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跪在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李一飞的死讯禀报给李公序的，只是跪在那里看着李公序跑出去的背影。

最终，他手撑着地，赶紧跟了过去。

管家只感觉他自己父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表现的那么伤心。

整个府邸上下，如临大敌。

所有的家丁侍卫全部都是抽刀出鞘。

李公序踉跄着脚步朝着李一飞的房间里走去，他没有询问管家具体的情况，因为他清楚，就算是给管家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他。

但没有询问，终究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宁愿管家胆大包天，骗一骗他。

李一飞的房间外面，家丁，婢女，以及李一飞的妻子，妾室全部都是泪眼婆娑的跪在那里。

李公序的双目都有些失神，一步一步的朝里面走去，鼻子里闻到了血腥味。

他就看到李一飞的尸体被人拖下了床，脖颈上的伤口乃是一刀致命，鲜血流了一地，仿若是血谭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李一飞的母亲，晕倒在那里，不知死活。

李公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李一飞的尸体，上等的靴子踏在血泊里面，双手将李一飞抱了起来。

只可惜往日里趾高气昂的这个纨绔子弟。

如今只能耷拉着脑袋，裸露着伤口，就像是无数惨死在他手中的冤魂，在发出无尽的嘶吼之声。

没有人敢上前说话，直到李公序把李一飞的尸体放在床上，拿来被子盖好。

才踏着血泊朝前走去。

靴子沾染着鲜血，鲜血四溅，李公序就坐在李一飞的房间里面，看着房门之外跪着的一干人等。

人分三六九等，贱民也是民，难民也受唐律保护。

可奴婢那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只是货物，属于私有财产，别说的如今在他们的保护下，李一飞惨死。

就是未经允许，私自上街，那都是重罪。

管家跪在那里叩着头说道：“老爷，老奴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小郎君，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管家几乎是看着李一飞长大，跟随李公序多年。

他知道李公序的脾气，主动认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狡辩，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公序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他才刚刚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家主之路的坦途，正准备一展雄图，眼下迎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公序声音沙哑着，带着一丝阴沉的杀机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好好的说说，说不清楚。”

“你们就为一飞陪葬吧，免得他路上寂寞。”

李公序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一丝压抑。

院落里跪着的家丁，妻妾，婢女都是吓的浑身发抖。

管家双手撑着地，努力地抬起脑袋开口说道：“老爷，是刺客，那人下手干净利落，功夫了得。”

“等我看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不过周围的侍卫，家丁应该有人注意到了。”

管家飞快的解释着。

李公序没有开口，目光扫过众人。

侍卫也是跪在地上，爬上前来说道：“老爷，我等是真的没有发现啊，您让我们在这里守着。”

“我们怎么敢放松。”

“可是那刺客是从小郎君房间的窗户翻越进去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等我们听到声音进去的时候，小郎君已经遇害了。”

“老爷，真的不能怪我们啊，那是个高手，至少，身上的杀气很重，动手也果断，根本不是我们能比的，就像是李将军那样的人一样。”

侍卫跪在那里也是病急乱投医，他根本描述不出来刺客的模样。

但第一印象却感觉像是军中的人。

赵郡李氏能被称为李将军的人，也就是李长东一个人罢了。

侍卫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什么后果。

可他的话，却让李公序沉默了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就像是脊背上突然压了千斤的重物一般，努力的站了起来。

管家和侍卫跪在地上，连忙的爬开。

李公序站在小院的正中间，开口说道；“管家，你带着他们去查清此事，差人请神捕过来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不要让人乱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你们最好都给我好好动脑子想一想，到底看见了什么，否则会七日之后，你们就都跟着一飞走吧。”

“免得让我看着你们，触景生情。”

李公序话音落下，双手负于身后，缓步离开，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几岁，而这些人的性命在他看来。

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连李一飞的一根头发都不如。

李公序离开，管家立刻的爬了起来，他看着整个院子里的人，刚才的怯懦全然消失不见，恶狠狠地看着众人说道：“都给我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

“小郎君的死，你们都拖不了干系。”

“我劝你们最好都想清楚，怎么才能给小郎君报仇，留的性命，如果真的想逃的话，你们尽管逃走试试。”

“都给我站起来，你们几个人把夫人扶出来，你去请神捕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剩下的人都跟我走，事情的关键还是今天在东望楼的那几个家伙。”

“一个异族之女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倒想看看她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为了自己的生命，总是能爆发出一些潜力。

尤其是管家，他还不想死。

宰相门前七品官，赵郡李家在赵郡就是土皇帝，他身为李公序的心腹，自然是知道李珣风已经死了，所以如果李公序能当上家主的话。

那么，他就是李公序绝对的亲信，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恐怕日后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管家气势汹汹的带人离开，直奔东望楼而去。

至于宵禁？

那只是制约普通平民百姓的罢了。

府邸之外的一个阴影处，林公公站在哪里，借着月光看着管家他们的行动，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他身边的锦衣卫虽然比林公公高了足足一头，此刻却是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后。

而他腰间佩戴的长刀，即便已经擦拭干净，还是带着丝丝未曾消散的血腥气。

锦衣卫林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干爹，我们没有陛下的命令，将那李一飞杀了，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吧。”

“别坏了陛下的计划。”

林公公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林锋身上，

林锋嘴唇一抖，他的父亲是林公公的结拜大哥，都姓林，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李渊特许林公公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以后，便恩准他可以传后。

林锋便是林公公大哥准备过继给他的，林公公却未曾应允，依旧让林锋叫他干爹，至于林公公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林公公一边走着一边开口说道：“李一飞迟早都是要死的，却暗害过月璃小娘子的亲眷，他死了，能省了很多麻烦。”

“也无须让陛下在月璃小娘子的事情上，分心。”

“明白了吗？”

林锋听着眼睛亮了亮，有些好奇的说道：“干爹，陛下之前不是表现的未曾对月璃小娘子，有什么特别吗？”

“怎么，月璃小娘子，或许能成为贵妃娘娘？”

林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搭着话。

林公公却是停下了脚步。

目光清冷的看着他，林锋只感觉天上撒落的月光都变成了刀子，让他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掌嘴。”

林锋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还是抬起了手掌。

啪——

啪——

啪——

一个接着一个的巴掌抽在脸上，在夜里显得尤为清晰，林公公也能看到林锋的脸立刻的红润起来。

林公公这才开口说道：“锋儿，干爹教你一个道理。”

林锋的嘴角渗出鲜血，认真的听着林公公的话。

林公公才接着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锋儿，你要记住，我们的权力是陛下赋予，我们的生命是陛下恩赐。”

“我们的职责是为陛下效命。”

“我们的一切需以陛下利益为前提。”

“圣上之事，无论大小都不是你可以擅自议论的，祸从口出的事，我这些年见过了无数，我不希望你有一天会死在我的面前。”

“月璃小娘子无论陛下待她如何，那都是陛下身边的女人，帝王家事，妄议者死！”

林锋听着林公公的话，满头冷汗的跪在了林公公的面前，心里无比敬服的说道：“干爹，锋儿谢谢干爹教诲。”

林公公默默点头，伸手将其扶了起来说道：“陛下乃圣明之君，连我这等阉人都能视之如常，平等对之。”

“你只需要忠心辅佐陛下，少说多做，终有一日，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或许会是你的。”

林锋站在哪里郑重的点头说道：“干爹是陛下心腹，谁人不知，或许也可随陛下一起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林公公微微一笑，抬起脚步，看着天上明月，慢慢悠悠的说道：“古之圣人曾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无国士之才，那便只能以命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