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扬说出此话时,似是一无所有的状态。

他原本仅是一介无情道修，又生于月火谷这般紧巴巴过日子的地方。

单说他自己有什么能拿出来做聘礼的，恐怕不多。

宫雾先前被聘婚数次,无论是抱朴府还是虹陵胡氏,均是聘礼千车、红匣无数。

姬扬此刻骤求亲，连一镯都未备好。

可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说千倍,不管是心,是许诺,都足以让她怔怔失。

“好。”她生怕他反悔，又不肯让他委屈：可你的修为,你的一身仙……那些都……”

“我道心已满，是以后怕要重择一道。”姬扬回身望向漫漫仙阶,开口说：“你先回去。我三日后回来找你。”

“我不。”宫雾说：“你要现在登仙,要和我一起回去。”

已经有那多波折外,她不想再多等哪怕一。

她满心地等着失去他或得到他，坚决拒绝再有什突如其来的变卦故。

“哪有急着嫁人的。”师兄笑着抚起她的碎发。

“回去吧，信我一次。”

“你保证按时回来？”

“我保证。”

他的声音始终有一种让人不自主去信的蛊惑。

宫雾被姬扬的指尖一碰,人就有点犯迷糊,竟还是答应了。

她一个人回了月火谷。

众人都以为姬扬飞升登阶去了,聚在一起准备哄她开心，宫雾情迷茫，脚步微晃，更是七嘴八舌。

“小雾不难过！以后仙界你又多了个陪伴助力,将来是领了职也有人能帮扶着，是好事！”

“我们小雾就是漂亮呀，当年像个小麻雀似的，现在已经变凤凰了。”

“师妹这质不得了啊……我啥时候才能成仙,真是的，羡慕死了。”

宫雾呆了几秒，说：“师兄同我提亲了。”

涂栩心：“……？”

阚寄玄：“……？？”

严方疾：“……？？？”

“他说让我等他三，后就同我成亲，”宫雾茫说：“我本来没答应，他哄了句，我就回来了。”

阚寄玄率爆发：“哪有这草率的道理！为娘我还什都没准备！魔界那边的车马都没来得及铺红绸这孩是想作什！不说了我回去安排鬼麒麟叼彩礼过来！！”

话音未落老人家一晃身不了，留其他几位师尊满头冒烟。

“哪有这样草率的道理！”严方疾拍桌道：“要提亲也该问问我这个父亲！”

“还要问问我这个师父！”涂栩心双手抱头：“你们都是昙华宫的徒弟，咱接亲难道从昙华宫出去从昙华宫回来？！亲事要怎办啊？”

严方疾呵斥道：“我还没答应让小雾嫁他！不要胡闹！”

宫雾迟疑道：“他当时那温柔，我答应了。”

“……我本来就喜欢他。”她小声说。

严方疾与涂栩心面面相觑，都觉得恨铁不成钢。

“提条件呐！总得要求他以后三从四德不许纳妾吧！”

“有没有跟他讲以后谁洗碗谁抄经，谁扫院谁喂豹！”

“闺女你就是太在了，男人一定要压着管，而且求亲这种事怎能立刻答应，咱们要矜持一点！！”

宫雾被教育地有点心虚，本来还有些事想问问阚前辈，现在也找不着她跑去了魔界哪里，能看向位长辈道：“我想问问……师兄是无情道，他怎能和我成亲呢？”

涂栩心愣住：“这个……”

是啊，姬扬七情绝断，还在月老那请符列文斩了红线，如果要废去一身修为，将来是个废人了，他怎能和宫雾成亲？

“还有，他说要出去三，是要做什？”宫雾迟疑道：“凡间嫁娶成家，大抵是要屋舍车马之类的，难道师兄采买去了？”

答案很快出来了。

姬扬，凭本事去攒嫁妆去了。

他如今早已是半仙之体，修为大成且尚未登阶，能力早已凌驾于一众修道者。

虽他有剑仙父亲全族的资产，也有阚寄玄亲授的魔界王位，并没有把那些都放在眼里。

修道者最快赚钱的方式，是接单。

一，他接了江南白家的请求。

后者以万黄金为礼，求他踏平群魔盘踞的庄公墓，取出其祖传的血灵珠。

据说那一夜麒麟扇仿佛下了场绯色的大雪，连带着松云郡内瘴肃清，连小孩夜啼都一并止住。

二，他接了缎红坊的委托。

后者以京城十坊为礼，赠他织造扎染等生铺数十间，委托他再入幻境，救一人出来。

此事一旦有所闪失，是离魂之囚。

可姬扬做到了。

三，他接了来自皇宫的钦令。

圣下旨，让姬半仙行法事奏表，为大旱之邑求雨。

他写好敕文向苍陈情，得到恩准后又捉来蛟龙数尾，令其行云布雨。

大旱得解，黎民怮哭，万千禾苗郁郁生长，饮饱甘露。

皇帝龙颜大悦，赐良田百亩，爵位二品，封灵源候。

四，他带着千倍彩礼，回谷求亲。

月火谷早已下下都竖着耳朵听外头传来的情报，连带着小黑鸾像信鸽般一刻不停地忙着传递消息，大伙儿嗑着瓜等着看师兄师妹欢欢喜喜地成亲。

姬扬踏云归来时，宫雾候在山谷门口，亲眼他完好无缺地归来。

他难得脚步急促，一路长袖揽风，到她时几欲伸手抱住，无情道心却针刺般警告着。

于是能站得不近不远，低笑一声。

“还好你肯信我。”

宫雾眼眶红红地说：“你其不用许诺那多。”

“我要舍弃这身道行，该为你考虑。”姬扬轻声说：“从头来过，恐怕比旁人还要更慢，辛苦你以后耐心等我。”

宫雾直接扑过去抱着他，眼泪吧嗒吧嗒掉

涂栩心在后面猛咳：“还没成亲呢！矜持点！徒儿你矜持点！！”

姬扬被道心刺得百骸生疼，却宁可这样被她抱着，知道宫雾松开才轻轻笑了一声。

他牵过她的手，先拜师父，再拜谷主，最后在严方疾面前磕头，重开口，求娶宫雾为妻。

严方疾到底是舍不得嫁女儿，虽知道宫雾心，仍是问：“你怎想，小雾？”

宫雾如说：“我觉得在做梦。”

严方疾：“……”

涂栩心：“……矜持一点！！！”

宫雾确觉得在做梦。

她暗暗地喜欢他，压着心喜欢他，什都不敢说出口地喜欢他。

后突，他要求她做自己的妻。

他要和她拜堂成亲，白头偕□□赴仙路。

她就是觉得在做梦。

姬扬是看着她笑。

严方疾还是皱眉道：“你这般决定，是要废去这数十年里辛苦积攒的修为，当真想好了？”

姬扬说：“修仙无非瀚海取粟，可小雾有一个。”

“若再有旁人要来娶她，我会发疯。”

他说得太直白了。

直白到让程师尊呛着了茶，让涂栩心扶着脑袋，为个恋爱脑徒弟不住叹。

好好好，好得很。

你们造地设，我负责包红包就是了。

直到严方疾亲口答应，涂栩心也跟着答应，人在谷主那诚恳相拜，才乘着黑鸾花豹离谷。

宫雾虽还在想成亲的事情，也猜到了他要去哪。

“你要去找那棵罗汉松底下的……奇怪大编钟？”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嗯。”

既要废去全部修为，不如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他们来到印山脚下，再次到了那棵巨佛般的罗汉松，以及它镇着的大钟。

后者一瞧他们，怪不怪地道：“尔可予我周身道行否？”

姬扬说：“可。”

钟：“……？”

钟等了几百年了，压根没打算真碰哪个糊涂蛋肯自己一身修为。

“你再说一遍？？”

姬扬：“可。”

钟：“不是，小兄弟我跟你说，我身是背着诅咒的，要拿你道行就真是拿你道行，你想清楚行不行，这种事可不能胡乱答应的噢！”

姬扬：“你到底要不要了。”

“要要要！！”钟激动起来：“那你等着！”

霞光弥漫，锐器得解，有金玉相击之声铿作响。

姬扬直觉无情道心一寸寸地崩解开裂，尖锐声响好似在他灵海深处不甘地怒吼。

滚吧。姬扬无声地想着。

他要去爱她。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最重要的，是重拾回人间爱欲，去好好对待他早该爱的那个人。

霞光迷雾散去时，一个白发男□□地站在他们面前，似乎是刚才的那个钟。

姬扬板着脸用袖挡住了宫雾的眼睛。

“稍等稍等。”白发男不太熟练地自己变了身绫罗衣裳，很是满地转了一圈：“花样还算漂亮吧？”

姬扬仍是面无表情，手也不曾放下。

“领口系好。”

宫雾：“咦？”

白发男不得不老老地把衣服袖下摆全都规矩扎好，后道：“我本是极乐罗的副门主，因着沾染桃花债太多，被门主一怒之下放逐此地，还立了这离谱的条件。”

“没想到，真有人肯我全部修为，不过我本来以为会有个美娘姻缘邂逅……怎是个男的。”

姬扬对他毫无兴趣，牵着宫雾要走。

他身的仙骤消解到几乎没有的地步，宫雾无声看着，觉得心疼。

“走什啊！”白发男大声道：“我都说了！你我全身修为！我你一个大宝贝！”

姬扬道：“不感兴趣。”

“你们小口最好感点兴趣！！”白发男嚷嚷道：“合欢修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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