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往事并不如烟（上）

瞧见我完全形于外的紧张，白山皇帝的眼里微微露出几分遗憾与失望，他望着我感叹道：“比起你娘，你还真是懦弱了不少……”略微停顿，皇帝的口气便即充满了指责与愤恨：“这，皆因你身上还流着那个懦弱男人的血液！”

哎，近日的经历早已令我百炼成钢，纵然被当面点名批评，我亦是既未感到愤怒，也不觉得沮丧，我并不是何雪儿，她有几多聪明几多勇敢与我何干？我何须拿自己与他人作比较！未回应皇帝的话，我转而道：“贵妃娘娘刚才说的没错，我并非何雪儿，而且，我已经失去了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娘亲究竟是谁－－甚至，我连我自己究竟是谁亦不甚知晓！”心中，已然有些厌烦这皇帝一再将我与何雪儿牵扯在一起，这，只会把这浑水越搅越乱。

白山皇帝深深的看着我，一双利眼仿若能看穿我的所有心思，只听他缓缓道：“丫头，你以为与雪儿划清界限，便能远离白山的这些纠葛吗？晚了！你既然已入这盘棋，那么，不到棋局终了、胜负分明之时，你是跳不出去啦！你不妨再想想，若雪本就恨你，那丰如风又觊觎你的美貌，而今日之后，记恨你的人里更添无双这样的角色－－哎，以丰家在白山的势力，他们掐死你便真如同掐死一只小小的蚂蚁那般容易！嗯，当然，丫头你的身旁亦有凡儿和冷鹤－－只是，你确认他二人会为了你向丰家明着宣战吗？退一步说，即便他们愿意，你确认他们现今的实力真的能对抗丰家吗？”微笑着欣赏我渐渐发白的面色，白山皇帝又道：“若然朕是你，此刻倒会期望雪儿便是自己的亲娘！若真如此，那你定会增加一名最有力的靠山－－朕，白山的皇帝！”略微一顿，皇帝进一步直言：“丫头，适才朕并未告诉你－－若非你与雪儿肖似的面容，恐怕今日之梅林便已是你此生见到的最后风景！”

我清楚白山皇帝的话语大部分属实，亦明白他对我所有的包容和怜惜皆缘自我与何雪儿肖似的面容，却仍只能回道：“事实上，我亦希望如此！可惜的是，不记得便是不记得了，我不能随便编造自己的身世，那，亦是欺君之罪呀！”略一停顿，我转守为攻，试探性的向皇帝问道：“皇上，我真的得罪丰贵妃了吗？说起来，丰贵妃和若雪公主可真是厉害，我前脚刚刚见到皇上，她们后脚便已赶到了思颜阁！哎，我若真是得罪了他们，在白山岂不是真无活路了？！”

显然听出我明显的挑拨之意，白山皇帝朗声大笑道：“小丫头，你这是在考教朕吗？哈哈哈，朕不怕对你直言，刚才出梅林时你见到的人里，有两个太监、三个丫环和一个侍卫是无双的人，另有一个太监和两个侍卫是若雪的人，他们要么是无双或若雪安插在朕身旁的手下，要么便是被她们收买的人，除此之外，丰无离、丰如风亦在朕的身边儿安插有人－－就连凡儿，亦安排了心腹待在朕身旁伺候！”提到若凡，皇帝略一停顿，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才继续道：“丫头，谁在朕身边安插有人，安插了几个人，安插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些朕完全知情，换句话说，这些眼线均是朕知情且被允许存在的，哼，若然朕真不愿意，那么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丫头，朕如此明言，你现在可放心朕作你的靠山？！”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我的脸不由一红，干脆咬牙直言了：“请皇上恕民女直言，周围全是别人的眼线，皇上您的起居生活还能安心吗？”

皇帝不屑的冷笑道：“哼，眼线？放在明处的眼线能有多大作用？打探到的，不过是我想令他们知晓的信息罢了！丫头你要知道，比探听不到信息更可怕的，便是探听的皆为错误的信息！哎，较之蓝家，丰家在这方面可真是忒不成气候了！”略一停顿，皇帝又道：“况且，他们的身旁亦何尝没有我的眼线？甚至于，他们自以为心腹之人，亦是我安插多年的眼线！哼，对自己忠心的人不用多，够用就行！更何况，只要充分做到知己知彼，不管是自己的人还是别人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皆能够为己所用！”

白山皇帝的一席话说得我后背直冒冷汗－－所谓皇帝，难道都是这般老谋深算、甚至阴险狡诈？！至少，我见过的玉泉皇帝、白山皇帝个个皆非表面上或传言中的那般无害！就说眼前这位白山皇帝吧，传闻中他早已无心政务，放任甚至纵容着丰家人在宫内宫外恣意妄为，完全便只是个傀儡皇帝－－可耳听真为虚，眼见才为实，眼前的皇帝大人纵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仍旧对外界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精明强悍的模样分明更贴近曾经的野心勃勃、控制欲极强的形象！可是，这样的情形却令我真糊涂了，我实在搞不懂这位白山皇帝究竟在玩些什么－－他是真不在意自己的皇位，亦或是认定丰家人压根便不具备动摇其皇位的实力？！

密切注视着我的表情变化，白山皇帝又笑着问道：“丫头，你是否奇怪我对你如此坦诚？”

呵，坦诚？恐怕只是故意让我知晓他的厉害吧！见我沉默不语，皇帝叹了口气，思绪似又飘到了从前，面色竟变得有些悲切与无奈，“丫头，朕今日在梅林中遇见你，真不知道是宿命，亦还是冥冥之中雪儿的安排……要知道，朕与雪儿第一次相见，便是在那梅林！初见雪儿之时，她不过才五岁，然其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便已甚为喜人，只可惜，朕、朕却亲手将她送至了玉泉－－那时的朕，成日寻思着要让白山的铁骑踏平整个大陆，压根不曾设想十年后的自己竟会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所有的雄心壮志……”接下来，白山皇帝向我讲述起他与何雪儿的故事。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相仍旧令我惊叹－－原来，白山皇帝当年曾野心勃勃想要征服大陆列国，而作为一位既有抱负又有能力的少年英主，白山皇帝虽对白山军队的战斗力颇有信心，却亦明白征服大陆需要时间、耐心、人才和金钱，此外，白山皇帝亦十分重视信息战，其旗下组建有类似于美国CIA、英国MI6、前苏联KGB这样的情报组织，且其情报人员早早便已渗透入大陆列国。白山这一强大的情报组织历来皆由蓝家历任家主负责管理，所有事宜亦直接向皇帝汇报－－而香草的母亲何雪儿，她不仅仅是地地道道的白山人，而且，曾为白山安插在玉泉的重要间谍！

何雪儿的母亲出自蓝氏家族的旁支，小雪儿在父母双亡后被蓝家收养，蓝家当时的家主见其年纪小小却机灵聪颖且容貌不凡，便打定主意将其培养为白山安插在他国的棋子。小雪儿离开白山之前与白山皇帝在宫中的见面纯属偶然，当时已年近二十的皇帝对五岁的小雪儿自然毫无情色之心，却仍然对其印象深刻－－以至于，向来冷酷的皇帝例外的要求蓝家家主对小雪儿多些宽容和照顾。

小雪儿在刚满五岁之时便被送至玉泉，并被安插入当时的宰相成岩府上。小雪儿粉雕玉琢的模样本就喜人，再加上其格外聪明伶俐，故而一入府便得到成府上下的喜爱，并被安排为现在的齐王妃、当时的成府小姐成若婉的随侍丫环。小若婉与小雪儿性情极为相投，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加之宰相夫妇亦甚为喜爱小雪儿，故而小雪儿为人仆从的日子看起来非但不苦，反而很甜！

然而，身为异国之间谍，幸福于小雪儿却只能是表相，白山皇帝虽然要求蓝家家主对小雪儿多些照顾，但小雪儿到玉泉的目的到底是去卧底而非享福，故而，每隔十日或半月，小雪儿便会接到来自白山的密件，起初，这些信件只为教授雪儿一些课程，以便她成为一名更为合格的间谍，可随着雪儿渐渐长大，密件中开始有了一些指令，譬如，让雪儿伺机窃听宰相与玉泉重臣的谈话，譬如，令雪儿偷看宰相处理的公文，又譬如，令雪儿暗中接近并勾引玉泉的贵族－－这其中，甚至包括若婉的未婚夫婿齐王爷风裕恒！

当时的何雪儿心情必然无比矛盾，白山是她的故乡，蓝家于她又有养育甚至活命之恩，可是，玉泉的成家亦是她成长且给她温暖的地方呀－－更何况，成若婉还是她最好的朋友！何雪儿曾经挣扎过，但蓝家家主掌管白山情报工作数十年，软硬兼施的手腕亦是厉害得惊人，小小的何雪儿甚能是他的对手？！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纵然心底万分痛苦，何雪儿仍旧只能悄悄做着背叛成家的事情－－直至，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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