：“明年烫。”

林清的目光落在林秀英手上的金戒指上，林秀英所有的首饰就这一只金戒指，二十多年前的款式，擦洗的再亮也显旧了。

以后要带着妈妈去买首饰，林清心中默默想到。

林秀英换上林清给她买的靴子，对自己这一身打扮满意极了。

到了舅舅家，舅妈杨凤妮一开门就夸张地说道：“诶呦，这是哪里的老板娘来了？”

林秀英把羊绒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后，杨凤妮伸手去摸：“这料子可真软。”

林清走到卧室去看姥姥，看到姥姥头上戴着一只薄薄的布帽子，奇怪道：“姥姥你头疼啊？”

姥姥把帽子摘下来给林清看：“年前我说去剪头，你舅妈说她现在会剪了，她在家给我剪头发，省得去理发店排队。”

林清盯着姥姥的又短又薄，像狗啃一样的头发，一脸无语。

她舅妈也太抠了吧！

就为了省一两块理发钱，把姥姥头发剪成这样。

林清把给姥姥买的新衣服新棉鞋拿出来，还有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

姥姥一边说着“我这年纪还戴什么大红色”，一边把围着围巾照镜子，笑得合不拢嘴。

舅妈走进屋里，把林清叫到阳台，然后关上阳台门：“清清，舅妈想和你商量件事。”

“我们一起赚点钱，你出本钱，我有门路。”

林清问道：“舅妈你想干嘛？”

舅妈说道：“炒IC卡。”

“前两年炒磁卡的人赚了多少你知道吧？”

“邻居刘太太炒磁卡，赚了上万块呢！”

“现在刘太太改炒IC卡了，她有门路拿到整套的纪念版，同意带着我们一起炒。买上十几套在家里放上几年，万把块就到手了啊！”

林清万万没想到，舅妈说的一起赚钱竟然是干这个。

“舅妈，我刚花一万块买了房子，手里哪里还有钱啊？”

林清劝舅妈：“舅妈，你也不要炒这个，要赔本的。”

不论是炒股、炒邮票、炒磁卡还是炒任何东西……都只有最初的一波人能赚到钱。

等到人人都知道炒这个能赚钱，全民下场，就到赔钱的时候了。

现在连基层工人舅妈都要炒IC卡了，IC卡不赔才怪。

何况再过两年，满大街的IC卡电话亭就该渐渐荒废了，小灵通和手机的发展速度之快远超人们的想象。

还不像邮票，最起码有几版一直值钱，IC卡根本没有，无论炒哪版都得赔。

然而林清的劝说，舅妈根本听不进去：“清清你真没钱？”

林清一脸诚恳：“真没有。”

舅妈半信半疑：“行吧。那我去找别人合伙，到时候赚了钱，你可别眼红啊。”

年夜饭，林清是一定要进厨房的，她得盯着舅妈下厨，省得舅妈再做出来一大桌“无油版年夜饭”。

片刻后，舅妈把锅铲塞到她手里：“清清你帮舅妈炒一会啊，舅妈去上个厕所。”

杨凤妮关上厨房门，走到客厅。

林清舅舅带着林秀英出门去买鞭炮了，程菲菲正和林冰雪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杨凤妮把程菲菲拉到阳台，套话程菲菲的话：“菲菲，你姐姐真没钱了啊？”

程菲菲摇头：“没有了。”

其实姐姐有没有钱，程菲菲也根本不知道。

但是程菲菲耳朵灵，刚才舅妈和姐姐在阳台说的话，她全都听见啦！

姐姐说没没钱，程菲菲当然也说没钱。

程菲菲也这么说，杨凤妮就相信了。

她叹口气：“唉，等你姐赚到钱再买IC卡，IC卡肯定又涨一波了。”

刚才舅妈和姐姐的对话程菲菲听到了，她看出来姐姐根本不想掏钱，于是程菲菲说道：“姐姐再赚钱也没钱买IC卡，姐姐要开新店！”

杨凤妮表情变了：“你姐还要开新店？你姐什么时候开新店？”

程菲菲说道：“过完年回杭州就开！”

杨凤妮顿时沉下脸，这叫没钱？

没钱年后怎么开新店？

杨凤妮冷哼一声：“她现在不是有两摊生意了吗？还开新店？开那么多店干什么啊？”

程菲菲不喜欢舅妈这么说自己姐姐，立刻为姐姐辩解道：“姐姐说了，开的店越多，赚的钱越多。”

“等到赚够钱了就能在北京买房，把我们都转成北京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