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样？”

青婧每日期待的询问无名。

坐在高耸入云，完美诠释何谓不科学的寻木树下，无名的回答没有任何变化。“我感觉它很亲切。”

“废话，那是你真正的身体，你感觉不亲切就怪了，我问的是有没有别的。”

无名思考须臾。“我感觉它很想死，早死早解脱。”

“你做噩梦了？”青婧有点怀疑无名是不是海船坐太久坐出毛病了。

修从百丈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她没毛病，寻变成神话生物是我强迫的，她在努力杀我却怎么杀不掉我后便开始厌世。”

无名一言难尽的看着修，深刻理解为何寻只要出现第一件事就是给修两刀。

修眼神复杂的看着寻木。“只要你回到这躯体里，你就会成为神话生物。”

无名：“然后我就不存在了，只剩下祂。”

“人总会死的。”

无名不以为然。“人终有一日，也没见谁因为迟早会死就去跳崖。”

修看着无名，目光有一瞬的恍惚，倏然，少年笑道：“求生欲真强。”

无名道：“虽然我不认为我与祂是一个人，但表人格既然是里人格的衍生，我想，祂曾经也是我这样的人。”

少年颔首。“是的，耀眼夺目，充满对生命的热爱。”

无名看向寻死的寻木。“祂如今只求死亡。”

修叹息道：“是我将祂变成了这副模样。

青婧奇道：“这算不要接近爱情，会令人不幸吗？”

修哭笑不得。“爱情并不会令人不幸，令人不幸的是人自身的性格，就算是恋爱脑，一个三观成熟情绪稳定的恋爱脑顶天被骗钱骗身，三观不成熟情绪不稳定的恋爱脑才会万劫不复。”

“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她垂暮时已放弃杀你报仇，准备安安静静等待生命终结，是你用神血赋予了她永生，让本该因为衰老而死去的人不老不死。若她不是你所爱，你会给予她那滴神血？”

修想了想，回答：“不会，我虽然收集神血，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给，都是用来制造悲剧的。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在她苍老垂死前，我从未想过将祂变成神话生物，成为神话生物便要接受神的诅咒。但看着她将死时，我意识到我将永远失去祂....当我反应过来时，悲剧已成。这大抵是现世报，我用神血铸就无数悲剧，到最后，我的爱情也因神血永远凝固为悲剧。”

无名吐槽道：“但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修反问。“我的本能做出了我最想要的抉择，有什么后悔的理由？”

无名感觉了下自己身体里的寻，没暴躁，只有麻木。

“啧，虽然不是恋爱脑，但比恋爱脑还惨。”青婧腹诽。

不想理会这俩没人性的家伙，无名起身。“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找龙伯人一起打猎联络感情了。”

青婧摆手：“今天的观察结束，你去吧。”

无名立刻拿着弓箭跑走。

青婧继续看着寻木。

修道：“别做不该做的事。”

青婧看向修。“你不希望她恢复？”

修道：“她不想活，现在这样她还能活着。”

“想活的是表人格。”

“表人格是里人格的衍生，你不会以为两者一点联系都没有吧？”修道。“她想死，只是因为不想如此活着。”

“那也就是说，她会一直求死。”

修：“....未来会改变的。”

大角鹿颓然倒地。

“彩！”

一众龙伯人不由喝彩。

无名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感叹，辛筝不会放过这些龙伯的。

做为草原与森林居民，龙伯人的弓马是出色的，但也没人能不论射什么都百发百中，无名百发百中的箭术无疑令其得到了龙伯人的簇拥，再加上无名与寻木肉眼可见的联系——寻木在无名到来时很活跃很欣喜，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综合因素下，来到拘缨不足一个月，无名便完全被龙伯族的年轻人接纳，一起吃饭，一起狩猎。

一起饮食起居，无名很容易摸清了龙伯社会的运行与生产。

北荒草原的承载能力不如南方的肥沃平原，因此龙伯游牧而居，春季在一座草场，夏季在一座草场，冬季在一座草场。

若只是如此还不算特殊，因为人族的牧场也是这么干的。

龙伯的特殊在于对绿肥的应用。

龙伯人自己培育的龙伯草是一种优质绿肥，尽管本身只在各处草场活动，但龙伯人将龙伯草的种子播撒到了北荒的每个角落。

龙伯草会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破土碎石，枯萎后的草叶也会腐朽肥沃土地，增加土壤厚度，或者被植食动物食用，而植食动物活动的排泄物又会增加土壤厚度，年复一年的积累下，北荒的草场面积越来越广。

无名帮望舒挖过龙伯草——从踏入北荒起，每到一地望舒都会挖几株当地的龙伯草研究一二——地下的根系普遍超过四五尺深，越是干旱少雨的地方，龙伯草根系越深。

根据望舒的研究，龙伯草是一种造土能力很强的牧草，并且动物很喜欢吃。

北荒的猛兽比人还多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因素，龙伯人播散得到处都是的龙伯草以及来自不释海暖流与来自北溟洋的水汽结合，养活了更多植食动物，植食动物又养活了更多掠食动物。

但若只是游牧狩猎，也养不活千万龙伯。

龙伯人狩猎时会很注意时节、猎物种类与数量，什么季节猎什么动物，只能猎多少数量，猎一定数量的掠食动物后要猎对应的植食队伍，反之亦然，规矩又多又细，获取最多肉食的同时又维持草原上脆弱的生态平衡。

同时龙伯人还种地。

北荒土壤贫瘠，不适合种地，但龙伯通过休耕来解决问题，一块草场种过一茬粮食后，此后三年都不能再种粮食，只能放牧。

同龙伯的这种休耕一比，青帝当年的农耕都算出色，青帝顶天也就让人种一年休耕一年。

而且人族种的粮食以黍、粟为主——小麦产量虽然比黍粟高，但需要的灌溉条件比粟黍高，需要更多水利设施配合——龙伯种的粮食以菽和球葱为主，接近南方的地方才会种植一些黍粟麦。

拘缨幸运一些，有寻木创造出的拘缨谷生态。

神话生物会影响环境，而一个神话生物自杀所散逸的力量，反正拘缨河谷这片比断云雪山以南的平原还适合植物生长，不论是野草树木还是粮食作物都生长极快。

这种对环境的极致利用率，硬生生在这贫瘠之地养活了千万龙伯，如同奇迹。

这样的生产模式，辛筝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不可能不感兴趣，不论是人还是土地都会有兴趣。

傍晚时，满载而归的队伍的自街道上打马而过，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高车上载着的数十只角鹿并狼、豹、猞猁等掠食动物。

视力好点，站在拘缨学宫高处建筑的窗口都能看到街道上那些人脸上的意气风发。

“望舒子在看什么？”

拘缨王欣赏的看着窗前的望舒，人长得赏心悦目，能令人多干两碗饭，脑子还好，不到一个月便折服了王城的学者们，不论什么领域都能与人侃侃而谈，且言之有物。

人族真是幸运呀，有这样的全才。

“狩猎满载而归在拘缨很受追捧。”望舒道。“拘缨也要到承载极限了吗？”

拘缨王目光中对美貌的欣赏瞬间冷却，回归冰冷的理智。

望舒道：“寻木改造的拘缨河谷带来更多资源，对草原环境的极致利用率，累积起来的资源并不少，若是人族，怎么也能养活三五千万人口。但龙伯与人族不同，龙伯的食量两倍，不，实际上应该更高，人族不会以乳当水喝，而你们以乳做水喝，牛羊乳是可充饥的食物，因此你们每日维持生命需要消耗的能量远高于人族。”

两心四肺，一个正常胃加一个肌胃，强悍的生理构造也带来更大的消耗。

问她怎么知道龙伯的生理构造？

青婧说的。

青婧怎么知道的就不需要解释了。

“河谷种植的谷物已经不能满足你们的需求了。”望舒问拘缨王。“你们没想过南下吗？”

“你是说翻越断云雪山？”身材高大的龙伯女子挑眉。“那我还不如去玄洲。”

“要从北荒去南方也不止断云雪山这条路。”

拘缨王颌首。“所以我支持雪国与貊国南下，他们南下了，留下的土地草场便是拘缨的。”

长生种的团结意识，不，不一定是团结意识，也可能是长生种的繁衍能力太虐，自相残杀很容易自灭全族，因此长生种的文明本能的排斥与同族发生大规模械斗，师姐的理论还挺对的。

望舒心中思索着。

“不是所有的迁徙都是通过战争途径，从远古至今，龙伯不一直在小规模南迁吗？宛州与兖州生活着少量的龙伯，许多人族也有龙伯的血脉。”

虽然后者可能有等于没有，人族的血脉比大杂烩还杂，天知道龙伯占比多少。

“迁徙也有和平的方式。”望舒道。“当然，这种迁徙远不如自主迁徙更有主动权，但它不用那么辛苦，最重要的是，和平迁徙不需要面对与当地智慧生物的战争。战争这种东西，打赢了要死很多人，打输了死人更多，甚至全军覆没，远不如和平迁徙安全。”

拘缨王道：“我不会阻止族人接受你们的雇佣。”

望舒眨了眨眼，控制住自己继续说服的冲动。

同意小部分龙伯人跟着她们走，将鸡蛋多放几个篮子已是拘缨王的极限，要求更多只会适得其反。

一方面做为王，拘缨王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文明，辛筝愿意接纳龙伯，但也要求龙伯学习人族的语言文字；另一方面拘缨王与辛筝是真不熟，能用一小部分族人试错都是靠天幕，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