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病美人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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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上门断亲

一听是吴香莲的声音, 叶安年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但拍门声还在继续,而且愈发急切起来。

“年哥儿!你先开开门!你爹出事了!”

叶成河?

叶安年眉头一皱,更加不想开门了。

但他想起昨天赵乐来跟他说起过, 叶成河在他和江竹成亲头一天就去镇上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让叶成河那天连面都没露。

按道理, 他成亲这样的事, 叶成河肯定不会错过, 毕竟能吃席,能充面子, 脸皮厚走的时候还能捞不少油水。

这么想着,他便朝大门处走去。

江竹听见声音, 也走了出来,快步跟上他。

篱笆门打开,吴香莲竟是肿着一双眼站在门外,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停着周良的牛车,那车上盖着张席子,好像是躺了个人。

叶安年瞥了一眼,就是一愣。

这该不是, 人凉了吧?

然而没等他多想, 吴香莲哭将起来:“年哥儿啊,你说说这叫啥事?”

“你和江郎中成亲,你爹就在镇子上被人给绑了, 我们一家又全都吃坏了肚子。你们定的这是啥日子啊,也太晦气了!”

“有事说事, ”叶安年没什么好脸色,“你现在哭给我听有什么用?”

吴香莲一噎,吸了吸鼻子道:“你爹这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让人给绑走两天一宿,今儿早上才被人找着,我跟你周叔赶紧去把人给拉了回来,可这人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年哥儿,你快赶紧叫江郎中去给看看吧!这万一出点啥事,可叫我怎么活啊!”

江竹站在叶安年身后,遥遥朝牛车上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子末这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估计是把人绑完就忘了,竟然今儿个早上才放人,再拖得久一点,怕是人真要凉了。

“年哥儿,他好歹是你爹啊!你可不能嫁了人就不管家里啊!”

见叶安年和江竹都不说话,吴香莲赶紧道。

“镇上有医馆有药铺,郎中大夫也不少,你们不在镇上看,反倒拉回来找江竹?”

叶安年脸色寒的能结冰:“怎么?嫌镇上看病贵,上这来找不花钱的了?还是说,算计着想讹我们一笔?”

“我……”吴香莲被戳穿,讪讪堆笑道,“哪能啊,年哥儿你说的啥话。”

不过,叶安年猜的确实没错,叶成河没啥大事,被拉回来之前吴香莲就在镇上找人看过了,不过就是饿了两天两宿,又惊吓过度,才会昏迷不醒。

烧艾草熏一下,或者用银针刺激下涌泉穴,很快就能醒来。

但昨儿个叶安年和江竹成亲,老叶家一个人都没来,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吴香莲哪能甘心?

她硬是拒绝了老大夫的提议,叫周良拉着两人匆匆赶了回来,一回来就直接堵在两人家门口哭了起来。

“这事我们帮不了。”

叶安年拒绝完转身就要关门,却被江竹拦了一下:“等等。”

吴香莲一听有戏,眼睛顿时亮了:“江郎中,还是你心肠好啊。”

江竹:……

他倒也不是心肠好,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和叶安年商量过给福崽断亲的事,因着老叶家的人那天都没来,所以这断亲书还没签呢。

“你先把人拉回去吧,我整理下药箱随后就去。”江竹道。

“哎,成,成!”吴香莲一听连声答应,也不装哭了,扭头就走。

两人关了篱笆门进院子,叶安年皱眉问江竹:“干嘛答应她?”

“给福崽签断亲书的事,正好一块给办了吧。”江竹道,“等下你抱上福崽,咱们先去赵里正家兜一圈,然后再过去老叶家。”

经江竹这么一提醒,叶安年也想了起来,点头称好。

片刻后,江竹背上药箱,叶安年抱上福崽出了门。

结果两人一出门,就看见周良蹲在他们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看上去是专门在这等他们的。

叶安年锁好院门,江竹已经走了过去,问道:“周叔?您可是有事?”

周良见他两人,烟也不抽了,站起身来:“确实有点事知会你们一声。”

说完,看向抱着福崽的叶安年道:“年哥儿,其实我跟你奶拉着你爹回来之前,已经带着他在镇上医馆看过了,没啥大事。”

“但我也不知道你奶到底是为啥,明明镇上大夫能治,她不让,非叫我拉着人赶紧回来。”

原本吴香莲是叮嘱过他这事不能往外说的,但是周良思来想去觉得她怕是没憋啥好屁,送完人还是偷摸来了,不然这心里不踏实。

叶安年一听,心里已经有了数:“我知道了,多谢周叔还跑来一趟。”

“嗨,应该的。”见他这么说,周良便放了心,又对江竹道,“江郎中,你去给他看诊,可多加点小心。”

“嗯,谢谢周叔提醒了。”江竹点点头,也谢他。

这消息带到,周良就走了,叶安年和江竹抱着福崽往赵里正家去。

他有些烦躁:“怎么这老叶家就一天都不能让人消停。”

福崽见他皱着眉,伸出小手去捏他的眉心:“哥哥别皱眉,皱眉老的快。”

叶安年拧在一起的眉被福崽用小手拂开,朝他笑了笑:“好,听福崽的。”

江竹也安慰他:“没关系,等待会叶成河醒了,按着他把断亲书签了,往后也能叫他们少生点事。”

只不过,两人心里也都知道,断亲书虽然好签,可他们毕竟还住在村里,以吴香莲那性子,怕是不会因着这个就跟他们断了往来。

但至少往后福崽跟老叶家没了关系,他们也就没了顾忌,若是吴香莲敢闹腾,直接撕破脸也无所谓。

很快到了赵里正家,叶安年把这事一说,赵里正也深深觉得这吴香莲鬼心眼子太多,还是早断了的好。

在赵里正家写好断亲书,赵里正拿上印戳,几个人就直奔老叶家去了。

老叶家院门大敞着,吴香莲就站在门口等,乍一见赵里正和叶安年怀里的福崽,她有点懵。

就看个诊,怎么还拖家带口的?赵里正又跟来干啥的?

“里正,你,你咋也来了?”她有点心虚的问。

“听说你家成河出事了,人到现在还昏迷着,我这也是不放心,跟着江郎中他们小两口过来看看咋回事。”

赵里正背着手,扯谎不打草稿。

“奥,那,那快都进来吧。”吴香莲脸上堆笑着把几人都让进了门。

叶成河自然还在他那个小破屋里躺着,吴香莲打头,引着他们进去。

时隔多日又回到老叶家,福崽显得神情十分紧张,趴在叶安年肩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生怕自己被丢在这一样。

叶安年拍拍他的背,凑在他耳边小声安慰:“不怕不怕,以后咱们都不会再来了。”

福崽自然知道哥哥这次带着他回来是来跟他那个爹爹断亲的,吸了吸鼻子,小声“嗯”了声。

江竹察觉叶安年脚步慢了,想起上次叶安年被叶成河的屋子差点熏吐的事,三两步折回来。

“我先进去给叶成河看诊,你带着福崽在外面玩吧,等他醒了我再喊你们进去。”

叶安年点点头,他可不在乎叶成河的死活,带福崽过来,就只是为了签断亲书而已。

江竹见他应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糖塞到叶安年手里,就跟着吴香莲和赵里正进了屋。

叶成河这屋里光线昏暗,没有通风的窗子,满屋子都是刺鼻的发气味混着浓浓的酸臭。

江竹屏住呼吸,这味道都冲的直往头顶窜。

“江郎中,你快给看看。”吴香莲捂着鼻子说了一句,显然也同样遭不住。

江竹看着躺在乱糟糟一堆破烂衣服被子里面的人,那嫌弃的是一根手指都不想碰。

他就这么看了看叶成河的脸色,直接打开药箱,把那卷银针取了出来。

吴香莲见他这样,忍不住开口道:“你,你都不用把脉吗?”

江竹懒得理他,直接下针刺入叶成河的人中穴。

他施针手法又重又狠,直扎的叶成河鼻下都冒了血珠子。

但这方法立竿见影,叶成河“嗷”的一声,睁开了眼。

“啊啊!别……别杀我!”

他乍一醒来,还没回过神,以为是绑他那人要对他动手呢,吓得直喊。

“成河啊!没事了没事了,你醒了就好啊!”吴香莲在一旁赶紧叫他。

叶成河嗓子里发出“嚯嚯”两声,眼珠一转,看清是在自己屋里,又看见自己老娘,总算是清醒了。

只不过,在看到站在他床边的江竹时,瞳孔又刷地放大了。

对江竹,他总是有点怵得慌。

“既然人醒了,那我就先走了。”江竹扒了叶成河人中上的银针,用帕子反复擦拭,收拾好药箱就要走。

“别啊!”吴香莲赶紧拦着,她这目的还没达到呢。

江竹背起药箱直走到屋门口才站住脚:“还有事?”

吴香莲看了一眼在院里跟福崽玩的叶安年:“你看你跟年哥儿这亲也成了,昨儿个喜宴我们却一个人都没去成,这,这是不是不大好?”

江竹点头:“确实,所以奶奶您这是打算给我们补份贺礼?”

“你这孩子!”吴香莲被他说的脸上一黑,“你爹原本是打算去的,可是却糟了这档子祸事,他这又惊又吓的,身子肯定是亏了,你这做儿婿的不得给他买点东西,拿点肉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表表心意?”

江竹:……

一旁的赵里正都听的直皱眉头,哪有做长辈的这么办事的?

小两口新婚喜宴一个人不来,转头却问人家要东西?

见江竹不说话,吴香莲悻悻:“不拿东西,那给点银子也成,总归是心意到了。”

江竹实在是不理解这老太太的脑子是怎么转的,耐着性子开口:“看在安年的份上,诊金我就不收了。东西和银子,却也是没有的。”

“你……!”

吴香莲语塞,她本是打算若这两人敢不给,她就在家门口哭上一通,在借着叶成河卖卖惨,他们母子俩死缠烂打一番。

到时候那街坊邻居肯定要说年哥儿他们小两口不孝,怎么也能叫他们出点血。

哪知,这江郎中看个诊还把赵里正给叫来了。

但那又怎样?她在自己家院里哭上一通,赵天刚还能堵她嘴不成?

“江竹,我家年哥儿可都嫁给你了,你这没良心的,就这么待你老丈人?!”

她嘴上说着,余光瞥见叶成河摇摇晃晃从床上下来,上前一把抱住她小儿子的胳膊,连拉带拖的就出了门。

“成河啊!咱老叶家真是家门不幸啊!你这儿子儿婿不孝顺啊!”

“你为了他俩的喜宴,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他俩可倒好,都不说来看看你,还是我上门去求来的!”

“真是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啊!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了!苍天啊!可怜我们老叶家把年哥儿、福哥儿拉扯大啊!如今竟连孝敬他爹点东西都不肯啊!”

吴香莲这眼泪是说来就来,哭的撕心裂肺,这几嗓子倒还真招来不少乡里乡亲的。

叶安年一听她这调调就头皮发麻,把坐在小凳上的福崽塞给江竹抱着,从袖里掏出他写好的断亲书,直接怼在吴香莲脸前去。

“别嚎了,只要叶成河按了手印,我们马上就走,往后咱俩家都没有关系了。”

“啥?这是啥?”

吴香莲瞧着她面前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方块字,但她却一个字也不认得。

“断亲书。”叶安年冷声道,“你不是说我不孝么?那我要是不把这不孝的名头坐实了,岂不是让你白哭了?”

吴香莲:……

她张了张嘴,有点傻了。

不是,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年哥儿,奶不是要跟你断亲。”吴香莲缓了缓劲儿,开口解释,“你跟福哥儿不管啥时候都是老叶家的人,你放心。”

“奶就是说你跟江郎中都成亲了,多少应该拿点东西来看看你爹啊,你爹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做儿子的不该尽尽孝心吗?”

叶安年厌恶透了她这副嘴脸,收回断亲书道:“今日不是你要跟我们断亲,而是福崽要跟叶成河,跟你们老叶家断亲。”

“这事其实昨日就该办了,既然当初我嫁人的时候你们把福崽推给了我,那往后,福崽就归我这个当哥哥的管了。

你们老叶家既然不想养他,那咱们还是断干净的好,免得以后在福崽的事上有什么牵扯不清的。”

“娘,你们这是干啥?”叶成河瞧着叶安年这阵仗也懵了。

他虽然嫌叶安年和叶安福是哥儿,觉得叶安福是拖累,巴不得叶安年嫁了人一起带走,但叶安福到底是他儿子啊,咋能说断就断?

最主要的,等福哥儿长大说亲,他还能再捞一笔彩礼钱啊!

“这亲不能断!”

一想到叶安福往后的彩礼钱,叶成河顿时支棱起来了:“老子的儿子,咋能断给你呢!我可是他爹!”

“你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当爹的了?”叶安年冷眼觑着他,“我和福崽在叶家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管过我们。”

“福崽现在小,你不想养,怎么,是想等他长大了,你好再赚一笔彩礼钱?”

叶成河的想法被戳破,恼羞成怒道:“那又咋样?老子生的他!他的彩礼钱老子就该拿!”

“还有你这小崽子!别以为你成了亲老子就管不了你了!”

他骂完习惯性就要动手,手都抬起来了,却撞上江竹笑得渗人的样子,手上动作一转,挠了挠自己后脑勺。

“这亲我不断!老子到啥时候都是你们老子!”

“那就拿钱吧。”江竹站出来道,“我和安年成亲,自己孩子还没有,倒是要先帮你养儿子。一个月三两银子,就当你补偿给我们抚养福崽的花须。”

“多少?!”

叶成河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么一个小崽子,一月花三两银子?!”

“我们养孩子就花这么多。”叶安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出不起,那就断亲,福崽从此以后归我们养,我便不找你要一文钱。”

“那你们把这小崽子送回来吧,老子不用你们养了!”叶成河立刻道。

被江竹抱着的福崽小脸顿时白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竟是要哭。

江竹伸手拍他的背,跟他说悄悄话:“福崽不怕,我跟你哥哥不会把你送回来的。”

“江大夫,”福崽揉了揉自己红通通的小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吃的很少,不用花三两银子。”

江竹:……

完了,叶成河没唬到,把孩子吓到了。

“我知道,”他掏出帕子给福崽擦了擦鼻子,“都是骗他们的,福崽听话还能干活,若是把你送回来,你丁秋哥哥也不干。”

“嗯,”福崽用力点头,“等我脚好了就能干活了,帮你们干好多活。我……我特别有用!”

江竹:……

这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呢。

叶成河叫嚣着让两人把福崽送回来,赵里正就发话了:“送回来你能好好养吗?你从前这么苛待年哥儿和福哥儿,现在又想养了?老头子我可不信!”

“那是从前穷,老子现在赚钱了!”叶成河这话说的挺有底气。

他现在在周记当铺可是一月工钱十两银子呢!养一个小崽子还养不起?

但这话说出口,他脸上就是一僵,他忘了周蓉了啊!

周蓉就是那周记当铺老板的独女,之前招赘过一个夫婿,奈何病死了,两人也没有孩子。

他一到周记就盯上周蓉了,整日哄着捧着,变着方的给她买吃的送东西,在周记当铺赚的那点银子都搭进去一大半,好不容易才哄的周蓉动了心。

而且周蓉知道他有两个孩子,原本是挺在意的。

但叶成河哄她,说叶安年已经出嫁了,叶安福虽然还小,但是叶安年也一并带走了,不用她操心,不花他俩银子,往后也不会分他们的家产,周蓉这才答应跟他处着。

眼看着,他这几天都已经开始跟周蓉谈婚论嫁了,再把福哥儿那小崽子弄回来?

不成不成,叶成河一张脸皱的跟苦瓜似的,可不能因为福哥儿这小崽子坏了他的大事!

叶安年见他一会儿气势十足的保证,一会儿又苦着脸摇头,语气不好的开口问道:“想好没有?福崽你要是不要?”

赵里正听他这么说,在一旁配合着:“你要是决定养福哥儿,那我这个做里正的可不会坐视不理。”

“左右我们两家离得不远,每天你们给福哥儿吃的啥,有没有打骂欺负孩子,我可是会日日上门来看的。”

“我也跟着里正一起来。”叶安年道。

吴香莲:……

她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叶成河,心里急的很,这小拖油瓶可千万别再送回来啊!

如今家里有大儿媳妇孙采荷跟二房的丫头叶小梅干活,福哥儿回来就是白添一张嘴,那小崽子的脚还伤着,她可不伺候!

“成河,”她拉了拉叶成河的袖子,“你这一天到晚的在镇上做活儿,哪有空管孩子?”

“年哥儿跟福哥儿感情又好,咱就被别把俩孩子分开了?”

她这会子倒装上好人了。

叶安年看着她演,转而看向叶成河:“你快决定吧。”

叶成河能决定什么?他还有的选吗?

“成。”他闷声应道。

“不过这断亲书上的写啥,你们都得给我说清楚,别想糊弄我!”

“赵里正就在这,有他作证,况且这么多乡邻也都在。”叶安年道。

叶成河便没再说什么了。

江竹从叶安年手里接过断亲书,就当着众人的面念了起来。

大致意思就是说叶成河的原配妻子去世,如今大儿子长大嫁人,自愿带着弟弟一起脱离叶家,从今往后叶安福的养育之责,婚姻大事等等便都由叶安年和江竹夫夫俩来承担,叶成河等长辈不能再插手。

“那他以后还能给老子养老不?”叶成河闷头听完,出言问道。

他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乡亲们都七嘴八舌起来。

“叶成河,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这亲都断了你还想让福哥儿长大给你养老?人福哥儿也没用你养啊!”

“就是!这想的也太美了吧!”

“那年哥儿总得给老子养老吧?”叶成河看了一眼站在前排说的起劲的李大娘,“跟老子断亲的是福哥儿,年哥儿就是嫁了个人,可没脱离老叶家。”

不得不说,叶成河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叶安福的彩礼钱赚不到,他就死盯着自己养老的问题。

江竹想起他在镇上勾搭的那个当铺老板的女儿,开口道:“若是你以后不再娶妻,也再没有别的孩子,安年和我自然会考虑给你养老。”

他说会考虑,那就真的只是考虑而已。

毕竟以叶成河的性子,不再娶妻那是不可能的,再者说,往后那么远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说不定还没到需要他和叶安年给叶成河养老的时候,人就没了呢?

第42章 福娃娃

见江竹亲口答应, 叶成河似是放心下来。

但他还是谨慎道:“那这个,断亲书上也要写明白。”

叶安年欣然答应:“那是自然,等下让赵里正亲自来写, 绝不会作假。”

“嗯。”叶成河应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叶安年问,“有的话一起说清楚, 免得日后再起纠纷。”

“你个小崽子倒是精明。”叶成河挠着头, 胡子拉碴的脸上眉头皱的死紧, 嘟囔着。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 就扭头看吴香莲:“娘,你说。”

吴香莲也想不出, 但断亲这可是大事,她不敢轻易就松口。

想起叶全是出去串门了, 就喊来了叶小梅,叫她赶紧去把叶全找回来。

叶小梅应了一声,扭头跑了。

吴香莲拍拍自己胸口, 庆幸自己没把老头子给忘了。

这事来的突然,她这都还没反应过来,叶成河竟然都跟叶安年谈上断亲的条件了,这若是不找叶全回来,事后让他知道了, 免不了又闹一通。

不多时, 叶全叼着烟袋锅子,黑着一张脸进来了。

叶全年纪跟赵里正差不多大,赵里正便不好跟他说重话, 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一遍,又问他的意见。

叶全叼着烟袋不做声, 先是看了叶安年一眼,又看了看抱着福崽的江竹,沉吟片刻才道:“签了吧。”

“还有刚才成河说的养老那事,也写上去。若是以后成河没有别的孩子,年哥儿和福哥儿还是得给他养老送终。”

“还有一点,这断亲书就只是把福哥儿划给了年哥儿他们两口子养,但不代表年哥儿也脱离了老叶家,是这样吧?”

“对。”赵里正道。

“那往后两家也不能不走动,过年过节的,年哥儿他们该回来还是得回来看看。”

叶全好面子,又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精明的点就在于此,借着这次断亲,把福崽这个小拖油瓶顺理成章分出去不说,又保持这小两口跟他们的姻亲关系不断。

往后叶安年他们要是发达了,老叶家说不定还能跟着沾点光。

他算盘打得挺好,叶安年却不惧这些。

既然他昨晚决定要跟江竹一起好好过下去,那他就不会考虑一家四口在月牙村长久的住下去。

江竹医术不错,他如今有了木刻工具,平时做些小摆件小玩意也能赚钱,等他们钱攒的差不多,就搬离这里。

镇上也好,哪也好,反正要离这一家子黑心的远远地。

江竹更是无所谓了,左右他是不可能让叶安年和福崽吃亏的,只要把福崽划过来,他可不怕老叶家这些人搞事。

“行。”叶安年答应的很痛快。

见叶安年应下,江竹也跟着答应。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把这几条也加上去。”赵里正道,“等下你们双方按了手印,我把印戳一盖,这事可就改不了了。”

“嗯。”叶全吸了口大烟,吐出几口烟圈。

叶全都发话了,这事就等于定了,老叶家的其他人也再没什么异议。

叶家就只有叶安松一个读书人,叶全就让叶安松拿笔磨墨,好让赵里正把剩下的几条也都一起加在断亲书上。

赵里正很快写完 ,让叶全、叶成河、叶安年和福崽都分别按了手印,他拿出自己的印章一盖,这事就算结了。

福崽和叶安年的户籍,等他下月去镇上公办的时候,一起去到县衙把户籍一迁就行。

“成了,事也办完了,我就不掺和你们的家事了。”

将按好手印,盖好印章的断亲书收好,赵里正没多留,起身离开。

目的达到,叶安年和江竹自然也不会在这多待,抱着福崽跟着赵里正一起走了。

福崽刚刚按完手印的小指头上还沾着红红的印泥,此时知道自己往后跟老叶家的人都没什么关系了,只归哥哥和江大夫他们管,小团子高兴的扬着小手给叶安年看。

“哥哥,你看,福崽按手印了!”

叶安年看福崽兴奋的样子,又看看他手指上沾着的印泥,拉过他的小手,用那根沾着印泥的手指,按在他的额头上。

福崽白白的脑门上顿时多处一个红点。

“福娃娃。”叶安年勾了勾嘴角。

“啊!”福崽惊叫了一声,然后反应很快的用自己那根手指在叶安年额头上也按了一下。

看着叶安年额上的红点,福崽咯咯笑起来:“哥哥也是福娃娃!”

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江竹也跟着笑起来。

“年哥儿。”

身后一道有些怯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叶安年抱着福崽转身,就看到了追出来的叶小梅。

叶小梅跑的有些喘,平复了下呼吸,脸上扬起一抹笑来。

“年哥儿,江大夫,你们成亲那天我没能去道喜,还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恭喜。”

“谢谢。”叶安年道。

对于叶小梅这老叶家唯一对他好的可怜姑娘,他也很是无奈,福崽是他亲弟弟,他尚且能带着福崽脱离叶家,但叶小梅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叶小梅并不图他什么,跟两人道完喜,又跟江竹说了声谢谢。

那天老叶家全家都吃坏了肚子,库嗤库嗤拉了一整天,全家都以为是她大伯从镇上带回来的那块猪肉坏了,才吃坏了肚子。

只有她知道,其实并不是猪肉的问题,她那天出来泼洗肉的水时,江竹“正好”路过,告诉她今晚的带肉的菜一点都不要沾。

不过,即便江竹不说,她也是吃不到肉的,顶多喝两口肉汤,就算坏肚子也会比其他人轻。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叶小梅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如今年哥儿和福哥儿终于都离开了老叶家,她很羡慕,但也为他们高兴。

“二姐!”叶安年怀里的福崽突然喊了她一声。

叶小梅停下脚看着他:“福哥儿以后跟着你哥哥他们好好过日子。”

福崽点点头,然后掏啊掏,把江竹给的那包糖掏了出来:“给你喜糖吃,别叫他们看见!”

这个“他们”自然是说的老叶家的其他人。

叶安年接过福崽手里的纸包,塞进叶小梅怀里:“拿着吧,吃完再回去。”

叶小梅点点头,眼睛红红的。

她除了这句祝福的话,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目送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她心里想着,等以后有时间进山了,她再想办法弄点吃的给年哥儿他们。

老叶家院里。

吴香莲看着按完了手印的父子俩,有点懵。

她就是想趁此机会占年哥儿他们点便宜,趁机捞点好处而已,咋就断亲了呢?

她正愣着,抽着烟袋锅子的叶全瞪了她一眼:“一天天的,就你事多!”

“啊,我……”吴香莲眨巴眨巴眼,“我也没干啥啊?”

“没事少去招惹他们,尤其是那个郎中。”叶全吐一口烟圈,看了看被绑了两天又黑又瘦的叶成河,摇了摇头,转身往屋里去。

“爹!爹你啥意思!”

叶成河听出他话里有话,麻溜追了上去。

吴香莲虽然一头雾水,也跟了过去。

叶全进了正堂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他这个没脑子的小儿子,还有贪小便宜没够的老婆子,只觉得糟心。

“成河无缘无故被人绑了两天两宿,咱们全家都吃坏了肚子拉的人都虚脱了,为啥偏偏都赶在年哥儿成亲的时候?”

“啊?”吴香莲还没觉出咋回事,“那不是赶巧了吗?老大拿回来的那肉不新鲜。”

“那成河呢?”叶全瞪她一眼,“成河如今在镇上干活一月赚那么多银子,若是惹了仇家或是被人觊觎了钱财,怎么那人绑他却不要钱也不伤人要命?”

吴香莲被他问懵了。

还是叶成河机灵点,惊道:“爹,你是说,我被人绑,还有咱家人吃坏肚子的事,都是那江竹干的?!”

“我也只是怀疑。”叶全沉声道,毕竟他没什么证据。

“年哥儿成亲那天,北沟村的王龙去闹事了,拎着斧子去的。可你们听说那天闹起来了吗?那喜宴还不是好好的办完了。”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左右如今已经跟福哥儿断了亲,你们往后也消停点,少惹点事,年哥儿他们两口子逢年过节还能回来看看。

成河如今挣的银子也不少,还是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娶了,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嗯。”叶成河点点头,想起他跟周蓉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了。

之前他一直瞒着家里,一个是突然找到这么一个赚钱的活计,他自己也觉得不真实,怕哪天活儿就丢了,说了让家里大哥二哥笑话。

不过眼下他在周记当铺的活计稳了,又因着这次跟周蓉一块被绑的事,他当时虽然害怕,却还是挺护着周蓉,被绑的这几天也一直好言好语的安哄着,周蓉现在对他的感情愈发好了。

两个人被丢在那破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周蓉就许诺他,只要两人能平安得救,回去就跟她爹提两人的亲事。

“爹,其实我已经找好了人了。”叶成河道。

叶全沉默的抽着烟,抬眼瞥了他一眼:“哪家的?”

“镇上周记当铺老板的闺女,叫周蓉。”叶成河道。

第43章 木蛙

之后的几天日子总算平静下来。

叶安年的左耳基本上已经痊愈, 江竹便给他停了热敷和针灸,眼下只有定喘汤还需要喝着。

福崽的脚也不用再换药了,只是固定用的夹板还不能拆, 得让复位的骨头长好,还需得一月左右的时间。

叶安年便寻了个顺眼的木棍,用刨子给刨光后, 安了个扶手, 给福崽做了个拐杖, 免得小家伙时不时就拿丁秋的盲杖来用。

这日江竹又去村里出诊, 叶安年便独自占了他药庐的长桌,继续做起木雕来。

先前他给福崽、丁秋和石头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很受几个孩子的欢迎, 他闲下来便又多做了几个,打算过几日等他雕的十二生肖小摆件都做完了, 就一起拿到镇上去卖试试。

手里拿着一个刚雕好的木蛙,叶安正在用锉刀打磨蛙背凹槽上不平滑的地方,福崽架着拐杖又蹦了进来。

“哥哥!”

小团子灵活的跳进门槛里, 动作熟练的一手撑桌子,一手撑拐杖,在长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叶安年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好好跟你秋哥哥玩,跑过来做什么?”

福崽水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叶安年手上拿着的木蛙,嘿嘿一笑道:“秋哥哥又在背书了, 我怕打扰他, 就来看看哥哥今天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脚绑着还这么不老实。”叶安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把手上的木蛙递给他看,“喏。”

“蛤鱼?”福崽一双小手捧着造型憨胖的木蛙, 左看右看觉得稀奇,“它的嘴巴为什么是扁扁的一条缝啊?”

小团子伸出白嫩的手指头, 一边说着一边塞进了木蛙的嘴巴里。

叶安年:……

小孩子果然看到窟窿和缝隙就喜欢把手塞进去,幸好他做的这个木蛙不是带机关的,要不然这会儿福崽的小手指头就要被咬了。

“因为它会叫啊。”叶安年道,把桌子上刚磨好的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木棒拿起来递到福崽手上,“用这个,划它背上的凹槽试试看?”

福崽先前还好奇为什么蛤鱼的背上会有一排像鱼鳍一样的东西,听了叶安年的话接过小木棒用粗的那头在木蛙背上划过,顿时响起了一阵“呱呱”的蛙鸣。

“哇!”

福崽惊呆了:“它真的会叫!”

而且这叫声还跟真的一样!

呱呱!呱呱!

福崽一下下用木棒划着木蛙背上的一排凹槽,听着一声声的蛙鸣,开心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哥哥你好厉害啊!这蛤鱼叫的跟真的一样!”

“哥哥,这木蛤鱼可以给我玩么?”福崽一脸期待,兴奋极了。

这么好玩的小玩意,石头哥哥和玲玲妹妹肯定都没见过,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像拿给两个小玩伴一起玩了。

“嗯哼~”叶安年见他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木蛙这么好玩的?”他忍不住问。

福崽咧着小嘴乐,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叶安年勾了勾嘴角,小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那我再做几个吧,拿给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这木蛙放在现代可是泰国的招财蛙,很有人气的旅游纪念品,他本来也不敢确定第一个做的就能让它发出蛙声,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既然福崽喜欢,那他就多做几个,给丁秋、石头还有陈家兄妹一人一个,若是小孩子们都喜欢,到时也可以做几个拿去镇上卖。

“哥哥最好了!”

福崽开心的拿着木蛙敲来敲去,一时间“呱呱”声在小院里响了起来。

这声音成功把坐院里背书的丁秋给勾了过来。

福崽一见秋哥哥,就拉着他的手,教他如何让木蛙发声。

丁秋玩了一会儿,也很喜欢,觉得新奇又有趣,对叶安年道:“叶大哥的手真巧。”

叶安年笑笑:“这小玩意很好做,比给你的鲁班锁容易。”

“那也很厉害,”丁秋抿抿唇,“我还从没见过叫声这么逼真的木蛤鱼呢。”

“我会做的东西还多呢,”叶安年道,“以后都做给你们玩。”

“嘿嘿!”福崽兴奋的叫起来,“那哥哥岂不是木匠大师了!”

叶安年笑得一脸无奈:“木匠大师又是什么?”

三人说的热闹,篱笆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竹背着药箱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道:“玩什么呢?我离老远就听见咱家院里蛙声一片。”

“安年,你带他们去下河摸蛤鱼了?”

“是木蛤鱼,江大夫!”

福崽一听,献宝似的把木蛙双手捧给江竹看。

江竹亦没见过这小玩意,好奇的接过来,拿着木棒在蛙背上敲敲,木蛙便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

“木鱼?”他挑眉看叶安年。

叶安年勾勾唇,举起手,隔空给他比划:“不能敲,要用划的。”

江竹照做,木蛙果然发出了逼真的“呱呱”声。

“有意思。”江竹也笑起来,手上一下下划着,竟然玩的停不下来。

叶安年:……

看来他可能得再多做一个了。

呱呱!呱呱!

呱呱呱咕咕~

咕呱咕呱~

叶安年眼睛一亮,江竹竟然还玩出花来了。

这木雕的小东西正着划、反着划、连着划、断开划、或轻、或重,竟然还能发出不一样的叫声,当真是他都没有想到。

“安年,这东西或许能拿到甜水镇的大集上卖一卖。”江竹道。

“我也这么想的。”叶安年道,江竹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连着之前我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还有那十二生肖的小摆件。”

“小摆件就算了吧?”江竹停下手上的动作,蛙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雕的不好么?”叶安年皱了皱眉。

虽然这里没有砂纸,不能做精细的打磨,但是他用锉刀,已经把小细节的地方都仔细雕琢过了,也不粗陋吧?

哪知,江竹却道:“倒也不是不好,是做的太精细了,我想放在家里摆着。”

叶安年看向他,后者神情认真,显然是真的舍不得把他雕好的十二生肖摆件拿去卖。

“也好。”叶安年道。

那十二生肖的摆件,他两三日才能雕完一个,如今才雕完寅虎,若要雕完十二个还早呢。

且他花了这么大功夫做的,总不好卖的太便宜。

可若是卖的贵了,这样的小东西,平民百姓家里连温饱都还是问题,怕是不会舍得买,也不讲究摆这些。

而稍有些钱的人家也看不上他这样没有名气的人雕出来摆件,大户人家家中的博物架上摆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木雕玉器,瓷器古玩,哪会买他的木雕。

左右他也只是雕来练手的,放在家里或是给两个孩子玩都好。

江竹这倒是提醒了他,现阶段还是先做些小玩意卖给小孩玩来得容易,若是要做精细些,比较考验雕工的摆件饰品,还得再缓缓,是他欠考虑了。

正想着,江竹转身出了药庐,不一会儿转身抱了个黄澄澄的大南瓜进来。

叶安年有点惊喜:“哪来的?”

“给村里赵婶子家的哥儿看诊,赵婶子给的。”江竹道。

因着他平时待人和善亲近,给人看诊,从来不会变着方的多收诊金和药钱,偶尔遇到小孩着凉、肚子疼,顺手就帮着治了,也不收诊金,在村里混的人缘十分不错,每次看诊回来,总会被病患塞些自家种的东西做酬谢。

此时见叶安年很有兴致的样子,便问他:“我等下做晌饭,这南瓜你想怎么吃?”

叶安年的确是馋南瓜了。

上一世,他高中时候曾被渣爹丢回远在省城的外婆家住,外婆家的小花园里种的了各种蔬菜瓜果。

南瓜熟的时候,外婆就把南瓜摘下来,混着糯米一起,给他做甜甜软软的南瓜糯米饭。

“南瓜糯米饭……你会做么?”叶安年试探着问道。

他不太确定江竹会不会做,也不知道这里的南瓜会怎么吃。

“会做啊。”没想到江竹直接答应了,“那咱们晌午吃南瓜糯米饭,再炒个豇豆,拌个黄瓜,屋后的豇豆和黄瓜再不吃就老了。”

“好。”叶安年从木桌后站起身,“那我去摘菜。”

江竹把怀里的大南瓜墩在长木桌上,拉住了叶安年的手:“一起去。”

两人挎着篮子出了门,福崽和丁秋坐在木凳上,直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秋哥哥,如今哥哥和江大夫的感情可真好啊。”

小团子晃着自己被绑成粽子的脚,十分感叹。

“是啊,”丁秋也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先生对一个人这么好。”

“咦,”他这话一出口,福崽就迷惑了,“江大夫待你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啦。”丁秋皱着眉,斟酌着用词,“就是……没那么精细?”

他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着,跟着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在街上要饭。

那天他好不容易讨来的包子被一个老乞丐抢了,还被打了一顿。

那时他已经饿了三四天了,根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就眼睁睁的等死。

绝望之际,是江竹给了他一个馒头。

他狼吞虎咽的吃完,抬头刚要道谢,就瞥见一道黑影手持利剑朝江竹刺了过去。

这一饭之恩,他当场就报了。

他扑上去用力推开江竹,但那剑却从他的双目上划了过去,顿时血溅当场。

自那时起,他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此有了家人,用不着再当乞丐了。

江竹把他捡了回去,收做了小药童,还发誓一定会治好他的眼睛。

不过,江竹也确实很不会照顾人,给他做的饭除了吃不死人,那根本就是难以下咽。

平时给他梳头都是直接拿发带随便一绑,每天丢给他一块沾湿的帕子让他自己擦脸洗漱,穿衣也是随便给他往身上一套,还好他眼睛看不见,也就无所谓自己是个什么形象。

后来两人就到了月牙村,江竹整日出去采药,给人看诊,经常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扔给他一袋子馒头,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来。

他便开始努力适应黑暗,自己学着照顾自己,原本他是想连饭也一起做的,但自从有一次烧了家里灶房,连带着一整个药架的药材,江竹就死活不让他做饭了。

不过,也幸好经此一事,江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照顾人的方式有问题,还有做饭难吃的问题,开始对他上心了些,也钻研起厨艺来,他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一些。

“总之,先生真的对叶大哥特别好。”丁秋感慨道,“福崽,你和叶大哥真的太幸运了。”

第44章 南瓜糯米饭

两人挎着篮子去了屋后的菜地。

眼下已经入了八月, 月牙村挨着望月山,早晚都开始凉起来。

黄瓜架上挂着不少成人手掌长的秋黄瓜,旁边种的两垄豇豆也挂的密密麻麻的就等着人来采摘。

叶安年和江竹就一人摘黄瓜, 一人摘豇豆。

秋黄瓜要挑嫩的吃,老的皮厚、肉康,味道也不鲜嫩。

不过, 两人一般过几天就会来看看有没有长成的, 随着摘随着吃, 倒是没有太老的。

叶安年摘了几个长成的, 又摘了几个嫩些的放进篮子里,见旁边的无花果树上有不少长熟的果子, 就顺手摘了几个。

这年头种东西不打药,施的农家肥也干净, 叶安年用手擦一擦表皮,就掰开尝了一个,果然是甜丝丝的。

见江竹还在摘豇豆, 就绕过田埂去寻他。

两垄豇豆架之间,江竹正挎着篮子伸手摘着豇豆。

叶安年走过去,将一个擦干净的无花果递到江竹面前:“无花果熟了,还挺甜的。”

江竹此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在摘豇豆, 见叶安年递来无花果, 下意识想腾出手去接。

但手上刚摘完豇豆,不干净,他就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而就这工夫, 叶安年已经将无花果掰开,挤出里面的果肉塞进了他嘴里。

软烂的果肉触到舌尖, 清甜的味道便在口中蔓开。

江竹怔了下,抬头间撞上叶安年如冷泉般的眼睛泛着笑意。

他便也跟着笑了:“是很甜,多摘些回去吃?”

叶安年看了看自己篮子里摘的那几个熟的发紫的无花果:“就这几个熟的好的,我都摘来了。”

篮子里就只有五六个小果子,躺在几根绿油油的秋黄瓜上十分显眼。

“那咱们分了吧。”

江竹看了看自己已经摘了大半篮子的豇豆,拉着叶安年走到地头上,找地方坐了下来。

“树上结的还多,让他俩等几天在吃,咱们吃这头一茬。”

“好啊。”叶安年把自己篮子里的无花果都拿出来,分给江竹三颗,自己留了三颗。

熟透的无花果外皮是淡紫色的,饱满的顶部都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红色的果瓤来。

淡淡的清香,适口的清甜,叶安年吃完三个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江竹一起偷偷吃独食的缘故。

“汪!”

“汪汪!呜~”

几声狗叫响起,铜钱圆胖的小身子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叶安年丢掉手上残留的无花果皮,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竟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江竹此时也吃完了,先站起身,然后伸手拉他。

铜钱一鼓作气冲到两人跟前,就开始绕着两人的脚撒欢,小鼻子到处嗅。

江竹见它这样子,笑着跟叶安年打趣:“你瞧,这狗鼻子就是灵。咱们偷吃个无花果都能把它招过来。”

叶安年便蹲下身摸了摸铜钱毛茸茸的狗头:“铜钱,你刚刚可什么都没看见。”

铜钱吐着舌头蹭了蹭他的手,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你这样不行。”

江竹也蹲下身来,伸手点了点铜钱的鼻尖,利诱道:“不许告诉福崽和丁秋,回去我给你蒸甜南瓜吃。”

“汪呜!”

铜钱突然歪了歪头,尾巴摇的飞起,蹭蹭江竹的脚,然后扭头就跑。

江竹拉着叶安年起身,笑道:“你看,它听懂了。”

“也就是铜钱傻,”叶安年勾了勾唇,“哪有狗会被南瓜收买啊。”

江竹挑眉:“怎么?我做的南瓜糯米饭很好吃的。”

叶安年配合的点头:“那是自然,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两个人逗着铜钱自导自演了一出,说说笑笑的回了院子。

晌午阳光足,还有些晒,叶安年就在堂屋收拾刚摘的秋黄瓜和豇豆。

江竹则抱了放在药庐的大南瓜过来,打水洗净后,把南瓜对半切开,然后把里面的瓜瓤掏干净。

叶安年这边洗净了黄瓜和豇豆,挑了两根嫩的塞给福崽和丁秋一人一根,直接吃,剩下的就切成块,待会凉拌。

豇豆洗净后切成段,待会和腊肉一起炒。他做完这些,就去看江竹那边的进度。

江竹已经将红枣、葡萄干和糯米都泡好了,他先在挖空的南瓜底部放了几颗枸杞,然后铺上一层糯米,又在糯米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红糖。

见叶安年过来瞧他,便问道:“喜欢吃的甜一点,还是淡一点?”

“甜一点。”叶安年道。

江竹便在红糖上再铺上一层糯米之后,又开始铺一层红糖,铺完后把泡好的葡萄干直接撒在红糖上,再铺糯米,再铺红糖,最后用红枣封顶。

叶安年见他这一番操作,眨了眨眼:“这么多层啊。”

外婆做的南瓜糯米饭可比这简单多了,就是泡好糯米放进锅里,把切好的南瓜块、红枣一起放进去,上锅蒸就好了,等出锅就盛出来拌上白糖吃。

“对,这样蒸出来的南瓜糯米饭香甜软糯,一层一层的口感,会很好吃。”江竹道,“若是不喜吃甜,那红糖就少放几层。”

只这么听他说着,叶安年就已经能想象到等会儿这南瓜糯米饭出锅会有多香了。

“感觉你若是以后不想做郎中了,去开店卖吃食也不错。”

这话叶安年说的很真心,他是当真觉得江竹做的饭菜都不错。

江竹把塞好的两半南瓜放到锅里的笼屉上蒸,闻言朝叶安年笑了笑:“算了吧,我可不喜整日跟这些油盐酱醋打交道。”

叶安年一怔,当下便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怠懒了些,住进来这么久了,满打满算好像也就才做过两三次饭而已。

而且他作为江竹的夫郎,好像这些活计确实应该他来做的,至少在这里夫郎、哥儿都是这样的规矩。

江竹说完,见叶安年愣住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

他取来灶台上的帕子擦干净手,捏了捏叶安年的脸:“想什么呢,我只是不喜整日在锅灶间忙碌而已。但若是做给你和福崽他们吃,那是不一样的。”

叶安年被江竹捏了脸,还有些愣愣的,竟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还问:“怎么不一样呢?”

“做饭菜给喜欢的人吃,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江竹道。

叶安年看着他,清冷的眸子蓦地睁大了。

要命,他好像听懂江竹的意思了。

“嗯,对,对。外面锅开了,我……我去喂鸡。”

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抓紧了袖子,叶安年抿紧了唇,同手同脚的往院子里去了。

江竹瞥见他通红的耳尖,扬起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直到饭菜都做好,江竹在堂屋里喊开饭,在院子里转悠的叶安年才进去端菜。

现在天气热,他们晌饭都是在院里的石桌上吃,还省的收拾桌凳。

香喷喷的豇豆炒腊肉,凉拌秋黄瓜,主食就是甜甜的南瓜糯米饭。

江竹给每人盛了一碗,南瓜已经蒸的软烂了,他把里面的糯米饭掏空之后,就把南瓜肉也挖一些下来,盖在大家的糯米饭上。

黄橙橙的南瓜肉,挖一口又甜又糯,再配上粘粘的的糯米饭满口简直香甜的拉丝。

福崽用勺子挖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有南瓜,有红枣,还有葡萄干,甜丝丝的混着南瓜香,即便只吃饭他都能吃一大碗。

“锅锅!吼吼吃呀!”

福崽大口大口吃的很香,然后又惊讶起来:“还……还有枸杞!”

“你这小舌头还挺灵的。”叶安年伸手擦掉了他沾在嘴边的饭粒。

“嘿嘿……”福崽笑了起来。

南瓜糯米饭香甜可口,叶安年吃的很合心意。

虽然都是甜甜糯糯,不过味道确实和外婆做的不一样。

“味道如何?”

江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叶安年点点头,毫不吝惜的夸道:“好吃。”

比他记忆里的还好吃。

听他这样说,江竹便满意起来。

叶安年瞥见江竹爬满笑意的侧脸,便又响起他方才的话来。

做饭菜给喜欢的人吃,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脸上“腾”地热起来,他佯装无事地站起身,拿起桌上剩下的几块南瓜皮去喂铜钱。

铜钱果然吃的很香,吃完了南瓜,就用小舌头去舔他的手心。

手心顿时被舔的湿湿的,痒痒的。

“没有了。”叶安年把两只手都摊开给铜钱看。

铜钱就摇着尾巴,扑上来把他两只手全都添了一遍,然后蹲下来看着他。

“真没了。”叶安年无奈,“下次做再给你吃。”

他伸手摸了摸铜钱的头,把小狗打发走。

刚一站起身,江竹突然抓住了他的腕子。

“嗯?”叶安年疑惑的看着他。

江竹露出一脸狐狸笑,也不说话,直接抓着他的手往他鼻子底下凑了过去。

叶安年:……

“呕~”

果然啊,小狗的嘴是十分的臭。

洗手洗手!

必须马上洗手!

冲到盥洗架旁,叶安年用皂荚搓了好几遍。

江竹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叶安年笑。

福崽看的一头雾水,想问一旁的丁秋,奈何丁秋看不到。

于是他撑着拐杖蹦到叶安年旁边,问道:“哥哥,哥哥,江大夫怎么啦?”

“为什么要看着你笑呀?”

叶安年:……

看着福崽一脸天真的样子,他突然也笑了起来。

将福崽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小凳上坐着,叶安年勾勾手叫来了铜钱。

福崽不明所以伸手去摸铜钱,铜钱就高兴的蹭福崽,舔他的手,逗得福崽咯咯笑。

“哈哈,好痒!”

“哥哥,所以到底为什么呀?”

小孩还没忘了刚才问的事。

叶安年莞尔:“你把手拿起来闻闻。”

福崽眨巴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抬起小手来,不明所以的放在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

然后……

“呕!”

“呕……哥哥是坏人!”

福崽死死皱着眉,把自己被铜钱舔过的小手拿的远远的。

“哥哥和江大夫欺负人呀!”

江竹在一旁笑的眼睛弯弯,叶安年也扬起了嘴角。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第45章 镇上摆摊

之后的两日, 叶安年一口气做了六个大小不一的木蛙。

赶巧这日陈秀才的夫郎杨池带着两个孩子来串门,叶安年便挑了两个木蛙给陈玲玲和陈怀书拿着玩。

陈玲玲喜欢的紧,抱着一只小木蛙, 用小木棒在它背上划来划去,呱呱的蛙鸣传出去老远。

叶安年就搬来两张小凳子,放在院里阳光好的地方, 让福崽和玲玲坐在一起玩木蛙。

铜钱爱跟小孩凑热闹, 木蛙一叫, 铜钱就汪汪的满院子跑, 热闹的很。

相比玲玲,陈怀书倒是没那么感兴趣了。

他只摆弄了一会儿,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就没了兴趣, 反倒更喜欢和丁秋凑在一起,看丁秋背书。

江竹见陈怀书对丁秋背的《神农百草经》很感兴趣,还以为他也喜欢草药和医术。

杨池就道:“你别管他,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是个书痴,不管啥书都想看两眼。我看以后也得读成个书呆子。”

“爱看书是好事。”叶安年道,“以后考个功名啥的,就不用在土里刨食了。”

“这倒是,哪怕考不上, 多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杨池乐呵呵的。

叶安年这话他爱听, 他家陈茂彦就是秀才,如今在镇上的书院教书,一个月能赚三四两银子呢, 可不是比村里许多家都过得好多了。

“玲玲还小,我打算过两年再考虑送她开蒙的事。姑娘家虽说不求她考什么功名, 但知书达理是一定要的,也免得吃亏受骗。”

“那你呢,咋打算的?”杨池问。

杨池的话,提醒了叶安年,福崽过了年就五岁了,丁秋九岁,也差不多到了该开蒙读书的时候。

东陵国国风尚学,民风开放,女子和哥儿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女子和哥儿都可上学堂,甚至科考入朝为官。

只不过在品阶上,还是稍有限制,最高官至五品,在往上就没有先例了。

经商方面,也有不少女子和哥儿抛头露面的,并不会被歧视。

但是在较为偏远的小地方,因着百姓都穷,送女子和哥儿上学的人家就很少了。

就比如在月牙村,打算送自己女儿去念书的,恐怕也就只有陈家了。

“倒是该准备起来了。”叶安年回道,“年后倒是可以给两个孩子找个学堂上,只是丁秋的眼睛……”

他有些担忧道:“也不知先生愿不愿收。”

“能跟着听听先生讲课也是好的,我瞧着丁秋如今背那什么经挺熟练的,是个聪明孩子。”杨池宽慰他。

“嗯。”叶安年点点头。

“你若是啥时候打算找先生,随时来问我,我家怀书现在跟的这个先生就不错,是茂彦的找的,老先生挺有学问,早先据说教过京城高门的子弟呢,年纪大了告老还乡的。”

杨池很热心,他在村里能说的话的人不多,遇到叶安年这样合得来的,可不就很合心意了。

“那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叶安年道。

杨池连连摆手:“麻烦什么,乡里乡亲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杨池就要带两个孩子回家了。

叶安年想拿两只木蛙给两个孩子玩,杨池死活不要:“你做一个要半天功夫,可不能这样。上回你给孩子们的木陀螺和竹蜻蜓我都还没谢你呢。”

玲玲也很听话,哪怕喜欢,也乖乖的往叶安年怀里塞。

“下回玩,锅锅,我肘啦!”

叶安年快被小姑娘萌化了,还是拿了只小的塞进她手里:“拿着吧,之前的木陀螺和竹蜻蜓都是男娃娃喜欢的东西,这个是给你的。”

玲玲眨巴眨巴眼睛,看杨池。

杨池捏捏她的小脸蛋:“那就拿着吧,快说谢谢。”

“谢谢锅锅!”玲玲开心了,挥着手上的小木蛙,“蛙蛙,会叫!”

送走了杨池他们,叶安年关好院门,一转身,江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忙完了?”叶安年问。

江竹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药庐里配药,叶安年和杨池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明年,要送福崽去念书么?”他问道。

“是想过。”叶安年抿了抿唇,“但若是要花的银子太多,迟两年也没事,反正福崽还小,倒是丁秋……”

“丁秋我平常也会教他。”江竹接过他的话,“其实要送他们念书的话,给先生的束脩不多,费银子的是笔墨纸砚和启蒙书。”

“家里剩下的银子确实不多了,还有半两。”叶安年道。

他们之前办亲事摆酒席花了不少,一来二去,剩下的十几两银子,一下子就都花光了。

“咱们明日去躺镇上吧。”叶安年突然道。

江竹知道他是想去卖这几天木刻的小玩意,点头道:“好啊。甜水镇上有一处泥人巷,那条街上卖的全是小孩的东西,咱们可以去那试试。”

既说定,叶安年便把这几日他做的小玩意都摆出来放在篮子里装好,明儿一早就可以拎上东西走了。

一共是五个木陀螺,十个竹蜻蜓,还有新做的五个木蛙。

东西不算多,正好可以先试试水。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就起了。

江竹照例在锅里给两个孩子温上了一日的吃食,拎上叶安年昨晚装好的篮子,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天刚蒙蒙亮,两人站在老槐树下等了一会儿,周良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两个婶子一个夫郎还有一个中年汉子。

走得近了,叶安年才认出,那中年汉子竟然是他那便宜爹叶成河。

这么几天不见,叶成河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上虽然还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却收拾的挺板正,头发也在脑后扎成发髻,脸上邋遢的胡子都没了,人看起来还怪精神的。

叶成河其实长得并不丑,在一种普通人里算是周正挺拔的,而叶安年的生母更是生的明艳动人。

不若这样,也生不出叶安年这样清隽好看的人来。

瞥见叶成河的瞬间,叶安年立时皱起了眉,江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也看见了那道让人生厌的身影。

不过没办法,村里就只有周良一人有牛车,要么坐车,要么走路。

好几里地的路程,叶安年可不想为了躲叶成河就不坐车。

待牛车停稳后两人上了车,江竹特意选了个能把两人隔的远一些的位置坐着。

见两人上车,那两个婶子和夫郎都跟两人打了招呼,叶成河只是不悦的“哼”了声,倒是没有说话。

许是天儿太早,大家都困顿着,这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叶安年倒是落得清净,靠着江竹还眯了一觉。

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周良照例托了一进镇子的那家汤饼铺老板帮自己看牛车,自己也进镇子逛游去了。

今儿个又是甜水镇的大集,那两个婶子和夫郎一下车就结伴往集市上去了,叶安年和江竹则拎着篮子直奔泥人巷。

叶成河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下了车也不急着走,就在附近逛来逛去。

直到村里这几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才大步向前,拐进了一条临街的巷子,不见了。

而叶安年和江竹两人,就站在距离这巷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叶成河的在甜水镇上的这点猫腻,江竹是一早就叫子末查清楚了的,但叶安年还不知道。

如今这趟正好撞上,江竹就顺便跟叶安年说了,也好叫他心里有个底,往后若是叶成河或者老叶家起什么坏心思,多少有个防备。

待听江竹把叶成河的事说完,叶安年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这是正经活计么?”

毕竟陈茂彦在镇上的学堂当教书先生,一个月也就才三四两银子,而且他教的是这一整个甜水镇上的学生,还外加附近村里来上学的。

听杨池说,差不多有三四十人。

这叶成河做什么活,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我听说,这个周记当铺手脚可不干净。”江竹状似随意道。

“当铺还能怎么不干净?”叶安年不解。

“表面做典当生意,背地里放印子钱也是有的。”

江竹没再多说,但叶安年已经明白了,叶成河干的多半跟这个有关系。

不过叶安年并不关心叶成河到底在做什么,随便他怎么折腾,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添堵就好。

两人没有再继续跟着叶成河,直接往泥人巷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热闹,一进巷子,两人就被小孩的吵嚷声,还有巷子两边的叫卖声给淹没了。

到底是镇上,领着孩子来逛的人不少,巷子两边更是卖什么的都有。

叶安年一眼扫过去,看见的就有捏面人的,画糖画的,卖头花、虎头枕、虎头鞋的,还有饴糖和小点心。

外面的不少摊位已经被占满了,江竹就拉着叶安年一路往里走,差不多走了大半条巷子,才在一个卖小孩绣样的大娘的摊子旁,寻到了个空位。

两人带的东西不多,叶安年把装着木雕的篮子放下,在地上铺开一张花布,就把篮子里的木雕都一一捡出来整齐的摆在了上面。

江竹则从他随身背着的布褡裢里掏出两个垫子铺在地上,拉着叶安年一起坐了下来。

许是他们摊位上摆着的东西新奇,那大娘频频朝这边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木陀螺和竹蜻蜓小小子们倒是爱玩儿。这木蛤鱼,也是给小孩玩儿的?”

第46章 卖光了

见大娘对木蛙颇为好奇, 江竹拿起一个放在手上,对大娘道:“不光小孩能玩,您也能玩。”

“我?”大娘连连摆手, 捂着嘴笑起来:“你这后生还打趣老婆子,这小玩意老婆子我才不玩呢!”

听见两人对话的叶安年从地上拿起一根小木棒子,在江竹手里拿着的那个木蛙背上划过。

顿时, 一阵“呱呱”声响了起来。

大娘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不可思议道:“还, 还会叫?”

“这小东西叫的跟真的一样啊!”

叶安年见她吃惊的表情, 手上的技巧也用起来了,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断断续续, 一会儿又连续不断。

那蛙声就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变得丰富多变起来。

呱!呱呱!

咕呱咕呱!

咕咕咕呱呱呱!

大娘看的“啧啧”赞叹:“你还真别说,这小玩意有点意思。”

江竹便道:“您看吧, 我就说这小玩意老少皆宜。平常若是不想听蛙鸣,把它当个木鱼来敲,还能静心。”

“呦, ”大娘被他这一顿说的动了心,忍不住问道,“那这小玩意怎么卖的?”

江竹便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叶安年,示意叶安年来答。

其实两人才摆上摊子,价钱什么的都还没定呢。

叶安年想了想, 才开口道:“大的五十文, 小的四十文。”

“这么贵!”大娘连连摆手,“五十文都够买两斤猪肉了,你们卖这个价, 怕是没人会买。”

“木陀螺和竹蜻蜓便宜。”叶安年道,“木陀螺十五文一个, 竹蜻蜓五文一个。”

“这俩倒是不贵,”大娘瞧着用墨笔和朱砂画着花纹的木陀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一开口却惋惜道:

“可惜我家孙儿太小,玩不了这些。要是有卖拨浪鼓的,倒是可以买一个带回去。”

拨浪鼓?倒确实很适合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比如陈玲玲那样的小姑娘,应该就很喜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安年暗自记下,打算回去之后再做几个拨浪鼓看看。

这边三人方才的动静不知不觉间吸引了不少人,这会儿就有个领着小孩的妇人来问了。

“你们刚才敲的是什么?我家娃儿听着新奇,怎么卖的?”

江竹便把手上的木蛙递过去给她看,道:“就这个,大的五十文,小的四十文。”

“这么贵。”妇人皱起了眉,“给孩子拿着玩的小玩意,便宜点吧?”

“那可不行,”江竹笑眯眯的回绝了,“这东西可是我家夫郎用木头一点一点雕出来的,赚的都是辛苦钱。”

叶安年:……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都不给人家留还价的余地了。

妇人拿起木蛙看了看,又用小木棒在蛙背上敲了敲。

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娃明显一脸不舍的样子,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他娘手里拿着的木蛙。

“便宜点呗,这大的四十文,我就买一个。”妇人道。

叶安年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行,江竹已经抢先开了口:“真不行。你瞧瞧这做工,边边角角都是我家夫郎拿锉刀一点点磨的,没有一点坑洼,一个木蛙做一天,费工夫的很。”

“我也不是非抠这几个铜钱,只是心疼我家夫郎辛苦。”

他说的情真意切,那妇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有些动容了。

“那……那成,你给我拿个小的吧,四十文是吧。”

江竹笑得眉眼弯弯:“对。”

他拿了个小的木蛙和配套的木棒递给妇人,妇人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数了数,递给江竹。

“我就是看你们小两口感情好,这东西多花点银钱就多花点罢了,”妇人感叹,“想当年我家那口子还在的时候,也如这般恩爱呐……”

“唉,不说了,大宝,咱们回家玩。”

她说着,领着小孩走了。

江竹眯了眯眼睛,把刚得的铜钱塞到叶安年手里:“收好了。”

叶安年把铜钱收进自己腰间的钱袋里,对他道:“你方才,不应该那么说。”

“怎么?”江竹问。

叶安年:“做生意,哪能一点价钱都不让,你这样一口价会赶客的。”

“那她刚刚是不是付钱买了?”江竹挑眉看着他。

叶安年:……

“刚刚情况特殊,不会人人都这样好说话的。”

“那你做这小玩意这么费工夫,也不能就这样轻易贱卖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叶安年无奈,这种木蛙,他一天下来能做两三个,其实也并不费多少工夫。

“不夸张。”江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做木活儿本就费手,多卖几文怎么了。”

“你就安心坐着收钱,今天这点东西,在天黑之前我定然都卖出去。”

江竹说的一脸笃定,叶安年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不知为何竟觉得莫名相信起来。

不过,江竹这话竟也真不是吹的。

到下午快收摊的时候,他们带来的这些小玩意竟然真的全都卖光了。

有个穿着富贵的公子,一口气买了两个木蛙、五个木陀螺不说,还跟叶安年又定了十个木陀螺,并五个木蛙,五天后就要。

眼见时候不早了,两人收起摆摊的东西,花布和坐垫,往周良的牛车那走。

江竹还有些担心五天的时间,叶安年能不能做的完。

“木陀螺简单,要不你教教我,学会了我也多少能帮你分担一些。”

叶安年大致算了算,十个木陀螺,快的话一天就能做完,五个木蛙一天做两个,时间上倒也不赶。

便道:“不用,你平常也要忙着出诊配药,不用麻烦你。”

江竹也没勉强:“那到时若是需要了,随时喊我。”

两人边走边聊,回去的路上还去买了些肉和点心,并八个肉包子。

等回到甜水镇入口,周良栓牛车的地方,却见其他的人都还没回来,只有那头老黄牛甩着尾巴安安静静站在树下。

两人便上了车,闲来无事,叶安年算起今天的收入来。

五个木陀螺、十个竹蜻蜓、五个木蛙,两个大的,三个小的,一共三四十五文。

除去买东西花的一百三十文,今天一共赚了二百一十五文。

已经不少了,主要他做这些用的都是葛木匠不要的边角料,基本上没有什么成本。

两人在牛车上说着闲话,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先是赶车的周良,再就是那两个婶子和夫郎,不过叶成河一直都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再不走就得赶夜路了。

周良正要动手解牛车,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跑过来道:“叶老板叫我告诉你们一声,不用等他了。”

周良本就打算走了,听他这么一说随口应了声,就要赶牛车。

没成想那小乞丐却叉着腰往牛车前一挡,朝着周良伸出了手。

“干啥?”周良不悦的皱起了眉。

“叶老板说车上坐着的那位年哥儿给钱。”小乞丐说得理直气壮,大有一副“你不给钱我就不走,有本事你撞我”的劲头。

这下车上坐着的那两个婶子和夫郎都朝叶安年他们看了过来。

周良扬起鞭子作势朝那小乞丐挥了挥:“去去去!谁叫你跑腿的你去找谁!我们这没有什么年哥儿!”

小乞丐站的笔直,鞭子挥过来连躲都不躲,就只朝他伸手:“给钱!谁给都行,我立马就走!”

周良还欲赶人,叶安年开口道:“小孩,你过来,我给你。”

那小乞丐把手一收,立刻颠颠儿的朝叶安年跑了过去。

叶安年从钱袋子里掏出两枚铜钱放在他手里:“去吧。”

“哎!”小乞丐眉开眼笑起来,“您人美心善!祝您发财!”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驾!”

周良扬起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牛车缓缓动了起来。

车上穿着绣花袄的婶子就发了话:“这叶成河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点小便宜也要占!”

“可不咋地,”另一个婶子也道,“他不是在周记当铺找了个活计嘛?听说一个月赚不老少呢,两个铜钱也要抠你们小两口的,啧啧啧。”

“听吴婶子说,他不是要娶亲了。”那夫郎道,“好像就是那周家的闺女。”

他说完,看向叶安年道:“年哥儿,是不是真的?”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叶成河的事竟透了个七七八八。

叶安年看了旁边的江竹一眼,心道,叶成河的事我也是今个儿才知道的,说不定还没你们知道的清楚。

“应该吧,”他嘴上打着哈哈,“倒是没听我奶他们说起过。”

“那是你俩住的远,”穿绣花袄的婶子就搭话了,“就这两天的事,香莲可是嚷嚷的整个村都知道了。”

叶安年:……

不过也是,以吴香莲那个性子,若是知道叶成河跟周记当铺老板女儿的事,肯定憋不住。

这村里婶子夫郎那么多,她只要跟一个人说了,那就等于是宣告全村。

叶安年正无语着,就听旁边,江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道:“那我这老丈人的亲事可定下来了?”

叶安年扶额,偷偷在江竹腿上掐了一记。

“哎,嘶……”

江竹痛呼一声,不动声色的攥住了叶安年作乱的手。

“据说再过几天就要去下聘呢。”穿绣花袄的婶子眨眨眼,一脸八卦道,“你说你奶跟你爹他们都这么抠,舍得拿东西出来嘛?”

她这话调侃嘲讽皆有,但全村上下都知道叶安年跟老叶家不和,就也不怕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他拿什么,左右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叶安年淡淡道。

反正叶成河再娶,于他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他总觉得周家这么轻易答应把女儿嫁给叶成河,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第47章 救人要紧

两人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离老远就看见老槐树下的小院里亮着一团昏黄的光。

待到周良“吁”的一声停住牛车,紧闭的篱笆门忽而被拱开了一道小缝,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里面窜了出来。

一天没见, 铜钱箭似的窜到叶安年和江竹脚边,激动的摇着尾巴围着两人打转,嘴里“呜呜汪汪”的哼唧着。

叶安年摸摸它的头, 诧异道:“铜钱竟会自己开门了?”

才问完, 从院里“咚咚”蹦出来一个小人。

福崽杵着拐杖冲他喊:“是我开的, 哥哥!”

院门外就是个小土坡, 见福崽不管不顾的要蹦过来找他俩,叶安年赶紧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江竹, 自己紧跑两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就你不老实, 怎么不在院里等着?”

“我等不急了嘛。”福崽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叶安年,伸出小手搂住叶安年的脖子,“哥哥, 我想你啦。”

小团子这娇简直撒在了叶安年的心坎上,叶安年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抱着他往院里走。

“在家有没有淘气?晌午有没有帮秋哥哥热饭?”

“没有!我陪秋哥哥背书了,也帮秋哥哥烧火了!”

福崽乖乖趴在叶安年肩膀上,看见跟在两人身后的江竹, 唤道:“江大夫!秋哥哥已经把本草经背完啦!”

江竹朝他扬起一个笑来, 夸道:“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跟你哥哥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回来。”

三人进了院子,丁秋就在院里的石桌旁坐着, 脚边是一个用几块青砖围起来的简易小灶台。

叶安年见状问道:“你们还玩过家家了?”

“叶大哥,先生, 你们回来了。”丁秋听见叶安年的声音招呼道。

又回答叶安年刚刚的问话:“那个应该是福崽圈起来为我烧的艾草。天一黑蚊虫就多了,在院里坐着容易挨咬。”

“哦?”叶安年闻言走了过来,果然闻到一股燃烧艾草的味道。

“看来福崽长大了啊,都会照顾人了。”江竹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在石桌上放下,摸了摸福崽的头。

福崽很不好意思,趴在叶安年肩头嘻嘻地笑。

两人去镇上跑了一天,多少有些疲累,江竹就简单的煮了锅碴子粥,把从镇上买的八个大肉包子热了热,几个人简单的吃了一顿。

吃过饭,叶安年将他们买的桂花糕和凤梨酥拿给两个小团子一人一块,当做饭后甜点,然后给自己和江竹也各拿了一块。

吃过饭,四人稍作收拾就早早睡下了。

今日的生意不错,叶安年晚上躺在被窝里还在想着白天那个衣着富贵的公子跟他下的订单。

腰间一紧,一具灼热的身体靠了过来。

江竹伸手揽在他腰间,从背后贴过来,问道:“不睡觉,琢磨什么呢?”

叶安年这么被他抱着,只觉得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开口道:“白天那个人,跟我们定了东西,好像没给定钱吧?”

“……嗯。”江竹默了默,回道。

那时候正巧一帮小孩拉着自家长辈围过来要买竹蜻蜓,人多就乱,他两人忙着应付小孩,就没顾上。

结果只听那公子说了一嘴,连定钱都没收,那人就走得没影了。

“觉得不靠谱?”江竹问,“不行就先不做了。”

“没事,”叶安年却道,“左右东西做出来了,他若是不要,我们就卖给别人。”

江竹:“好。那明日我帮你吧,木陀螺简单,你教我,我来做,你做那五个木蛙就行。”

两人说了几句话,困意就卷了上来,叶安年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就直接睡过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吃过朝食就忙碌起来。

木陀螺简单,叶安年只教了江竹一遍,江竹就会了,两人坐在药庐的长桌后忙碌起来。

江竹把一块块方正的木头削成圆柱形,再把一头削尖,中间部分磨出两道凹槽,做个简单的造型,再打磨光滑就完工了。

剩下在陀螺上画花纹的活儿,等十个都做完,叶安年再一块画。

一旁,叶安年则用心雕着木蛙,先削出大概轮廓,再抠细节,可比江竹那边繁琐的多了。

两人忙碌了大半天,做出了五个木陀螺和一只木蛙。

正停下休息时,院里的篱笆门突然被人拍响了。

铜钱正趴在院里的树荫下睡大觉,听到动静冲到门口,冲着外面“汪汪”狂吠。

叶安年正纳闷是谁,就听外面一声惊呼,好像是个孩子。

他立即站起身往外走去,江竹略一皱眉,也赶紧起身跟着叶安年一起出去了。

叶安年将篱笆门打开,江竹怕吓着外面的孩子,赶紧弯腰把铜钱抱了起来。

铜钱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还是使劲伸着脑袋冲着外面叫唤。

“叶大哥,你……你快救救小梅姐吧!”

门外,是个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

叶安年记起,这是老叶家隔壁的孩子,叫赵盼睇。

赵家媳妇生了五个孩子了,前四个不是女儿就是哥儿,直到老五才好容易生出个带把儿的。

而赵盼睇排行老四,前面的大哥和二姐都已出嫁了,只剩下她跟十二岁的三姐还留在家里。

可怜这两个女孩,在家当牛做马的干活,还得不着爹娘和奶奶的好脸色,整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还得给最小的弟弟当玩伴。

“叶大哥……呜呜呜,”赵盼睇哭的满脸是泪,“你快去看看吧,你……你奶快把小梅姐打死了!”

叶安年心中一沉,他先将赵盼睇拉进院里,叫江竹去拿个帕子给孩子擦脸,而后道:“你先别哭,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赵盼睇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肩膀抖的停不下来。

叶安年拿帕子给她擦了脸,又给她喝了些水,她才平静了些,道:“是……是小梅姐的夫家,上门来下聘了。”

“我今儿在院里喂鸡,听见那边聊得挺热闹的,也没当回事。可……可是不知怎么,吴奶奶跟张婶子(二房媳妇张娟,叶小梅亲妈)就跟小梅姐夫家来的人吵起来了。”

“她们吵的越来越凶,我听见……听见小梅姐去劝架,然后吴奶奶就拿了树枝子开始抽小梅姐,她从院里打到外面,动静闹得大,街坊四邻都出来了,可是没人敢劝。”

“呜呜呜,我害怕,小梅姐流血了!我……我实在不知道找谁……”

赵盼睇又抖着肩膀哭了起来,叶安年拍拍她的背,拉着她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他本不想再掺和老叶家的事,但如今却不能不管。

叶小梅是整个老叶家唯一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也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他拉着赵盼睇往外走,福崽听到动静,撑着拐杖从屋里跳了出来。

“哥哥,你们去哪啊?”

福崽倚在堂屋门口,一脸担心。

他听见哥哥说要去老叶家了,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可怕的很,哥哥要去,他就害怕。

“福崽乖,跟你秋哥哥在家等哥哥好不好。”叶安年哄道。

福崽紧紧抿着小嘴,定定的看着叶安年不说话。

“我跟你哥哥一起去。”江竹道,把小团子领回了屋里,“你在家跟丁秋玩,等我们回来,晚上给你们做丸子吃好不好?”

昨天他们去镇上买的肉,还在打来的井水里冰镇着,中午吃了一些,还剩下不少呢。

“好。”福崽乖乖点头。

江竹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三人赶到老叶家门口时,门口已经围了满满地一圈人。

叶安年隐约听见人群里传来吴香莲的喊声,夹杂着叶小梅的哭声。

“你个小贱皮子,我白养你这么大,就得了这么点彩礼钱!”

“你看看孙家拿的那点子聘礼,寒碜谁呢!”

“你个不争气的,你三叔要娶亲,你的婚事往后推推怎么了?她还敢不同意!”

“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长幼尊卑,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叶安年一手牵着赵盼睇,一手牵着江竹,三人一到,围观人群自觉向两边分开,给三人让出一条路来。

而赵盼睇原本抽抽噎噎走在叶安年边上,却在三人挤到人前的那一刻突然挣脱了他的手,钻到人群里跑的没影儿了。

叶安年皱了皱眉,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人群里,一个面相凶巴巴的老婆子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他认出,这人正是老叶家隔壁赵家赵正平的媳妇何慧芬,赵盼睇的奶奶。

叶安年冷冷看了她一眼,何慧芬就转开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而这时,吴香莲又嚷了起来,一边嚷一边用树枝子往叶小梅身上抽。

“你个赔钱货!你倒是说话啊!”

“刚刚人在的时候你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变哑巴了?”

“你到底向着谁!你说!你到底还是不是老叶家的种!”

叶小梅被她抽的满地打滚,但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眼见吴香莲的手上的树枝子又要往下抽,叶安年欲要上前,江竹却比他更快一步,攥住了她的手。

“够了,”叶安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吵不过亲家就往小梅身上发火,你又算门子的长辈!”

第48章 老的也照打不误

叶安年方才挤在人群中时, 已经从围观的村民口中大概得知了方才在老叶家发生的事。

原是叶小梅的夫家,那孙秀才的老母拎着聘礼,带着媒婆来了。

孙宏才的母亲钱巧兰带来的聘礼其实也不算少, 两匹花色挺亮的好布,两包点心红糖,两斤猪肉, 外加当初谈好的五两银子的彩礼钱。

钱巧兰带着媒婆上门时, 本是直奔二房那边屋里去的, 张娟如今怀着孕, 叶成海又下地干活去了,就自己在屋里招待了钱巧兰和媒人。

钱巧兰带了这些东西, 张娟其实挺满意的,之前两家定下时, 钱巧兰本就嫌弃老叶家人口太多,叶小梅在家又不受重视,怕是带不来多少嫁妆。

但好在叶小梅是个能干的, 年纪轻又长得好看,性子也软和好拿捏,想着自己儿子也二十五的年纪了,就勉强应下了。

因此四人在屋里聊的还算融洽,可坏就坏在吴香莲听说孙家人来了, 一见钱巧兰带的这些东西, 脸就耷拉下来了。

她是自视甚高,想着如今三儿子出息了,在镇上做活不说, 还能娶到开当铺的周家的闺女,她就越发看不上钱巧兰的这点聘礼。

结果这老虔婆冲进屋里, 就跟钱巧兰理论起来,双方越说越激动,钱巧兰这边是好心好意的碰了一鼻子灰,跟吴香莲讲道理又讲不通,气得跟吴香莲对骂起来。

两人先是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遛了一遍,觉得不过瘾又开始各种器官满天飞。

媒婆一个外人也不敢掺和,默不作声的躲了出去,张娟也不顾自己还怀着孕,急的上前拉架,叶小梅怕她出事,可不就只能拉开她自己上去劝了。

结果却被吴香莲抓住由头,冲着她发起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她胳膊肘往外拐,就是个下贱的白眼狼。

钱巧兰实在是见识了这家人胡搅蛮缠的本事,拎上东西,领着媒婆忙不迭的跑了。

吴香莲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本以为钱巧兰会因为叶成河的事高看她们家一眼,好言好语的哄着,转头再多送些东西来。

可如今鸡飞蛋打,她火气又上来,便把叶小梅拉了出去,拿着树枝子使劲抽,把火全撒在了叶小梅身上。

“干啥?干啥!”

吴香莲猛地一跺脚,甩开了江竹抓着她的手。

“你俩大老远的跑过来添什么乱!这又有你俩啥事!”

“我们再不管,你是想把叶小梅打死吗?”叶安年冷声道。

吴香莲不屑地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叶小梅:“打死她?这小贱皮子命可硬着呢!”

“再说了,她这嘴这么贱,人还没嫁出去呢,就上赶着替别人家说话了?老婆子我就是要给她点教训,好叫她知道自个儿到底姓啥!”

“今儿个别说她还是待嫁的大闺女,就是往后她嫁了人,也还是姓叶!只要姓叶,那她就得听老婆子我的!就得处处替老叶家着想,给老叶家某好处!”

这话听的叶安年直犯恶心,他紧蹙着眉,厌恶的看着吴香莲。

“你从前虐待她,逼她干活的时候,怎么不念着她是你们老叶家的人了?”

“在家受着你们的磋磨,她就是下贱货、赔钱货;嫁了人也得替你们老叶家某好处?怎么,你老叶家是金尊玉贵,还是皇亲国戚?这么大的脸!”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吴香莲被噎的一愣,瞪圆了眼睛看着叶安年。

“你……你,你现在是嫁了人,有撑腰的了是吧!”

“别以为你现在嫁给江竹就硬气起来了!你个婊子养的小贱货……”

——啪!

吴香莲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被抽出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子,半边脸也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你……!”吴香莲瞪圆了眼睛,发出了尖叫鸡一般的声音,“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叶安年!我是你奶!反了天了啊!”

叶安年淡定的活动着手腕,冷眼看着吴香莲从震惊转为愤怒,像个小丑一般跳着脚指着自己大骂。

“老头子!老头子啊!”

吴香莲哭天抢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丧起来:“年哥儿这个不孝的,他竟敢打我啊!没天理啦!”

叶全原本猫在院里抽着大烟躲清静,此时被吴香莲这么闹腾着喊他,也不得不慢悠悠从院里走了出来。

他阴沉着脸,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撒泼的吴香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安年,却始终一言不发。

吴香莲见他就这么闷头站着,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道:“你还愣着干啥?年哥儿他都敢对我动手了!”

“虽说如今他嫁了人,但我好歹也是他奶,是他长辈!老头子,可不能轻饶了他,少不得一顿鞭子给他点教训!”

吴香莲这话一出,叶老爷子还没发话,叶小梅已经吓得白了脸,她撑着身子挪到吴香莲脚边,抓着她裤脚哭道:

“奶!奶!不可啊!”

“年哥儿也是一时糊涂,他是为了我才忤逆了您,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都是我不好!是我拎不清楚,偏帮了外人!您打我吧!”

她一边哭一边求,吴香莲却厌恶的一脚把她踹开。

叶安年上前把叶小梅搀扶起来,对吴香莲道:“你也不用做出这个样子。先前本以为我离开叶家,以后你们如何我便也不关心,不招惹了,咱们各过各的。”

“可如今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牵扯不清,你也恼了我,不如咱们也断亲算了。”

“断就断!”吴香莲几乎是脱口而出,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叶安年道,“那这一巴掌的事怎么算!你休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叶安年淡淡道:“我让你打回来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吴香莲也不嚎了,单手一撑,麻溜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扬手就要打上去,可江竹又怎么会让她如愿,上前一步挡在了叶安年前面。

“咳咳,”叶全适时的咳嗽了一声,高声道,“够了!”

他这一开口,吴香莲立时讪讪的放了下了手,满脸不甘:“老头子!”

叶全抽着旱烟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吴香莲身旁:“今儿个的事,本是你奶做的过了些,跟亲家闹了矛盾也不该把火撒在小梅身上。”

“你们能来制止,也算是尽了做孙儿孙婿的责任。只是年哥儿实在不该对你奶动手,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叶安年一点也不惯着他:“她宽厚仁慈,善待小辈,我才敬她是长辈。如今她满口粗话,把小梅打成这样不说,还辱骂我娘,她也配当这个长辈?”

“那你也不该动手!”叶全难得语气重了些,“快跟你奶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叶全这话,气得旁边的吴香莲脸色黑了好几个度。

她当着这么多乡里乡亲的面,被自己孙子扇了一巴掌,道个歉就算完了?!

那她以后再村里还怎么做人?

哪知,叶安年就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直言道:“我承认我动手打人是我一时冲动,但我绝不会给她道歉。”

“你……!”

吴香莲气得直哆嗦:“老头子,你看看他!这不动家法,我看他是不知道悔改了!”

叶全又哪里看不到,但他根本不想跟叶安年夫夫俩交恶,而且这事确实是吴香莲起的头。

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平时在大家面前一直都是老实本分,待人宽厚的形象,奈何吴香莲这蠢货三天两头的给他惹事。

吴香莲打叶小梅这事,他本不想管的,但后来这蠢婆子把事闹大了,竟追到家门口去打人,他就想挑个时机站出来阻止,也好立一立自己的形象。

哪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叶安年和江竹两人倒是抢先了一步,这样也就罢了,还跟吴香莲吵了起来,这叶安年还动手打了人,偏生叶安年又是个犟的,道个歉都不肯。

“你不肯道歉,那就别怪我动家法了。”叶全厉声威胁。

断亲是不可能断的,先前福哥儿才跟他们断了亲,这才多久?

若是叶安年也跟他们断了亲,那老叶家在月牙村这名声怕是彻底救不回了。

“呵,”叶安年看他这伪善的样子,只觉得可笑,“随你。只要你答应断亲。”

“休想!”

叶全猛地拔高了声音,当下动了怒:“你把这断亲当什么了?想断就断?!”

“你奶是有错,那你就没错吗?!她是你的长辈!你岂敢动手打她!”

叶全这话,引得旁边不少村民低声议论起来。

众人虽然都觉得吴香莲做的太过,但对叶安年动手的事也都觉得不应该。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百善孝为先,纵然吴香莲再不对,叶安年作为小辈也不应该动手。

叶全气得嘴边胡子都撅了起来,但叶安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那我也已经打完了。”

这话气得老两口又是一阵心梗。

叶全颤抖着手,对躲在他后面看热闹的叶安松道:“快!快去拿家法来!我今儿个非得好好教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规矩体统!”

叶安松闻言,心中暗喜,忙不迭的跑了。

江竹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站出来道:“叶老爷子,如今安年已经嫁人,这些道理就不劳烦你们教他了,我自会带回去慢慢教。”

说完,也不顾叶全阴沉的脸色,对四周围观的人道:“今儿个让大家看笑话了,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各自散了吧。”

众人见事情就这么了结了,也都没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致,纷纷散了。

江竹便又看向叶全,嘴上客套着:“叶老爷子,今儿个的事闹成这样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好在双方都能及时罢手,不如就各退一步。这眼看着也该做夕食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也不等叶全和吴香莲开口,拉着叶安年转身就走。

两人走的干脆利落,拿着家法匆匆跑来的叶安松有些懵。

“爷,他们就这么走了?”

叶全脸色阴郁:“不然呢?小梅已经被你奶给打成这样了,难道我们还真要把年哥儿也打成这样才算完?”

“可,可……”

“回家!”

叶全毫不留情的打断叶安松的话,叼着烟袋锅转身迈进了院子。

叶安松盯着他的背影,攥着柳条鞭的手紧了紧。

叶安年打了奶奶,这可是大不孝,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神情阴郁,实在不懂叶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他也没时间多想了,吴香莲还在一旁期期艾艾的抹着眼泪,叶安松只好沉着一张脸,上前扶着她跟在叶全后面也进了院子。

……

另一边,叶安年在回去的路上神色一直不大好。

江竹牵着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问道:“怎么了?”

“我今天,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

“本是想借着这事跟他们断亲的,是我心急了。”

他打吴香莲那一巴掌,可不是因为当时正在气头上,打吴香莲一巴掌出气。

他本是想借着此事激怒叶全来断亲的,但没想到叶全为了自己和老叶家的面子,竟然这么能忍。

宁可让吴香莲当这么多乡亲面受这份羞辱,都不肯答应断亲。

“这不怪你。”江竹温声道。

“叶全就是个老狐狸。断亲的事这次没成还有下次,左右这次咱们也没吃亏,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嗯。”叶安年淡淡道。

江竹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叶安年皱起眉:“你笑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敢的。”

从前在叶家被欺负的跟个小兔子似的,如今这兔子急了可不管对方是长辈还是晚辈。

“我从前在老叶家病痛缠身,又天天被逼着干活,孤立无援的,即便想要反抗也没有办法。”

叶安年冷淡的声音里透着一点无奈。

他看着远处渐渐落下去的夕阳,那抹殷红的颜色,染红了大半边天色。

其实,他从来不是个软柿子,奈何当初穿来就病的要死,且他在现代才经历了亲人的抛弃暗害,心灰意冷,连求生意志都没剩下多少。

若不是怕自己走了只留福崽一人孤苦伶仃,叶小梅又时常关心他,偷偷给他送吃的送药,他怕是早就找碗毒药灌下去了。

“但你现在有靠山了。”江竹轻笑道,突然伸手把叶安年拉进怀里抱住。

“吴香莲那老虔婆,你想打就打,管她是奶奶还是祖宗。其他人若是惹了你,也不用留手,该收拾就收拾,我帮你善后。”

叶安年被他这突如其来举动惊了下,他抬头去看,就见江竹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江竹俯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见叶安年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他温声道:“我只是有些高兴。”

“你之前总是冷冰冰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对我也总是客气的很;如今笑得多了,也会生气了,有笑有怒,也愿意依靠我了。这样很好。”

叶安年怔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竹高兴竟是为了这些。

“走了。”江竹松开抱着叶安年的手,牵着他往回走。

“你这一巴掌下去,手怕是又要肿起来,回去先上药。”

“我答应福崽晚上给你们做肉丸子吃,做清汤丸子怎么样?”

叶安年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炽热温度,点了点头。

“好,那再做些米饭吧。”

江竹答应着,两人手牵着手,一双影子被夕阳拉的老长,肩并肩的连在一起。

两人回到家,福崽和丁秋都已经快要等不急了,只有铜钱什么都不懂,见两人回来就迎上去撒娇。

叶安年安抚两个孩子,江竹就在堂屋准备夕食。

不过片刻,便有香味飘了进来。

夏夜凉爽,叶安年在院里的石桌旁烧了些艾草驱蚊虫,就跟江竹一起把饭菜都端到外面来吃。

夕食江竹蒸了些白米饭,做了清汤丸子和香煎豆腐。

米饭香喷喷的盛在碗里,浇上一勺鲜甜的丸子汤,等一颗颗米粒都浸透了汤汁的味道,就着肉丸咬上一口,便满嘴都是米香混着肉香,好吃的不得了。

今天又让吴香莲他们吃了瘪,叶安年心里高兴,便多盛了一碗丸子汤。

两个小的吃的快,已经放下碗在院里跟铜钱玩了起来,只留叶安年和江竹还坐在桌边,慢悠悠的喝着汤。

见叶安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一颗丸子,江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吃饭还走神?”

叶安年回过神,见碗里被自己戳的千疮百孔的肉丸子,用勺子舀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没事。”他道,“只是想着今儿个耽误了半天,就只做出了五个木陀螺和一只木蛙来。”

“没事,明天我帮你,木陀螺定然能做完了。”江竹安慰他,“而且敲木蛙的那个小棍子,我也能帮你做。”

“好。”叶安年这次没有推辞,“这样早些做完,我还想做几个拨浪鼓拿去卖试试。”

“做鼓面得用皮子吧?”江竹问道。

叶安年摇摇头:“小孩玩的玩意儿,用油纸就行。”

不过即便是油纸家里也没有,江竹想了想:“那过两天我去一趟镇上,帮你买些回来。”

“你若是没事,也不用专门为了我去一趟。”叶安年赶紧道,“我这也不急,没有油纸就下次再做,做些其他的也一样。”

“倒也不光是帮你买油纸,”江竹喝完了碗里的汤,托腮看着他,“明日我去山上采药,后天正好去镇上药铺一趟。”

叶安年都开始卖木刻的小玩意赚钱了,他也不能闲着不是,两个人赚钱总归更快些。

“那好吧。”叶安年答应。

但这事说定,他还是一副藏着心事的样子,江竹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叶小梅?走之前,我偷偷塞了金疮药给她。”

见自己的担忧被戳破,叶安年也不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

“我担心以吴香莲那个斤斤计较的性子,今晚叶小梅说不定连家门都进不去。”

江竹:“那咱们去看看,若真是这样,就把她带回来,凑合在西屋住一宿。”

叶小梅身上伤的不轻,夏天衣服薄,她身上衣服都被吴香莲抽烂了,背上、胳膊上、腿上染了不少血,看着甚是骇人。

若真像叶安年说的,在外头躺一宿怕是人都得去半条命。

两人没再多耽搁,关好屋门,拎上油灯就出了门。

走出去没多远,叶安年就感觉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蹭着他,拿油灯一照,才知道铜钱不声不响的跟出来了。

“嘘。”叶安年伸出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唇上,示意铜钱要安静。

铜钱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尾巴摇的飞快,声音很低的配合着他“呜汪”了一声。

两人一狗不声不响的穿梭在村里,很快就到了老叶家门口。

不等叶安提着油灯去照,铜钱已经朝一处墙角奔了过去。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跟上。

果然,就见老叶家墙根底下,蜷缩着一道瘦小的身影。

叶安年赶紧上前,拍了拍叶小梅的肩膀:“小梅,二姐!二姐快醒醒!”

躺在地上的叶小梅却全无反应。

叶安年心下一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叶小梅额头滚烫,鼻息也很微弱,怕是已经发烧烧昏了过去。

江竹瞥见叶安年的脸色,就知叶小梅情况不好。

他给叶小梅把了脉,而后用力掐了下她的人中,昏迷着的人才恍恍惚惚有了意识。

“你怎么样?”叶安年赶紧问她。

叶小梅恍惚间看见被灯光映照着的两人,呆愣了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这样,叶安年当机立断和江竹一起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道,“咱们先回去。”

叶小梅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想要挣脱两人的手。

她慌张道:“你……你们不用管我。”

“你们快回去吧!我已经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哪能再劳动你们。”

“你现在发着高热,身上的伤再不处理,命就别想要了。”江竹出声道。

叶小梅顿时被噎住。

叶安年安慰她:“你先跟我们回去,把伤治好再说其他的。”

“实在不行,咱们去找赵里正给你做主,总归绝不会让吴香莲再虐待你。”

“可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你们已经帮了我够多了!”

叶小梅眼睛一酸,带着哭腔道,“吴香莲等天黑透了才把我赶出来的,若是明早不见了我的人,怕是又要来跟你们闹。”

“她要来就让她来。”叶安年声音冷淡,“她在叶家胡搅蛮缠也就罢了,在这边可没人惯着她。”

第49章 一坨狗屎

两人说服了叶小梅, 就赶紧搀扶着人往回走。

夜深人静的,整个月牙村都安静的像睡着了一般,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

只是, 三人在前面慢慢走着,铜钱却没急着离开。

它在老叶家门口转悠了一会儿,在大门口正中间的位置蹲好, 然后就开始专心致志的用起力来。

噗噗噗。

铜钱在老叶家大门口拉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狗屎, 这才撒开四腿飞快地跑了起来, 直追着叶安年他们去了。

两人把叶小梅扶回家, 就见堂屋的烛台上的蜡烛亮着,丁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堂屋像是在等着他们回来。

听到脚步声, 他赶紧问道:“叶大哥,先生, 是你们回来了么?”

“嗯,”叶安年应了一声,“你怎么起来了?福崽呢?”

“福崽还在睡着。”丁秋仔细听着动静, 察觉出有三个不同的脚步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起来。

“你们,是带什么人回来了么?”

“是叶小梅。”江竹道,“她伤得不轻, 今晚可能得占用你们的西屋休息一晚。”

“好。”丁秋很懂事的答应, 就要撑着盲杖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被褥。

叶安年拉住他:“你先去东屋坐着吧,我来。”

说完,就去西屋抱了熟睡的福崽, 又把两人的被褥都挪到东屋去,挨着他们两人的铺盖铺好。

等他照顾着丁秋钻进被窝, 又赶紧把西屋的床铺收拾了一下,跟江竹一起扶着叶小梅躺下。

江竹把人放下,就一头扎进了药庐,去给叶小梅熬退热的汤药。

叶安年烧了锅热水,把干净帕子浸在里面端给叶小梅,又找了套自己不穿的旧衣服。

“你还有力气么?自己清洗一下伤口,涂涂药。”

他毕竟不方便帮着叶小梅做这些。

叶小梅靠坐在床上,面色灰白难看,她艰难的点了点头。

叶安年想了想,出去给她到了碗热水,又拿了几块糕点,然后就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他在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屋里才传来叶小梅微弱的声音:“年哥儿,我好了。”

叶安年推门进去,帮她把染了血污的水泼出去。

此时的叶小梅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好了一点,脸上的污脏没有了,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没了满身的血污。

只是脸色还是发白发青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多谢你跟江郎中。”她轻声道。

叶安年:“谢什么,之前在叶家你也没少帮我。”

叶小梅没有再说话,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江竹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两人看着叶小梅喝完了药,江竹又叮嘱了她一些将养伤口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让她好好休息了。

这一夜,叶安年和江竹带着两小只睡在了东屋。

叶安年畏寒,睡在炕头,江竹挨着他,然后就是福崽和丁秋。

好在东屋的炕够长,四个人睡着也不挤。

……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起,老叶家的大门就打开了。

片刻后,吴香莲裹着衣裳,探头探脑的从门里迈了出来。

昨天叶安年和江竹两人走后,她跟着叶全一进院门,那老东西扬手就抽了她一个嘴巴。

吴莲香被打的一阵发懵,叶全黑着脸,骂她惹事精,晦气的很。

老头子骂完就叼着烟袋进屋了,再也不理她。

吴香莲气得要命,他不向着自己也就罢了,怎么她被叶安年打完,还要挨这老东西的一巴掌?

她气得不行,火气蹭蹭的冒,想找人撒气,可不就又是倒霉的叶小梅。

刚挨完叶全的巴掌,她不敢大白天的把叶小梅赶出去,所以就等到入夜了,天都黑下来,街上没人的时候,把叶小梅踢出了家门,叫她在外头待一宿。

张娟本想拦着,奈何吴香莲根本说不通,一急眼了,不管不顾上手就要推她。

她害怕自己的肚子有个好歹,也就不再管了,左右就是个女儿,早晚都要嫁出去的,今儿个的事过了,跟孙家的亲事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成。

大街上静悄悄的,吴香莲探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经过,就抬脚直往叶小梅躺着的墙根底下走过去。

谁知,她脚起脚落,就觉着踩下去的感觉不对,再一迈步,呲溜啪嚓,摔了个大跟头。

“哎呦!”

她痛的大叫了一声,赶紧用手撑地,结果摸了一手软乎乎黏糊糊的东西。

“这啥玩意?”

“呕!”

她抬起手一闻,顿时被臭的差点吐出来。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踩了狗屎了。

“缺德玩意儿!”

吴香莲气得大骂:“这谁家的狗不栓到处乱拉屎!”

“别让我逮着!老娘掐死它丫的小畜生!”

不过,凭她怎么骂都没用,村里到处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

倒是她这两嗓子惹得附近的狗都叫了起来,“汪汪”的凶的很,像是在跟她对骂。

吴香莲骂了两声,反应过来自己是偷摸出来的,赶紧收了声儿。

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摸了狗屎的手在土里抓了两把,就匆匆往墙根下走去。

过了一宿了,也知道叶小梅那贱皮子怎么样了。

然而,她很快就傻了眼,那墙根底下空空如也,哪有半点叶小梅的影子?

吴香莲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愣愣地自言自语道:“这……人呢?”

……

而另一边,叶安年他们倒是都睡了个好觉。

福崽一大早醒来,就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到了东屋,还睡在了江大夫边上。

他揉揉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见旁边丁秋还在睡,就放轻了声音,朝江竹那边探头望过去。

江大夫和哥哥睡在一起了哎!

两个人贴的好近喏!

福崽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两人,心里又期盼起小侄女来。

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

自从哥哥和江大夫成亲都快半个月了,两个人天天睡在一起,怎么哥哥的肚子还没动静?

他正想的出神,感觉到他视线的江竹已经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江竹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福崽顿时会意,一双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悄悄猫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江竹醒了,却没有立即起身。

因为他发现叶安年睡觉很轻,从前两人分开睡的时候倒是还不显。

但自从两人睡在一起,早上他只要稍微有一点要起身的动作,叶安年就会跟着醒来。

以至于他现在即便醒了,也会在躺躺,等叶安年醒过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叶安年才醒。

他一睁眼,就见江竹睁着眼睛正盯着屋顶看,显然是早就醒了,却没有起。

“你醒了也不叫我。”叶安年道。

“昨晚睡得晚,多睡一会儿才有精神。”

“福崽和丁秋呢?”他又问。

很快,从江竹旁边传来福崽压着声音的回答:“哥哥,我醒啦。”

“我也醒了。”是丁秋的声音。

这下,四个人也不赖床了,都赶紧起床洗漱。

叶安年是因为担心叶小梅的情况,而福崽则是被铜钱闹的。

现在铜钱已经养成了不在屋里拉尿的习惯,铜钱的窝被放在了外面堂屋里。

早上一醒,就会缠着人给它开门,它要去院里方便撒欢。

“知道啦,知道啦!”

福崽麻溜的穿好衣裳,撑着自己的小拐杖就下了炕,一跳一跳的去给铜钱开门。

丁秋紧随其后,也拄着盲杖出了门。

叶安年等两个孩子都出去了,才穿好衣服,叠被子收拾炕上。

江竹出去给几人打洗脸水,叶安年就敲响了西屋的门。

“二姐,你醒了么?”

过了一会儿,屋里才传来叶小梅的声音:“起了起了,你进来吧。”

叶安年端着江竹打好的洗脸水和干净帕子进去,叶小梅已经换回了自己那套破烂的衣服在床上坐着。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不少,人也有了些精神。

叶安年把盆子给她放在屋里的盥洗架上,然后道:“你先洗漱,别忘了给伤口擦药,咱们等下就吃饭”

“不了,”叶小梅一听,慌忙摆手,“我这就走,得赶紧回去,不能叫奶发现。”

见她这副惊恐的模样,叶安年叹了口气:“你就安心呆着吧,天早就亮了,吴香莲怕是早就发现了,指不定正满村找你呢。”

听他这么一说,叶小梅顿时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结结巴巴道:“那,那我更得赶紧走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被叶安年按着肩膀坐下。

“你这样回去她就不打你吗?安心在这养伤,等吃完朝食,我去找赵里正,让他出面,容你在这养好伤再说。”

“昨天闹成那样,孙家那边的亲事怕是已经黄了,你得尽早为自己做打算。”

叶小梅听着叶安年的话,蓦地捏紧了自己手。

她抬头看着叶安年清隽的面庞,微微有些惊讶起来。

她对叶安年容貌的记忆还停留在叶安年之前在老叶家那会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叶安年脸色苍白灰败,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整日冷着脸,很少说话,但是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除了她和福哥儿,对老叶家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看死人的眼神。

可如今,叶安年眼睛里的冷漠已经褪去了许多,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彩。

这样的眼神,莫名让她觉得向往,好像把她往后的灰暗的人生都照亮了一般。

“我,”她用力攥着自己破烂的袖口,回答道,“我知道了。”

见她没再想着走,叶安年暗自松了口气,叮嘱她赶紧洗漱,把这身破衣服换下来,就走了出去。

屋门被关起,叶小梅起身走到盥洗架前,把满是伤痕的手伸进水里。

水是温热的,就像是这个家里的人一样,有着暖暖的温度。

第50章 叶小梅的决定

叶小梅换回了叶安年的旧衣裳, 洗漱完出来,就见堂屋里已经放好矮桌,四面摆着小凳子。

福崽和丁秋已经落了座, 一只黑色的小狗蹲在两个孩子中间。

听见西屋的动静,福崽扭头看过来,高兴的跟她打招呼:“二姐!”

“哥哥说你要来住几日, 真的嘛?”

叶小梅还有些局促, 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暗暗搓着衣角。

叶安年的旧衣裳穿在她身上又宽又大, 更显得她弱不禁风。

“我,我今儿……”

话未说完, 被端着碗走过来的叶安年打断:“对,你二姐要住好几天呢, 你们可以一起玩。”

说完,又对叶小梅道:“快来吃饭吧,江竹做了水滑面。”

叶小梅眼睛一酸, 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在福崽边上坐下,一碗热腾腾的水滑面就推到了她面前。

江竹端来最后一碗面,跟叶安年一起落座。

“今早我起的晚了,咱们就简单吃点。”

叶小梅捏着筷子, 看着自己碗里热腾腾, 盛的满满的一大碗面,上面铺着现切的黄瓜丝、炸鸡蛋酱、姜丝、咸笋干,中间还浇了一大勺喷香的炒肉丁。

她看着碗里面和这丰盛的浇头出神, 肉香味钻进鼻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上个月家里炖了回肉,分到她这里也就只剩下一点油汤,吴香莲给她倒在碗里,泡着稀饭喝了,算是沾了点肉味。

可那碗稀饭,喝的她反胃,油乎乎的,很腻人。

见她发愣,叶安年难得放轻了声音:“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嗯。”叶小梅点点头,见大家都已经动了筷子,这才拿起筷子拌着浇头,吃了一口面。

然后,她的眼睛蓦地张大了。

没想到,竟这么好吃……

水滑面煮的劲道,面片抻的又宽又薄,一夹就是满满一口,拌着咸香的炸鸡蛋酱,还有炒肉丁,她觉得自己满口都是油香的。

而且有黄瓜丝和咸笋干中和味道,口味丰富,又不会腻。

叶安年手上握着筷子,侧头看着叶小梅,见她吃的香,这才放心下来。

只是等他回过神,要动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碗面,江竹已经替他拌好了。

他朝江竹看过去,后者嘴角勾起,朝他眨了眨眼。

叶安年的视线一触即离,把扬起的嘴角压下去,专心干饭。

江竹瞥见他窜上一层薄红的耳尖,无声的笑了笑。

这一餐朝食大家都吃的很满足,就连铜钱都分到了一碗,只不过铜钱的没有拌鸡蛋酱,只给它撒了些肉丁和黄瓜丝拌着。

吃过了饭,叶小梅主动收拾碗筷,叶安年知道若是什么活都不让她做,她反倒会不安和不自在,便随她去了。

原本江竹是打算今天上山去采药的,但如今叶小梅在,叶安年等下又要去找赵里正,他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怕吴香莲找上门来闹。

于是吃过饭,就又扎进了药庐帮叶安年做木陀螺。

今日阳光好,趁着现在日头还不毒,叶安年搬了三个小凳子放在院里,让叶小梅和两小只一起坐着晒太阳。

铜钱就围在三人脚边,追它的布球玩。

“二姐,你陪他俩在家玩吧,我去一趟赵里正家。”叶安年道。

叶小梅顿时紧张的站了起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现在穿着这身衣裳也不方便出去。”

“可是……”

见她面露担忧,叶安年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姐,你信我。”

叶小梅紧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我这也不知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了。”

“你若真觉得麻烦了我们,就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事,”叶安年道,“要想离开叶家,你眼下除了嫁人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起嫁人,叶小梅眼神一暗。

如今闹成这样,孙家怕是吹了,也不知再找,吴香莲会给找她什么样的人家。

她正想的伤神,却听叶安年道:“孙家不成,或许是件好事。”

“什么?”

叶小梅有些懵,愣愣的看着叶安年。

她不懂,这怎么能叫好事呢?

孙秀才的娘虽然强势刁钻,她嫁过去或许会受些磋磨,但孙秀才到底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她怎么也不会过的比现在更差了。

可若是这门亲事不成,这十里八村的,吴香莲为了高价的彩礼,还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家?

克妻的鳏夫,暴脾气的老汉子,还是躺炕上病的要死的病秧子?

她不敢想。

“你就没想过,自己寻一门亲事?”叶安年突然道。

叶小梅愣住。

自己寻亲事?她行么?

如今哪家姑娘、哥儿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寻亲事那是会被乡里乡亲嚼舌头,戳脊梁骨的。

见她这副愣愣的样子,叶安年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轻叹了口气道:“你如今的处境已经这样了,还在乎那些嚼舌头的话么?

凡事,还是要以自己为先,若是你自己命都没了,去在乎那些又有什么用?”

“如果你能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离开月牙村,吴香莲和你娘她们的手伸的再长,怕是也管不着你了吧。”

叶安年这话,让叶小梅心中微微一动。

她先前对于孙家的亲事能够勉强接受,也是因着孙家在隔壁村,她嫁过去好歹能离老叶家远一些。

“我……我知道,”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年哥儿,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我会好好想想的。”

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叶安年松了口气:“那我先走了。你家里可还有换洗的衣裳?我回来时给你带一身。”

“还有一套春秋穿的夹袄。”叶小梅声音低低的。

她夏天的衣裤这就一身,被吴香莲打坏了,也没有别的可换了。

叶安年脸色有些沉,却也没说什么,应了声就走了。

叶小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一直紧绷着情绪突然决堤,她捂着脸扭头扎进了西屋,趴到床上压着声音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活了这十几年,还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凡事以自己为先,先替自己考虑……

这是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想过的事。

打她记事起,会跑会跳的时候就在为家里干活。

爷奶说她是女娃,得勤快,多帮家里干活,才会得大人的喜欢。

于是她在家里抢着干活,想引起大人的注意。

可是根本没用,家里人的目光和关心全都在大哥叶安松身上。

后来随着她渐渐长大,能干的活越来越多,家里人就理所应当的把活儿都丢给她去做。

再后来,她娘生了叶安柏,她就更不受待见了。

而她爹娘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留在家里这几年就得多干活儿,不然生养你有什么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用,就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给老叶家干活的。

她给全家人洗衣裳,替她娘去镇上买东西,给她弟弟当大马骑,给她爹洗脚,给她奶缝棉衣,给她爷卷烟叶,甚至给她大伯大娘晾被子。

可就算这样,昨天奶奶还逼着她把亲事推后,要把她三叔的亲事先办了……

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好像从未把她当成过一家人。

甚至,都没把她当成过人。

叶小梅狠狠哭了一通,从被子里爬起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但她却不觉得难过了。

她想通了,年哥儿说的没错,凡事以自己为先。

她也该为自己想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怕自己这副样子,把两个孩子吓到,叶小梅从盥洗架上拿了帕子沾湿,给自己擦了把脸。

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推门出去。

“二姐!”

清脆的童声在她耳边炸响。

叶小梅有些惊讶的发现,福崽和丁秋竟不知何时都守在了她的门外。

见她出来,福崽十分担心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

“二姐没事了。”叶小梅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温声安慰着,“叫你们担心了。”

“小梅姐,喝红枣茶,先生煮的。”丁秋一手撑着盲杖,另一只手精准的摸到放在一旁凳子上的茶碗,递给叶小梅。

叶小梅赶紧接过来,手上的红枣茶还冒着热气,红枣混着茶香直往她鼻孔里钻。

她十分不好意思道:“你俩自己都是小病号,还老惦记我,我都多大的人了。”

“你不大呀,”福崽一脸天真的望着她,“你不就比哥哥大一岁嘛。”

“你呀。”叶小梅被他逗笑了。

“嘻嘻,”福崽也跟着笑起来,又拍拍自己脚上绑着的夹板和纱布,“二姐,我的脚快好啦,江大夫说再过十来天就能拆了!”

“那真好。”叶小梅笑得眉眼弯弯的,打心里觉得高兴。

她没拂了江竹的好意,把红枣茶一饮而尽,就一左一右扶着两个孩子回到院里坐着。

然后,她走到药庐外站定,朝正在长桌后忙碌的江竹道:“江郎中,多谢你跟年哥儿。”

江竹闻声停下手上的活儿,见她神色好了,开口回道:“你是安年的姐姐,之前也没少照顾他,我帮你是应该的,你不必言谢。”

“若真想谢我们,就好好养伤,然后把自己的事安顿好,也好让安年放心。”

“好,我一定会的。”叶小梅点头应下。

江竹的话,让她心里又是一暖。

在这里,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和在老叶家完全不一样。

见江竹又低头忙碌起来,她悄悄把洗干净的茶杯放到长桌上,就不再打扰,转身去院里陪两个孩子一起玩了。

而这样安静温馨的氛围没过多久,就被外面吴香莲令人厌恶的大嗓门给打破了。

篱笆门被吴香莲拍的“砰砰”作响,那老虔婆站在外头扯着嗓子喊着:

“年哥儿!开开门!”

“你二姐不见了,在没在你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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