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

密报轻轻飘飘，砸在侯君集的脸上，他却感觉像是天倾一般。

李世民说的话更是让他面色苍白，觉得如同世界末日。

削去爵位，罢免官职。

这就相当于一夜之间把他从高高在上的官员，打落凡尘成为百姓。

侯君集跪在那里，双目都失去了焦距。

砰——

砰——

砰——

脑袋磕在地面之上，御书房里的地砖可都是上好的青玉，他的额头飞快的红肿起来，侯君集也是声音凄厉的喊道；“殿下恕罪啊，末将知错了。”

“末将知错了。”

李世民看向侯君集的眼神有些厌恶，开口说道：“暗中跟踪陛下，若不是看你还未造成什么后果，且追随我多年，此刻你已然被流放千里。”

“削爵罢官，已经是本宫法外开恩了。”

“来人，拖出去！”

李世民一声令下，御书房外，金吾卫走上前来，将侯君集架起直接的抬了出去。

长孙无忌才把地上的密报捡了起来说道：“殿下，这件事依微臣看就交由程将军去办吧。”

“他性格豪放，处理此事反而能不拖泥带水。”

“把殿下您的意思传达清楚。”

李世民点了点头，只感觉有些心累，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就按你说的做，不过宫内不能随意踏入。”

“着金吾卫和内侍监配合行事，查清，肃清，决不轻饶。”

“任何人求情，本宫都希望不要传到我这里来。”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微臣明白。”

李世民没有再说话，示意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他们退下。

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面，用锦帕擦了擦手心上冒出的汗，那封密报记录之详细，让他觉得心神俱惊。

可更让他觉得惊惧的是，这密报是由萧瑀送来的。

那么是萧瑀知道了此事，但却引而不发。

如果他今日没有宣侯君集来的话，那么这封密报是否已经送往李渊那里了呢？

侯君集一直就在他麾下做事，深受他的重用，这件事他和长孙无忌他们都知道，是侯君集私自行事。

但对于朝臣们来说，谁又相信呢？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奏折，心里也是生出一些庆幸，好在此事处理的干净利落，即便是被李渊知晓。

恐怕也不会降罪与他。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李世民也明白了，身为帝者，欺上瞒下之辈何等之多。

那么之前李渊偏爱李建成，传入他耳朵里的种种谣言，是否也是手下人揣测李渊的心思，私自做主的呢？

李世民想到这里，心里的疙瘩也解开了很多，命令内侍监进来收拾一下桌面，他也是走出了御书房，双手负于身后，就像是李渊平日里俯瞰天下一般，遥遥祝愿：“父皇，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儿臣与您的帝王之道，还相差太多啊。”

陇西郡！

李渊依旧坐在小院之中，这并非陇西郡没有什么更加华贵，豪奢的府邸。

而是他在皇宫里住的久了，觉得这小院还别有一番滋味。

他甚至想回到长安以后，是不是要在长安城外搞一个农家乐，让一众朝臣没事去玩一玩，也带动一下消费。

陇西李家查封的几十万两白银，着实是让李渊明白了一个道理。

大唐发展太慢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在多年的战乱之中，把银钱看的太重。

甚至许多百姓家中，还有前朝，甚至前前朝留下的铜钱。

当然李渊也明白，这种事并非一日之功，只是暂且将其放在了心上，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将其提出来。

李渊的面前放着一块木板，保养多年，看着油光锃亮，如同琥珀一般。

这也是陇西李家的珍藏。

若不是林公公亲自给他送来，连李渊都被蒙在鼓里。

书圣王羲之的亲笔，上面写着祭祀的祝词，已经被雕刻下来，但依旧是浓浓的墨迹。

入木三分！

李渊用手轻抚，仿佛是看到了书圣年轻之时的意气风发，他也是明白了这入木三分原来不止是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

李渊临摹了一番，然后看着林公公说道：“将此物好好珍藏，书圣亲笔，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只可惜兰亭集序未曾得见真迹。”

李渊感叹了一番，林公公也是将这木板收好，且恭敬的说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想必得见这兰亭集序只是时间问题。”

“老奴也会尽心为陛下您寻找。”

李渊倒也没有在意什么，这书圣王羲之的亲笔，能得到只是意外之喜，他眼下需要处理的是五姓七望。

他看着林公公说道：“让关羽来书房见我。”

林公公悄然离开。

李渊则是走到了书房之中，十分简陋，书架之上也只有寥寥几本书当做摆设，跟御书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渊才刚刚站定。

关羽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末将，拜见陛下。”

李渊伸手，把眼前的地图展开说道：“朕故意在陇西郡停留一天一夜，这些时间足够那些信使日夜狂奔，将陇西郡的事情传回去了。”

“这一次，对付的不会再是一个家族。”

“朕也想看看，他们六家会如何应对。”

关羽身为将军，对于战事早就做到心中有数，他指着地图之上的几个家族所在的封地，开口说道：“陛下，这六家之中，赵郡李氏恐怕是最为着急之人。”

“李珣风跟李旭勾连突厥，叛国之罪坐实，一旦得到消息，恐怕会一道路走到黑，然后作为牵头人，联系其余几家，以相抗陛下。”

“甚至还会派出死士前往突厥，告知颉利可汗，以求里应外合，让援兵无法来援，那么以陇西李家的势力来看。”

“五姓七望之中，即便是在弱，应该也是有四千人马，若干死士。”

“这样以来，六家破釜沉舟，将封地之民驱使，甚至会达到近三万兵马。”

“如今末将麾下仅有三百神枪骑作为主力，俘虏五千私兵，今日末将剔除近百人，如今兵力共四千五百人。”

“若是正面对抗，恐会损失严重。”

关羽对于李渊是属于绝对的忠诚，哪怕是奉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对于战局的分析，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藏。

李渊目光落在地图之上，扫过六家之地，看着关羽说道：“以你的经验来看，这六家之人会选在何处，与朕决战。”

“或许可有操作之处。”

关羽目光凝重，以他来看，这一战若是能入昨夜一般，暗中偷袭。

或许在消息传入他们家族之中的时候。

又有两到三个世家被灭。

届时哪怕他们联合在一起，也不过一万余人罢了。

一倍兵力，且没有懂得指挥的将军。

关羽自认为胜算十足。

可现在李渊却是摆明了将消息放出去，当五姓七望做足了准备，再开战，虽然他并不害怕，但是他担心李渊会因此受伤。

关羽一边思索，一边看着眼前地图。

这是李渊在御书房悬挂着的那副地图的临摹版，宫中的丹青妙手何其之多，萧瑀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萧瑀亲自描摹的，且将大唐地图扩大了数倍，当做军用之图。

关羽凝神思索，最终手指落在一处地方，开口说道：“陛下，此处名为猛虎关，乃是我等行军必经之路。”

“地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前窄后粗，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乃是天险。”

“一旦大兵进入，只能前进，若是撤退，恐怕会军阵大乱，甚至会拥堵在关隘之处，自寻死路。”

“而且敌军在前往可以讲大军拉开，可攻可守，优势十足。”

李渊目光落在那猛虎关之上，眼神像是透过地图，看穿重重虚无。

将那猛虎关的地形完全烙印在脑海之中。

仿佛已经是看到了两军交阵，在那猛虎关之中，重重杀戮，但是他却无所顾忌，因为他自由扭转乾坤之物。

若是在别处，倒也是罢了。

这猛虎关，可是没有比这里再适合的地方了。

关羽看着李渊沉默不语，以为李渊是为此着急，他开口说道：“陛下，这猛虎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我等连夜行军。”

“可以在敌人纠结大军围聚之前，冲出此处。”

“还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您若是下军令，末将立刻可以整肃军队，夜中急行军。”

李渊打量着关羽的神色，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朕且问你，这六家之人，整肃三万大军。”

“需要几日功夫才能进入这猛虎关？”

关羽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李渊的意思，不过这不妨碍他回答李渊的问题，开口说道：“陛下，这赵郡李家距离最近，两日可达。”

“但荥阳郑家，太原王家却是需要五日疾行，方可抵达。”

“而我等若是向此处去，只需三日，到时候哪怕有赵郡李家抵御，也断然没有反抗之力，末将可下军令状。”

李渊没有说话。

他知道，大军疾行和一人一骑传递消息，这速度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传递捷报的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但大军挺近，是十分麻烦的，所需要的时间自然是多了一些。

关羽恭敬的站在那里，看着李渊，等待李渊下令。

那么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大军出城。

可是——

关羽等了许久。

李渊才慢慢悠悠的开口说了一句：“既然荥阳郑家，太原王家需要五日疾行，那么朕也要给他们一天时间修正。”

“传朕之令，三日之后再行军，朕将会亲赴猛虎关！”

关羽满眼的不可思议，他看着李渊，咬了咬牙，单膝跪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等敌人落位，即便是末将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以身反险。”

李渊看着关羽，他明白这位孤胆忠臣，是真心的担心他会因此受到伤害，他走上前去，亲自将关羽扶起，淡然说道：“第一批一百二十七架诸葛连弩昨日已经送来。”

“三日之后，还有一百架，朕问你如今可还觉得毫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