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只修长的手几乎是立刻按停了闹钟。

过了几分钟，床上的人坐起来，打开房间灯。

喝了一口床头放的水, 两条笔直的腿迈到地上。

打开手机, 看到昨晚她回复的消息。

下意识回过去：“怎么睡那么晚？”

两点多才睡，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呢，这样睡眠怎么够？

而且她的课表上写了今天早八, 这才能睡几个小时？

荣嘉豪起床，在客厅的跑步机上开始跑步。

一般跑一个小时，再打半小时拳。

七点半运动完已经是一身汗, 手机上她的消息也回复过来了。

“没事, 习惯了。”

果然, 她没有选择旷课，而是直接起来上课。

“这样不行的。”他回。

“好。”模棱两可的回答, 什么是好, 好什么？

是知道了, 还是说会改？

荣嘉豪看着窗外暗沉沉一片，灰黑的天色, 看起来今天也不是什么好天气。

林唯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管这些事情，他也不想去说了。

到厨房放了两片三明治到三明治机里热着, 自己到浴室去洗澡。

洗完澡, 出来也没有林唯的消息。

是了, 也许是一起床就给他回了消息, 而他似乎有点指责的感觉？

是不是让她不开心了？

荣嘉豪头发草草擦了几下，就围着浴巾到了厨房。

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流，腹肌的纹路清晰，腰很细, 屁股翘，水珠只到腹肌下侧就被浴巾吸收了，他看起来并不像穿着衣服那样清瘦。

一边用喷壶在煎锅上喷油，一边看手机。

林唯还是没有回复。

对，也没有必要回，两人只是刚认识，顶多算是一个项目中的伙伴而已。

荣嘉豪想明白之后也不纠结，烧热的锅里打了一个鸡蛋，手腕轻动，鸡蛋在锅里滑了一圈，被他颠锅翻面。

培根在另一侧被煎得滋滋作响。

不多时培根三明治就做好了，加上一杯黑咖，这就是他的早餐。

吃过饭把餐具清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在书房登录两个账号看投简历的情况，整理了表格，发给林唯。

这次换林唯给他回大拇指了。

荣嘉豪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

看着她的大拇指扬了下嘴角。

明天就可以见面了，两个人都是做事干脆果断的类型，他挺欣赏林唯的，也挺期待两人之间的合作。

投简历的人很多，很多都是冲着林唯去的，她网红的身份给这次拍摄带来了很多的红利，很多人，包括不是两人校友的人都投了，甚至于高中生或者已经进入社会的人都有。

大家都想借借她的光。

哪怕她在网上其实不那么受欢迎，但是不妨碍大家想接住这个机会。

就真的应了那句话，黑红也是红。

“试镜的人太多了，估计学校那边不会同意在教室做的，我重新找个地方。”他说。

“好。”林唯好像对他有无限的信任，他的意见她都采纳。

荣嘉豪很喜欢她这份信任。

他在网上逛了一圈，选定了一个舞蹈室。

这个舞蹈室正在转租，里面挺宽敞，而且就在市区，很方便。

荣嘉豪开车过去看了一下，环境也不错，挺合适的。

立刻打电话确定了租金，按天算，一天一千。

对于这个地方肯定是便宜了，但是别人想着能租一天出去就少亏一点钱，也就租了。

连合同他都准备好了，确定之后直接签合同付钱。

这件事弄完已经到下午了，给林唯发了个视频，还有合同。

林唯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已经付钱了吗？”她问。

“对，按天结算。”

她的声音没有质疑，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般。

“好啊，真谢谢。”她好像把所有事都视作自己的责任，难怪这么累。

“别再说谢谢了，我们是一个team，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他说。

“好啊。”她的声音明显轻快了很多。

“我们确认一下关系。”他说。

“什么？”她愣了一下。

“在这个项目里，你是导演和编剧，其他的都是我，k吗？”他问。

给她吓一跳。

什么叫确认一下关系，她最近是不是恋爱号做多了人傻了，一下就给想歪了。

林唯的脸红了一下，为自己不堪的想法内疚了一秒钟。

“好啊，那我把钱转给你。”她说。

“不着急，开销和预算我都会做，到时候我们再来看怎么分配比较好。”

“行。”林唯一直在肯定他的决定。

“好，那你明天早点过来。”他说。

“行。”林唯点头。

电话挂断。

她已经完全放心让荣嘉豪去做这些事情了，跟高宇这个不靠谱的人比起来，这俩根本不像是有亲戚关系的人。

除了个子都很高，长相都挺帅之外，没有一点相像。

林唯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靠谱的人，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她可以继续集中精力去做抖音的内容。

原本……她其实想过放弃这个项目的，参赛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是后来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没有必要，同样的时间拿去挣钱多好。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太多了，荣嘉豪愿意为她做后勤。

他说她只需要当好导演和编剧。

好啊，那就都交给他就好了。

林唯在剪一个广告的视频，这个视频，她除了能拿到八万的推广费用之外，还有支付成功之后的提成。

现在粉丝逼近一百五十万，已经有点体量了。

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考虑另一件事。

因为很多大品牌合作的时候是需要给他们开专票的，没有票别人根本不合作，她去税务跑了几次，挺麻烦的。

最大的一个单子是个护肤品品牌，给她开十五万含票的条件，但是需要公司的专票，林唯开不出来。只能错过这个单子，那个公司找了别的博主。

又不断有公司抛来橄榄枝，只要她加入了，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林唯想的却是别的。

这些公司里不乏挺多都是网红自己开的，他们红了之后就开了公司，孵化新的账号，不断输血造血，越来越大。

那么……她可以吗？

她是不是也可以去成立自己的公司，规模不用很大，只需要几个人，她想把跟pr洽谈和开票的事情抛出去，这两件事也很费精力。

她只想做决策，不想再去跟别人磨合。

但是事情得一件一件做，她想先把手上的拍摄做完，再去了解开公司的利弊。

以前她都没有商量的对象，因为高宇和宁瞬恒的眼光也还停留在大一学生的水准上，现在不一样了，有荣嘉豪。

他当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林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跟他说说。

他对她的判断其实是没错的。

林唯处于一种矛盾状态，一方面她什么都不怕，可是另一方面，又小心翼翼地不去犯错。

很多事情很多话压在心里久了很难受，她只能靠酒精去缓解。

喝醉了一点都不好受，但是不喝醉，她甚至没有办法好好睡觉。

她经常睡个三四个小时，就自然醒过来，再没有办法睡着。

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了。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只有自己。

林唯看着视频里的容光焕发的宁瞬恒和一脸惨白的自己，心里一阵烦闷。

这次的广告是一个剃须刀，是她送给宁瞬恒，宁瞬恒的羞涩笑意不像是假的。

两个人在厕所里，她站在小凳子上给宁瞬恒刮胡子。

他只穿了一件睡衣，她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

没办法，品牌方要求的两人要很亲密。

宁瞬恒的眼睛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柔情似水。

他一直注视着林唯，仿佛她是这世界最耀眼的珍宝，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恋爱的甜蜜的感觉，嘴角的笑都压不住。

这次林唯找人做了妆造，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邋遢了。

只是但从外表看的话，也还是配不上宁瞬恒的。

他含羞带怯地用手扶着她的腰，怕她摔倒一样。

最后的画面是他亲吻下来，镜头随之缓缓落到她手里的电动剃须刀上。

林唯发给品牌方看了，等着对方的回复。

等她做完这一切，又到了九点多。

天都黑了，她脖子和身体都已经僵硬，甚至没有办法动。只能缓慢地挪动身体。

手机上很多消息，大部分是宁瞬恒跟高宇的，还有同学的，pr的，宁瞬恒还给她打了电话，她都没接到。

她不想点开，每一个都让她感觉很烦躁。

等身体的僵硬退散一些之后，她活动了一下手脚。

又没有吃饭，今天上完早上的课就一直在忙了。

耳鸣。

耳朵里像是一条线拉直之后的轰鸣。

门铃在被按响。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是高宇。

似有焦急。

她把门打开。

“怎么了？”她问。

“门铃都按烂了姐，你在干嘛啊？吃饭没有？”他边说着，边挤进来。

林唯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外卖的袋子。

“不想吃。”她说。

感觉不到饿。

“你别整这些哈，你先说你吃饭没？”高宇不开心，反身把门关上。

“不饿。”

“不饿也得吃。”高宇已经把东西摆茶几上了。

“林唯，你这样不行的。”他说。

“哦。”她懒得搭理。

“我以后三餐给你送到这里，你必须吃掉知道不？”高宇说。

“你像个管家婆。”林唯说。

“是是是，行了吧，那你服不服管？”高宇问。

他带了一份文昌鸡火锅来，还有些蔬菜。

米饭和鸡都是热气腾腾的，想必是刚到的。

把餐桌旁边的椅子给林唯拖出来。

“坐吧大小姐。”他像个侍应生一样一手放在腰间，一手展开迎接她坐下。

林唯坐到桌前，他盛好饭，筷子给她掰好递进手里。

“多吃肉，不腻的。”他说。

见林唯坐姿不太自然，一下就看出她应该是坐了很久。

站到她身后，两只大手放到她肩膀上，只用了一点点力给她按摩。

肌肉都僵硬了，整个肩膀的都是紧绷绷的。

林唯舒服地喟叹。

觉得这才像是活过来了。

“你先吃点，一会儿休息了我给你全身都按按。”他说。

“好。”他的手艺不去当技师可惜了。

林唯煮了点蔬菜，吃了几块肉和米饭就算是吃好了。

“不可以。”高宇说，把她放下的筷子重新递到她手里。

“你这根本不够，再吃点。”他命令道。

“你吃，我去给你洗水果，这个鸡腿全吃掉。”他用勺子把鸡腿给林唯舀进碗里。

林唯只好点头。

“鸡皮也吃掉，你必须摄入点脂肪，知道吗？”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吃车厘子。”她吩咐道。

高宇去厨房给她洗水果完水果出来，看到的就是她眉头紧皱，盯着手机看。

“吃饭的时候不准看手机。”他说。

可是林唯看的就是他的抖音页面，她的视线在最新一个视频上。

手机被没收之后，她没有动，而是在想着自己看到的东西。

不会看错，她特意暂停放大了看的，而且评论区有的是截图。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个纹身。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般露了一个面，但是被截图了。

有人还祭出了她的微信名和抖音名。

已经不是秘密了。

高宇对她的喜欢，已经昭然于网络了。

评论里很多艾特她跟宁瞬恒的。

炸了。

而始作俑者，还在这里若无其事地给她洗水果。

难怪宁瞬恒给她打电话，原来是因为这个，恐怕他也是才看到，难怪高宇这几天都穿着高领毛衣。

“你是不是疯了。”她有一种平静感，又或许是没有力气歇斯底里。

“你就当我是疯的呗。”昨天给他们拍摄那个剃须刀广告，看到她在他怀里，他都要嫉妒疯了。

还要按照她的要求拍摄。

没当时发疯就已经不错了。

两人对视着。

林唯居然笑出声来。

边笑边摇头。

原来人无语到极限也是会笑的。

高宇看到她笑了，摸不清她的情绪，但是也笑起来。

随后他就看到林唯嘴上的口型。

SB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事情有多大点呢？

他又没有插足他们，只是纹身而已，他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做不了主啊？

“高宇，你想干什么？”她问。

“什么都没想。”他耸耸肩，有点怕林唯。

“哦，什么都没想。”林唯无语。

这下怎么解决，这个事情相当于摆到明面上来了，他再跟他们拍视频肯定是不行了，他到底什么脑回路啊？

林唯又有点佩服他敢想敢干。

真虎啊。

明知道他们俩没可能，就这还去文个自己的名字。

又好笑又让人无奈，还夹杂着一点点佩服。

难怪他能谈那么多女朋友。

算了，都这样了，骂他不起作用。

林唯叹了一口气，继续喝汤。

“给我看看。”她说。

高宇两根手指挂着衣领往下拉，让那个纹身露出来。

蓝黑的染料刺进皮肤，留下永久的印记。

林唯站起来，伸手摸了一下。

他的身体像是过电一样，脸一下从脖子红上去。

“干什么？”他声音有点大。

“神经的你。”林唯回应他。

“在这跟我玩纯情，你没事吧？”林唯说。

高宇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什么叫玩纯情？”他的手收回，毛衣领复原。

林唯的脸也是冷着的。

“算了，我懒得管你，你以后不能跟我一起拍视频了。”她说。

“凭什么？”他问。

“我的视频，你问我凭什么，你傻吧？”林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那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他问。

“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他问。

“网友的反应啊，如果你都影响到我掉粉了，那么明面上就不当朋友了呗。”她说。

如果大家喜欢看这样的剧情，那么就还能继续，如果大家都在谴责她或者高宇的话，就不能再继续。

高宇体验了一下什么叫气急攻心。

一下说不上话了，只知道喘着气看林唯。

“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就这么不重要？”他问。

“是，重要，但是没有钱重要，大哥，那是钱诶。”林唯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

高宇从上至下地凝视她。

最后冷笑一声，“行。”

转身就走。

林唯没有挽留。

正因为把他当朋友，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的真心话。

她已经意识到了，有了钱，有了名气，有的是男生喜欢她。

她后台看到的挺多一三十万体量的男网红都在想加她微信，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像是能透过滑稽皮囊和表演看到她虔诚明亮的灵魂一样。

多可笑，他们其实根本不了解自己，这话肯定没少跟其他女生说，林唯看得多了，自然也摸到了其中的门道。

她不能因为高宇断了自己的收入。

她的眼界不止于此，对于高宇是有点好感，但是不至于为他付出那么多。

林唯坐回餐桌，继续啃刚才的鸡腿。

只是吃起来已经没有他刚送来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或许他想要一个机会，要一个名分。

对不起，都给不了。

林唯吃完，点开宁瞬恒的消息。

他果然因为这个事情发的消息。

林唯回他：“知道了。”

这晚上，林唯不断去看三个账号的评论区。

风向比她想的要好一点，她的账号下的评论都在感叹她吃得好。

两个喜欢她的男生都很帅，而且还是不一样的类型，点赞最多的一条是“演累了换我演几天，姐。”

一十五万点赞。

幸好，幸好大家没有指责她，而是当看电视剧一样看他们。

已经两点多，林唯站在窗边。

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开了中央空调，屋子里暖哄哄的。

她穿了白色的家居服，手里握着一杯热牛奶。

客厅的落地窗像是单面镜一样映照着她的身影，单薄得像是随便戳一下就会破碎。

小区的路灯开着，在这深夜里，像是黑色画布中的蒲公英。

她的思绪难得放空，站在这里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