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螭红的火焰蓬发，骤然照耀黑暗。一双白色羽翼扇动，划破深邃的黑暗世界……】

【你醒了。】

【你的心神在黑暗世界中醒来。】

【这里似生死轮回之间，似幽冥无尽之地，似生灵死亡后即将坠入深渊的最后一个点。你留在了这里，因为心中的不甘，因为心中的不屈……】

【身居黑暗，你仍心向光明。】

【你看着一只天命白鸟，从黑暗中向自己飞来，你知道——那是你。也是你命格天赋所化的一缕神府境五府神君之相。】

【五道光芒流转，那天命白鸟身躯不停变幻……】

【身躯时而化作一只螭鱼，时而化作一只青鬼，时而展翅化作白鸟……你的五府神君，有似鸟，似鱼，似鬼之相。】

【你心中隐有一丝明悟。】

【若能稳定五府化神之相，三者选择其一，你必能挣脱命运牢笼，命格获得一丝由明黄晋升湛蓝的契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常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机缘。】

【然而。你就要死了！作为一名亡者，即将踏入生命之归途，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你心中做出了决定。】

【呼——猩红如血的火焰蓬发，化作一蓬心火，将化神之相包裹焚烧。白鸟、螭鱼、青鬼……各种形象极速变化。最后，化作一只仰天而啸的灰鸭。】

【天命白鸟、螭鱼、青鬼，你皆不要！】

【你只想……做你自己！】

【这一世的命运，你决定自己亲手争取！】

【猩红的火焰彻底划开黑暗，落在了一颗破碎的心脏上。一缕神府化神之意飘落，化作天命灰鸭五府神君，镇压心火。】

【刹那间。一切仿若时光倒流，气血逆转。】

【孙二看着这一幕，呆滞无神的双眼竟都忍不住一痴。在他眼中，身前的水鸭气血逆转，涌入破碎的心脏。那心脏创口中竟缓缓长出肉芽，渐有愈合之势。】

【嘭~~天命灰鸭忽然崩解，消散无形。】

【你夺天造化，以一缕神府化神之意镇压心火，重塑心门。五府神君之相随之崩解，你此生再无进阶湛蓝命格的希望。】

【天命难改，生死由心。】

【你取舍有道，逆死逢生。亲手握住了命运，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黑暗淡去，你眼睑一颤，缓缓睁开。“机会……”你无视身前的渔夫，突然转身冲入水生红蓼丛中，张嘴就啃。】

【饿……冷……】

【你体魄内原本澎湃的气血，彷佛一瞬间尽数亏空，无尽的寒冷、饥饿涌来，此时的你只想吃、吃、吃，将所有能见到的东西都吃下肚去……】

【天命灰鸭焚化自身，镇压心火，为你活下去争取到了一丝机会。却也仅仅是一丝机会。而代价则是将你全身气血付之一炬。】

【你成了一只普通的水鸭。一只空有体魄而无气血的水鸭。】

【为了活下去，你开始吃，疯狂地吃！】

【饕食之命发动】

【你天生贪食无忌，有无底之胃。任何血肉、草木、灵根、异食，皆可化为养分，快速转化气血。是以河童之相，婴蛟之能。】

“终于……活过来了！”

不知吃了多少水生红蓼，又用鸭喙生生啄死了几只体型庞大的齿鳙鱼王，宋临终于感到体内气血恢复了一丝。仅一丝……却让他感觉改天换日，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一层薄薄的气血川流周身，彷佛与过去的性质完全不同。他试着心念一动，那薄薄的气血竟随心而转，如臂挥使，简直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宋临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重回气血境，他竟获得了罡气之能？现实中的自己若有此天赋，气血百转，淬庚金之骨，岂不是轻而易举？

“果然是天命难改，生死由心！”

宋临想到此处，不由暗自庆幸。

若非孙二选择了来齿鳙鱼巢作死，若非这一宝地拥有丰富的水生红蓼、齿鳙鱼王，他这一次怕是真要身死道消，提前结束水鸭的一生。

在归途劫中……走向归途。

宋临转头看向渔夫孙二。

他已默默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全无神采。似乎宋临活了，便没有任何东西再能打动他。

不过。

经历刚才那一番劫难。

他似乎也没有了作死的冲动，整个人呆坐水中，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彷佛就这般活活憋死也全无所谓。

身未死，心已残。

心若死，何其顾？

当一个人连死的念头都没有，才是最悲哀的时候。

“这是疯了？还是傻了？亦或是陈孤舟那一剑，让他道心破碎了？”

宋临无法理解。

“不能吧！”

“以孙二的性子，绝不可能输了一次就道心破碎，丧失活下去的欲望。连逆泉对他……在那一剑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宋临真的不能理解。

纵然看过轮回命盘的描述，他还是无法理解孙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就如腾空楼上那一战。

陈孤舟风采绝世的剑，孙二孤注一掷的刀，都已经是他无法理解的境界。

纵然拥有观鸟命格。

他与两人在意境方面的天赋，还是差的太远、太远。修行这一条路上他已然走上了另一条道，一条以气血为本、以肉身体魄冲破极限之道。

“不想了。”

宋临郁闷摇头。

直接上前双足提起孙二的肩头衣衫，就将他带离水底，往岷江岸边的家里游去。

孙二仍是毫无反应。

仿佛感觉不到宋临的动作，又好似将外界的感知都屏蔽了一般。

那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有点像……

对！

就像刚才他被困在无尽黑暗的世界时一样。

“糟了。”

想通这一点，宋临更觉头疼。

何为心蚕之劫？

过去他一直以为，心蚕者，心残也！

但现在看来，远非表面简单。

心残，并非心蚕。

其中道理，他此时暂时还无法理解透彻。

【三月初四。】

【孙二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生灵一切的欲望彷佛都从他身上剥离。你心中担忧，若长久如此……】

【第三天。】

【孙二仍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是的，他活得好好的，拥有婴首蛟心，气血甚至比你还旺盛。但是……这样的他，还不如死人有一丝生气。】

【第七天。】

【孙二形容渐渐枯槁，整个人肉眼可见憔悴了下去。你试图喂食，费劲了心思也无法撬开这个活死人的嘴。最后气得‘嘎嘎’大骂，切开自己的心口，将血液放在他面前。】

【孙二呆呆看着你，终于吃了一口。而你也惨白着倒在地上……】

【从此之后。】

【你喂，他吃。你每次都‘嘎嘎’破口大骂，恨孙二的不争气，怒他的愚蠢……然则，你心里其实并不怪他。】

【你明白。他的心神早已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身体连本能都失去了。所以……逆泉才会无视他，将其当做一个死物。】

【他能对你的自残有一丝反应，已是一种奇迹。】

【与一个死物计较，何其可笑。但你却不得不做。你想让他活着，你一定要把他从那个封闭的世界拉回来……你们还要再挑战陈孤舟……】

【心残，心蚕……】

【你终于渐渐明白，何为心蚕之劫。】

【在孙二明白自己与陈孤舟差距的那一刻，他坚定的信念、由仇恨支撑的刀意，皆尽崩塌。】

【他的心，他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

【渔夫孙二，失去了提刀的勇气。成了一名真正的……愚夫。】

心蚕者，心中之蚕也。

宋临心中终于明悟。

便如那心中之心，被困在心脏中的婴首蛟心。失败、绝望、无力感……成了一层层围绕孙二，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蚕衣。

“杀身……心蚕……”

宋临望着天空，一只展翅飞过的孤雁。

孙二。

该如何渡过这次的心蚕之劫？

难道。

他杀了一次自己的身还不够，还要杀死自己的心？

这是否……太残忍了！

“不。”

“不会的。”

“就算你再也提不起刀了，就算只剩我一个人，就算……我只是一只鸭子。明年的三月三，岷江太守，陈孤舟……”他的目光，忽然全所未有地坚定。

这一刻。

曾经绿柳堤上，那不可战胜的身影，似也化作一个结，缠在了宋临心头。

——

心蚕劫。

心，缠结。

心缠，劫！

这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有些事，你若未曾经历过，便永远不懂。

唯有亲身经历，懂得坚持的意义，才能切身体会他人之想。

所以当你明白这道理，就应该收起心中的埋怨，就如故事中的宋临，对你的父母、家人、朋友，多一些宽容。

当然，这只是故事中的一个小故事，一个小道理。

你若已经在听这故事。

就最好再继续听下去，因为……现在才只是这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