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21

炽烈的恒星光从天井透下来，折进昏暗的门里，绘出一道笔直的光刃，在陆悬与徐镕聿之间切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陆悬静静伫门前与徐镕聿四目交汇，像是时间也停滞住了，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只有一瞬，又好像无比漫长，他终于眨了下眼，视线从徐镕聿的眼里拔出来，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枪。

他握紧枪站起来，再看向徐镕聿脸上挂起了笑意，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看见，“殿下，出发的时间到了，请您快一点。”

徐镕聿只觉得这一声“您”是陆悬要划清和他的限界，见到陆悬决然转身，他下意识放开孟奕宁追去。

可他刚松手，孟奕宁就摔了，趴在地上抓到他的脚，可怜至极地仰起脸叫他。

“殿下——”

他顿住动作深深吸气，涌进鼻腔的全是孟奕宁的信息素，他咬得牙关吱吱作响，还是收回脚，将孟奕宁抱起来。

陆悬头也不回地走去电梯，下楼，碰见休假的军官还会微笑与对方打招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可他走出宿舍楼才发现把徐镕聿的枪落下了，想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来，他到底是捡的时候故意没捡徐镕聿的，还是真的没注意到。

他停在路边面对陌生的营区，一眼望去交错复杂的道路空寂得一个人都没有，恍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头顶炽人的恒星晒得他发晕。

“队长？”

洛宏和荆思羽本来是去机场集合，因为吕昊和赵涵收到徐镕聿的消息，要去军官宿舍照看孟奕宁，他们就跟着过来准备跟陆悬和徐镕聿一起去，但是只看到陆悬一人在路边发呆。

洛宏停在了陆悬面前问：“殿下呢？”

——殿下？

陆悬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徐镕聿标记孟奕宁的画面，他猛然捏紧手里的枪，捏到掌心发疼眼前的画面终于消失，他回过神，猝然肃起表情说：“我们先走。”

他说完又向吕昊和赵涵命令，“你们等殿下下楼后再上去。”

“为什么？”

吕昊脱口而出，他觉得徐镕聿没跟陆悬一起下楼已经够奇怪了，洛宏立即捅了他一胳膊，他不解地还想再问，又被洛宏更用力地捅了一下。

赵涵脑子比他灵活多了，答应道：“知道了，队长。”

陆悬没再多说，转身就走。吕昊瞪着他清澈愚蠢的眼神问洛宏，“队长是不是和殿下吵架了？”

洛宏都不屑和他解释，对赵涵说：“你看好他，别让他胡说。”

赵涵对着他鄙视地回答：“放心。”

接着洛宏和荆思羽一人向他鄙视了一眼，追上陆悬，他终于回过味来，“殿下是不是因为那个孟奕宁气队长了！不然怎么是他给我们发消息？”

赵涵觉得没那么简单，跟了陆悬这么久，他从来没见陆悬失落成那样过，不过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置喙，只能长长了叹了一口气，靠到楼下的阴凉处等徐镕聿下楼。

到了出发的机场，陆悬看到随意靠在战机舱门旁的罗刻，他走过去，罗刻就审视着他问：“怎么只有你，亲王他不去了？”

罗刻要驻守营地，不参加这次行动，和副官等在这里是程序原因，要和徐镕聿确认行动真正开始。

陆悬凛起了眼神回答：“亲王有事需要晚点，让我先带人出发探测情况。”

罗刻完全不住陆悬的话，除了徐镕聿没人闻到亚种有什么气味，徐镕聿不去，再探测也很难有什么进展。

他虽然不了解陆悬，但他了解Alpha，看陆悬这急着要跑似的模样，猜到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悬不正面回答他，拐过他的问题说：“罗少将，请让一队人先跟我出发。”

罗刻看到陆悬不想说也没再追问，同意了让他先走。

先走的战机飞出了城，徐镕聿终于赶到集合的停机场，没有见到陆悬，他怒冲冲地上前问罗刻，“陆悬在哪儿？”

罗刻被徐镕聿的表情吓到了，在他面前的不像一个人，而是刚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

他这会儿换了一架战机的舱门靠，漫不经心地回答：“陆少校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我才是指挥官，你凭什么让他先走。”

罗刻欣赏着徐镕聿瞬间气急败坏的表情，笑得像是嘲讽，语气却十分真诚地问：“亲王殿下，不知道陆少校为什么要先走？”

果然徐镕聿的眼神更难看了，像是要剐了他一般，最后全都压抑回去喊：“出发。”

罗刻退到一边，看着战机出发，突然收到军官宿舍那边有人给他发的消息。

【亲王到处找人要临时标记清除剂。】

临时标记清除剂作用就是它的名字，由于临时标记的后遗反应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但有时又不得不发生，自然就有了清除临时标记的药。

罗刻瞬间明白徐镕聿为什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清除临时标记的嗞味并不好受，他虽然没试过，但听说与和深爱的人生离死别差不多。

他问副官，“你觉得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副官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谁，“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感情是别人的私事。”

他嗤鼻哼出满心的不屑，“你知道刚发生了什么吗？有人告诉我亲王殿下到处找人要临时标记清除剂。”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后悔，“如果我当初没把陆悬送去皇室，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陆悬说不定已经是哪个军区的司令了。”

“长官，你别天真了！”

副官很不信服地说：“要是没的皇室的承认，别说军区司令，他可能连军校都进不去。”

罗刻的表情比他更不服，向他瞪过来，忽然又认同地骂：“那些玩意没一个是好东西！”

“政治斗争任何时代都免不了，好坏看谁和谁比了。”

“算了吧！和谁比都不是好东西！回去了。”罗刻刚要走又忽然问，“那你觉得徐逞他现在站哪边？”

副官思忖地沉起眉，“你觉得呢？20几年了，他对陆元帅的感情也淡了吧？”

“算了！麻烦死了！”

罗刻烦躁地搓头发，刚出发的战机也已经飞出了城。

城外是一片荒地，全是寸草不生的沙石，战机从上掠过去，扬起了大片的沙尘。

再往前走一段沙石就消失了，变成连绵不绝的石丘，沙地里寸草不生，反倒在石头上生长着一株株紫蓝色的植物，稀稀疏疏远看像是石头上长的疮痍。

穿了石丘带，石丘上就开始出现弯弯曲曲的裂隙，从上空看下去，就如同一个个相连的旋涡，所以叫作旋涡峡谷。

不过峡谷地貌广袤无际，战机又继续飞行了很久才到目标坐标，从石间的裂隙落下去。

空中看起来没多大的裂隙，靠近才显得无比宽阔，衬得战机像只蚊子。

裂隙之下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从上看像旋涡的巨石，从下看就是一朵朵巨大的蘑菇，连在一起组成一片蘑菇林，蘑菇之间的空隙就是错综复杂的峡谷，全都灌满了水，就像一个无比巨大的水迷宫。

在水与石的相接的地方，长满各式各样的蓝紫色植物，延绵不断，又倒映在水里，形成了一幅绝美的风景。

这些植物下面藏有矿石，是价值不菲的宝石，也就是淘矿工们的淘的矿。

罗刻挑选出的20人分成了三个小队，陆悬先带走的是第三小队，他们的战机停在水边的一块巨石上，陆悬正在用探测机器人探查周围的情况。

徐镕聿在战机里一路都保持着恶鬼般的眼神，让战机里的其他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终于看到陆悬来的战机，他眼中才有了一点反光，战机还没停稳就急忙跳下去。

那么大的战机就算瞎子也知道来了，但陆悬没有去注意，他脑机连接着探测机器人的信号，为了更好分清方位，他查看哪个方向的探测画面，就朝向那个方向。

徐镕聿突兀地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盯着徐镕聿的衣领静滞了两秒，然后抬眼望向徐镕聿说：“殿下，请让一下，你挡到我了。”

可徐镕聿没听到他的话般，像根要在他面前顶天立地的金箍棒，巍然不动，他无奈地绕过去，徐镕聿却一把将他拽回去，死死地盯住他。

他仍旧恭敬疏离的语气问：“殿下，你有事？”

徐镕聿眼中像是瞬间起了一场暴风雪，要冻住他般开口。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陆悬看向他思忖了两秒，“已经探测完周围10公里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现亚种的踪迹。”

“陆悬！”

徐镕聿冷不防用力一拽，陆悬猝不及防撞在他胸口，他将人扣在了控制下，又放软了语气，“你生气直接告诉我，别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殿下，我们在执行任务，请不要说与任务无关的事。”

陆悬还是那样看是恭敬，实际一点感情也没有的态度，用力挣开了被捏得发疼的手。

“任务？”徐镕聿猝然笑出了声，“那你就别管什么任务了，现在跟我回去。”

他说着抓起陆悬往战机里拖，其他人都惊滞不动，不明白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陆悬踩住脚步，再一次甩开徐镕聿的手，“殿下，这关系到整个极坦星的人，不是游戏。”

“你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让你再也别想出门了！”

其他人不知道徐镕聿的这话的意思，但陆悬很清楚，每次他因为什么不理徐镕聿了，徐镕聿就会关起门狠狠旰他，直到他妥协认输。

可是这样的事，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在同队的战士面前，他只觉得难堪至极，仿佛他对徐镕聿来就只剩下这点价值，或许这点价值也即使被超90%匹配率的Omega取代。

——不要这样想！陆悬。

陆悬脑子中冒起了一个声音提醒他，不要让这种念头让自己变得更难堪。

可是他控制不住，徐镕聿标记孟奕宁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重复，他可以相信徐镕聿是被信息素诱惑了，可以相信徐镕聿并不是真的想对孟奕宁做什么。

但正是这样，才说明他们的感情比不过信息素的本能。

“陆悬，你别又不说话！”

徐镕聿看着陆悬失神慌了，陆悬忽然轻笑一声，猛地反过来拎起他衣领，他被往后推出了好几米。

陆悬怒起了声音问他，“你想我说什么？乞求亲王殿下不要抛弃我这个残次Omega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