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莲花,她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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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诀

半炷香后, 穿好衣裳的殷二公子?殷觥,匆匆忙忙朝出事的寝楼赶来。

随他一同而来的,还有衣衫凌乱的李守纯。

两人神色忐忑慌乱, 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 他们方才?厮混一处,都做过?些?什么。

只怕殷芙蕖传音过去时, 两人正在床榻间温存。

真?是没眼看?。

闻楹前世是个社畜, 公司里也曾上演过?老板娘大闹写字楼, 大婆打小三的戏码。

只?记得当时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气势汹汹:“好你个不要脸的骚货, 连老娘的男人都敢勾引, 今天老娘就让你长长记性……”

原来不止是现代, 就算是修真?界, 有人的地方, 就会有泼天狗血。

闻楹下意识朝李守真?看?过?去。

只?见她神色平平, 没有半分悲愤,仿佛被绿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先?开口的人, 却是文惠师太。

她面色铁青, 语气生硬道:“孽障,还不快跪下!”

李守纯咬了咬唇, 眼中有盈盈泪光闪烁, 对着李守真?噗通跪倒。

她惊慌失措地开口:“大师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师妹不必多言。”李守真?淡淡道, “情之一字, 本就难以预测,又有何对得起, 对不起之说?”

她将目光移向另一人:“不过?我想问殷公子?一句,你对我师妹, 是情真?意切,还只?是见她天真?好欺,便随意玩弄?”

殷二公子?愣了一下:“我……我与守纯姑娘自然?是情投意合……”

啧,男人。

闻楹作为旁观者,并?不信这位殷二公子?的鬼话。

李守真?却点了点头,没有辩驳殷觥。

接着,她石破天惊冒出一句:

“既然?如此?,不知?殷二公子?可否即刻立下天诀,从今往后,只?对我师妹一人一心一意,不可欺她瞒她,不可背弃她,冷落她。如有违背,将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罚之雷。”

此?话一出,周遭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多少自诩恩爱的道侣,都不敢立下这种?天诀,李道友这招果然?是高。”

“天罚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天诀?”

闻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禁看?向戚敛。

少女水润双眸中,显而易见的疑惑。

戚敛抿唇:“所谓天诀,乃是与天道立下契约,如立誓之人违约,就会受到天罚。”

见闻楹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倘若有人破坏了天道与他人契约,亦会受到天罚。”

还好闻楹上辈子?因为工作,和法院打过?交道,梳理出她话中意思。

简而言之,天道既可以是签订契约的当事人,也可以是惩罚破坏契约之人的法官。

那这个天道,还挺厉害的。

准确来说,是凌驾于?仙道之上,难以撼动的威严。

闻楹不禁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九霄之上疏星点点,如同神明之眼,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世间。

闻楹看?了好一会儿天,那头殷二公子?依旧支支吾吾,没敢应李守真?的话。

“殷郎。”跪在地上的李守纯难掩失望之色,“你分明说过?,与大师姐不过?是父母之命,不得违背,心中最爱的人是我,为何却……”

李守纯喉间哽了哽,没有再追问。

“我答应你!”殷觥蓦地出声,他咬了咬牙,“这就立下天诀。”

闻言,众人哗然?。

也不知?他当真?是对李守纯爱得难以自拔,还是抹不开面子?,才?会应下李守真?的要求。

总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殷觥话音刚落,只?听得空中轰隆一声响。

天道如有所感应,陡然?间雾气在上空汇聚成浓云,云层中电光隐约闪烁。

殷二公子?抬起右手,三指作誓言状并?拢。

猎猎风中,他逐字逐句道:“天道为证,晚辈不忘山殷家殷觥,从今往后,只?对李守纯一人一心一意……如有违誓,甘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罚。”

闪电在云层中翻涌,犹如巨龙盘旋。

紧接着,电光从云端探出一缕刺眼的亮来,准确无?误地落到殷觥立誓那只?手上。

只?此?一瞬间,电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云逐渐散开,雷声化作虚无?。

这就算是……成了?

初次见到天道显灵,闻楹难免有些?许震撼。

不止是她,在场不少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唯独李守纯反应最快,扑上去抱住殷觥:“殷郎……”

“既然?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李守真?说着,朝文惠师太跪下,“弟子?李守真?,愿与殷家二公子?解除婚约,还请师尊与允许。”

她顿了顿:“只?愿他与师妹二人,终成眷属,不离不弃。”

一番话说得真?挚,听不出半分讽刺。

李守纯愣住了,目光中写着难以置信:“师姐……”

文惠师太摇摇头:“便是你为她求情,她坏了门?中规矩,也应受到惩罚。”

“是啊。”一旁殷芙蕖轻声附和道,“二弟他……做出这等事,与李道友的婚约,也不得不作废了。只?是他与守纯姑娘名不正言不顺,义父他老人家未必会同意两人在一起。”

“我不在乎。”李守纯道,“只?要能与殷郎在一起,旁人如何说,名声又如何,我都不在乎!”

殷芙蕖摇摇头:“守纯姑娘一片真?心,可也得为二弟思量……”

李守纯哑口无?言。

殷觥是殷家子?弟,就算天生于?修为一窍不通,连结丹都难,可他家世不凡,本该前途一片光明。

难道当真?要他为了自己,抛弃殷家的荣华富贵?

文惠师太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李守纯一眼。

她提高声音:“如今时辰已不早,还请诸位早些?歇息,这两日发生的事,我们问仙派迟早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劳烦大家跑了这么远的路,最后却只?瞧见一桩笑话,老身着实是心中有愧。”

此?话一出,言下之意已明了——

后日的婚事取消,大家就当是白跑了一趟。

师太发话,倒没人抱怨什么。

更何况今夜这一出戏,可比千篇一律的婚事精彩多了。

宾客自觉来得不亏,信口宽慰几?句后,皆陆续回屋去了。

文惠师太又看?向闻楹:“闻姑娘,还请你随老身来。”

闻楹愣了愣。

她是清徽宗的掌门?之女,师太此?时唤她,想必只?会是为了人命官司的事。

她忙跟上文惠师太,随她一起进了屋。

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弱不胜风的殷芙蕖。

三人进了屋,其余之人只?能等在门?外?。

直到一炷香后,闻楹才?从房中出来。

她一抬眼,便瞧见戚敛等在外?头。

少女快步走过?去:“师姐。”

“嗯。”

戚敛微微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戚敛并?未问起几?人在屋里聊了些?什么,闻楹却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文惠师太说,既然?这件事与清徽宗有关,便让我多留几?日,待查到凶手,也好回宗门?交代。”

“如此?也好。”戚敛道,“只?是闻师妹切莫单独行动,若要出门?时,记得叫上我。”

说话之际,她依旧是淡淡的口吻。

闻楹心中一暖,唇角不觉上翘:“那是自然?。对了,有件事我想问师姐。”

“嗯?”

“据那位殷家弟子?说,他们是为了追赶灵鹿,才?遇到后来的事,可在昆仑境时,不是有师姐守着吗?”

戚敛沉吟道:“说起来,在昆仑境那十多日,我的确有半日不曾守着他们。”

“是吗?”

闻楹一时想不起来当时发生过?什么。

直到戚敛开口:“那日,闻师妹在昆仑境中突感不适,我留下来照顾你,让他们在附近行动。”

闻楹:“……”

所以,那三位新弟子?的死,和原身也脱不开干系?

戚敛似察觉到她的低落:“此?事是我失职,闻师妹不必自责。”

闻楹轻叹道:“他们虽然?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至死,只?愿能早日找到凶手……”

戚敛不知?想到什么,眸中若有所思:“奈何这位凶手,着实藏得深。”

“可不是嘛。”闻楹没有忘记系统的任务,难免有几?分心急,“可惜死人又不会说话——对了,我怎么将这个忘了!”

闻楹眸中一亮,想到办法了。

眼下人多耳杂,闻楹拉住戚敛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主意。

谁知?听完她的话,戚敛却不置可否地摇头:“闻师妹本就身虚体弱,再动用缝魂术,怕是不妥。”

“可只?有召出死者的残魂,才?能问出他死前究竟看?到什么。”

闻楹道,“况且有师姐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戚敛身形一顿。

半晌之后,她方才?答应道:“好,那就依你的主意行事。”

心乱

此刻已是子时?, 以?闻楹的身子,不便轻易动用缝魂术。

于是她听从戚敛的话,先睡上一觉, 养足了精神。

待到翌日正午, 两人一起去寻李守真,打算让她带着她们去见死者的尸体。

谁知她们来时?, 李守真并不在寝庐中。

“二?位来得不巧。”院子里负责扫洒的女修道, “一炷香前, 大?师姐就出了门。”

闻楹忙追问:“可知她去往何处?”

女修摇摇头, 取出传音玉:“容我替二?位问一问。”

可惜传音玉亮了许久, 也不曾收到李守真回?音。

闻楹只得作罢, 转而问道:“那?不知文惠师太眼下在何处?”

“师太的行踪, 我们这些位份低的弟子, 向来无从知晓。”

除了李守真和文惠师太, 闻楹一时?间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

她和戚敛只得先回?到房间里等着。

直到天黑后,李守真依旧没有回?来。

戚敛斟酌后道:“时?间不等人, 如今之计, 只有先斩后奏了。”

闻楹会意?,趁着夜色, 她和戚敛离开寝房, 一起朝停尸的房间去。

三名殷家弟子的尸身,皆停在后山一座孤零零的楼阁中。

楼外有六七位问仙派的弟子执剑把守。

在离她们数丈之外的松林中, 闻楹与戚敛停下脚步。

“劳烦闻师妹闭上眼。”戚敛低声道。

闻楹不疑有他, 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她只觉腰间一紧, 被?一只瘦劲手臂揽住。

紧接着是凌空而起的失重感。

戚敛的御风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她带着闻楹, 足尖不过在松枝上轻轻一点,便准确无误地朝楼阁飞去。

她抬手施展一道法诀,吹开高处的雕花窗。

不等楼下几位弟子反应过来,两人已悄无声息地进?入楼中。

脚尖落到地面,闻楹正要睁开眼,却觉得有一层薄纱覆盖到眉间。

戚敛动作很快,将?丝帕在闻楹脑后打成结:“闻师妹,现在可以?睁眼了。”

闻楹睁开眼,视线中一片朦胧。

她猜到戚敛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死者而害怕。

闻楹扬起唇角:“多谢师姐。”

话不多说,闻楹抬起指尖,打算施展缝魂之术。

幽蓝的魂蝶,在少女指尖轻轻振动蝶翼。

闻楹聚精会神,不禁屏住呼吸。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见过大?师姐。”门外问仙派弟子齐声向来人问好。

“将?门打开。”是李守真的声音,“我有事要进?去一趟。”

“是。”

接着,便是钥匙打开铜锁的动静。

虽什?么都看不清,闻楹依旧下意?识望向戚敛。

怎么办,李守真居然这个时?候来了。

戚敛并未出声,只握住她的手腕,再度将?闻楹带入怀中。

吱呀一声响,雕花扇门被?推开,李守真走进?来后,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修真之人的脚步很轻,但在空荡荡的楼阁中,难免发出回?响。

闻楹喉间咽了咽。

头回?做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她很难不紧张。

覆眼的手帕仍未取下,闻楹什?么都看不见,想要将?它取下来。

谁知刚抬起手,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按住了她的手背。

戚敛低声道:“闻师妹,莫要乱动。”

她的嗓声极浅,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

闻楹乖乖地点了点头,保持着靠在戚敛怀中的姿势。

在李守真进?来前那?一刻,她是被?戚敛抱着跃上屋梁的。

想到自己置身在屋梁之上,闻楹虽看不见,但潜意?识中的恐高,叫她反握住戚敛的手。

少女柔软的手指,与身后之人的长?指十指紧扣。

戚敛动作僵住。

一缕幽冷的月光,自高处的窗棂照进?楼中来。

从戚敛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瞧见身前少女秀眉微蹙,她贝齿咬住下唇,神色间有几分忐忑不安,一个劲儿往自己怀中躲。

两人着实?挨得太近,近得戚敛能够闻见闻楹发丝间淡淡的幽香。

这样前所未有的亲近,叫戚敛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戚敛本能地想要后退,奈何后背抵着梁柱,她已无处可退。

意?识到自己莫名的心?烦意?乱,戚敛眉头微蹙,流露出几分难以?解释的微恼。

“叮——”

闻楹一颗心?正七上八下,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34:10000。”

闻楹:?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难道是系统出了问题?

不管了,送上门的作妖值不要白不要,闻楹默不作声,没有询问系统原因。

梁下传来布料被?掀开的窸窣动静。

应该是李守真在查看死者的尸身。

闻楹正小心?翼翼维持着呼吸,忽然感觉到戚敛抽回?手,扶住她的腰:“闻师妹,坐稳。”

闻楹这才意?识到,因为?太过害怕,自己一直都是压在戚敛怀中。

她忙扶着身下的横梁,挺直了腰背坐稳。

下一秒,闻楹才知道戚敛为?何要让自己坐稳。

只听得风声在耳畔掠过,似是戚敛骤然起身,朝梁下跃去。

倏忽间,梁下传来剑刃相?击的清脆铿锵声响。

“师姐?”好端端的,戚敛为?何要对李守真出剑。

难道她就不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闻楹的担心?很快得到应验,门外的问仙派弟子听到楼中动静,持剑冲了进?来:“大?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待来人出声,戚敛恰到好处地收剑入鞘,她后退半步,手持剑鞘挡住了李守真的攻势。

戚敛语气中微有歉意?:“在下一时?疏忽,误以?为?是贼人闯入,还请李道友莫要见怪。”

说话的一瞬间,李守真亦识出对方是戚敛。

“戚道友?”李守真面露诧异,“你为?何会在此处?”

“是我的主意?……”

屋梁之上,闻楹弱弱探出头来。

她摸索着打开霓光伞,从高处飞下来。

待闻楹落地之际,戚敛自然而然伸手将?她扶住。

闻楹三言两语间,说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李守真点点头,“两位夜闯此地,虽不合规矩,但也是为?了正事,情有可原。”

她看向闻楹:“有我在这儿看着,闻姑娘可以?施展缝魂术。”

没想到李守真竟这样好说话,闻楹松了口气。

她正要抬手召唤魂蝶,手腕却冷不丁被?身旁之人擒住。

“闻师妹已经试过了。”戚敛淡淡道,“许是死者魂魄已散得干净,并未召唤出他的残魂。”

她神色从容,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说谎。

若不是闻楹的记忆没有出错,只怕也会被?她的话糊弄过去。

而且……方才戚敛为?何要装作没有认出李守真,对她出剑?

闻楹按下心?中疑惑,只得配合地点点头:“真是可惜了……”

她心?虚地岔开话题:“对了,白日里我和师姐找了李道友好几回?,为?何不见你的踪影?”

“不过是些琐事,不提也罢。”

李守真没有多说什?么,就要派师妹将?两人送回?寝庐。

“不必了。”闻楹猜到戚敛必定有正事要说,“我和师姐认得路,自己回?去就好。”

李守真没有勉强,只将?二?人送至门口。

闻楹和戚敛行在冰天雪地中,没有出声。

直到绕过一道峭壁,再不见远处楼阁灯影,她才疑惑开口:“师姐……”

戚敛猜到她要问什?么。

她将?长?剑紧握在手中,薄唇微抿:“李守真就是凶手。”

闻楹眼瞳一颤:“她……可昨夜出事的时?候,李道友分明与我们在一起。”

“我说的并非昨夜。”戚敛道,“而是在百花村那?一夜,杀死三位同门的人,正是李守真。”

信息量太大?,闻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李守真就是凶手,那?她这几日,装得可真是像样。

闻楹:“师姐是何时?察觉的?”

“那?日在山门,见到李道友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她的身影与百花村那?位凶手相?似,只是不敢确定。”

戚敛道,“方才我装作没有认出她,出剑试探,发现她的剑风,果真与凶手一模一样。”

闻楹久久不语。

戚敛不经意?道:“闻师妹莫不是怕我的揣测有误?”

闻楹摇了摇头。

戚敛都是天命所归的大?女主了,估计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她只是担心?……戚敛并没有实?在证据,就算说出去,也无人会信服。

“我相?信师姐。”闻楹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戚敛道,“方才我与她交手,她似是负了伤,只怕明日会有变数。”

“好。”

闻楹点头应下.

戚敛的猜测果真没有错。

翌日正午,闻楹正在房中午睡,窗外传来几位女修的窃窃私语——

“怎么又?出事了?”

“问仙派这几日,可真是不太平。”

闻楹一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忙推开窗:“几位道友,可是何处又?出人命官司了?”

其中一位女修叹气:“这回?倒也没人送命,只是……此事不大?好说,闻姑娘去前山正殿一看便知。”

闻楹忙披上狐裘出了门。

临走前,她敲响戚敛的房门,却发现她人不在,只得独自去了.

闻楹来到前殿时?,殿中已围满了人,人群中闹闹嚷嚷,似有人口齿不清地喊着什?么。

闻楹费力往前走,奈何四周修士都稳得像一座小山,毫无灵力的她完全?挤不进?去。

闻楹只得拍了拍身旁一位男修的肩:“敢问这位大?哥,可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见少女一脸好奇,对方打开了话匣子:

“这几个人,可真是倒霉催的,原本是来参加问仙派的婚宴,前夜婚事取消后,他几人打道回?府,不成想昨日都在半道叫人拔了舌,变成了哑巴。”

“几人原本并不相?识,但互相?听到消息,合计过后,觉得此事定是和问仙派脱不开干系,便闹上门要个说法,要文惠师太早日找出真凶,叫他们千刀万剐才解恨。”

男修正说着话,前头正好有人走开,叫闻楹看清几名被?拔舌之人的模样。

四名修士都是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闻楹尚未想起在何处见过他们,身后蓦地响起戚敛的声音:“闻师妹。”

闻楹回?头:“师姐上午去了何处?”

“我去暗处守着李守真。”戚敛道,“以?防她再出手伤人。”

不愧是正道女主,果然考虑得周全?。

闻楹没有多言,又?拧着眉看向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几人。

半晌,她喃喃道:“师姐……我好像猜到,李道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真相

不出半个时辰, 在?正殿讨要说法的几位哑巴男修,被文惠师太安抚下来。

除了以灵石丹药为补偿,文惠师太许诺, 寻到凶手者, 将许以十万灵石为报酬。

十万灵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场听到消息之人, 皆跃跃欲试。

闻楹眼尖地瞧见, 人群之中, 唯独李守真神色寡淡, 不悲不喜。

眼瞧着李守真要从?正殿离开, 闻楹快步追上去:“李道友。”

“闻姑娘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事。”闻楹道, “只是我打算明日便离开问仙派, 特意来和你道别?一声。”

李守真点?点?头:“闻姑娘好走。”

闻楹微微一笑:“说起来, 未能听李道友说完与姬灵璧的故事, 还?真是遗憾……”

李守真神色微动,没有?出声。

闻楹又无?奈叹气:“还?有?这十万灵石的悬赏, 我也很是心动呢。不过李道友也知道, 我身?无?法力,哪里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不过, 我倒是想起另一桩事情, 和死?在?昆仑境中那位合欢宗女修有?关。”

李守真猛地抬眼:“闻姑娘想起什么了?”

“那夜在?百花村,许是凶手出手不慎, 留下一位同门气息未绝, 他临死?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我, 说是什么合欢宗女修托他转交的……”

闻楹绘声绘色道,“当时我被吓慌了, 并未听懂他的意思,只当那女修是他什么相好,直到前天夜里,殷家的弟子抖露出昆仑境中发生的事……”

李守真打断她的话:“不知那封信,如?今可在?闻道友手中?”

闻楹点?点?头,她面?色微赧:“实不相瞒,前夜出事后,我便私自将信拆开看了。谁知上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情人间的私语。”

“闻姑娘。”李守真语气缓和了几?分?,“可否将那封信交给我,容在?下过目?”

“若是旁的,给李道友过目也无?妨。”闻楹犹豫道,“只是情书这等隐秘,我私自拆开来看,已?是十分?不厚道,又岂能再让旁人看去?”

任凭李守真如?何劝说,闻楹依旧不为所动。

“那封信,我看过后便收入乾坤袋中。”闻楹道,“只等回了宗门,让师兄作法烧掉,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说罢,她寻个借口离开了.

是夜,闻楹的寝房之中。

房中熄了灯,床榻间少女睡得正安稳。

倏忽间轻风吹开窗户,一道黑影如?猫儿般,悄无?声息地落入房中。

来人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直奔挂着裙衫的屏风而去,在?衣裙间小心翼翼地摩挲,似是在?寻什么。

床前灯光陡然亮起。

本该在?睡觉的闻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少女神色异样疏冷,指间夹着一封信:“李道友找的,可是这个?”

李守真身?形顿住。

被识破来意,她也不再遮掩,索性扯下蒙面?的黑布。

“明人不说暗话。”李守真抬手,剑端雪芒直指她的脖颈处,“闻姑娘,将信交给我。”

闻楹勾了下唇:“可惜李道友不是信的主人,在?下不能将它交给你。”

李守真本该端庄温婉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狰狞:“你懂什么,这封信,本就是她留给我的。”

“她?”闻楹偏了下头,眼底露出锋芒,“她是谁,姬灵璧?”

李守真没有?否认:“既然闻姑娘都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将这封信给你也无?妨。”

闻楹慢悠悠道,“不过在?此之前,希望李道友能够如?实告诉在?下,在?百花村,杀死?清徽宗三位同门的人可是你?”

李守真冷呵,终于不再用温柔神情遮掩她的不屑:“他们?本就该死?,我所做的,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见闻楹迟迟拖延,不肯将信交出来,李守真不再多言,直接持剑朝她袭去。

没想到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闻楹,腾空避开她的杀招,抬手召出藏在?被中的本命剑,与她斗斡起来。

李守真意识到不对劲:“你不是闻楹?”

“李道友找我?”寝房门口处,传来少女清妙嗓音,“我在?这里。”

门外站着的人,不止是闻楹。

还?有?面?色铁青的文惠师太,难以置信的殷芙蕖,以及几?位跟随而来的问仙派弟子。

最?先出声的人,是向?来视李守真为榜样的李守善。

“大?师姐!”

李守善大?声喊着,似乎这样,就能够让李守真变回往日的模样。

见李守真不应,她又将头转向?文惠师太:“师傅,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大?师姐她……不会是这样的人。”

文惠师太没有?应声,只死?死?盯着自己一向?最?为得意的弟子,在?打斗中无?意释放出黑雾。

“是魔气。”

殷芙蕖轻呼出声,她面?色煞白,“守真她……竟然入魔了……”

“孽障!”文惠师太往日沧桑持重的声音,此刻微微发着颤,“想不到老身?一世英名,竟养出这样的孽障!”

她持剑来势汹汹,与李守真相对。

李守真虽入了魔,但终究不是文惠师太这等元婴期修士的对手,几?招之间便落了下风。

“师姐。”

闻楹快步跑到戚敛身?旁,“你没事吧?”

“我无?事,闻师妹不必担心。”

化形丹的时效未到,戚敛说这话时,依旧顶着闻楹那张脸。

原身?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脸,莫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若冰霜。

闻楹一呆:“师姐没事就好。”

二人说话之际,李守真受到文惠师太重击,摔飞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再无?力起身?。

李守真呕出一大?口黑血,依旧固执地看着闻楹:“信……”

“李道友,抱歉。”闻楹低声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信,是我骗了你。”

李守真绝望地闭上双眼。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是闻楹刻意布下的陷阱。

但万一……万一她手上真的有?姬灵璧的信呢?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李守真绝不能让它落在?旁人手中。

可到头来,那封信和二人许诺过的美好未来一样,都化作一场空。

“李道友。”闻楹已?走至她身?前,“死?在?昆仑境的那位合欢宗女修,就是姬灵璧,对吗?”.

起初,闻楹并未将昆仑境中死?的女修和姬灵璧联想起来。

毕竟她盗了李守真的玉,闻楹便默认她是百花村的凶手。

直到昨夜,戚敛识出李守真才是凶手。

今日,又有?几?位被拔舌变成哑巴的男修找上问仙派来。

闻楹莫名觉得他们?眼熟,仔细看了一会儿,认出这几?人曾在?前天夜里,随口称合欢宗女修为窑姐儿,言语间诸多轻蔑。

当时正是李守真出声止住了他们?的话。

再回想李守真提起姬灵璧时,语气中微微的怅惘,闻楹才有?了大?胆的猜测。

她故意编出一封不存在?的信试探,没想到李守真果然上了钩。

闻楹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李守真没有?否认。

她被魔气覆盖的面?上,不复往日的柔和。

李守真血红眸间浮现一丝讥诮:“除了我,这世间还?会有?谁记得她,又有?谁为她报仇,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吗?”

她索性不再隐瞒,自言自语道:“原本我与她约好,今夜便该是与她成婚的日子,若不是他们?见死?不救……”

“孽障,还?在?胡言乱语!”文惠师太将她的话打断,“为了一介合欢宗女修,你滥杀无?辜,竟还?不知悔改。”

“是,她是合欢宗的女子。”李守真强撑着一口气道,“我应该和师傅您一样,和旁的修士一样,视她若草芥无?物,又怎能自甘堕落心悦于她……”

“可我偏就是只想要与她长相厮守,又何错之有??”

在?她说话的工夫,已?有?几?位问仙派长老,和未曾离开问仙派的宾客闻风而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一声暴喝:“你想与合欢宗的妖女在?一起,也算不得大?错,但你杀了清徽宗和殷家弟子,便是误入歧途。”

其余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想到李道友往日为人正派,竟会为妖女入了魔道……”

“由此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人……”

“不,不是这样的。”

只有?李守善为她辩解,“大?师姐她一定是被诬陷的,明明前两夜出事时,她都不在?场……”

“是傀儡术,我暗中驱使傀儡杀了他们?。”

李守真唇角勾起一丝快意的笑,“他们?直到死?时,都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李守善被击碎了最?后的幻想,她哑口无?言。

原来如?此。

在?百花村时,闻楹和戚敛留宿的那间木屋里,用傀儡做成的老翁,想必也是李守真的手笔。

可是……闻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围观的修士义愤填膺,都嚷嚷着要问仙派给众人一个交代。

闻楹的思绪被打断,只听到文惠师太道:

“问仙派出了这样的逆徒,皆因老身?管教不善,杀人偿命,老身?无?话可说,只希望诸位看在?今夜本该是逆徒的新婚之日,留她暂且活过这一晚。”

“待到明日,我必定手刃逆徒,给诸位一个说法。”

文惠师太一番话说得诚恳。

何况这并不算一个过分?的要求,众人又皆知她素日视李守真为得意弟子,出了这等事,想必她也未必好受。

反正真相已?水落石出,大?家可以睡个好觉,便陆续散了。

至于李守真,被她的同门拿剑押着送回婚房。

转眼间,寝房中只剩下闻楹和戚敛。

因着方才一场打斗,屋子里乱得不成样,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戚敛施展符诀,逐渐将房间整饬干净。

闻楹盘腿坐在?围椅上,小鸡啄米般点?头。

眼瞧着即将进入梦乡,她猛地清醒过来:“不对劲!”

戚敛侧头看过来,只听闻楹一股脑儿道:

“既然李守真是凶手,可在?百花村那一夜,师姐追赶她去时,偷袭我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就算她会驱使傀儡,可谢师兄不可能不是傀儡的对手,所以那个黑衣人……师姐,凶手一定是两个人。”

戚敛静静听她说完,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

闻楹:“师姐……也是这样想的?”

戚敛颔首:“前夜死?的那位殷家弟子,修为与李守真不相上下,不应悄无?声息地死?在?她剑下。”

闻楹一愣:“那师姐方才为何不说出来?”

戚敛淡淡的口吻:“我以为闻师妹乏了,不愿再过问此事。”

闻楹:……

她的确是乏了,但这种小事,能有?找到凶手重要?

坦白

闻楹和戚敛来到关押李守真的房外时, 正巧遇见一位熟人。

“闻姑娘,戚小友。”远远瞧见两人,刚从房中出来的殷芙蕖温声打招呼。

闻楹见状问道?:“殷娘子可是刚见过李道友?”

殷芙蕖颔首, 语气中低低的惋惜:

“守真道?友虽一时糊涂, 酿成了大错,但我与她终究相熟一场, 便想着?为她送些吃食来。”

李守真杀了殷家的人, 殷娘子?非但不恼她, 反而还念着?往日?情谊来看望。

果真担得?上人美心善四个字。

说话间, 见她身后的仙婢正要锁上房门, 闻楹忙出声止住, 说明?了来意。

殷芙蕖缓缓摇头?:“可惜文惠师太将人交给我看守, 轻易不得?放人进去, 二位还是请回吧。”

“事关要紧。”闻楹道?, “还请殷娘子?通融。”

她将先前的猜测和盘托出。

“当真?”殷芙蕖捂住心口,语气颇为不安, “闻姑娘的意思是, 凶手不止守真一人?”

美人颦眉,看上去叫人分外怜惜。

“殷娘子?莫要担心。”闻楹安慰她道?, “有我和师姐在, 必定不会叫她逍遥法外,不过在此之前……”

殷芙蕖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斟酌过后道?:“我只能给闻姑娘一炷香的时间, 以免节外生枝。”

说着?, 她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闻楹道?了声谢, 和戚敛进入房中。

两人并未瞧见,在门关上之后, 伫立在门外的殷芙蕖侧过头?。

她原本柔弱的神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作晦暗难辨的面容。

一旁低着?头?的仙婢出声:“外头?风大,娘子?还是早些回屋吧。”

“不必了。”开口之际,殷芙蕖依旧是往日?的柔和。

她从仙婢手中接过琉璃灯:“虽说守真道?友已经伏诛,但出了这?等事,我心中终究难安,你先回吧,我独自?走走就好?。”

“是。”

仙婢不疑有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喜庆的布置仍未撤下。

四处贴着?囍字,梁柱上挂满红绸,脚下是缠枝纹的红毯。

一片猩红之中,唯独李守真身着?白色道?袍。

她已被文惠师太废去所有修为,病恹恹地依靠着?身后屋柱。

至于?桌上热气腾腾的酒菜,自?然?是一动未动。

闻楹眼?尖地瞧见,为了防止她脱逃,李守真的脚踝处被玄冰凝成的锁链拴着?。

白日?里还一呼百应的问仙派大师姐,转眼?间便沦为阶下囚。

闻楹已经走到她跟前,李守真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过后,闻楹开口:“用一封不存在的信来诓你,是我对不住李道?友。”

李守真不以为然?:“打蛇打七寸,闻姑娘是聪明?人,又有什么不对?”

闻楹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下知道?李道?友并不愿见我们。”

一直沉默着?的戚敛突然?开口,“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言简意赅:“前天夜里,杀死殷家那位金丹后期的修士的人,并不是李道?友,在下猜得?可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守真反问,“我告诉你们,又有何益。”

对于?她的反应,闻楹和戚敛在来时的路上,便有所预料。

李守真倘若愿意说,就不会拖到这?个时候仍未开口。

她摆明?了就是要将所有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忙了这?几日?,闻楹亦是疲惫不堪。

她索性在八仙桌旁坐下来,自?顾自?斟酒吃菜:“李道?友既然?不想说这?个,我不问就罢。”

“只是前天夜里,你只说到姬灵璧盗走你的玉。”

闻楹道?,“其实我很好?奇,李道?友和姬灵璧,一个正道?剑修,一个合欢宗女修,按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又怎会私定终身?”

提起姬灵璧,李守真眸中凝起光亮。

她抬起眼?来,似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一开始,我也不曾预料到……”

“李道?友先吃点东西吧。”闻楹抢在她前头?道?,“吃饱了,再见到她时,也才有力气叙旧。”

李道?友神色微动。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费力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菜。

她慢慢尝了一口,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我还以为,像李道?友这?样?辟谷多年的修士,该吃不惯有滋味的饭菜才对。”

闻楹道?,“想来这?饭菜,很是合你的胃口。”

“这?饭菜很好?,但是……没?有她做的好?。”

“原来姬灵璧还给李道?友做过饭?”

“没?错。”李守真陷入回忆之中,“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在一次除妖的任务中,李守真身受重伤。

她伤得?很重,被困在深山之中,罗盘受损,找不到出路,昏迷了过去。

最后被一位上山狩猎的少女救了回去。

李守真醒来时,已经被她包扎好?伤口,换上了新衣服。

她谢过少女,询问出山的路。

少女迟疑着?告诉李守真,她自?幼在山中长大,从未出去过,并不知道?路。

而李守真伤势未好?,又无法御剑,只得?暂且留在山中休养。

白日?里,少女出门采集狩猎,回来后,李守真烧火,她负责做饭。

夜里,两人同?睡在唯一的一张床上。

李守真自?出生时,便是仙门之女,在爹娘师长的训诫教导下修习剑术,随他们抵御驱杀魔族……魔族被封印后,又一心修道?,斩妖除魔,从未体会过半日?寻常人的生活。

在山中那十几日?,不必担起身为问仙派首徒的责任,也不是凡人眼?中视若神明?的仙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是从未体会过的宁静。

所以,即便后来察觉到那猎户少女是姬灵璧假扮,她也舍不得?戳破眼?前的假象。

但假象终有破灭那一刻。

李守真被同?门找到时,姬灵璧正巧出门打猎去了。

“我并未等她,只留下一封信和灵石作为谢礼,便随同?门离开了。”

在此之前,李守真与姬灵璧因魅精魅气残存,也在破庙中相处过十日?。

彼时纵然?日?夜与姬灵璧双修,李守真灵台清明?,一心只想救人,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然?而山中那十几日?,两人虽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她却莫名难以忘怀。

李守真在修炼的时候,会开始不知不觉走神,眼?前浮现姬灵璧扮成的少女,捧着?草叶编成小兔子?哄她:

“仙长可喜欢这?个?送给你玩可好?。”

她刚受伤的头?几日?,躺在床上起不来,姬灵璧出门前,便会逗小孩子?般,将这?些草兔子?,草蚱蜢挂在床头?,让她看着?玩儿。

李守真生来只会剑术,对这?些小手艺一窍不通。

她不明?白,分明?是嫩绿的草叶,又怎会三两下变成憨态可掬的兔子??

姬灵璧看出她的疑惑,于?是手把?手教她。

除此之外,她还教给李守真许多凡人的小本领。

譬如?用针线缝花,用纸糊风筝和灯笼,用小鱼竿去溪涧边钓鱼钓虾……

短短十几日?,竟比过去数十载过得?还要充实。

而姬灵璧,出现在李守真脑海中的次数一日?更比一日?多。

多得?叫她心烦意乱。

不止是脑海中,姬灵璧也会在她下山除妖的时候,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从前李守真可以无视姬灵璧,但在那之后,她装作无事发生,视线却总是被对方吸引。

“那时候的我……可真是软弱,只因念着?已经和殷家定下的婚约,便强行约束着?自?己,不去多想她半分。”

李守真也下意识不去深思,为何姬灵璧要装成陌生人,半哄半骗着?留她在山中共处十几日?。

“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她盗走我的雪莲玉佩那一日?,我与她终于?……”李守真顿了顿,“互相表明?了心意。”

那日?,她和几位同?门除妖回来,在沧南城外的茶馆歇息。

姬灵璧又“不经意”出现在茶馆中,在邻桌坐下。

几位同?门闲聊时,无意间提起李守真与殷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多年前定下的,除了相近的同?门,知道?的人并不多。

是以姬灵璧也是那日?才知道?李守真与旁人有婚约。

在李守真一行人起身离开时,她故意撞上来,趁机扯下她剑上的玉佩。

以李守真的修为,在姬灵璧出手前,完全可以拦住她。

可她只是指尖颤了颤,并没?有动作。

身为被盗玉之人,李守真反应淡淡,姬灵璧却怒极反笑:“道?友这?玉好?不长眼?睛,怎么就自?己落到了我手上?”

周围同?门察觉到她的挑衅,当下出声怒斥姬灵璧好?不要脸,怕是存心生事。

李守真止住同?门的斥责,只同?姬灵璧道?:“此玉至关重要,还请姑娘将它还给在下。”

姬灵璧不以为意:“仙长若想要,只管来取便是。”

说罢,她纵身飞离茶棚。

李守真追上去时,姬灵璧并未走远,在无人的树林中停下来等她。

当日?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松林间光影错落,女子?站在树下凄声质问她道?:“李守真,莫非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半分也不知?”

李守真抿唇不语。

姬灵璧自?顾自?开口:“是,五年前在破庙分别时,我心中就很清楚,自?己是合欢宗女子?,配不上你这?样?的正道?修士,也从不敢痴心妄想与你修成正果。”

她嗓音微微哽咽,“我只是想着?,能够时不时看上你一眼?,多看一眼?就好?,只要能够这?样?守着?你,再不敢奢望其它,可是你……为什么要与旁人成婚?”

原先色厉内荏的姬灵璧,在这?一刻终究颤着?声红了眼?眶。

“李守真,你能不能……不要成婚?”

“或许,就让我痴心妄想一回,如?果你真的要成婚,那就娶我好?了,我会洗衣,会做饭,还会给你折好?多草兔子?……”

“姬道?友。”李守真打断她的话,“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姬灵璧止住声,她面上浮现一丝自?嘲的失望,却又听见李守真问道?:

“所以在下想知道?,姬道?友方才说想与我成婚,只是戏谑之言,还是真心话?”

姬灵璧愣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她为何要这?样?问。

李守真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欣喜若狂地开口:“当然?是真的,李守真,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可以结为道?侣,让天地日?月星辰为证……”

“此番于?礼不合。”

李守真一字一句道?,“待今日?回到问仙派,在下先回禀师傅,托她代我取消与殷家的婚事。”

离开之前,她又留下一句:“姬道?友,在下从未因为你是合欢宗弟子?,便觉得?你有何配不上我。”

至于?那枚玉,李守真忘记了要回来。

重逢

“可是……”听到这里, 闻楹好?奇道,“李道友与殷二公子的婚事,后来却并未取消。”

“那日在禀告师傅前, 我无?意?中发现, 守纯师妹与他的私情。”

李守真道,“守纯对他情深意?切, 若我取消与殷家的?婚约, 殷家也未必会容许殷觥与身为孤女的?她在一起, 倒不如设法成全二人。”

私自?答应与姬灵璧成婚, 是李守真生平做的第一件大不韪之事。

有了第一, 便有了第二。

李守真没有提出取消婚事, 而是飞鸽传信给?姬灵璧, 让她先安心等候。

等到三月后的?婚宴上, 她会离开问仙派, 让李守纯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新娘子?。

反正她下定决心要与合欢宗的?姬灵璧结为?道侣,就注定要面对正道之人?的?唾弃, 再?添一桩逃婚的?罪名也无?妨。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 却在突然间戛然而止。

“她死了。”李守真轻声笑了,“昆仑境太大?, 我甚至没能找到她死在何处, 连她的?尸骨都不曾瞧见。”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她是为?了灵石,才?主动进入树林中, 可我知道, 从前她并不爱钱财。”

“她要那么多灵石,是为?了将来和我在一起时, 可以布置好?在百花村的?家。”

闻楹神色微动:“百花村?”

“没错。”李守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状的?青色布囊, 小心翼翼地抚摸。

“是芥子?囊。”戚敛出声,“当日我们从昆仑境出来,会到百花村并非巧合,而是李道友刻意?将我们引入芥子?囊中?”

李守真没有否认。

闻楹恍然大?悟。

芥子?囊,可以说是修士的?随身空间。

从昆仑境出来后的?修士,本就是随机散落各地。

李守真却故意?将他们诱入芥子?囊,在以假乱真的?百花村杀死几位同门。

“这芥子?囊中一花一木,皆是她用心布置。她说若是将来世俗不容,我们便藏匿到这芥子?囊中去,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道侣,不会被?人?打扰……”

李守真低咳了几声,又轻声冷笑:“在你们看来,那些人?虽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可在百花村那夜,我曾将他们引到破庙,让他们再?次听到鵸鷋模仿姬灵璧的?求救声……”

百花村,破庙……

闻楹记得,当时她还被?鵸鷋鸟发出的?求救声吓得不轻。

而那几位弟子?死去时,都是朝外逃走的?姿势。

“可惜啊……”李守真语气中淡淡的?讥讽,“他们再?一次抛下她逃走了。”

只?不过这回,几人?没能逃出几步,便都死在李守真剑下。

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闻楹理清了思路。

在百花村,人?都是李守真杀的?。

可另一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何要偷袭自?己?

李守真似乎并不打算提及这个问题,她目光落到芥子?囊上,眸中覆上一层柔意?,似乎透过它,能够瞧见什么相见的?人?一般。

她低声自?语,像是说给?两人?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她死后,修真界不曾有任何人?找寻。世间除了我,再?无?人?记得她。”

“可我自?诩心中有她,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李守真闭上眼,眼尾一行清泪滑落,“为?什么十五年前,她求我带她回宗门时,我不肯收留她。”

“为?什么五年前,要抛下她离开那座破庙。”

“为?什么两年前,在山中要不告而别,不问清楚她为?何会隐瞒身份救下我,不与她表露真心。”

“这么多年,为?何忽视本心,要对她视而不见。”

……

为?什么要在她死后,才?明白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

可惜这些幡然醒悟,都来得太迟了。

没有了姬灵璧,李守真不知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仙道坦途漫漫,她往后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年月。

可此后,就算是百年千年万年,也再?也没有她了.

虽然来时的?路上,闻楹心中已隐约猜到答案。但从李守真口中亲自?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想了想:“李道友,我们做个交换吧。”

李守真身为?将死之人?,对所谓的?交换并没有反应。

“你告诉我另一位凶手是谁。”闻楹道,“我试着让你再?见上姬灵璧一面。”

李守真猛然抬起眼,似不敢确信:“可她分明已经……”

闻楹起手,指尖已变幻出一只?幽蓝的?魂蝶:“只?是不知道李道友,可有姬灵璧的?贴身之物?”

“你等等……”李守真从始至终维持着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倒塌。

她颤着手,慌慌张张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不及思索闻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这是她留给?我的?头发,闻道友……”

朱雀说过,以闻楹现在的?缝魂术境界,可以用生灵死去时的?贴身之物召出其残魂。

但闻楹只?在沧南城时召过那只?小狗的?亡魂,不曾召过人?的?魂魄,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闻楹轻声道:“我尽量试一试。”

魂蝶轻盈地从她振翅飞起,闻楹屏紧呼吸,注视着它朝那缕被?红绳系住的?乌发飞去。

它顺从闻楹的?意?念,落到发丝上。

白色珠光从蝶翼间抖落,起初只?是细碎的?一串,而后逐渐越来越多的?珠光在空中飞扬。

如一场铺天?盖地的?雪。

只?见雪色之中,隐约出现一道女子?身形。

闻楹尚未看得真切,跪坐于地的?李守真猛然直起腰身。

她拉扯裙摆,掩住脚踝处的?玄冰锁链,又将凌乱的?发丝尽数别到耳后,用力擦掉唇边的?血迹:“姬灵璧?”

漂浮于半空的?身形迟疑未动,似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死得太久,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闻楹脖颈间,璎珞中的?朱雀突然出声解释。

李守真亦是听见绛繎的?话。

她被?废去所有修为?,已无?力站起身,只?能匍匐着前行几步,朝那道幻影触去。

似是害怕吓到姬灵璧的?残魂,她声音很轻:“是我啊,我是李守真……”

那道半透明的?魂魄仓皇摇摇头,后退了几分。

李守真犹带鲜血的?指尖将将触到女子?的?裙摆,却捉了个空。

她还想要再?向前膝行,却被?玄冰链困住了动作。

玄冰链玎珰作响,李守真欲抬手召剑将其斩断,却未曾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本命剑,早已与旁的?法器被?门中一并没收。

李守真身形颤了颤,没有血色的?脸庞在此刻化?作苍白,她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我是李守真,是问仙派的?弟子?李守真,你我约好?的?,今夜本该是成婚之日……”

“是我食了言,你记不得我,也是应该的?。不过,很快我就会来陪你……”李守真唇角浮起一丝笑,“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几步之外的?残魂愣在了原地。

虽她的?脸庞模糊不清,但闻楹能够感觉到,姬灵璧的?残魂像是在认真思索李守真的?话。

然后,她缓缓落到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双眸亮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已成残魂的?恋人?。

只?见姬灵璧抬手,在李守真掌心写下什么。

“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李守真摇头温声回答,她喉间微哽,“你呢,你在昆仑境那一天?……”

闻楹与戚敛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外间,没有打扰两人?叙旧。

不知为?何,姬灵璧的?残魂并未出声,只?有李守真一人?窃窃私语。

不等她说上几句话,喜房的?门冷不丁被?笃笃敲响。

“闻姑娘,戚小友。”是殷芙蕖温婉的?声音,“一炷香的?时间快结束,你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李守真还不曾告诉她们凶手是何人?。

闻楹起身朝门口走去,想让殷芙蕖再?通融片刻。

余光却瞥见里间,姬灵璧的?残魂已经淡得快要消失,而李守真坐在原地,唇角挂着一丝浅笑。

看来,她们的?叙旧已经结束了。

“劳烦殷娘子?再?等我问上一句话。”

闻楹忙返身进了里间:“李道友……”

“我并不知她是谁。”李守真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开口,“那日姬灵璧死后,我在昆仑境中寻找她的?尸身时,那人?戴着面具出现了。”

“她说她可以帮我报仇,便教给?我傀儡术。从始至终,我并不知她在百花村出现过,而杀死殷家那位金丹期修士前,她并未知会过我。”

“所以那天?夜里,我才?会去察看死者尸身,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闻楹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我知道了……”她难掩失望,转身离开。

李守真却又蓦地叫住她:“闻道友。”

她回过头,只?见李守真踉跄着追过来,握住她的?手,用力将一样东西塞入她的?掌心。

“此物是姬灵璧两月前托我收着的?,方才?她让我将她转交给?你。”李守真哑声道,“还有……她说昆仑境中那片树林,有蹊跷。”

闻楹一愣。

掌心之物方方正正,上头坚硬的?纹路有些硌手。

闻楹来不及低头看清楚,门外又传来殷芙蕖的?催促:“闻姑娘?”

“我这就出来。”闻楹说着,急急朝外头走去。

谁知刚走出不到两三步,脑海中陡然眩晕袭来,眼前阵阵白光刺眼。

“闻师妹?”

晕倒之际,闻楹只?听见戚敛清冷的?嗓音。

以及她瘦劲的?手臂,及时落到自?己腰间。

饿饿

闻楹似陷入漫长的梦魇之中。

看不清的黑暗中, 陌生的话语你一言我一语:

“问仙派的文惠师太果真是刚正不阿,今日天色未亮,便将那位罔害人命的逆徒押上诛仙台, 将其罪行昭告天听, 任其受天雷刑罚。”

“怪不得大约今早寅时,我听见北边雷声?轰隆隆, 原来是为着这个, 也不知后来如何?”

“还能如何, 杀人偿命, 那名叫李守真的女弟子, 大抵是在天雷之?下?魂飞魄散, 尸骨无?存, 死了?。”

“原来你们说?的人竟是她, 这位李道友, 多年前在不忘山的一场剑会,我也曾见过她。那时候她正值年少, 虽剑术过人, 性情却不卑不亢,及是沉稳, 没想到竟会为了?所谓的情字, 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合欢宗的妖女,果然害人不浅, 待我此番回去, 务必要告诫家中子侄晚辈,万不可与其类结交, 啧啧……”

“合欢宗的妖妖艳艳还敢结交,便是碰着了?也该绕着走才对……”

几?人议论?得愈发起劲。

闻楹不觉蹙起眉头, 在睡梦中被吵得慌。

刹那周遭又归于寂静,她耳边清静了?不少。

戚敛收回布下?结界的手。

眼下?两?人置身?于沧南城一家客栈的厢房中,房间隔音不太好,隔壁讨论?的声?音才会清晰无?误地传过来。

原以为布下?结界,昏迷不醒的少女便会睡得安稳些。

没想到没过多久,闻楹低喃出声?:“不,不要……”

坐在床边的戚敛收起心法玉简,朝她看去。

床榻间少女眉头紧皱,极为不安的姿态将自己蜷缩起来。

许是这些时日,她受到的惊吓不轻。

思及至此,戚敛探出手,握住闻楹纤若无?骨的手腕,为她输送能够镇定心神的灵力。

闻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床边戚敛近在咫尺的面容。

双眸点漆,薄唇微抿。

本该是如冷玉般赏心悦目,闻楹却猛地一惊,手腕从戚敛长指间挣脱:“不要!”

“闻师妹?”戚敛抬眸,长睫下?略微的疑惑。

闻楹神色犹有几?分怔忪:“抱歉啊师姐,是我一时睡得迷糊了?……”

闻楹无?法告诉戚敛,方才在梦中,接受审判的人从李守真变成?自己。

而审判她的人,正是戚敛。

除了?戚敛,四周还闪烁着不少正派之?人的脸,他们都口口声?声?说?她作恶多端,应该被除之?而后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戚敛亦是抿唇不语,手中握着长剑,朝她一步步逼近……

回想起来,闻楹仍是后背直冒冷汗。

她心神逐渐镇定下?来,环视四周后道:“师姐,我们这是在何处?”

“此处是沧南城的客栈中。”戚敛道,“昨夜你使用缝魂术后昏了?过去,问仙派寒冷不宜休养,门中弟子便用灵舟将我们送下?山。”

闻楹的记忆一点点与昨夜接轨。

原来如此。

闻楹意识到睡梦中那些对话,兴许并非自己的幻觉:“所以,李守真她已经……”

戚敛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对了?。”戚敛取出一物来,“这张契纸,是问仙派托我转交给闻师妹的,凭借它,可以到各大商行支取十?万灵石。”

按照文惠师太先前的承诺,寻到真凶者,有十?万灵石报酬。

可这样说?起来,也该是戚敛的功劳才对。

闻楹摇摇头:“这该是给师姐的,我不能要。”

“我日常不过修炼除妖,灵石再多,于我也并无?用处。”戚敛道,“不如由闻师妹收着,自然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戚敛说?的倒是实话。

况且原身?的珠宝首饰和漂亮衣裳,有多烧灵石,任是谁人都看得出来。

倘若这十?万灵石是从别处而来,闻楹兴许会欣然接纳。

可她接过那张契纸,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堵得慌,并无?半分欢喜。

这些灵石……是用那些死去的弟子,姬灵璧和李守真的命才换来的。

闻楹正凝眉不语,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门外是一道温婉的嗓音:“不知闻姑娘可在?”

闻楹听出来人是殷芙蕖。

她收回心神:“我在呢,殷娘子快快请进。”

殷芙蕖推门而入之?际,便有缕缕香风袭来。

她瞧见床边的戚敛,微微笑道:“原来戚小友也在。”

说?着,殷芙蕖走过来,款款在床边坐下?。

她握住闻楹的手:“昨夜瞧见闻姑娘晕倒过去,我甚是心急,只是一时有事走不开,直到此刻才得空来看望,还请你莫要见怪。”

她说?话真是温柔得过分,叫闻楹犹如置身?花香笼罩中,恍惚有几?分飘飘然。

怪不得听说?在修真界,殷娘子的追求者众多,便是成?婚多年,也有人眼巴巴等?着她与夫婿和离。

“殷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闻楹同她客气?道,“我并无?大碍,只要休息过后就好,倒是劳烦您探望。”

“家父生前与闻掌门乃是至交,论?辈分我该是你的姐姐,当姐姐的看望妹妹,再天经地义不过,哪里算得上劳烦。”

殷芙蕖说?着,从一旁仙婢手中接过食盒。

“此番贸然来看望,也不知该备什么礼好。若说?是珠宝首饰,灵丹妙药,想必就算再好的闻姑娘都不缺。”

“恰巧方才路过城中声?名最盛的糕点阁,瞧见这些刚出炉的点心甚是精致,想着像你这般的小姑娘,约莫会喜欢,还望闻姑娘莫要嫌弃。”

闻楹眼睛微微一亮。

这位殷娘子,果真善善善善善解人意。

要知道原身?不能修炼,自然无?法修习辟谷之?术,可她为了?不叫人看轻,也不从食五谷菜蔬,只靠辟谷丹度日。

闻楹这些日子,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为了?维持原身?的人设,她鲜少会主动吃东西,更别说?买什么糕点。

殷芙蕖送上这一盒糕点,可真如久旱逢甘霖。

闻楹起初客气?的称呼,逐渐变成?了?殷姐姐长殷姐姐短。

寒暄几?句后,殷芙蕖似不经意问起正事:“对了?,昨夜闻姑娘说?凶手还有另一人,可盘问出什么来?”

提起此事,闻楹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原原本本将和李守真的对话告诉殷芙蕖。

“闻姑娘是说?,临走前守真道友给了?你一样东西?”殷芙蕖问道,“不知可否容我过目?”

“嗯。”

闻楹点点头,将手探入袖中摸索。

谁知她却摸了?个空。

闻楹摸摸左袖子,又摸摸右袖子,将乾坤袋探了?个遍,随身?的荷包中的零碎也都倒出来翻找,却依旧瞧不见要找的东西。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戚敛。

戚敛亦是摇头:“昨夜情急之?下?,我并不曾注意到闻师妹可有掉落何物。”

少女一张小脸皱起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竟然就……”

殷芙蕖眸中闪了?闪,出声?安慰闻楹:“许是落在何处也未必,回头我托问仙派替闻姑娘找找。”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闻楹点头应下?。

在屋中再歇了?一会儿,殷芙蕖便起身?要离开。

“殷姐姐不再多坐一会儿?”

眼瞧着就快到饭点了?,闻楹指望着她留下?来,再给自己点上一桌好饭好菜。

奈何殷芙蕖摇头:“妹妹有所不知,义父他老人家近年身?体?不大好,殷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我和夫君分担。我出门这么久,只怕夫君已是忙得焦头烂额,等?着我回去呢。”

提起家中夫婿,她脸庞浮现一丝粉红。

显而易见,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

闻楹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狗粮,不知该如何应。

一旁戚敛冷不丁开口:“殷娘子方才说?,殷盟主他身?体?不佳?”

“正是。”殷芙蕖叹气?道,“仙魔大战时他本就落下?顽疾,这些年来又焦心找寻长姐,修为便停滞不前,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殷威扬的生女,在多年前与人私奔后便不知所踪。

这个八卦,闻楹也是前不久才在问仙派偷听到的。

殷芙蕖又道:“只不过他老人家向来要强,一直瞒着外界,眼下?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我提起此事也无?妨,闻姑娘和戚小友切莫外传。”

闻楹点头应下?。

待殷芙蕖走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戚敛。

可惜她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戚敛与殷威扬有血海深仇,如今强大得难以撼动的仇敌变弱了?,想来她应该是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闻楹无?法过问,目光已不觉落到放在春凳上的食盒上。

她想也不想,便朝装着点心的食盒伸出手。

谁知眼瞧着将要揭开盒盖,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闻师妹身?子才刚好转,不宜吃这些甜腻之?物。”

戚敛往日天籁般动听的嗓声?,此刻对闻楹而言,凛冽得无?异于寒冬霜雪。

“师姐……”闻楹可怜巴巴看向她,“可是昨日动用缝魂术,耗费了?不少力气?,我总得吃点东西补充精力吧?”

戚敛颔首:“闻师妹稍等?片刻,我去厨房看看。”

说?罢,她起身?朝外头走去。

也不知戚敛会给自己端些什么来,闻楹躺在床上默默祈祷,最好是有荤有素,有碳水有肉。

闻楹开始想念前世?的各种美?食,她自语出声?:“好想吃脆皮炸鸡,想喝冰可乐……”

门外,身?为修士的耳聪目明,让戚敛没有错过闻楹的话语。

戚敛脚步微微一顿。

炸鸡,她尚且可以想象。

可乐……是什么?

木牌

很快, 戚敛端着食盘回来了。

没有炸鸡,没有可乐。

有的只是一碗白粥,和一碟青菜。

荤腥也是有的, 一碗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鸡汤, 与其说是鸡汤,不如说是鸡的洗澡水。

闻楹捧着粥碗, 作流泪猫猫头状。

奈何戚敛就在眼前?, 闻楹不想给她留下挑食的坏印象, 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喝粥的工夫, 她悄悄在脑海中问系统:“系统, 我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吗?”

电子音冷冰冰道:“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支线任务[前?往问仙派, 寻找百花村凶手], 作妖值+100, 当前?作妖值134∶100000。”

闻楹松了口气之余, 又暗暗叫苦。

如果这次的任务都能叫做顺利,那?往后不顺利的任务难度得有多高?

闻楹很是惆怅。

她化?悲愤为?食欲, 将味道不怎么样的饭菜一扫而空。

好歹也算吃饱喝足了, 尚在虚弱中的闻楹打了个哈欠。

见状,戚敛道:“闻师妹先好生歇息, 待你何时休养好了, 再出发回宗门也不迟。”

“好。”

闻楹乖乖点头,又躺回被窝里。

许是吃饱了, 这一觉闻楹睡得很是安稳。

等她再次清醒时, 房中一片漆黑,唯有靠近檐下的窗户透出朦胧的灯笼微光。

没想到一觉竟睡到天黑,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萤光珠照亮。

她坐起身,忽觉得似有什?么东西从刚掀开的被子里掉出来。

“咦?”

闻楹伸手摸去, 只觉得此物方方正正,上头纹路坚硬,似乎正是昨夜李守真给自己的东西。

原来白天她找了半天,它就藏在被窝里,倒真是灯下黑了。

起身点亮油灯,闻楹才看清,这是一枚桐油漆过的木质令牌。

而木牌上的纹路,是一个篆刻出的月字。

她有心?去隔壁找戚敛问问,又想到这个时辰,师姐约莫正在调息修炼,不便打扰。

闻楹自顾自将这枚木牌翻来覆去抚摸着,没能看出其中有何门道。

直到此时,闻楹才开始懊悔,要是早知今日,为?何不将原文翻烂,熟记每个剧情点。

闻楹平日里并不爱看小说。

是她的同事兼好友张雅君把?小说的链接发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她道:

“这本小说里的恶毒女二,和你同名同姓,你一定要看,说不定哪天穿书了,就能派上用场!”

当时闻楹还笑话她,追文追得走?火入魔了,拿穿书当吃饭喝水一样的常事?

再加上不知所云的原文又臭又长,闻楹只看了开头便失去读下去的兴致。

于是她打开某音,草草看完关于这本小说的三?分钟短视频解说。

关掉视频,又打了几把?游戏,然后闻楹就来到了这里。

半晌,她长叹一口气:“要是原作者这个时候在就好了。”

话音未落,闻楹脑海中响起一道幽怨的女声?:“那?个……原作者也不知道……”

闻楹一惊。

她难以置信问道:“作者君?珍珠奶茶不加奶茶?”

“是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女声?忿忿纠正她的错误。

“过了这么久,你终于出现了……”

久得闻楹以为?,在上次山洞中,她和原作者的对话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知为?何,闻楹感动得有些想哭。

要知道在这个修真异界,只有原作者和她是同一个世?界来的,有共同语言的人?类。

“我也不想消失这么久的。”原作者解释道,“可是……你这具身子太弱了,无?法维持我们之间的联系。”

“那?今天你为?什?么又……”

“因为?你的缝魂术精进了。”原作者道,“长话短说,只要你越强,我和你之间的联系就越加稳定。”

原来如此,弱鸡是原罪。

闻楹懂了。

她趁机抓紧时间问道:“刚才你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枚令牌是做什?么的。”

闻楹傻眼了:“你不是作者吗,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文中的剧情?”

作者君默了默:“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水文吗?作者在deadline水文的时候,是不会记得自己写过什?么的。”

这一刻,闻楹终于理?解评论区要给她寄刀片的读者了。

她的素养,在此刻出现了崩塌。

若是作者能够出现在眼前?,闻楹真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破口大骂。

可眼下,她只能对着空气破防:“这可是你自己写的文,居然连剧情都记不住,你的职业操守呢,哪怕只有一点,我现在也用不着像个无?头苍蝇……”

“别骂了,别骂了……我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鬼知道我看不到的视角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主角配角能够闹出什?么惊天撼地的幺蛾子来。”

作者仓皇狡辩,“而且我写这本文的时候,还是在小升初那?个暑假,不过是想赚点零花钱买辣条,又不是要拿诺贝尔文学奖……”

闻楹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小学生来了……小学生真的来了!

比穿成恶毒女配更荒唐的事,大抵就是穿成小学生键盘下的恶毒女配。

好在自从穿来后,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闻楹比想象中冷静得要快。

闻楹:“所以……要想回去,只能靠我自己?”

“嗯。”大抵是自揭了老底,作者君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嗐,维系我和你沟通的能量不多了,我先下线闭麦了,等帮得上忙的时候,一定会出现。”

说罢,任凭闻楹再怎么呼唤,她都装死没吭声?。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闻楹默默将木牌收起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试图吹会儿风冷静一下。

客栈厢房的窗外,是一方天井。

天井中栽种着各色不知名的花藤,顺着竹竿和梁柱向天空攀援。

檐下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灯下花萼相辉,暗香浮动。

结束了调息修炼的戚敛推窗透气,余光不经意瞥见隔壁窗口的人?影。

她和闻楹的厢房,正好在连接的拐角处。

是以从戚敛的角度,正好能够完整地瞧见闻楹的身影。

少?女靠在窗边,单手托腮,单薄的身形无?端有几分落寞失神,没有察觉到戚敛的出现。

戚敛觉得今夜的闻师妹似乎很不一样。

像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眼下她身子尚未大好,夜里风又冷……

戚敛正欲出声?提醒,忽听得唰一道折扇展开的动静,伴随着男子懒洋洋的嗓音:“似此星辰非昨夜,姑娘你这又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寂静中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闻楹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只见出声?之人?正好是对面厢房的一位男子。

只见男子手中慢悠悠摇着折扇,含着笑朝自己看过来。

虽夜里看不大清他的模样,但闻楹脑海中,不由?浮现两个字——骚包。

骚包的折扇,骚包的锦衣玉冠,以及骚包的出场台词。

大约是哪家喜欢调戏少?女的纨绔。

闻楹正心?情不好,更没有兴致与他搭话。

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关上窗户,对面之人?似是看出她的抗拒:“相逢即是缘,姑娘何必急着了结这份缘,在下云拂,不知姑娘名姓?”

她管他云拂雨拂……

闻楹正腹诽着,脑海中“叮”一声?响。

系统突然间出现:“请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与伏鋆交好,获取神物定海龙珠。任务奖励:作妖值+5000。”

闻楹关窗的动作一顿:“作妖值多……多少??”

“任务值奖励:作妖值+5000。”

头回碰到抠抠搜搜的系统这样大方,闻楹方才的郁郁寡欢,顷刻间烟消云散。

短暂的几秒内,她开始思考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与伏鋆交好……

伏鋆,是原文中的男二。

身为?龙族太子,他对白莲花原身深爱不移,为?了讨美人?欢心?,他甚至荒唐到杀兄弑父,只为?夺取龙族至宝定海神珠,将其送给闻楹。

也不知女二用定海龙珠做了什?么,竟招来天劫惩戒。

为?了让闻楹顺利渡过天劫,伏鋆又假意与女主戚敛交好,骗她为?心?上人?挡住天劫。

……好一个渣男。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任务来,也就是说,眼前?自称云拂的骚包,其实?正是龙族太子伏鋆。

不,什?么云拂伏鋆,分明是她的5000作妖值。

刹那?间,闻楹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热忱:“原来是骚公……哦不,云公子。”

得到美人?回应,云拂手中折扇摇得更加起劲:“姑娘不必客气,唤我一声?云拂就好,还不知姑娘名姓?”

闻楹稍加思忖。

既然想要获得伏鋆的好感,从他手中得到定海龙珠,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待。

“我叫闻楹。”少?女脆声?道,“是从清徽宗来的,你呢?”

“在下自蓬莱仙山而来,久闻沧南城风土人?情,特来此地游历。”

云拂说着,顺手提起手边的酒壶,斟了两杯酒。

他抬起手,其中一杯酒便悬于半空中,朝闻楹送过来:“此乃桃花佳酿,杜康解忧,闻姑娘不若尝尝?”

他这般自来熟,闻楹倒是不好推辞。

她正要抬手接过,却见眼前?一道灵光闪过,漂浮半空中的酒杯又被推回云拂手边。

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下师妹眼下身子虚弱,不宜饮酒,云公子请见谅。”

闻楹侧头,这才看见隔壁房中,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的戚敛。

她神色殊冷,平静地看向伏鋆。

“叮——”与此同时,系统突然出声?,“恭喜宿主,作妖值+6,当前?作妖值140∶100000。”

闻楹看看戚敛,又看看伏鋆,悟了。

大抵是她身为?女二,勾搭了给女主准备的男配,所以作妖值才会增加。

闻楹想了想,故作柔弱开口:“不碍事的师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算喝一杯也无?妨。”

闻言,戚敛视线朝她落过来。

她漆黑瞳孔中,不带一丝情绪。

闻楹莫名生出几分心?虚。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50∶100000。”

……

原来作妖值还能来得这样容易。

反正迟早都要领盒饭下线的,闻楹决定趁机猛刷作妖值。

对不住了,戚师姐。

闻楹这般思量着,摆出小白花的楚楚作态:“我知道师姐是关心?我,只不过阿楹也并非小孩子,师姐不用处处都管着我。”

戚敛定定看着闻楹,没有出声?。

她有几分不明白,为?何往日还乖乖听话的闻师妹,会在此刻像是变了个人?。

想来也只能与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有关。

至于闻楹说自己处处都管着她……

戚敛这才猛地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她照拂这位毫无?法力的师妹,不是出于本职,而是将其当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得甚至有些过了头。

戚敛唇线微抿。

闻楹和她年岁相当,的确不是小孩子。

她想要与人?喝酒,自己并没有理?由?干涉。

意识到这一点,戚敛淡淡抬眼:“既然如此,闻师妹请便。”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关上了窗。

闻楹一愣,看着窗后戚敛的身形转身离开。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当前?作妖值170∶100000。”

一口气加了这么多作妖值,闻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心?中不知为?何却堵得慌。

伏鋆开口道:“是在下唐突了,既然闻姑娘不宜饮酒,不如这杯就由?我代?你饮下。”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闻楹回神,对着伏鋆勉强微微一笑。

伏鋆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起初都是他问,闻楹随意作答。

可惜原身自幼身虚体弱,鲜少?离开清徽宗,也聊不出什?么来。

闻楹索性反问他:“云公子呢,从蓬莱仙山远道而来,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伏鋆手中折扇一收:“见闻倒是有一箩筐,只是不知道闻姑娘想听什?么?”

闻楹心?念一动,试探他道:“不知云公子可曾知晓过龙族?我听说,龙族有一样至宝为?定海神珠。”

伏鋆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闻姑娘为?何会想起问这个?”

闻楹故作懵懂:“我见过仙,见过人?,也曾在昆仑境里见过妖魔。只是听人?们说世?间有龙,倒从未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伏鋆轻声?一笑:“神,仙,人?,妖,魔,五道共存。龙族行云布雨,掌管人?间气候,地位仅在神族之下,谓为?半神。莫说是闻姑娘,多少?得道成仙的修士都不曾见过。”

他语气中难掩得意,“至于闻姑娘所说的定海神珠,名为?定波珠,它沉在归墟之底,是平定海波的神物。”

闻楹点点头。

伏鋆显然说到兴头上,他滔滔不绝:“不过嘛……世?间鲜少?有人?知道,这定波珠最大的用处,可以用来净化?魔气,度化?魔物。”

闻楹:“净化?魔气?”

“没错,定波珠能够将入魔之人?的魔气净化?,不知被世?间多少?魔物惦记着。”

不巧,闻楹也惦记着这定波珠。

她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定波珠能够净化?魔气,原文里白莲女二又正好坠入魔道。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惜只会装死的作者君帮不上一点忙。

闻楹担心?被伏鋆瞧出端倪,也只得故作不在意地应了声?,又转而问起些别的。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大半夜。

在闻楹要歇息前?,伏鋆送了一样东西过来:“在下与闻姑娘一见如故,不知下次何时能再见面,此物赠与你,闻姑娘若想找我,随时可以用它传音。”

闻楹双手接住他送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花纹精致的海螺。

她谢过伏鋆,关上了窗.

到了第二日,闻楹精力已?恢复得差不多。

是时候启程回清徽宗了。

出发时正是午后,闻楹从客栈的楼上下来,闻见大堂传来饭菜的香气。

她眼尖地瞧见,小二端着的食盘里有糖醋鱼,酱肘子,蛋炒饭……全?都是她爱吃的。

闻楹肚子里的馋虫,不争气地被勾来出来。

反正昨日已?经叫戚敛瞧出自己的吃货本质,闻楹不必再装:“师姐……我好像饿了。”

“是我疏忽了。”戚敛淡淡道,“闻师妹先吃着,我去外头叫车夫来装行李。”

说罢,她已?提步朝客栈门外走?去。

闻楹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昨夜过后,戚敛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冷淡了几分。

唉……真是作妖值与讨师姐的欢心?难两全?。

眼下吃饭的人?多,闻楹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正要招小二过来点菜,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姑娘旁边这空座,不知可是有人?……”

闻楹循声?转过头,谁知对方见到是她,忙不迭后退几步要离开。

闻楹出声?叫住她:“守纯道友既然过来了,又何必要走??”

李守纯脚步一顿,她收起神色间的难堪,在桌子对面坐下:“多谢闻姑娘。”

眼下李守纯并非问仙派弟子的衣着打扮,而是凡间女子的布衣素钗。

乍一看,难以将她与问仙派那?位仙气飘飘的温柔女修联想起来。

闻楹斟酌着问道:“李道友……想吃什?么?”

李守纯一愣。

自从那?夜在门中,她和殷觥的私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后,她所遇见的人?,见面时大多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地暗示,像她这般不要脸的人?,怎么还有脸留在问仙派?

唯独只有这位闻姑娘,似乎并不关心?这些。

可这又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做空太贪心?,竟然要和师姐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

李守纯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来一碗阳春面吧。”

热腾腾的面条很快端上来,汤雾氤氲,将李守纯的面容遮掩得模糊不清。

闻楹只顾着埋头吃菜,忽然听见她低声?道:“大师姐她……对我真的很好……”

闻楹抬头看去,却见李守纯低头看着碗中的面条,似是自言自语。

“我自幼是孤女,被师傅带回门派时,才不过八岁,小胳膊小腿,连剑都拿不动。”李守纯道,“师傅她很忙,并没有太多工夫照顾我,是大师姐手把?手教我练剑,带我出门历练。”

“那?时我年岁尚小,不曾辟谷,门中饭菜难吃,所以每次从外头回来,大师姐她都会带我来沧南城这家客栈,吃上一碗阳春面。”

李守纯眼底浮现浅笑,似陷入昔日美好的回忆中。

“外人?皆道大师姐为?人?一丝不苟,端正严谨,却不知她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与殷觥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唾弃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现在,师姐没了,我与他……终于能够狠下心?一别两宽了。”

闻楹问道:“李道友的意思是,你和殷二公子分开了?”

李守纯点点头:“我虽然做了这种不要脸事情,但总归还是有一点羞耻心?的。”

闻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道友,你可知……”

她将李守真的计划,告诉了李守纯。

女子眼中蕴集起泪珠:“师姐她当真不怪我?”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你和殷二公子的事情,想要成全?你们。”闻楹道,“不过是世?事无?常,落了一场空,若你真心?喜欢殷觥,与他在一起也无?妨,我想你的师姐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以师姐的在天之灵立过誓,从今往后,若是与殷觥再有半分纠缠,便叫我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说到此处,李守纯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来,“我与他,再也不会有半分可能了。天大地大,师姐……我该去哪里才好……”

原来李守纯这般打扮,是因为?她已?经离开问仙派了。

闻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有些食不知味。

两人?正相对无?言,戚敛突然出现:“闻师妹。”

闻楹抬头:“师姐都收拾好了?”

“嗯。”

“师姐,我们走?吧。”闻楹站起身。

离开前?,她终于挤出一句安慰的话:“天大地大,总会有李道友的容身之处。”.

闻楹和戚敛坐进了马车。

“驾——”车夫一挥马鞭,车轮辘辘朝前?滚动。

闻楹掀起车帘,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看去。

沧南城历来繁华,街道两旁俱是行人?,有结伴而行的好友,也有带着孩子的夫妻。

繁华之下,墙角也蹲着灰不溜秋的小叫花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路过行人?,指望他们能够施以善心?。

闻楹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掀起前?头车帘:“劳烦停一下车。”

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戚敛疑惑的目光看向她:“闻师妹?”

“师姐在此稍等片刻,我想与李道友说些事情。”

闻楹说着,从马车上下去,快步往回走?。

闻楹回到客栈时,李守纯正吃完最后一口阳春面。

面前?传来动静,她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少?女:“闻姑娘?”

见着她人?还在,闻楹喘着气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守纯道友当真无?处可去,那?我想托你为?我做一件事。”

“闻姑娘但讲无?妨。”李守纯道,“只要我能够做得到……”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那?张银契:“这十万灵石,是问仙派给我的。”

她将它递给李守纯。

“闻姑娘,无?功不受禄……”

“我想让李道友用这些钱,去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女。”闻楹道,“若是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

“十万灵石,足够了。”李守纯方才还泪眼朦胧的双眸,流露出几分坚定来,“闻姑娘有所不知,便是十灵石,也可以让一家四口的凡人?吃上一整年。”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一颗心?落到实?地。

原以为?自己这个请求会有些唐突,没想到李守纯答应得这样爽快。

李守纯接过银契:“闻姑娘,我替那?些孩子谢谢你。”

闻楹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只是希望,世?间像姬灵璧那?样的可怜女子,能够再少?些。

“不过……”闻楹正色道,“每一笔灵石的用途,我希望李道友能够记录下来,还有你将钱用帮助的孤女,日后我也会抽出时间来看望。”

闻楹这话,其实?是在吓唬李守纯。

她这一路奔着反派女二的前?程去了,哪还有什?么以后呢。

李守纯点点头,她笑了笑:“闻姑娘若是不信,守纯也可以向天道起誓……”

“向天道起誓就不必了。”说话间,闻楹注意戚敛也走?到自己身旁。

她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会单独给你酬金。不过救助孤女的银钱,不能被滥用,否则……师姐她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少?女望向戚敛:“师姐,你说对吗?”

后者略微颔首:“嗯。”

闻楹将该交待的交待好,又与李守纯交换了传音玉的召唤口诀,这才再次离开了。

这回马车没有停下来,一路驶出沧南城。

马车里闻楹百无?聊赖,正玩着九连环,忽听到戚敛开口问道:

“其实?在前?天夜里,就算李守真不告知另一位凶手的线索,闻师妹也会用缝魂术让她与姬灵璧见上一面?”

闻楹放下九连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眼眸弯了弯:“师姐终于肯理?我了?”

戚敛一愣:“我何时……”

“就从昨夜开始啊……”闻楹恶人?先告状,“昨天不过是与旁人?多说了几句话,师姐便对我冷冰冰的,哼,真是好小气。”

戚敛:“闻师妹误会了……”

闻楹才不让她有解释的机会呢,忙开口道:

“我跟外头的人?,不过就是随口聊聊,一颗心?实?则全?都向着师姐,我从小没有姐姐,师姐就是像姐姐一样的人?,师姐,姐姐,戚师姐,戚姐姐……”

她顺势扯住戚敛的衣袖撒娇。

反正闻楹已?经打定主意,作妖值她要,戚敛嘛,该哄要还是要哄。

毕竟她才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大女主。

拉扯之中,戚敛道:“闻师妹,你袖中是什?么?”

闻楹低下头,只见袖间似有何物在隐隐发光。

她拿出来一看,正是李守真留给自己的那?枚木牌。

月城

篆刻着月字的木牌, 在闻楹手中闪烁着白光。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正想要看个仔细,谁知木牌竟从她指间挣脱, 缓缓朝外头飘去。

“追——”戚敛言简意赅, 已然起身朝它追去。

“师姐等等我。”闻楹忙不迭跟上。

不过几步之后,木牌便被戚敛重?新捉住。

戚敛将它交回闻楹手上。

闻楹双手握紧它, 依旧能感受到木牌在自己掌心轻轻颤动, 似要挣脱着朝某个方向去。

“师姐?”闻楹向戚敛投去求助的眼神。

“跟着它。”戚敛沉吟道, “兴许它是要去往何处。”

“嗯。”

闻楹点点头。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木牌。

它朝着东面飞得?稳稳当当, 像是受到某种召唤, 不曾有过半刻停歇。

闻楹和戚敛追随着它, 穿过田野和树林, 涉过溪流,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 瞧见一座城池。

只见城池方方正正,砖石垒成的城墙高约数丈, 城门之上有一块横匾, 上头刻着两?个字——月城。

月城的月,正好和木牌上的月字笔迹一模一样。

四周荒郊野岭, 凭空出现这样一座城池, 就?像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眼下?青天白?日,城门却紧闭着不见有人出入。

闻楹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正要问戚敛该怎么做, 忽然间风沙四起。

闻楹下?意识抬手遮挡双眼, 手中的木牌却又?不经意飞出,朝着紧闭的城门而去。

“等等——”少女忙追上前。

手指将将握住木牌的刹那, 周遭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风沙停歇了,树影逐渐被屋舍楼阁取代, 耳边传来喧哗热闹的叫卖声:“烧饼,卖烧饼咯——”

“麦芽糖,客官给孩子买点麦芽糖尝尝吧……”

闻楹俨然置身于热闹的街市之中。

她环视四周,瞧见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手中木牌的白?光已经淡去,重?新恢复了平静。

闻楹将它放进?乾坤袋里收好。

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闻楹四处张望着:“师姐呢?”

她从街头找到街尾,依旧不见戚敛的身影。

这一路而来,闻楹早已累得?力气所剩不多,她找了片树荫乘凉,这才?想起取出传音玉给戚敛传音。

没?想到传音玉竟毫无反应。

这地方,可真是邪门……

闻楹这下?真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在树荫下?歇了会儿,闻楹走进?对面街上的客栈,找小二要了壶水解渴。

眼下?正是晚饭时候,店里客人却并?不多。

小二一脸习以为常,坐到离门口最近的桌边等客,大?堂中除了几位闲谈的客人,便只剩掌柜在柜台后头算账。

闻楹喝过水,走到柜台旁:“掌柜的……”

对方依旧低着头拨动算珠:“客官有什?么事?”

“请问这是地方?”

“这里是月城。”

果然,自己是误打误撞进?入月城来了。

“月城……是什?么地方?”

掌柜抬起头来:“客官这话问得?好奇怪,月城就?是月城……”

说话间,他眼尖地瞧见闻楹的桌上只有一壶水,“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不必了。”

闻楹现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思。

掌柜道:“那客官可是要住店?”

闻楹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花钱就?别赖在这儿。

“那给我来两?盘菜吧。”说着,闻楹便要掏钱出来。

不料往乾坤袋一掏,她的动作僵住了。

在沧南城的时候,她早已将身上的灵石银钱,连着那张银契,一并?给了李守纯。

掌柜眼尖地瞧出她的犹豫,冷冷笑道:“本店小本生意,恕不赊账。”

闻楹:……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客栈。

日头已向西?斜去,街上的小贩也陆续收摊回家,街巷中飘起炊烟,传来饭菜的香气。

闻楹独自走在小巷中,脚尖踢着一粒碎石。

她在月城人生地不熟,师姐又?不在身边,传音玉也失去了作用?……要不想办法出去?

可木牌会带着她进?入月城,其中定?是有蹊跷,若是贸然离开……

“好香啊……”隔墙传来的香味,扰乱了闻楹的思绪。

她鼻尖轻轻嗅了嗅,是卤猪蹄的味道。

闻楹循着香气,不由自主地走到一扇桐漆斑驳的乌木门后。

透过门缝,正巧能够瞧见院中摆着一张小桌子,桌旁坐着一位女子和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女子背对着她,将卤猪蹄上的肉剔下?来,再夹到小女孩碗中:“快尝尝好不好吃?”

女孩尝了一口,脆生生道:“好吃,娘亲也吃。”

说着,她模仿着女子的动作,也笨拙地夹了一块肉送入对方碗中。

好一番母慈女孝的温馨场景。

闻楹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她转过身,心如?死灰地从乾坤袋里摸索辟谷丹。

咦?

辟谷丹恰好也用?完了。

真是天要亡我。

闻楹在门外的墙角蹲坐下?来,任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回声。

她不饿她不饿她不饿……闻楹开始用?洗脑来麻痹自己。

隔着一道墙,院子里的母女俩一顿饭吃得?很是满足,闻楹还耳尖地听见,女人将剩下?的卤猪蹄用?竹罩盖上,说留着明天再吃。

不知不觉间已是月明星稀,巷中传来几声犬吠。

夜深人静,闻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从发间取下?一只珍珠簪,自言自语道:“眼下?没?有银钱,用?它来抵这顿饭,应当也是足够了。”

闻楹悄然推开虚掩的乌木门,像只猫儿般偷摸着进?入院中,又?快步进?了灶房。

小小的灶房里摆着锅碗瓢盆,时令的蔬菜瓜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那一盘卤猪蹄,端端正正摆放在锅边。

不止是猪蹄,锅里还卤着鸡爪鸭舌。

闻楹将珍珠簪放下?,用?手捻起一块猪蹄,偷偷摸摸蹲到灶台后啃起来。

来到修真界数月,久违地尝到肉味,闻楹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将手中的猪蹄啃得?干干净净,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尝点鸭爪,忽听到前头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先睡,娘亲去看看锅里的火候。”

话音说罢,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厨房门被推开了。

闻楹听见女子拿起锅铲,在锅里翻了翻,接着又?停下?来。

厨房中静了片刻。

怎么没?动静。

躲在水缸后头的闻楹小心翼翼回过头,却正好瞧见女人手中拿着把菜刀,朝自己偷袭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

闻楹忙往后头躲去,女子扯着嗓音:“来人呐,抓——”

剩下?的那个贼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女人被一张符纸定?住了身形。

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娘,你怎么了?”前屋小女孩忙应道。

被定?身符定?住的女人发不出声来,眼中有泪水打转。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闻楹小声说着。

对方无法回应,闻楹也不知她是信或不信,只得?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变声丸咽了下?去。

她的声音旋即变得?跟那位女子一样:“娘没?事,就?是被一只大?耗子吓到了,你快安心睡。”

小女孩不疑有他,乖乖嗯了声。

闻楹继续同女子解释:“我就?是路过这里,闻见你家的肉太香了,你放心,我没?有吃白?食……”

话未说完,只听到外头乌木门被敲响:“施三娘,大?晚上的,你在这儿鬼叫什?么呢?”

来人亦是女子的声音,想来应当是巷子里的邻居。

闻楹隔着窗,忙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了遍。

谁知女子听完后并?没?有离开,反倒噗嗤一笑:“就?为着一只耗子?我还以为撞见贼了,你快些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她口吻熟稔,显然是熟人来了。

闻楹担心若是自己拖拖拉拉,她直接进?屋来,那就?更麻烦了。

她取出一枚化形丹咽下?,在对面女子震惊的眼神中,变成她的模样。

“来了。”

闻楹冲着门外应道。

她走出门,只见乌木门边歪歪斜斜靠着一位青衣女子,她一边嗑瓜子,神神秘秘朝她道:“你过来些。”

闻楹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什?么事?”

“这个时候找你,还能是什?么事?今儿你倒是装起矜持来了。”

女人挑着眼揶揄她,“长话短说,方才?我收摊的时候,瞧见沈郎中的医馆里这会子正没?人,专程绕到后门来知会你一声。”

所以呢……这沈郎中又?是谁?

闻楹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她愣着不说话,女人不耐烦啧了声:“你今儿怎么跟撞着鬼一般没?了魂,走走走,再啰嗦医馆的门就?该关了。”

她不由分说,抓住了闻楹……准确来说,是她假扮成的施三娘的手,朝外头走去。

闻楹犹在挣扎:“等等……孩子还在等着我回屋哄她睡觉呢……”

“这种事,不就?是趁着孩子睡了正好去?”女人道,“再说了,小慧是个乖孩子,你也是想找个人一起照顾她,她会明白?的。”

说话间,闻楹已经被她拉扯着走出小巷,绕到前街。

街上店铺大?多已经关了,只剩下?一户亮着灯。

闻楹站在不远处,瞧见那是一家医馆,只见药柜后头,有一道修长身形正在磨药。

女人停下?来推搡了闻楹一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闻楹隐约猜到两?人的关系:“进?去……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女人恨铁不成钢道,“从前你见到这沈郎中,哪回不是装成头疼脑热,一副病西?施模样,只求她多看你一眼?”

闻楹迟疑:“可是……她不是女子吗?”

“唉哟~往日可是你自己说的,管这沈郎中是女的又?如?何,反正她皮相好,生得?合你心意就?行,怎么今儿又?扭扭捏捏起来了?”

这是什?么风流寡妇俏郎中的戏码……

见闻楹依旧愣着,女人直接带着她不管不顾地走进?医馆里。

她轻笑一声:“沈大?夫,施三娘方才?说她不大?舒服,劳烦您给她看看。”

药柜后头的人抬起头来。

闻楹心头一跳。

这沈大?夫,果真是好皮相。

她虽生得?面白?如?玉,却并?非寻常的钗裙打扮,而是将满头乌发用?一根洗得?发白?的月白?长布束起,身上穿的亦是交领白?袍。

直到她直起腰,闻楹才?发觉对方高出自己半个头。

沈大?夫看向她,开口之际颇有几分斯人如?玉的冷清:“何处不舒服?”

“我……”

闻楹想起先前女子说的话,“心口处不大?舒服,沈大?夫……”

为了不让两?人瞧出端倪,闻楹装得?甚是认真。

她眉头微蹙,作西?子捧心状。

沈大?夫颔首:“还请施娘子伸出手来。”

闻楹伸出手,放在迎枕上。

沈大?夫挽起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腕间。

闻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这沈大?夫当真看不看得?出什?么来。

半晌过后,对方沉吟道:“还请施娘子随我到里屋来。”

“哦。”闻楹傻傻应道。

只见沈大?夫走在前头,掀起挂在门前的靛青长布。

闻楹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里。

见沈大?夫转过身,闻楹猛地意识到,莫非是要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瞧见的检查?

可自己本来就?是装病……

闻楹慌了神:“沈大?夫,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

她后退了几步,想要从房中离开,对方却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闻师妹。”她低声道,“是我。”

闻楹瞳孔一颤。

这声调她再熟悉不过,闻楹犹豫着道:“师姐?”

“嗯。”戚敛看着她,“闻师妹为何会是这番模样?”

闻楹忙将自己误打误撞进?入月城后,经历的遭遇告诉了戚敛,又?问道:“师姐呢,怎么会变成沈……沈什?么来着?”

“是沈琅。”戚敛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那场风沙中,戚敛眼睁睁瞧见闻楹消失在月城城门处,便猜测她进?了城中,于是也跟着进?了城。

“从进?城之后,我便感知到暗处有视线在监视着。对方虽修为在我之下?,但数量不少,况且这月城着实诡异,背后之人必定?深不可测……”

于是戚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分出一缕元神,附身于与她擦肩而过的沈琅身上。

真身却已经离开了月城。

“原来如?此。”闻楹道,“那师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戚敛道,“我猜测这座月城,和先前的百花村一样,都是芥子囊伪装而成。”

所以城门就?是芥子囊的入口?

“可是城中这么多人,难道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并?非是活人。”戚敛道,“闻师妹可曾听说过撒豆成兵的法术?”

所谓撒豆成兵,便是传说中将豆子洒下?去,可以变成与敌军厮杀的士兵。

闻楹后背一凉:“师姐的意思是……这些人其实都是假的。”

戚敛颔首:“所以他们与常人相似,有人的生活和思考,其实只是些被施以法术的豆子而已。”

添堵

用法术将豆子变成人, 再让他们全部像常人一样生活在芥子囊中。

背后之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闻楹觉得眼前似有一团迷雾,怎么也拂不开。

“闻师妹不必心急。”戚敛宽慰她道,“那张木牌可还在?”

“在的, 我放进乾坤袋收起来了?。”听她这样问?, 闻楹忙将木牌拿了?出来。

戚敛接过它,仔细端详一番。

果真同城门匾额上的那个月字一样。

她问?道:“闻师妹进入城中后, 可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

闻楹仔细回想, 摇了?摇头。

所以……问?题的关?键, 就?在这张月字牌?

也是了?, 若不是有这张木牌, 她们怎会?寻到藏在荒郊野岭的月城。

这样说来, 这芥子囊中的月城, 便是专为持有木牌的人而准备?

闻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戚敛。

“我与闻师妹所想相同。”

戚敛说着, 指腹抚摸月字下方的一行字, 她轻声念出来:“壹零……壹贰?”

“1012?”

听上像是某种编号。

闻楹猜测,说不定前头还有一千多张一样的木牌, 而这张的编号, 也未必会?是结束。

戚敛将木牌还给?她:“看来只有静观其变了?,我先?以沈琅的身份留在城中, 闻师妹你?……”

“我也要留下来。”闻楹忙道, “师姐可别想赶我走。”

“你?一个人离开,我也未必放心。”戚敛道, “施三娘是沈琅的邻居, 你?扮成她正好……”

话说到一半,门口的布帘被掀开。

带着施三娘来“看病”的女子正探着头打望, 似是好奇两人为何会?在里头呆这么久。

闻楹亦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忙将木牌藏入袖中。

想起自己本?该为何而来, 她眉眼?上挑,变成了?施三娘妖娆的神色。

闻楹顺势反握住戚敛的手,轻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沈大夫为奴家?开副药才好。”

戚敛动作一僵。

虽然化形丹让她变成施三娘的模样,可戚敛指尖感受到的,依旧是少女温热柔软的掌心。

戚敛抿唇,她抽回手,端出沈琅往日的架子:“施娘子请自重。”

闻楹暗自发笑。

这被调戏的小郎中,师姐装得?还挺像。

她一时戏瘾大发,忍不住又拉住戚敛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沈大夫这是哪里话,奴家?不过是正经说话,又有何自不自重?况且……奴家?重不重,沈大夫又是如何看得?出来?”

说着,闻楹身躯微微前倾,眼?神里像是带着小钩子般看向她,伸手便要朝戚敛脸庞触去。

闻楹上辈子,也常和好友开这样的玩笑。

扮演不甘寂寞的寡妇,可比小白花师妹有趣多了?。

戚敛神色淡淡,后退了?半步。

“叮——”系统的电子音却在此刻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80∶100000。”

闻楹:“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系统沉默了?片刻:“根据系统监测,当前女主?戚敛情绪波动较大,作妖值自动增加。”

懂了?。

作妖值,又名给?戚敛添堵值。

闻楹突然想起,先?前在问?仙派,她和戚敛去查看死尸那一夜,两人躲在横梁上,她靠在戚敛怀中时,作妖值也增加了?。

想来戚敛心中,对自己还是仍有排斥,才会?对她的亲近不适应。

闻楹喜忧参半。

忧的是她努力这么久,原来师姐对她仍心存芥蒂。

喜的嘛……自然是她找到了?一个刷作妖值的好办法。

闻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倒是有心想要对戚敛上下其手,一口气将作妖值刷满,可惜眼?下不是合适时候。

闻楹只得?假意与戚敛再?说上几句话,随一起来的女子离开了?医馆。

走出医馆大门后,女子才开口道:“你?今儿可是出息了?,连沈大夫的手都摸上了?,当真可喜可贺。”

还好还好……毕竟她和师姐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

闻楹装出难掩喜意的神色:“你?别胡说,我与沈大夫不过是正经说话。”

“唉哟,还拿捏起腔调来了??”女人道,“你?呀,就?该趁热添柴加把火才是,免得?哪日沈大夫有了?旁的心上人,到时候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闻楹支支吾吾答应着。

说话间,两人已走回乌木门前。

女人停在门外:“眼?下时辰不早,我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罢,她走进隔壁门后。

原来是施三娘的邻居,怪不得?这般熟稔。

闻楹借着月光,眼?瞧她进了?门,忙关?起自己这边的门,蹑手蹑脚都走回厨房中。

卤着肉菜的锅里依旧在咕嘟咕嘟作响,却不见被定身符定住的施三娘身影。

“咦?”闻楹顿时警觉起来,“人呢?”

她正打算不知该如何是好,角落里忽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在这里……”

纠缠

闻楹只听见施三娘的声音, 却不见其人。

她正左右张望着,忽听到施三娘的声音又响起:“这里……你往下看。”

闻楹低下头?,终于瞧见灶灰之中?, 有一粒灰不溜秋的黄豆。

而那张定身符, 早已飘落到一旁。

“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施三娘问道,“害我动弹不得也就罢了, 还将我变成这般模样作甚?”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闻楹忙将她从地上拾起来?, 将黄豆上的灰擦干净。

施三娘见她这般, 也猜到闻楹不是?坏人。

“你要是?真的心有愧疚, 那就快些将我变回去才好。”施三娘道, “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只求你放过我们母女。”

闻楹:“那个……其实不是?我将你变成这样的……”

想来?是?定身符上蕴集的法?力, 将她打?回了原形。

可闻楹又没有法?力, 也不知该如何将她变回去。

她一五一十?将实情说了出?来?。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灶房。

半晌过后, 那粒圆滚滚的黄豆在她手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自幼爹不疼娘不爱, 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欺压着, 好不容易熬到嫁人,又遇人不淑, 亏得他昨年害病死掉了, 留下我和女儿日子也还过得去……原以为日子这样过下去就好,结果到头?来?, 到头?来?……竟然都是?假的……”

“你、你别哭了。”闻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就想办法?,将你变回去。”

施三娘将信将疑:“可你不是?说你不会……”

闻楹不会, 可是?想来?师姐有办法?。

她将黄豆用荷包装起来?,揣入袖中?:“你等着, 我这就去找人。”

她走出?门?外,原是?打?算顺着原路去找戚敛,不经意却听到隔墙传来?话音——

“馄饨都盛出?来?放在锅边,你快些吃了好睡觉。”

“不必了,我不饿。”是?沈琅清冷的嗓音。

“在医馆里守了整天,就算不饿也得吃点东西才行,再说都煮出?来?了,你不吃怎么能行?”

接着,又是?洗涮锅碗的动静。

看来?隔壁的医馆已经关门?了,眼下戚敛正在后院。

闻楹瞧见院子里的墙边,正好架着一把小梯子。

看来?这施三娘,往日没有少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理?优势,去打?扰沈琅。

这样倒也省去了出?门?的麻烦,闻楹走到墙边,手脚并用的爬上木梯。

她从墙上探出?头?,借着窗户透出?的光,瞧见隔壁院子里,身形修长的沈大夫正在将白日晒的草药收起来?。

屋子里还有人影晃动,想来?便是?方才另一道女声的主人。

闻楹将双手比到嘴边作喇叭状,她小声道:“师姐~”

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一顿,回过头?来?。

戚敛一回头?,便瞧见趴在墙头?上的半个脑袋。

眼下闻楹虽仍是?施三娘的模样,那双水润的眸子,却依旧是?少女灵动的光彩。

她朝房中?看了一眼,见屋子里的人没有察觉,方才朝闻楹走过来?。

“闻师妹?”

戚敛亦是?小声道。

“我有事找你。”

闻楹说着,双手攀着墙头?便要翻墙过来?。

谁知冷不丁脚下踩空。

“哎呀——”她惊叫出?声,身子越过墙头?朝前倾倒。

戚敛眼瞳一颤,想到在芥子囊中?不便使用法?术,只是?动作迅疾地双手接住她。

好在沈琅这具身子还算结识,在接住闻楹的刹那不过是?晃了晃,便扶着她站稳。

“外头?什么动静?”厨房里的女子放下洗碗帕,走了出?来?。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满头?长发用青布包起,身上麻利地围着围裙。

看清来?者是?何人,她面?上顿时流露出?几分鄙夷:“施三娘,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睡觉,跑到我们家院子来?做什么呢?”

闻楹一时语塞。

这时,她听到面?前戚敛小声提醒:“她是?沈琅的姐姐,沈妙。”

闻楹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沈家姐姐真是?明知故问,沈琅她是?大夫,我来?找她还能是?因为什么?”

说着,又含情脉脉地看向眼前之人:“沈大夫方才好生热情,真叫奴家难以承受。”

“你……”沈妙被她的不要脸气?得目瞪口?呆,“三天两头?纠缠着我们家阿琅,竟然连夜里也不知收敛,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要报官了。”

戚敛眸中?暗了暗,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施娘子莫要说笑?,你要的药,我已经替你分装好了,还请你随我来?。”

说罢,她已转身走在前头?,又状似无意对沈妙解释:“不过是?病人来?取药罢了,阿姐不必多心。”

闻楹忙跟上戚敛的脚步。

与沈妙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向她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干得好。”闻楹忽听到袖中?的黄豆小声道,“往日这沈家大姐没少给我脸色看,你替我狠狠气?她。”

……

真是?吃人嘴软,入户偷吃的报应来?得太快。

没有办法?,为了完成施三娘的心愿,闻楹忽然停下脚步,拉住身前之人的衣袖。

戚敛回过身,眸中?淡淡的疑惑。

“沈大夫……”闻楹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嗓音,“奴家的脚好像扭着了,走不动路可怎么好?”

戚敛并不知闻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没有拆穿她,而是?朝她伸出?手:“既然如此——”

“我来?!”一道干脆利落的嗓音打?断她的话。

说话间,沈妙已气?势冲冲地走到闻楹跟前来?。

唬得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又想起自己扭到脚的人设,只得愣在原地。

沈妙在她身前站定,一句废话也没有说,只是?麻利地挽起袖子,打?横将她腾空抱起。

“救……”

不等闻楹将救命两个字喊完,沈妙已抱着她进了屋里,将她放到凳上。

“现在总行了吧?”沈妙冷笑?道,“施三娘,一会儿我再给你找根木棍当拐杖,自己撑着回去就行。”

见识了她的厉害,闻楹哪里还敢作妖,只愣愣点头?。

临走前,沈妙还不忘对着沈琅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外头?。”

闻楹:……

这提防得也太明显了吧,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精,她只是?一个被带进月城的无辜路人而已!

闻楹收回目光,不经意瞧见戚敛眸中?一闪而过的……似乎是?笑?意。

“师姐想笑?就笑?吧。”闻楹生无可恋地双手捂脸,反正她的脸也早就丢尽了。

戚敛微微愣住。

她不觉侧头?朝对面?墙上挂着的镜子望去——镜中?陌生的脸庞唇角微勾,竟当真是?笑?着的。

戚敛将那丝笑?意压下去,正色问道:“闻师妹找我,可是?有何事?”

闻楹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黄豆,并说明了来?意。

“我的确修习过将豆子点化成人的法?术。”戚敛道,“不过眼下元神?附着于沈琅身上,若贸然出?手,恐怕会引人芥子囊的主人注意。”

说罢,她又对着变成黄豆的施三娘道:

“在下与师妹乃是?仙门?弟子,误入月城只为查清一些事情,故而暂而借用沈琅和你的身份,恐怕要委屈施娘子一些时日了。”

大抵是?她说这些话时,用的是?沈琅的声音,施三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受宠若惊道:“不麻烦不麻烦,倒是?仙长辛苦了,只不过还要劳烦仙长替我照顾好孩子……”

凭什么她是?妖怪,戚敛就是?仙长?

好偏心的黄豆!

既然施三娘暂时变不回来?,闻楹将她收起来?,正要起身离开,戚敛却蓦地伸手按住她的肩。

闻楹正一头?雾水,戚敛却看了眼窗外,对她摇了摇头?:“施娘子说自己近来?夜里常失眠,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症状?”

闻楹这才注意到,窗外出?现了沈妙的身影。

她忙顺着道:“旁的症状也是?有的……”

又瞧见一脸凛然的沈琅,她不禁生出?几分坏心思:“就算夜里便是?睡着了,也总是?多梦,梦中?还总有一个熟悉的人,好像在给人把脉看病……”

哐——

门?被沈妙用力推开了。

她大步走进来?,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这馄饨你再不吃,就快要凉了。”

“好。”戚敛点头?,“多谢阿姐。”

见沈妙依旧不肯离开,她又道:“眼下时辰已不早,阿姐今日辛苦了,先去睡吧。”

沈妙恶狠狠盯了闻楹一眼,留下一个让她安分些的眼神?后,方才离开。

闻楹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沈家姐姐是?做什么的,看着总叫人怪怕的……

与戚敛装模作样地聊了几句后,闻楹便拿着她取来?的药要离开。

临走前,她余光无意中?朝桌上的馄饨瞥了一眼。

戚敛没有错过她的视线:“闻师妹可是?饿了?”

闻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先前那几口?猪蹄,她吃得提心吊胆,后头?又被施三娘打?断了偷吃。

说起来?……肚子里仍是?空的。

戚敛起身,先去关上了门?,再转过身来?:“闻师妹吃吧。”

闻楹难免有几分难为情,她将碗推到戚敛那边:“师姐先吃。”

“不必了。”戚敛摇头?,“这具身子有我元神?之力支撑,不必依靠进食果腹。”

“谁说吃东西一定是?为了填饱肚子?”

闻楹唇角微翘,“这是?沈妙做给自己妹妹的,是?她的情谊,师姐总不好辜负吧?况且……师姐辟谷多年,能够借此机会,尝尝凡间食物滋味也是?好的。”

说着,闻楹已经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吹了吹,将它凑到戚敛唇边:“师姐快尝尝。”

少女熟悉的眼眸中?,写满了期待。

戚敛一愣,身体比大脑先行半步,已然咬破馄饨皮。

她就着闻楹的手,将汤勺中?的馄饨几小口?吃完。

闻楹忙不迭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好。”戚敛颔首,“只不过我不能再多吃了,闻师妹吃就好。”

见状,闻楹也不便再多劝。

她乖乖在桌边坐好,自顾自吃了一只馄饨。

唔……馄饨的汤底似乎是?鸡汤,薄而弹嫩的馄饨皮里包的是?荠菜肉馅,汤面?还洒着细碎的虾米。

一口?吃下去,果真是?又香又鲜。

闻楹满足地眯起双眼。

戚敛目光无意扫过,视线却落到少女手中?舀馄饨的汤勺上。

“叮——”闻楹忽听到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90∶100000。”

闻楹吃馄饨的动作一顿。

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莫不是?方才翻墙过来?时,借着施三娘的身份调戏了几句,便又惹得戚敛心绪波动?

不愧是?原文里和男主男配连手都没牵过的大女主,果真是?纯情得过分。

思及至此,闻楹唇角勾了勾,目光盯着戚敛没有移开。

正在翻阅医术的戚敛似有所察觉,她抬起头?:“闻师妹为何要这般看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闻楹一不小心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忙找补道:“我是?说沈琅这张脸长得还挺好看的,怪不得施三娘会非她不可,只不过日后我扮成她,难免举止会有所不守规矩,师姐可要多担待才是?。”

戚敛眸中?一沉,明白她说的不守规矩是?什么意思。

“无妨。”她颔首道,“闻师妹只需依着她的性子行事即可。”

闻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蓦地向前伸手,握住戚敛正在翻阅医书的手。

戚敛抬起眼,只见眼前之人顶着施三娘那张妖娆的脸,往日清澈的眼神?也像带着小钩子般。

闻楹牵着她的手,朝自己胸口?处落去:“沈大夫,奴家的心跳好快啊,莫不是?生病了,你替奴家看看可好?”

戚敛眼瞳一颤,猛地收回了手:“闻师妹这是?做什么?”

闻楹心中?偷笑?,面?上却一脸无辜:“不是?师姐说,让我依着施三娘的性子行事,我怕自己漏了馅,就先试一下,师姐觉得我方才装得像不像?”

戚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薄唇微抿:“眼下没有旁人,闻师妹不必这般行事。”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当前作妖值210∶100000。”

戚敛见她已经将馄饨吃完,便道:“眼下时辰已晚,闻师妹该回去了。”

“哦……”闻楹故作懵懂点点头?,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

今夜可叫她薅着不少作妖值,她故作镇定地离开房间,脚步却难掩轻快,就像一只偷着腥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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