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太和殿，萧洛清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一群朝臣的吵闹，眼睛都没抬一下，任凭下面都快打起来了，仿佛都与她无关一样。

于晁开城门献降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看见于晁跳城殉国，也有人说在大漠的最深处看见过于晁，更有甚者说于晁或许在谋划怎么复国。

总之十六州虽已经归为大夏版图，可于晁失踪，不知生死，他毕竟是西饶的最后一位皇帝，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出现，然后打大夏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西饶皇室还有人尚存，该如何处置？未免西饶复国，是否需要赶尽杀绝？这是十六州该派何人去管辖，如何处置？

这桩桩件件都成了大家争论不休的问题。

如今大殿上吵的就这么几件事。

但西饶十六州可是不小的地方，不少人都盯着这个地方呢。

西饶虽说粮食短缺，但有不少黄金矿点，尤以珒州和衮州为最，谁要是去了这两州，便相当于掌握了大夏的矿脉，这等好事，谁不想争取一番。

萧洛清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大臣心中所想，于晁虽不知所踪，可他已将西饶国玺奉上，算是绝了西饶日后复国的可能，是以这十六州如今只需要安排朝中官员去便可。

至于西饶皇室的人……

“陛下，臣有一计，可解十六州之困。”说话的是一名女子，此时一身红色官袍，要是当初去过淮北的人自然能认出来这个人是谁，这不就是陆嫣嘛。

陆家被屠之事满朝皆知，就在大家还在唏嘘陆家惨事时，陆嫣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参加了盛平三年的春闱，可谓是一举成名，成为了大夏第一位女状元，如今在户部任职，办事认真，还从未出过差错。

朝中谁能想到淮北陆家仅存一女，竟成为了当朝的第一位女状元，是以大臣们怜惜陆嫣的身世，对她平日里也是照顾有加，可却没想到，陆嫣才华横溢，萧洛清重用之下，不过一年，就升任至户部侍郎，这势头是居高不下，一时间成了朝中的红人。

萧洛清看向陆嫣，开口道：“陆卿有何见解。”

陆嫣抬起了头，缓缓说道：“于晁乃是开城门献降，倘若我们不留余地，屠杀殆尽，只会给世人留一个不好的印象。”

“他们既然归顺了大夏，不如就给他们一个无权的世袭爵位，养在京都，以表臣服，西饶十六州的军队打散安置在大夏其他的地方，不得聚集在一块，久而久之，等这些人想要复国的心思歇下了，大夏便可得永久的安宁。”

陆嫣说的不无道理，复国依靠的便是这西饶的军队，倘若将这些军队打散分散到大夏的各个军中，最多十年，他们便会被大夏同化，不会再起不该有的心思。

可这样，就需要朝廷派监察使去往这十六州，处理这件事。

萧洛清正在思索该派什么人去的时候，陆嫣又开口了：“陛下，如今颜将军就在十六州，这两年来，颜将军在姜州一战的仁义已经传遍了，在西饶百姓中也素有威望，不如就让颜将军暂时先留在西饶，等西饶的军队重新编制完毕送往各个地方，再从朝中抽调十六州的太守前往，也不算迟。”

温相也开了口：“陛下，陆大人所言甚是，颜将军如今就在西饶境内，朝中也只有她最熟悉西饶大军的布局，倘若让颜将军出面去当这个监察使，想必是最妥当的。”

颜少疏在姜州可谓是一战成名，如今不止在西饶境内素有有威望，这等气度甚至传到了京都，就连大夏的百姓都在赞叹颜少疏心怀大义，仁厚善良，也算是得尽了民心。

萧洛清自是不会反对，当即就下旨封颜少疏为十六州监察使，让她把十六州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回京受赏。

下朝后，萧洛清本想去坤元宫，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陆嫣俯首道：“参见陛下。”

萧洛清抬了抬手，说道：“可是去坤元宫给承平上课的？”

陆嫣点了点头，回道：“正是。”

萧承平百日宴的时候，就被萧洛清封为了储君，此后便亲自教导，但她还要处理政事，有时候容易顾不过来，一年前陆嫣考取状元后，萧洛清欣赏她的才华，便让她当了萧承平的老师，教授萧承平治国之道。

萧洛清笑道：“巧了，朕正好要去坤元宫看看他书读的怎么样了，那就一起吧。”

陆嫣俯首跟在了萧洛清身后。

两人在宫内走着，萧洛清突然开口道：“承平近日来功课如何了？”

陆嫣回道：“回陛下，殿下聪慧过人，又肯刻苦努力，近日来已经能自己解读治国之策了。”

萧洛清听到后很是欣慰，萧承平很少让她操心，平日里皇嫂教导的很好，恭谦有礼，敬重长辈，她偶尔查他功课也能对答如流，刻苦上进，是个很好的储君苗子，就是这性子随了他父皇，喜欢偷偷做事不易让人察觉，还把自己搞得一团槽。

她对陆嫣说道：“你可不要顾及朕的面子夸他，朕可听说了，前日这小家伙可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陆嫣笑道：“都是小事，殿下只是好心之下，不小心办了坏事，不碍事的。”

萧承平敬重师长，自然也爱重陆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朝臣在大殿之上欺负了陆嫣，便趁此人下朝之时拦住了他，本想找他算账，结果却发现不过是误会一场，还害的陆嫣日后见到此人都要绕着走。

不为何，这个“欺负”她的人，便是平日里爱慕她的，有了些功绩，便想要萧洛清赐他与陆嫣一门婚事。

陆嫣并不同意，便当众拒了这门亲事，这才有了后面的闹剧。

陆嫣虽不在意，萧洛清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如今可算清闲了，这几日朕这御书房都快成媒人殿了，到处都是跟朕打听你喜好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考虑一下？”

陆嫣被养的很好，才华谋略，书法棋艺都会一些，萧洛清平日里闲着的时候，便会和她对弈一局解解闷，两个人也算是棋友了，萧洛清总归要比这些大臣多了解一些。

陆嫣笑道：“陛下，臣此生只愿辅佐陛下治理大夏，别无他想。”

萧洛清自是知道陆嫣为了谁，她与陆嫣一样，心中都藏着一个人，但她比陆嫣幸运，这个人她很快便能见到了。

心中想着颜少疏，萧洛清便有着无限的安宁，就连面上都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柔和。

陆嫣感受到了萧洛清的变化，便开口道：“如今西饶已经俯首，这些军队打散也不算太难，想必颜将军会很快回京都的。”

这一年下来，颜少疏每月一封信传至宫中，她经常在宫里看到萧洛清看信的样子，那眸中的思念眷恋，她可太熟悉了，自然便也知道了萧洛清的心意。

萧洛清也不打算把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便轻声道：“但愿吧。”

一路闲聊着，两人就这样走进了坤元宫。

本想这个时辰，萧承平应该在屋子里念书才对，结果还没等萧洛清走进屋子，就看到萧承平满脸灰黑的从一旁偏殿走了出来，路遇萧洛清立刻恭敬道：“见过皇姑姑。”

随后又看向陆嫣，唤道：“见过老师。”

陆嫣俯首作揖唤道：“殿下。”

萧承平这几年长得比较快，当初萧洛清觉得长得丑巴巴的小人，如今再看，简直跟萧永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她看着这个长得神似自家皇兄的小团子还是有些稀罕的，不过此时他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衣服还有些凌乱，莫不是被人欺负了？

萧洛清抬手向一旁的茯苓示意，茯苓立刻递了一个帕子上去，萧洛清接过帕子，蹲下来，在小团子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萧承平此时看到萧洛清，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心里的紧张和慌乱瞬间就流露出来，眼睛里还有些湿润，但想到陆嫣在这里，又不好意思真的哭出来，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真的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糯糯道：“皇姑姑，母后生病了，你快去看看她好不好。”

萧洛清眉头一皱，还没等她开口，陆嫣便看向一旁的小侍问道：“太医呢？”

阿福回道：“回陆大人，今日齐王妃产子，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去齐王府了。”

萧洛清这才想起来，今日齐王妃临盆，这些太医还是被她叫过去的。

萧承平此时十分无助，只能拉着萧洛清的衣袖说道：“皇姑姑，母后从今早到现在都还没醒，你快去看看她吧。”

萧洛清看着此时的萧承平，那眼中的慌张和无助，跟记忆深处的自己何其相似，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在陆嫣的注视下，她将萧承平抱了起来，也不顾萧承平此时身上脏兮兮的，抬脚走进了坤元宫，边走边安抚道：“小阿平放心，茯苓医术很好的，她会治好你母后的。”

萧承平被萧洛清抱在身上，小脸有些通红，看到陆嫣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样，把头埋进了萧洛清的肩膀。

陆嫣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直到萧洛清走到榻前，她将萧承平放了下来，看到榻上的人，眉头一皱，姜柔此时脸色有些异常的白，萧洛清示意茯苓，茯苓便立刻上前探查了一番。

不过一会儿，茯苓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起身回道：“陛下，太后这是染了风寒，再加上太后本身就患有心疾，这才昏睡不醒，奴婢去开几副药方调养一下，应该无大碍。”

萧洛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今太医院没人，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给皇嫂熬药。”

随后她蹲下身子，看着萧承平安抚道：“茯苓说皇嫂没事，只是染了风寒，她去熬药了，等皇嫂喝了药就好了。”

萧承平看着萧洛清点了点头，然后看到萧洛清身上被他弄脏的衣物，刚想要帮萧洛清擦掉，才发现自己手上也脏兮兮的，于是小团子只能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了句：“皇姑姑，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萧洛清看着小团子笑出了声：“没事，我等会儿回去换身衣物就好，你刚才是去给你母后煎药去了吗？”

萧承平眼中有些惊讶：“皇姑姑，你怎么知道的。”

萧洛清笑道：“你身上有一股药味，不难猜。”

萧承平说：“我不小心把药坛子打翻了，这才弄脏了衣物。”

萧洛清摸了摸萧承平的脑袋，安慰道：“阿平，这些事情，让阿福他们去做就好了。”

萧承平却说：“可是母妃病成这样，我只是想亲自给她煎药喝，她平日里照顾我太辛苦了，才会生病。”

萧洛清看着此时萧承平的模样就想起了萧永帆，萧永帆生前也是如此，满腔孝心对郑婉琪，却没想到，郑婉琪只把他当做一枚棋子。

萧承平不仅继承了萧永帆的模样，还继承了萧永帆仁厚的性格，有时候她都会觉得，这是不是皇兄在用另一种方式陪在她们身边。

萧洛清看着萧承平说道：“阿平，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有能力的时候，自然可以保护好你的母后。”

萧承平问道：“真的吗？”

萧洛清点了点头，说道：“真的，你是大夏的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只要你跟着陆大人好好念书，长大后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就能保护好你的母后。”

萧承平看着萧洛清认真的眼神，毫不怀疑，这是他皇姑姑，是他的亲人，他相信她不会骗他。

萧承平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心中便有了信念，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萧洛清说的这句话，才知道，这是萧洛清对他的期望，期望他成为像他父皇一样的人，仁厚爱民，谋略深远，只有这样才能护好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