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筝叹了口气。

因为辛筝的年纪以及盗趾的政治素养还不如后者，还有辛筝与盗趾军半盟友半效忠的关系，俩人都是在一间大书房办公，盗趾的书案大一些，辛筝的书案小一些，但小书案上堆着的公文比大书案更高，且一摞批完马上有新的搬上来。

距离本身就不远，盗趾做为武者，五感又敏锐，自然听到了辛筝的叹气，今天第三次叹气，盗趾不由问：“发生什么事了？”没看到什么特大情况啊，都是很平常的公文。

哪怕是无名出征旁边的一个方国，战事也进行得很顺利。

辛筝看着盗趾。

盗趾：“....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别这么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才十一岁。”比我小近三十岁，别整得跟老父老母似的。

辛筝：“....我们要倒霉了，不，是我要倒霉了。”

盗趾茫然。“我看这些公文，没什么问题啊。”

“问题很大，涌来的人口越来越多。”辛筝吐了一口气。

“你不是让无名去攻打周围的小国了扩张土地，必定容纳得下涌入的人口。”盗趾道。

辛筝忍不住露出死鱼眼。“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口涌向我们这里？”

“因为你在这。”盗趾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回答。

辛筝回以白眼。“因为战乱因为天灾，因为天幕说人族人口从峰值的四万万跌到两万万，因为求活。”

“四万万跌到两万万是什么概念？只从字面上都是五成的死亡率。而考虑到人族的生育能力，一对活下来的男女绝不会只生一两个孩子，如今的人们，个体活到未来的实际概率只会更低，能有一成都是好命。”

盗趾想了想，忽问：“以前的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吗？”

“短时间大量死这么多人，没有。”她隐约怀疑，天幕说的人口从四万万跌到两万万，赤帝功不可没，但这种怀疑无法说出口，因而辛筝道：“过去是诸国隔三差五的打一场，细水长流的死人，对人的感官冲击性很弱。”

那为什么天幕里的历史那么离奇？

想想这几年的混乱与疯狂死人，盗趾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很快压制了下去。

不论眼前的稚童究竟有着怎样的本性，她都没选择走上朱厌君的道路，这就够了。

盗趾问：“你是担心辜负了那些相信跟着你能活下去的人信任？”

辛筝想了想，摇头。“依天幕所言，我能赢到最后不是靠道德，而是靠比烂，即便我做不到那么好，人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为何那般紧绷？”盗趾不解。

辛筝回答：“天幕所言的赤帝是我，但我知道了这么多，怎能输给自己？”

盗趾汗颜：“...你这好胜心是不是有点离谱？”见过跟所有人较劲的，唯独没见过跟自己较劲的。

“我不想输。”辛筝坚定道，哪怕是输给自己。

盗趾对此的反应是在退衙时间时将小屁孩拎起来扔到街上。

“今天街上有蹋鞠赛，你去看看，散散心，放松一下，一直这么逼下去，你也不怕将自己逼得英年早逝。公务还有我呢，出不了大事。”

把人扔街上后盗趾还不忘跟官寺的门口的守卫交代明天上衙时间前不准放辛筝进门。

辛筝打量了一番盗趾肌肉发达的胳膊腿，老老实实的离开。

上了街，却实在不知有什么能看的。

汜阳并不萧条，人潮如织，摩肩擦踵，大街小巷到处随处可见售卖吃食、浆水乃至饰物的摊贩。

这两年涌入的人口数量惊人，愣是将原本荒野的汜阳盘活了，当然，如此多的人口涌入，安置他们不让他们搞出事来的工作量也很惊人，盗趾的头发都肉眼可见的薄了一层。

更可悲的是，帝国全境的底层起义越来越频繁，贫富差距最离谱的冀州尤为热汤，如同一鼎沃油。

前世被动的被蒲阪攻打的太昊琰这一世变得积极主动，大有趁此机会吞并冀州的想法，而冀州与献愍王这边，太昊琰都变主动了，哪怕时机不成熟，他们也不得不接着，希望藉此转移矛盾。

各方因素交织，双王之战提前上演，当然，因为频繁的底层起义，这一次的双王之战没前世那么激烈，只有冀州诸国的联军加入。

但这一次冀州的氓庶们并未老老实实让上层消灭矛盾载体，天幕上都说了双王之战打到最后，冀州人口锐减，于是纷纷跑路，目标盗趾军。

辛筝对此唯有吐血，并深深佩服冀州人们的求生欲。

冀州的男女人口比例是诸州中最离谱的，辛筝虽然打算吞并冀州，却不打算接受这一沉疴。

男多女少，治安必成问题，盗趾军不似赤帝那般有几十年的积累，又干掉了本地贵族与豪强，胥吏人手严重不足，放任大量男性入境，哦豁，内部崩溃只在旦夕。

因此，想进盗趾军的地盘，可以，但必须平衡性别比。

一名成年女子可带一名成年男子或两名男童入境，一名女童可带两名成年男子或三名男童入境——辛筝最开始的意思是规定一名女性带一名男性，如此性别比平衡，治安压力也大减，大家都轻松，无名对此拊掌赞同，但被盗趾、青婧与望舒联手拦下。

二位祖宗，你俩不是出身冀州，对冀州不了解。

冀州各地男女比例少则三比一，多则十比一，若一男一女方可入境，这意味着大部分人都无法入境，这些求生无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

辛筝很想说可以把那些人杀了，但理智还在，清楚自己如今的特殊来自于赤帝的治世，世人从天幕里知道赤帝残暴与真的体验到赤帝的残暴是两回事。

最终妥协，进行了修改，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人被生路拒绝，但数量下降了，不论是控制还是人道毁灭，难度都会暴跌。

这会看着街道上的繁华，辛筝满脑子都是书房里比自己身高还高的公文。

这些家伙的轻松愉快全都建立在自己的血汗上啊。

本来就因为可以预见的难民潮而不爽的心情更不爽了。

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也心情不爽，看什么都没意思，走了一段路便觉无聊透顶。

思考须臾，觉得像个游魂傻子一般在这走也没什么意思，辛筝往城中举办比赛的蹋鞠场去。

蹋鞠场一片人山人海。

辛筝颇为讶异。

蹋鞠可是个体力活，而要有体力，平时能填饱肚子很重要，也因此很长时间都是贵族游戏，但汜阳这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