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贴出来之前, 作为当事人的林思珈就已经知道了，负责这次招聘的姜主任找到她, 进行了一场很洋气的岗前谈话会。

姜主任趁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端着搪瓷杯一脸亲切的招呼道：“小林坐啊，别拘束，我跟你聊聊上午的事情。”

说完, 姜主任低头喝了口热水，就等着对面的小同志一脸紧张忐忑的看着他, 然后他顺势叮嘱一些话，让她领下这份情。

然而姜主任失望了, 他的水还没有喝完, 林思珈已经坐在他刚刚指的椅子上, 很有些面不改色的淡定，“姜主任，是结果出来了吗？”

林思珈在车间正守着时间下班，一听人说姜主任找她，心里就有谱了。惊喜自然是没有的, 她一向迷之自信，这次招的办公室文员，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林思珈觉得要是连这种工作都拿不下来, 那她真应该切腹自尽了。

“咳咳。”小同志不按常理出牌, 让姜主任失望的放下搪瓷杯，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笑了，“想不到小林年纪轻轻，心理素质很好嘛，是个搞接待的好料子！”

林思珈礼节性的笑道：“姜主任过奖了，是你慧眼识珠。”

还是在自夸。

但瞎猫撞上死耗子，这句不要脸的话却正好说到了姜主任心坎上，姜主任嘴角一翘，就露出了心底的得意，还要端着态度问：“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部长侄女、工会主席的外甥女都来面试了，我一个都没选吗？”

林思珈很想说因为她们都没她秀！不过在这个世界待了大半年，她已经知道这边人规矩大，不好好说话是要遭雷劈的。

她的事还没有看到正式文件下来，随时都可能发生变故，所以还要好好表现。林思珈灵光一闪想起大哥说的事，机智的套在了姜主任身上，“因为时代不同了，姜主任思想觉悟比大家都要高，选拔人才只看能力不看其他。”

姜主任故作淡定的压了压嘴角，凑近她神秘的说：“我也是依照宋厂的指示。”

“宋厂？”林思珈不由瞪大眼睛，这位主任牺牲午饭时间找她谈话，不给自己揽功劳，反而帮领导刷好感度，这是何等的为人民服务之精神？

姜主任矜持的点头，想拍拍小同志的肩膀，举到一半想起是女同志，又只好收回手，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所以宋厂是很重视这个岗位的，小林你上岗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要让宋厂失望啊。”年轻人不要怕出风头，只有你表现优秀了，宋厂才能发现我独具慧眼，最适合接老部长的班。

林思珈顿时眼睛一亮：“宋厂也会关注我的工作吗？”

“那是当然了。”姜主任看她是如此的积极，简直是老怀大慰，心情一好又忍不住剧透了，“而且你以后的办公室……离宋厂很近。”

林思珈简直高兴坏了。

她对这次的招聘势在必得，其实单纯的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就像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日子多幸福啊，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吃吃睡睡，无聊了还有三个小朋友给她玩，楼上楼下的大妈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每天讲的八卦都不重样，她超喜欢串门的感觉。

那时，混吃等死的林思珈，唯一烦恼的是家里伙食太差，虽然能让每个人都吃饱饭，可一个月都不定能吃上一块肉。林思珈第一次来这个年代，出于新鲜感和体验生活的心态作祟，暂时能忽略艰苦的家庭环境，可是常年没有肉吃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开动脑筋，正好当时二哥蠢蠢欲动，想要下海经商，这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了枕头，林思珈不遗余力的在二哥背后推波助澜，倍受鼓舞的二哥终于抗/战成功，放弃了厂里的工作正式下海了。

万万没想到，林思珈没能看到她二哥的第一桶金，他那份工作倒是第一时间传给了她。肉还没吃到，反而把自己坑进去了。

林思珈也如朱玉梅期待的那样，有想过抵死不从，最后这份工作不是给二嫂就是给大嫂。

可是母亲张桂芬也说了，她是光荣的工人子弟，个人条件不错，再有份正式的工作，那就几乎没有短板了，分分钟嫁入干部家庭，以她初中毕业的学历，婆家那边稍微找找关系，就能进好一点的单位坐办公室，每天喝茶看报，捧着铁饭碗，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平心而论，母亲说的这个方向，和林思珈混吃等死的人生目标简直完美重合，关键是这条路跟按部就班的读书，考上大学或中专，等着毕业学校给她分配工作相比，完全是躺赢的节奏。

林思珈来的时候，那个“她”已经愉快的家里蹲两年了，书本知识什么的全都还给了学校，而她自己也没个金手指金记忆傻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学，回到学校累死累活读几年，最后要是连中专都考不上那就尴尬了。还不如就像老妈说的，最多在车间苦一两年，以后幸福一辈子。

——林思珈的性格就那样，什么任务什么剧情，都没有她自己开心来得重要。所以争取这份工作的时候，她真的是心无旁骛，只为了喝茶看报的美好生活，听到姜主任这么说，她才开始喜出望外。

跟宋厂办公室挨得很近，四舍五入就是任务通。毕竟熟人好办事。

一箭双雕啊，果然努力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

谈话圆满结束，林思珈一脸兴奋的离开了姜主任办公室，从背影都能看出她此刻斗志昂扬的备战状态。

姜主任满意的收回视线，一边喝茶一边思忖，他果然没选错人呢，小林同志这么一副要为工厂、宋厂抛头颅洒热血的劲头，必定能干好本职工作，而他第一次接到宋厂的指示，就能如此圆满的完成任务，想来也会在宋厂心里留下好印象。

宋厂对他的能力有了解，才会把更多、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他。这就是良好的开端。

小林说得没错，时代不同了，以前哪用得着费这个心思？他们这种大厂都是按资论辈，像他的上头，部长退休了还有副部长上，副部长完了才轮得他，那时候估计他也该五十六十，干不了两年就退休喽。所以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可自从宋厂来了，姜主任就有了危机意识，因为要是没有宋厂，老厂长退休后就是张厂接任，张厂干这个副厂已经有很多年了，他走马上任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厂一上来，大刀阔斧搞改革，人家是名牌大学生，有学历有见识，在他的整顿下，厂里风气肃然一变，连市领导都夸过；宋厂的能力和见识不在小小的厂内，老厂长说他是放眼全省、甚至全国，那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他们能成为云州最大的单位就算烧香拜佛了。

不过看到宋厂真的在短短半年里，让他们成为云州客车制造总厂，所有人终于心服口服。

按照宋厂对老厂长说的计划，下一步大概就要搞研发和销售两手抓了，那可不是小打小闹，也许这一步决定着整个厂的命运，宋厂必须要做到上行下效，老厂长和张厂都得为他让道。

老厂长还好说，他本来就快退休了，提前一两年也无所谓；张厂是真的吃了大亏，就差这临门一脚，当上厂长再退休，和一辈子都是副厂，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张厂早年是军/人转业，上过战场的，觉悟比他们都高，为了厂里好，他甚至主动提出让位。可姜主任自认没这个觉悟，他做梦都想当部长，哪怕干一天就退休，他也是姜部长，所以绝对不能像张厂这样，临门一脚的关头下来个空降兵！

怎么努力呢？姜主任认为，首先要让上头、主要是宋厂看到到他的才干。可惜他上面有部长和副部两座大山，轮不到他出头啊！

姜主任为这事苦恼了数月，直到那天收到宋厂的指示，他激动了，振奋了，把宋厂交代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得出一个结论——宋厂这个指示别有深意。

由于宋厂一心为厂、甚至不顾个人生活的形象深入人心，小算盘打很响的姜主任都不敢恶意揣度，他找了个很清奇的角度，日理万机的宋厂，竟然为了招个办公室文员，专门写了计划，会不会宋厂的本意是要招揽心腹？

姜主任想到宋厂到现在还没个助理秘书，就觉得自己真相了，他大胆畅想了一下如果他是厂长，会想要什么样的秘书，就心里有数了，面试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林思珈。

毕竟那时候姜主任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厂长的身份，注意到林思珈就不会肤浅到只看长相了，而是因为这小同志站在人群中那自信骄傲的模样。

当时场面搞得很严肃，姜主任和其他两位同事组成了面试官，一字排开坐在办公室中央，而所有面试人员都挤在门口围观，心理素质不够好的应聘者直接就吓得腿软了，胆子大的见到这阵仗，说话和神情也难免闪烁。

也许这都算正常反应，奈何她们当中出了个不正常的，林思珈什么场面没见过？她气场全开的走进办公室，不但落落大方的做完自我介绍，还顺便来了场小型演讲，什么优点都敢往自己身上套。

她这么厚颜无，啊不，是侃侃而谈的样子，瞬间征服了所有面试官。

姜主任回忆起上午的场面就得意，相信他亲自挖掘的这颗明珠一定也会让宋厂满意的，就小林这大场面都能滔滔不绝的架势，宋厂的秘书非她莫属了。

想想不久的未来，由他提拔过上来的同志当上厂长秘书，四舍五入就等于他混成了新厂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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