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修轮回道」

第 42 章 “换气。”姬扬垂眸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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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廷内, 画卷分作三十个方格,各自被画下了不同门派的代表纹章。

灵册玉佩均是成对发放,其一为弟子们引路叙事, 其二交到各个师门手中,让他们随时查看弟子们都到了哪里。

数百人的宽阔广场里,各个仙门都凝聚成小团盯视灵册里的画面, 有心人还会唤无关弟子挡住旁光, 怕有其他人过来刺探情况。

但与之对应的是, 画卷里每个纹章下方均有四个小墨点。

墨点转绿,便是正在渡劫过程中,尚无其他异况。

如果转金, 则代表此劫已渡。

最要命的便是转红, 则代表此劫失败, 三位弟子即将被传送出画,与后续再无缘分。

大队弟子刚传进去没多久, 众人就眼尖地瞧见有个格子里亮起红点, 议论声倏然响起。

“谁啊?这么快?!”

“才刚开始啊!咋回事!”

花听宵年轻气盛,很是沉不住气地双手许愿:“不要是我们, 不要是我们……”

“不是我们。”涂栩心敲了敲他:“你看, 是兽王山的弟子。”

三个弟子被逆向漩涡喷出画中, 很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的师父脸色发青地过去接人, 当众怒斥道:“怎么回事!这才进去多大会儿!”

“师弟闯进贵妃宫里, 叫人给发现了。”为首的弟子委屈道:“我们哪知道皇宫里还藏着这么多道师啊!居然防的这么严!”

“你是不是傻,皇帝都养了观星看相的那些人, 贵妃宫里怎么可能没有结界!”

“都是三弟的错!”

“别丢人了!”那师父拽着人就往回走:“比试什么,回去回去!”

陆陆续续的,几乎所有格子的第一颗墨点都转变绿色, 代表他们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同时设法为这帝君渡劫。

画内画外时间门很不相同,可所有人都立刻看见这画卷角落突然现出一抹金色!

金色!那不是意味着,第一劫就已经过了?!

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

画轴上许多墨点都在隐隐变化,有的流露红光,有的绿光渐深。

可那一抹金光实在太过明显,让所有场外看客都注视着金点上的月火纹章。

“这是——”

“他们居然已经开始第二劫了?!”

“换算时间门也才半个时辰,谁能在半个时辰里教完全部的四书五经——难不成是把书强塞进人家脑子里了!”

议论声太过明显,许多人开始不加掩饰地看向月火谷所在的位置。

涂栩心被看得后背发毛,拿灵册掩住视野,同两位师哥交换了一下表情。

“这三崽子……胆子是真大啊。”

严方疾连连夸赞:“好魄力!好胆识!兵行险着正是如此!”

哪怕他们公开往外讲,这三个孩子是直接跳过第一劫,让那个小皇子自行读书,估计其他仙门的人也是敢怒不敢学!

花听宵在旁边凑着看了许久,那袖子挡住脸不让附近的人盯自己的脸,细声低问道:“这么乱来,他们不怕被画册轰出去?”

“轰就轰呗,”涂栩心直乐:“要脸皮干啥。”

两位师哥齐齐盯他。

“我错了,我错了……”

与此同时,大漠弯月之下,三位蒙面人在调整刺杀武器。

从一击毙命的尖刀长剑,逐渐改成更能造成简单外伤的长刺。

“大椎穴,肺俞穴,还有这里……”杜韧医术最高,临行前照着宫雾的后背比划:“等会闯进去就戳这几个地方,戳深了也不要紧,知道吧?”

“不过,”她临时摘了罩脸黑布,喘了口气道:“这种放血之术,太医们难道不知道吗?”

“那也要看情况。”姬扬望向灯火通明的军营:“这样的紧要关头,宁可做庸医,也不要冒进犯上。”

一旦被诬陷是有意犯上,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比起会治病,似乎会做官在此刻更重要。

“可惜了了。”杜韧拉上面罩,转身看向宫雾:“小雾,最后确认一次战术。”

“我和师兄先冲进去惊起军兵,你潜进内室给他放血,口哨一响立刻撤退。”

“走!”

他们三人即便不动灵气,这些年也修得身法出众,绕开眼哨潜进军营时还算顺利。

直到这个时候,宫雾的身法过人才显出能耐来。

她当初得了这个好处,大部分时间门都用在跟小豹子胡闹上。

灵敏迅捷如六眼花豹都无法扑咬到她的手指,换成**凡胎的士兵,在宫雾眼里便像极了慢吞吞的乌龟。

她甚至能擦过他们的后背轻易过墙,对每个人的余光范围都了如指掌。

比猫更悄无声息,比豹更加行动迅疾。

一眨眼的功夫,她径直穿过大半军营,遥遥立在仙师设下的结界之外。

少女缓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望了一眼。

诶,师兄师姐呢。

姬扬虽同样步履轻快,但有意放慢速度保护不善前行的杜韧。

等他们相继站在结界外,对视一眼齐齐把灵息内收到几乎没有的地步,不去惊动三个帐篷之外的道师。

姬扬示意她们噤声,凭开阳境的过人能力察觉符咒灵纹,辨认几息后才再度开口。

“帝君军帐里贴着灵符,如果有妖孽道修在里面动用灵力会遭引天雷。”

“你们务必小心。”

杜韧一路大气都不敢喘,看见宫雾时满脸羡慕。

“你好轻快啊,像是风一掠就到这儿了!”

“这样,我先刺,你补刀,”宫雾立刻有了主意:“要不再放点火?”

姬扬快速点头:“我守在前帐看情况放火,分头行动。”

三人跃下帐篷,即刻分开。

宫雾如今是第一次感受到身法如电的好处,竟直接从正门晃了进去。

两个守门的士兵均是走着神,连袖角晃起一阵微风都没察觉。

她脚步流畅地掠过侍女宫人,如同水中游鱼般蹁跹而过。

人们朝向不同,此刻都困得暗暗打着哈欠。

宫雾从他们的目光死角里轻松而过,此刻连半分紧张感都没有。

太慢了。凡人的世界……对她来说已经太慢了。

如果是嬉闹的宫花橘,勉强还能咬一口她的指尖。

可这些毫无修为的侍女太监,居然连她的残影都看不见。

少女隐隐有几分骄傲。

早几年我还笨笨的,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年轻帝君并未安寝,而是立在沙盘前细细思索,手中还握着一枚战符。

宫雾先瞧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察觉到外人晃了进来,悄悄掀开侧帐门把杜韧放了进来。

杜韧做惯了医女,如今第一次当刺客心里暗暗叹气。

哪有这样做好事还得偷偷摸摸做的!

宫雾示意她藏在帷帐深处,双手各执利器幽然而去,在绝对的速度前毫无半分惧意。

——就像常人从不会担心自己会比乌龟走得更慢。

杜韧在角落里看得很是震惊,不住为她打气。

她这身形几乎看不清步子,如同轻纱一样就晃了过去。

宫师妹现在果真是青云直上,厉害的不得了啊!!

对对对,靠近他,放完血咱们就跑!!

云衿羲忍着病痛在继续看着战场局势,手执棋子久久未落。

他被这毒辣日头晒得白天无法出帐,胸闷作呕到无法进食。

再这样下去……会耽误大事。

男人虽然双眼看着沙盘,其实已被胸口隐痛阻滞弄得走神许久,皱着眉头暗自发躁。

太医院尽是些废物!

一碗一碗汤药喝下去,半点用都没有!!

还未在心里骂完,云衿羲直觉喉间门一凉,已是被身后人勒住要害。

“别动。”

那声音轻短,竟像是个年少姑娘。

云衿羲眉眸一厉,冷声道:“好大胆的刺——嘶!”

宫雾哪管他要说什么,右手拿放血粗针快速打眼,按着穴道从耳后扎到颈后,眼见着有黑红血液汩汩流出,来得很快。

“后背!”杜韧躲在帷帐里急急道:“一定记得后背!”

宫雾动作快到让云衿羲都来不及回头,左手长匕一划而下把他的寝衣从中劈开,对准皮□□位力求扎得准确到位。

师姐第一次看到男人的后背,双手捂着眼睛道:“噫,好白哦。”

梅花针扎穴又狠又快,在常人手里大致需要摸索穴道半炷香的时间门,对宫雾而言不过一拂袖罢了。

她像是刚劈开皇帝的寝衣就已经搞定,双手一撂任由皇帝傻在原地,拽着杜韧就跑。

“撤!”

恰在此时,前帐的马厩里传来小股火势,立刻引来兵卒们冲去倒水。

“走水了!”

“快点快点!扑沙子啊!!”

云衿羲怒声而起:“放肆!!”

守殿太监如梦初醒,这才纷纷冲了过来。

“陛下!?”

“有刺客你们没看见!”帝君耳后脖颈背上到处都在冒血,一摸手全是红到吓人的血印子:“还愣着干什么!!”

“抓刺客——”

“有刺客啊,太医,太医!!”

帐中偏窗大开,哪里还能寻见刺客的影子。

云衿羲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厉声叫人,再回忆方才被匕首抵喉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他简直像是做了个梦。

怎么可能这么快?如果真的是这般身手的刺客,为什么不要了他的命?

太监们也是傻了半天才缓过来,见帝君浑身是血都被吓得慌了神,声音尖利地不住催太医快快过来。

很快有五六位太医披着外衣很是慌张地赶过来,一见皇帝连头上都淌着血,也是吓得不住磕头。

“先止血。”皇帝面无表情道:“再磕头都拖出去杀了。”

有胆大的终于敢起身过去,在皇帝身后检查他的伤势。

……真是奇怪。

刺客哪里有用针不用刀的?

而且为了杀皇上,连衣服都从后面劈开了,倒是没有见到外翻的皮肉伤?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拿白纱布压按着出血的位置,越查越觉得熟悉。

这几个位置,不正是该用来放血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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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熟悉药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血孔的大小都是梅花针所为。

不仅如此,每个穴位都是连扎数针,放血放得又狠又准,绝不是他们这些畏惧圣上的太医能下的手。

老太医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偏偏云衿羲冷声发问:“伤势如何?”

“取药粉,取药粉!”老太医颤声道:“快快拿东西来!”

但说到快快两个字时,他在皇帝身后对弟子不住摇头,意思是越慢越好。

此刻再不多放点血,之后可就更没机会了。

他主意一定,哪里敢跟皇帝说这些都是早该放血的地方,索性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陛下的炎热之症如果是治不好,顶多掉了他和徒弟们的脑袋。

可在大是大非上出了错,陛下说不定会杀了他们满门老小!

与此同时,月火谷三人相继赶回碰面地点,数次确认身后有没有追兵尾随。

没有,军营里乱哄哄的,但确实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们三个的踪迹。

杜韧被宫雾一拽,自己还没晃明白就左拐右拐地出了军营,好几次明明是跟那守夜士兵擦肩而过,那人就跟瞎了一样看不见她。

等缓过神来,大师姐双手许愿,很是虔诚。

“拜托这皇帝慢点好,晚些结疤多多流血。”

宫雾借着师哥掌中的灵火查验针的血迹。

“扎得确实深,刚才便瞧着流了好些。”

这些毒血一放,既能通经脉畅肺腑,也能给这皇帝开些灵光,让脑子转得更快些。

她见师姐拜得虔诚,自己也跟着拜了拜。

杜韧看得好笑,噗嗤道:“你刚才把皇上的衣服都给扒了,也真是悍勇。”

宫雾小声道:“我这不是怕隔着衣服找不准位置……”

姬扬长眉一敛:“什么?”

“昂,就是,”宫雾这才想起来分寸,慌乱比划道:“仅仅是破开了后背!别的都没看见!”

“可白了,”杜韧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直又白!”

宫雾被师兄盯得更加心虚,脑子一热辩解道:“那也没师兄好看!”

杜韧一激灵:“你瞧见过你师兄的背?”

姬扬同样面露好奇,淡淡瞥了过来。

她……她不小心看到过一次师兄在蝶花湖沐浴的侧影。

宫雾伸手掩唇,把话都咽了下去。

就在去年,她去蝶花湖旁采药,误打误撞看见练功后沐浴的师兄。

玉脊窄腰,墨发如缎,还有浅浅的腰窝。

她第一次知道人的侧影也能这样好看。

杜韧本来只是逗她一句,没想到小丫头脸都红了,乐不可支。

“好了好了,是师姐嘴不饶人。”

“那咱们再冒险一次,这就快进了?”

宫雾觉得脸上发烫,不敢看师哥的眼睛,匆匆点了点头。

她年满十七,早就知道男女大防的规矩。

更何况——师兄是无情道修,她怎么敢肖想人家后背好不好看,有没有腰窝!

不许想了,忘掉忘掉!

姬扬收回眼神,眉梢漾着浅淡笑意。

“师妹夸我一句好看,我也就收下了。”

他把灵册变回玉佩模样,递到宫雾手中。

“来。”

宫雾猝不及防被他的指尖一碰,低着头轻嗯一声,更不敢看他。

“怎么了?”姬扬低声道:“还在担心帝君的事?”

宫雾默默暗想,师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她今天兴许是太阳晒得太多,在大漠里跟皇帝一样昏了脑袋。

可刚一抬头,小姑娘又望见那俊美出尘的侧颜。

心里紧跟着怦怦跳两下。

真好看。

比那皇帝好看好几倍!

灵咒一催,日月变幻,连带战事变化也不断加快,像是万般世事皆如白驹过隙。

浊血放尽之后,皇帝果真早早病愈如初,带着军马杀得几进几出,很是振奋军心。

天子尚且英武如此,士卒何以苟且在后!

这一次御驾亲征打得极为漂亮,直接把疆土都扩大许多,直接镇得西北不敢再犯,连连递出降书,以骏马黄金相求议和。

悬壶劫命,就此渡通!

画卷之外,知白观的道修们正聚在一处,聚精会神地看自家弟子是如何通关。

他们的弟子扮作宫女混入宫闱深处,白天不断熟悉深宫各处的作息往来,夜晚设法给小皇子托去夜梦,给他细细地讲了许多明世大道。

道修们看得很是满意。

这课讲得真有几分帝王之师那意思,简明扼要精心编排,好,很好!

等了许久这一劫才被完满度完,小皇子学得内容甚至远超那陈仙人教习的粗浅书册。

知白观三弟子转进第二劫里,再度谋划新身份的背景来路,一并想办法伪装着混入军营。

还没等他们按各自新身份混进军营里,场外又传来惊呼声。

“月火谷!月火谷了不得了!”

“又是他们?有完没完了!”

知白观老道修埋头看灵册里的实时动向,听见喧闹声时很是不耐。

“知道他们第一劫过得快,急什么?还要四处同人嘚瑟一遍才肯满意?”

“就不怕那几个鲁莽的急于求成,连第三劫的影子都没瞧见便被画卷扔了出来!”

“不是,师尊……”

老道修把灵册交给旁人继续看,吹胡子道:“又怎么了?”

“月火谷……”弟子咬着手都没法控制表情:“月火谷已经进第三劫了!”

偌大画卷上,月火纹章下连亮两金,第三点已经变成了绿色。

唯独只有他们这一派像是风驰电掣般就渡劫完毕,快到两盏茶都没喝完。

别说知白观,其他二十多个门派更是上下轰动。

我们自己人还卡在第一关里没想好对策呢,你们已经狂飙到第三劫去了??

怎么着你们的弟子已经成仙了不成??

除此之外,更多人也在震动于另一件事。

——月火谷是哪儿来的?南边北边?真有这么厉害吗??

如果这么厉害,怎么从前压根没听说过啊!!

当事四人佯装在看灵册,遇到过来搭话攀谈的人也强笑几声。

花听宵压着声音道:“早知道我就叮嘱他们,不要太张扬,拿个第五就行!!”

涂栩心也有点紧张:“师哥,这已经是第十几个来跟咱们搭讪的了,回头不会出事吧。”

严方疾不以为然:“都把胸膛挺起来!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这时候大宫主再说话,颇有几分风轻云淡的炫耀。

“无敌怎么了?不允许咱们的弟子出手无敌吗。”

“拿第一就拿第一,那可是我闺女,就是这么厉害。”

花听宵强灌了一杯茶,陷入沉思之中。

能把救人搞得跟杀人一样,昙华宫到底是怎么教的……

第一劫和第二劫的计策,即便是他提前透露给其他几派,人家估计也以为是在胡闹!

涂栩心在乐呵呵吃糕饼,被师哥拿胳膊戳了一下。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涂栩心实话实说:“这要是拿了前三名,奖品该怎么分。”

“万一真把第一名拿下来,咱们送雾雾坐享那福运大阵,会不会太打眼了一点?”

“你也让人省点心吧!!”

一听见福运大阵,纪开屁颠屁颠凑过来。

“寂清师尊,万一承您吉言真成了,雾雾开珍奇秘境时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我这辈子没啥出息,能见一回珍奇也值了!!”

花听宵本来还在指指点点试图让师弟稳重点,强行改了口风:“那,那也带我一个,好东西太多了我随手帮你们端着点。”

涂栩心捧着脸已经开始畅想了。

“真好啊——真好!”

幻卷之内,宫雾手捧灵册,看着面前的场景隐隐有些头疼。

“怎么又是军营!!”

“云钧帝的一辈子,那就是戎马一生,南征北战。”杜韧闲闲道:“他父皇在位时兵力太弱,丢了不少城池不说,还被另外两国压着做小,可憋屈了。”

“要不然天上神仙也不会派陈老下市临凡,助他一并山河,成就霸业啊。”

眼前第三幅图,名唤《千军度生》。

这一场战役极其惨烈,史称循水之战。

三军厮杀于中原地界要争下最紧要的一块腹地,为此都出动了十余万的兵马。

而这时候御驾亲征的皇帝,已经时年四十岁了。

他人生的四大劫,有两劫都在战场之上,是在搏命换江山。

三国各有武将,也各有骁勇善战的弓手剑客,能在这其中留个全尸都很是不易。

能在千军万马之中破敌而出,真得有几分杀神的狠本事。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站在山丘之上,遥遥能望见江河草野处的三分天下。

云国,燕国,赵国,此刻都已陆续部署于此,再过十几日战事便会一触即发。

宫雾有些沧桑:“当神仙要操心的事儿真多啊。”

“那你是没碰见求子心切的,”杜韧跟着叹气:“不对,第四劫咱们好像还要管皇上跟谁生孩子。”

碰到这么麻烦的事情,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问题。

他们得保住这皇帝的脑袋,设法让他能在三军混战里拼到最后,不被哪里来的冷箭一发射中要害。

……这确实有点难。

宫雾看着尚未开始的战场都觉得头大,转身道:“那位仙尊前辈是怎么做的?”

“跟上一劫差不多。”杜韧道:“他设法混成了亲近猛将,一路护驾了几十年,到今年算是最后一着,打赢了就功德圆满,再也不用管皇上打仗的事儿了。”

故事转到民间门,则是另外一个版本。

说是云钧帝麾下巧得医将,在大漠深处与他结为忘年之交。

那医将文能诊脉除奇毒,武能上马定乾坤,青史留名好不威风!

姬扬示意她们先在这看灵册,自己飘然而去勘察情况,把三大军营内外都熟悉了个遍。

接着这段时间门,宫雾把灵册后半篇全看完了,有些讶然。

“嚯,最后一劫居然是桃花劫,这帝君居然看上了贤臣的发妻!”

“我也想去瞧那段热闹,听说那芙蕖夫人可美了,”杜韧悄咪咪地跟她八卦,又觉得可惜:“但是咱眼前这个也太难了,搞不好就只能止步于此。”

说话功夫里,姬扬已拂袖过来,神色微凝。

宫雾察觉不对劲,上前过去迎他。

“师兄?”

“如果我没猜错,”青年低声道:“这劫欲求最稳,便是陈老的法子。”

“但欲求最速,可能就只有一个选择……”

宫雾有所察觉,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而青年的后半句话,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杀了两国帅将,取而代之。”

-3-

三国厮杀,如何能保证其中一国的元帅性命无虞?

——那只能让其他两国拼命相争,留出空隙来供他渔翁得利。

姬扬去三处军营里各自晃了一圈,确认云国的道师设防严密,也给这帝君早早设下诸多屏障。

他们为了这灵册稳定不排斥,不能让云国皇帝察觉到自己在被隐秘力量庇护扶持。

但是,其他两国就不在规则范围里了。

“从规矩来看,我们不光要让云钧帝赢了这场大战,还得让他感觉是凭自己赢的。”

宫雾啃了口野梨,指腹划过灵册的一行文字。

“咱们如果是点一把邪火把其他两军统统烧死了,云钧帝也会察觉到事情有异,画卷便可能把咱们都吐出去。”

要放水,还得有诚意的放水。

“那便只能依照你师兄的意思了。”杜韧凝神道:“我还可以悄悄在他们饮水吃食里下药,但不能下得太明显。”

不然云国士兵杀将出去,瞧见其他两国都已经被药的东倒西歪,绝对会传出什么诡异谣言。

姬扬正欲定策,一眼看见宫雾面露难色,问道:“小雾在担心什么?”

宫雾摇一摇头。

“是我多了些慈悲,不忍心杀人。”

她修得轮回道后,数生数死多次,自己渐渐也能看惯生死。

可让她救人容易,让她杀人……还是有些不忍心。

燕赵两国本是宫雾出生前几百年的存在,是史书里不轻不重的几行字。

旧朝风雨,因她多出许多血迹,她还是会犹豫。

杜韧反而很是爽快。

“那你帮我们望风,我去杀。”

宫雾怔了下:“师姐?”

“多大点事。”杜韧利落道:“你年纪小没经历过,我明白。”

姬扬原本已准备动手,听她如实以告,许久不语。

杜韧又道:“咱们连过两关,时间门比旁人充裕数倍,要不再慢慢想想,兴许有别的法子?”

她想到那几个云国道师的存在,心存侥幸道:“那么厉害的道修给帝君重重设防,说不定帝君早就能避开刀剑,安稳无恙了呢?”

宫雾愧疚道:“我不该犹豫这些。”

“还有办法。”姬扬忽然道:“你慢慢吃完这个梨子,我们不着急。”

宫雾一时怔住:“真的吗?”

姬扬给她擦净另一只野梨,放在她的手边。

“我们去织梦。”

用幻梦引诱燕赵两军拼命厮杀,各行其是。

而不是勉强她混入军营深处,一刀一刀亲手一路杀掉陌生面孔的那些人。

杜韧一听见织梦两字,露出忧虑神色。

“织梦这事……太难了,我好像帮不到你们。”

像她这样境界的弟子,能凭修为抵挡住旁人的幻梦迷惑都很是不易,不敢幻想这样高深的道术。

她翻开药囊查验半刻,不确定道:“但我可以配些助眠深睡的香粉,让你们的梦侵入更快些。”

织梦,最次也要瑶光境弟子才能达成。

但能做到,不代表能做好。

做出幻梦已是不易,还要编织出如此许多梦散布两军,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灵力。

姬扬和宫雾虽然都已步入开阳境界,但到底都流落师门外许久,没有来得及修炼更进一步的心法内功。

严格来说,杀人比织梦要简单太多。

宫雾自觉误事,已是连连道歉。

“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就按原策来吧。”

姬扬望向她,此刻才露出淡笑。

“你杀了不想杀的人,便会浑然不觉地沾染魔气,一点点一步步地被引诱去更深处。”

“我是你师兄,该有基本的分寸。”

“溯舟说得对,就这么办吧。”杜韧捧了小药炉出来:“咱们这就开始!”

姬扬寻了处僻静地方坐下,唤宫雾坐在自己身后。

“我先自行运功结印,柳风来看顾我的心神。”

“如果灵气不够……还得委屈师妹分我些许。”

“那是自然!”宫雾内疚道:“我的灵力都给你都是应该的。”

姬扬不再驳她,已开始凝神运功。

他双手结出多重法印,催动灵力循法而出,变幻成荧光般的数个梦境。

这些梦境好似蒲公英的细细绒丁,在一点点的发出光芒。

每一个梦都需要注入充沛灵念,如同片刻里写下数个真实细腻的记忆。

所有的幻梦都在把赵燕两国牵连在一起。

让一国敌将梦见自己直取另一国国君的首级,让一国士兵梦见自己一箭把敌军将帅射下战马。

在梦里书写春闺愁怨,写醉酒后如同神助,写许多的妄念与赌欲。

他本是无情人,编织这些时却好像信手拈来,早已看惯。

从晌午至黄昏,从黄昏至深夜,姬扬静静打坐了近六个时辰,宫雾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后,时刻照看着他的心神。

凡有瘴气魔雾试探着靠近,都会被她一并驱散,不容触碰半分。

她护着他的那颗清明道心,绝不肯让半点尘埃落上去。

星河乍显,光华点亮了半幕沉夜。

寂静里,姬扬身侧已有成百上千的无数幻梦,如萤火般围绕在他们身侧。

“小雾。”他轻唤了一声。

“我在。”

“委屈你借我几成灵力。”姬扬疲倦道:“还有小半,我想稳妥一些。”

无数幻梦倾洒而下,会笼罩在两军中帐大营各处。

他仅仅一眼便记得所有军部的分布位置,更是因此制作的详略得当,全都有所对应。

宫雾毫不犹豫地双手结印,而后把掌心按在他的后背上,极为慷慨的让奔腾灵海流淌而去。

自那一刹起,他们灵识相通。

如同江海相会,如同霜雪交缠。

她蓦然抬眸,灵力奔流间门被他温柔引导,然后融纳并吞更深。

经筋脉,过肺腑,度周天,环行酣畅。

最终变成一个又一个梦,环绕在他们的鬓侧发间门。

是年少恣意的幻想,是娇妻红妆的痴缠,是功名得望,是美酒醉意。

让人无心恋战,让人恍然如醉。

便是自梦里醒了,也未必再肯决心恋战。

她的灵识被席卷更深,如同被他牵引裹挟着带去更远处。

以至于不自觉间门呼吸急促,几乎要被这些幻梦一并卷走。

师兄,你真的是无情道吗?

怎么你会这么通晓这些……人间门的心欲?

“换气。”姬扬垂眸轻声道:“小雾,你呼吸乱了。”

她耳朵尖发红,强提起精神理顺呼吸。

可神念紧接着就被对方江流般的浩然灵气席卷而走。

像在漩涡里打转,像被拥抱到胸膛最深处。

明明师兄只借走了她的三分灵息,却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抱进幻梦里,脸颊也再度烫得不像话。

“师兄……”宫雾窘迫道:“你怎么,这么擅长织罗这些念头。”

她并没有看见太露骨的画面,甚至连皮肉都没瞧见什么。

可偏偏被席卷的心神不宁,无法清净。

姬扬仍垂着眼,任由萤火般的无数梦境在身侧绽开。

他轻笑一声,似在自嘲。

“心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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