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瘾」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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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立高中转学看似容易实则难如登天,尤其是在缺少人脉关系的情况下,可谓一波三折。

关家就是普通家庭,而老爷子,勤恳老实的劳动者一个,他本身的文化程度就偏低,对相应的政策法规知之甚少,办不来那些复杂繁琐的手续,更不了解部分异地证明该怎么开。

来回奔波于学校、街道办和教育局之间,东一榔头西一棒锤地忙活,辛辛苦苦跑了大半个月,事情还是没办成。

义务教育阶段转学是较为简单的,地方单位的审核卡得不严,实在不行进私立也可以——私立也是免除学杂费的,只不过别的费用更高一些。

可高中就不同了,受生源地政策等的约束,转学得先搞定户口的问题,不然就算放弃公立选择私立,到高考那一年还是得转回原先的城市。

关姀交出了陈时予的户口薄,这人竟然是单独的一户,一本里就她一个,没有罗子青。

未成年人按规定是不允许单独分户的,更不能当户主,除非因特殊需要。

不知具体的原因,谁都没问,也隐约明白和罗子青脱不了干系。

老爷子为此挺头疼,他肯定没钱供陈时予读私立,不懂如何合规合法地把陈时予的户口迁到江北市,左右钻研都整不出个所以然。

白费功夫好几次,老爷子最终找到一位挚友求助。

那位挚友是老爷子在食堂当做后厨时的一位老伙计,他们关系不错,现在还时常一起下棋喝茶,对方的女儿如今就在教育局任职,应该清楚解决的门道。

约挚友出来遛弯散步,老爷子顺理成章到别人家里做客,喝了两杯再回来,已经有了可行的法子。

经过一系列冗长的操作,再一阵子,陈时予的户口就迁到了江北市,还是独立一户。

再之后,电话联系到陈时予原来的学校,与那边沟通完毕,不出一周,需要的转学手续等就寄了过来。

老爷子不用亲自坐车去一趟梁安,都是那位挚友的女儿在从中帮忙,很快就搞定了一些按程序可以通过但过程比较麻烦的申请。

陈时予原来那个学校的班主任和校长还分别回电这边,询问孩子的现状,得知陈时予的遭遇后,两位老师都感慨,若是早知道自家学生会这样,当初再怎么也得劝住罗子青,把人留住,不该听信罗子青的满口假话。

陈时予的原班主任是位共情能力极强的老教师,她也出了很大一部分力,做教育的最看不得成绩优异的学生被毁,拼了命也要把好苗子拉回正道上。

转入的新学校就是江北一中,与关姀同校。

陈时予中考排名在当地能排进县里前二十,她高一上学期平时考试成绩也很高,次次都是全校前三,江北市这边有好几个学校都愿意接收她,一中是本地最好的学校,另外还有一所生源师资都相当厉害的私立想要收她,还开出了学费全免的条件。

这当中自是少不了挚友女儿的推荐,前前后后费了不少劲儿。

进一中是老爷子选的,一方面,老一辈天然偏向公立学校,对私立抱有偏见,无论私立高中开的条件有多优渥,哪怕那边承诺包孩子伙食和住宿,老爷子还是不肯;另一方面,有些弯弯绕绕老人家还是能理清的,私立看中的不只是陈时予这个学生,更多的应该是公职人员的推荐担保,挚友女儿的工作性质摆在那儿,即使陈时予转学到这边已然严格合乎应具备的所有资格,可终归还是托了人家的情分,老爷子是明白人,干不出过河拆桥的事,不带半点迟疑就选了江北一中。

入学前将有一次专门的摸底考试,以便后续分班。

在这前一周,考虑到两地教材和考试制度的差异,江北一中将初中和高中书本提早发了一套给陈时予,让其回去看看,勉强还算人性化。

零几年各地的教育差异还是挺大,江北市市里的学校一般一年级就会学英语了,而在梁安,陈时予是上了初中才开始认26个字母,她的第一位英语老师原本是教物理的,后来学校老师不够用,就被迫赶鸭子上架同时教两科了。

教育资源的差距在这时有了极其明显的体现,小地方的中学尖子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却连江北市初中的英语教材都不能完全看懂,好多词汇陈时予都没学过,通篇的她有些句子都读不通顺,更别提理解意思了。

一页一页翻着教材,陈时予倍加坐立难安,脑子一团浆糊。

不出意外的,入学考试并不顺利,可以说得上是惨烈。

除了理综和数学平均分勉强在七十上下徘徊,英语和语文成绩压根不能看,堪称人间悲剧。

教务处和高一的年级主任找老爷子谈了次话,单独聊聊,不当孩子的面讲太直白了。

陈时予只身站在办公室外面,考得这么差,她感到羞耻,很是内疚,觉得自个儿没用,更愧对老爷子的付出。她靠着墙,扯了扯衣角,神经都嗡嗡的。

等到老爷子出来,她还束手束脚抵住墙壁,思绪不定。

老爷子什么都没说,瞧见她的样子,没有一句责怪,只和蔼说:“先回家等结果,过两天再看。”

陈时予难过,想问是不是自己搞砸了,没书读了,可鼻子一酸,仅仅嗯了下。

老爷子安慰道:“尽力了就行,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还可以补上。”

陈时予丧气,头都抬不起来。

小姑娘把结果预想得太坏,过于严重了。

江北一中都接了她的档案资料了,哪可能读不了书,摸底考试不理想而已,那只会影响分班的结果。

尘埃未落定,老爷子心里同样犯杵,倒不担心入学,而是怕有变故,临时横生枝节。他不跟孩子打包票,绝口不提谈话的内容,边走,边说了些别的,分散陈时予的注意力。

一中两天后出的结果——

招收陈时予入校,但分到平行班。

江北一中高中每个年级分别有32个班,其中(1)班是实验班,(2)-(4)是快班,剩下的二十八个班级则是平行班。

陈时予被分到了中间段的班级,高一(17)班。

关姀才初中,她读的(1)班,按照正常的水平发挥,她中考后最差也能进快班,发挥好实力进入实验班也不是不可能。

有些意外陈时予能差成这样,关姀抬眼多看了两下,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陈时予不自在,无意识揪着身下的沙发边缘,不和她对视。

无论如何,能顺利转学到这边就行了,这才是最主要的。

心口的大石落地,可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学校给的附带通知:这周天上午到得善楼找教务处报道,交学费,搞完相关的后续材料就可以正式入学了。

另外,领课本是周一清早去知行楼五楼的后勤处,也就是初中部操场旁的那栋欧式圆房子。领完书本练习册后一天就能找教室上课了,高中部三个年级是各占一栋教学楼,即四、五、六教,高一离初中部很近,两方紧邻,中间只隔了一条歪曲的鹅卵石小道。

一中的一教是实验大楼,二教集艺术中心、阶梯教室及大礼堂为一体,三教才是初中部。

初中部的大楼是回字型建筑,偏巧,位于四教三楼的高一(17)班,正好与初三(1)班隔路相对,都在同一层高,两个教室中间只隔了十来米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都能清楚瞧见对面班级的全部状况。

陈时予还未熟悉江北一中,不了解学校的地形,关姀大致知道高一就在隔壁,可对其无所谓。

反正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一向无交集,楚河汉界分明,学校的各种活动也是分开各搞各的,离得近还是远都很难碰上,只要陈时予不影响自己,保证在学校都当彼此是陌生人,除此之外,关姀没心情管那些有的没的。

“遇上了就当作不认得,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住我家。”关姀冷淡说,基本的底线在这儿。

陈时予低声应允:“好。”

“以后出门了,不要和我一路。”

“嗯。”

“闭紧嘴,谁都别说。”

“……行。”

关姀得寸进尺,霸道不讲理:“最好我走我的,你绕连云巷那条街。”

陈时予没法答应,目前只识得这么一条回来的路径,不知连云巷就是隔壁街道。

“总之,出去了就离远些,越远越好。”关姀理所应当,愈发蛮横,“我家只是暂时收留你,别真把这里当你的地盘了。”

陈时予张张嘴,想反驳两句,可又觉着确实是这个理,吞吐须臾,回道:“不会那样。”

到了周天,老爷子带陈时予进一中,凑一大把零钱交完一千三百多的学杂费,登记学生信息,确认原先高中寄到这边的各种证明,随后再是拍寸照,领校园一卡通。

至于校服,得再等一周才能发下来。一中的校服都是单独订制,共四套,两套透气的秋夏短款衣裤,两套保暖春冬加厚防风服。

一中规定学生一年四季必须穿校服,以防学生攀比,方便统一管理,这和梁安又不一样。

以前很多学校都不要求这一点,尤其是在偏远地区。一套校服价格上百块,四套算下来都快赶上半学年的读书费用了,比外面摊子上卖的普通衣服还贵。

陈时予从未穿过校服,看到老爷子又掏了六百多,迟疑半晌,拉拉老人家的袖子,悄声问:“可以不买吗,我自己的衣服还有几套,都是好的,能穿的。”

为了不使她有心理负担,老爷子说:“姀姀也有这个,校服扎实,可以穿好几年。”

陈时予拘谨,她以往交学费才几百,央求罗子青一两个月当妈的还不愿意出,老是都开学上到快一半了才不情不愿给她补上,末了回家必定碎碎念骂半天,问候她祖宗十八代,说她生来就是讨债的冤孽,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今天老爷子为她交了两三千块,眼都不眨一下,一句重话或埋怨都不曾有,陈时予心有亏欠,多花一分都压力山大。

家里哪来这么多的钱,不知道是又去借的,还是咋来的。

陈时予问不出口,老爷子嘴巴紧,愣是没透露一个字。

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旁的不需要她们操心,那是大人的责任。

与关姀一致,陈时予也不住校。

原则上,一中是封闭式管理,高中部三个年级都必须住校,但学校给开了后门,同意她可以走校,前提是得和住校生相同,早晚自习都要上,晚九点自习结束后才可以回家。

校方给了份安全承诺书让签,后勤部的老师叮嘱:“家长晚上有空还是尽量来接,杜绝安全隐患。”

老爷子欣然应允:“诶!谢谢老师。”

周一早上,关姀说到做到,坚决不和这人同路,先起床收拾齐整,背上斜挎包就先走了,绝不多等陈时予一秒钟。

老太太煮了白鸡蛋,壳都剥好了放桌上,给她俩准备的,老人家干着急,喊不住话,只能把鸡蛋塞给陈时予,让追上去拿给关姀。

陈时予犹豫,可还是接着了。

清晨的白雾浓重,厚得前边的路都被挡住了,半空中只剩沿街的屋檐和树梢枝桠还在,到处潮湿阴冷。

关姀步子大,明知后边有人在追,就是不停下,不回头。

陈时予一路紧赶慢赶,有几次想叫住对方,可每当要开口,周边就会有其他人经过,有急匆匆去上班的路人,有同样穿校服的学生。

怕那其中有谁是关姀的熟人,陈时予信守承诺,决不在外面当街叫她,还真当作不认识。

快到校门口了,就更没机会了。

鸡蛋早已冷掉,握在陈时予掌心,没能有勇气靠太近,她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不追了,用纸巾把鸡蛋小心包起来,放书包的侧边兜里。

关姀在校门口遇见了同班同学,对方招招手,上来挽着关姀,一并进校。

不多时就被完全甩在后方,陈时予往下收紧肩带,望着白芒雾气中攒动的密密麻麻人头,还有清一色的着装,没敢像关姀那样,从容自然地朝里融进大部队。

由于没穿校服,又不好意思穿老太太给的旧羽绒服——担心别人会认出那是关姀家的东西,陈时予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行头,灰扑扑的短外套,起毛边的裤子,还有几乎磨穿底的帆布鞋。她的书包款式老旧,原是罗子青用了许多年的买菜包,内衬烂了舍不得丢才改成书包给她当书包,都用了五六年了,外皮都掉了一层了。

走进涌动的群体中,在蓝白色的校服围簇中间,陈时予俨然就是一个招眼的异类,分外引人注视。

沿路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挺诧异,有的与同伴窃窃私语,不好正大光明瞅,于是偷摸打量。

陈时予如芒在背,明明很冷,可手心里都是汗。

她找不到高一(17)班的准确位置,前一日没先去认地方,今早只能从四教的底楼一间一间往上找。

没好意思问其他同学,感受到周围各异的眼神,她低着脑袋,上楼梯时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位男同学。

男生咋咋呼呼,着急赶路,脾气也不大温柔,冷不防一个磕绊就要摔了,气不过转头扯着嗓门质问:“没长眼是不是,干什么呢?!”

陈时予当场就要道歉,可还没开口,男生已经跑了,唯恐迟到。

楼梯里的学生上上下下,不断穿行。

尽量身体挨墙,以免又撞到哪个。

费了老大功夫才找到高一(17)班,到教室门口正好打铃,早读课开始。

守早读的语文老师不知道班里新来了学生,瞧见陈时予是生面孔,问她:“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听不见铃都响了,还不回你们班上?”

陈时予局促,解释:“老师,我是转学来这里的学生。”

语文老师了然,上下瞥了眼,转头轻飘飘让她到过道尽头的数学办公室找班主任。

陈时予照做。

高一(17)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叫程从军,为人古板,眉宇间带着两分势利的精明。

对于班里新来的拖后腿“差生”,做老师的表现得不咸不淡,陈时予找到他,他简单问了两句,慢条斯理喝两口热茶,等早读快收尾了,才慢悠悠领陈时予进教室。

随便开个场,程从军漫不经心打哈欠,似乎是不乐意班里突然插进这么个差劲的“关系户”,说了不到半分钟就示意陈时予做自我介绍。

齐刷刷的视线扫在身上,陈时予憋了很久,好一会儿,脸热地闷声说:“大家好,我叫陈时予,时光的时,予求的予。”

教室里窸窸窣窣,无人给出正向的回应。

几名学生看着她,往后靠着椅子,老神在在的。有前排的同学盯着她的帆布鞋,见鞋头接口处都裂开了,当面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程从军指了指下面,告诉她:“班里还有空位,你随便找个先坐着,等后面有机会再重新调整。”

只剩两个位子了,都在垃圾桶边上,那儿原是堆放杂物的角落。

陈时予扫视一圈,没吭声,搂住怀中的包,没多久,还是默默走过去。

班里学生的视线像长了脚,紧紧跟着她。

隔壁教学楼。

同一层正对面,靠窗的关姀下完早读整理课桌,教室里关门闭户太闷了,充斥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儿,实在受不了了,关姀侧身开窗,趁下课通通气。

余光不经意落到另一边,瞅见熟悉的身影,对方孑然站着,正不声不响认真收拾着跟前那一堆杂乱。

关姀抿唇,瞅了半分钟,而后敛起眸光,强行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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