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面观山宝镜已经被燃烧殆尽，但赤金色烈焰仍然在半空中燃烧，许久也不消散。

玉皇殿前的一众白云观与天师府道士们，看着那一束无凭无依，燃烧在空气之中的赤金火树，皆是觉得如在梦中。

玉皇殿前一共有接近上百号人，此刻竟然没有一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

陈初九耸肩摇头，将手中烟枪向着那一束火树一迎，那一束赤金烈焰便在空中划出一条灿烈火路，如一条微型火龙划过夜空，迅疾地钻入了陈初九烟斗之内。

只见黄铜烟枪的表面亮起一道耀眼红光，随即红光收歇，那束烧尽了宝镜的赤金烈焰也消融于无形。

丘楼观看着陈初九的双眼瞪大到了极致，瞳仁不断收缩，而眼白之内却布满血丝，嘴巴如菜市场里被从水池里捞出来摆在案板上的一条鱼嘴开开合合，甚至连他体内早已成为本能无需维持的黄庭心法，此刻也因他心湖之上的惊涛骇浪而陷入紊乱之中。

修道百年，心如止水对他来说早已变成无需多言的常态，但在刚刚的那一刻，他的“观心”神通竟然也动摇了。

那面宝镜，由长春子亲手打制的绝世法宝，白云观传承上千年的镇观至宝，在时光长河的漫长岁月浪花里，从未有过丢失损坏。

白云观的敌人，那些凶神恶煞的妖物就算是想要在宝镜神光之下苟且偷生都绝非易事，更别提对宝镜本身产生任何威胁。

但此刻，宝镜竟然就无缘无故的坠入烈焰，被烧得无影无踪？

品级越高的法宝，本身就越是坚不可摧，观山这等的法宝，几乎可以说是永恒不灭，道界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哪怕有一天白云观不复存在，甚至道会不复存在，这面宝镜还是会留存于世。

宝镜竟然毁于人手？！

丘楼观的身体竟然开始微微颤抖，他不断地在心中暗暗念诵清心法诀来压制心湖上的狂风骤雨，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导致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反噬经脉窍穴的可怕后果。

但在他闭起眼睛的一刻，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已然成为了白云观千年历史上的污点与罪人，哪怕道会不追究责任，自己也难辞其咎。

反而是站在丘楼观身后的张永原没表现出如何惊讶，他本来也没觉得那陈初九是妖物化身，再加上昨夜龙虎山上的惊雷地火远比现在的场景更可怕。

只是他也没想到，竟然观山宝镜在他手下也只能落得一个顷刻间灰飞烟灭的下场，他作为正一派的执牛耳者，也清楚这件全真法宝的厉害，那么如此看来，在昨天夜里眼前这人拍在自己肩头的那一掌，到还算是手下留了情面。

在老天师脑海内盘旋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

他到底是谁？？？

张弗为站在陈初九身后，他到不觉得如何惊讶，毕竟九哥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本来也不觉得长春真人就是他对手了，但眼看宝镜毁于烈焰，只觉得可惜，忍不住轻声哀叹。

陈初九面带笑意地看向他。

“怎么？你觉得可惜了？”

张弗为略一缩脖子，挠了挠头。

“这……可惜的确是可惜，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您也没办法不是！”

陈初九神秘一笑。

“觉得可惜无妨，待会我给你看样好东西，你就不觉得了。”

转眼看向老天师与丘楼观，陈初九吆喝一声

“这位真人——我可事前跟你说好了啊，后果自负你又没意见，现在这样了可不能怪我，我也不赔给你镜子的钱了哈，那现在我已经照过了镜子，按照咱的事前约定，镜子照了你就放我走去做我自己的事儿，谁反悔谁是小狗，我不打扰，走了哈！”

他神色轻松地摩挲着手中的烟斗，迈起轻快步伐走向天师府大门，一路上众多道人，无一人敢阻拦。

“哦对了，天师府好意送来锦旗，我自认为德行浅薄，不配接受，护山英雄更是不敢当，这旗子您们就自己留好，五百块钱我拿走了，诸位多保重吧。”

他背对着众人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张弗为则是侧过身体看向自己的那位师爷，神色之间极度复杂，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

“师爷……”

还未等他憋出话来，陈初九的呼唤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弗为！你小子干啥呢，快点走了啊，再走晚点，可就赶不上末班车了哈。”

张弗为闻言回了一嗓子。

“九哥，知道了！”

看向老天师，他仍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歪头看着那位老道士继续缓慢地拿着手中那柄长长的扫帚，清扫着本就没有什么脏污之物的青石板砖。

张弗为顿时觉得很有些失望。

老天师甚至连跟自己编个故事都不愿意。

他只觉喉头一梗，转身快步离去，跟上了陈初九步伐，不愿再多留一分一秒。

从府外涌进来前来支援的道士们见了他要走，似乎想要上前阻拦，但张弗为跟在陈初九身后，只是甩给那些道人一个凶恶眼神，就无人胆敢阻拦两人前进路线。

甚至让出了一条一丈宽的空地让他们经过。

毕竟现在是彻底没人敢惹这个姓陈的神仙了。

……

走出天师府大门，还未等张弗为开口问些什么，陈初九迅速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一串来自于侄子的未接来电。

他在进入天师府前就已经感知到了紫鸢身上爆发出来的寒髓真气。

他一面迈起双腿向着山下疾速行进，一面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铃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对面传来了侄子焦急且夹杂着上下牙膛打架的声音。

“叔，你的事儿处理完了？快些回来吧，紫鸢姐犯了老毛病，您再不回来，恐怕这整栋茶楼就要冻成冰窖了！”

“别急，看好她，我马上回来。”

如此简单利落地说完，陈初九撂下了电话，转头看向站在阶梯上原地不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的张弗为。

“你小子不跟着我走，站在那干嘛呢？”

张弗为愣住了。

“龙虎山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

陈初九转回脑袋，继续沿着阶梯走下山去。

“现在你家里有人要杀你，你挡的住吗？”

张弗为只是稍作思量，立刻露出略有些贱贱的笑，紧赶慢赶地跟在他背后。

“请九爷让我在您手下暂做盘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