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白月光的死对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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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如果可以的话, 丹郁其实哪个都不想选,可他已经完全离不开余悸了。

他需要余悸的疏导,也需要余悸的信息素, 突然之间他就成了一个只能依附余悸才能活下去的人了, 可一旦接受了这个现状,一切又好像没有那么的糟糕。

自从与博士的那则通话结束之后, 丹郁就有一种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感觉,因为对他已经无所图了, 所以余悸不再虚伪,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只做自己。

他和余悸纠缠在一起的纽带,是永久标记,如果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余悸应该会随便找个借口把他处理掉,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 天灾人祸, 只要带他离开主城,他可以有一万种不重复的死法。

该怎么说呢?

感谢余悸有时会被易感期所困?

就比如现在。

舒缓剂对余悸的作用不过是保留理智, 变得冷静一些, 在丹郁可能会支撑不住的时候,余悸可以稍微停一停, 让丹郁喘上口气,不至于被没有停歇的痉挛逼得气绝。

但来回往复的灭顶刺激有时真不如死了好。

余悸从来不温柔,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过,至少在做这种事的时候, 丹郁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可奇怪的是,从一开始的抗拒与苦痛, 到了现在,他好像已经开始适应了。他有时会自己调整,还会回过头呆愣地望着余悸看,更会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去索取余悸的吻。

他不知道余悸是什么感觉,他只会在意识回笼之后,后知后觉地觉得天要塌了。

这一次,余悸也同样回应了他的索取,只是却在这之后,突然很用力地抱紧了他,说道:“你的信息素太淡了。”

没由来的,听着这句话,一种莫名的哀伤突然席卷了丹郁的全身。

余悸这么久以来身上余热散不掉的原因找到了。

丹郁恍惚着抬起眼,看着深夜里这双宝石般的墨蓝色眼睛,意识开始涣散,透过眼前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突然愣愣地说了声对不起。

丹郁总在奇怪的地方说些不合时宜的礼貌话,比如谢谢,比如对不起。

余悸有些困惑地问他:“突然道什么歉?”

丹郁还是愣愣的:“对不起啊……我食言了。”

丹郁的眼睛很恍惚,余悸摸了下丹郁的额头,很烫,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丹郁闭上眼睛的时候,眼角划过了一滴眼泪,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难受。余悸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你把我认成谁了?”

丹郁意识不清地昏睡了过去。

余悸洗完澡后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从通讯器投出来的投影亮在半空,浮现着丹郁的过往履历。

可奇怪的是,丹郁的所有经历里,并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之为“食言”过的对象,也没有任何一个关系足够亲密的好友。

孤儿院的建立时间是在二十年前,当地的人把那叫做孤儿院,但其实它并不是,只不过是一个有善心的老人不忍看到那些孩子没有归处,所以把基地边缘无人问津的一块地方好好修葺了一下,尽可能的不让他们流浪。

在那些孩子里,丹郁的年纪是最大的,也是第一个因为长相漂亮而被看上要被领养的。但领养最终没有成功,顶替掉领养名额的,是比丹郁小三岁的原沐生。

丹郁身边没有值得拿出来说的朋友,在孤儿院也没有什么同龄人,全是小朋友,跟丹郁的年龄差距很大,他渐渐长大,跟院长一起背负着孤儿院的存活问题。

可幸的是,丹郁自然分化成了Omega,检测结果表示可以承受哨向的二次分化,这是成为向导的信号,他因此拿到了军事学院的补助金,这才得以让身上的担子稍微轻一点。

在进到军事学院之后,只要是休息日,丹郁都会出去打工,主城的兼职工资比七十九区那种地方高了太多,所以丹郁不会轻易浪费掉休息时间。巧合的是,丹郁打工的其中一个地方,是原沐生养父母的店,原沐生对丹郁没有该有的情谊,几次三番想要把丹郁赶走。

主城很大,原沐生养父母的店铺容不下他,他也不愿意继续呆,结完工资就自己走人了。

四处打工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哪怕是遇到了余悸,也一直持续着。但直到现在,余悸才知道这件事。难怪丹郁平时看起来总是急匆匆的,只要他不传唤,丹郁就没个踪影。

原来是出去打工去了。

余悸滑动了一下通讯器,开始查看跟丹郁有交集的人,不同的面孔一张张被他划走,最后划不动了,也没有看见一个稍微特别一点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倾下身再次摸了一下丹郁的额头,还是很烫,看来是真的发烧了。他叫来了私人医生,直到等到丹郁的烧退下来了,才坐星船离开主城。

指挥处预估处理完那些危机等级很低的哨塔时间是一个月,但在不到三周的时候,余悸就解决完了,并急急忙忙赶回了主城。

因为就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原沐生知道了些什么,不仅甩开了丹郁,还甩开了遏兰衡派去阻拦他的人,直接就跑去了伊氏家族,当着伊棠的面说:“我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姐姐。”

总是笑容优雅的伊棠头一次敛起了笑脸。

“先不说了,我到伊氏家族的地盘了。”

通讯器另一头沉默了一下,遏兰衡说:“原沐生对你来说真的很特别。”

走下星船,余悸看了眼连军装都没来得及换的自己,手里还带着一份礼物,就忍不住想,倒也不怪遏兰衡会这样以为。

连他自己都要这么以为了。

原沐生的生日,寿星邀请了,正好余悸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他当然得顺道赶回来,也不介意别人以为他是为了原沐生不远万里而来。

伊氏家族的佣人领着他往里走,路过一片花园的时候,看到伊棠站在一簇月季花前,指尖在一朵刚绽放的月季花上轻轻摩挲。

越过重重花枝,余悸停下脚步,佣人也随之停了下来,却没敢出声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伊棠掐下花朵捏在掌心里,声音极低地说:“不称心的花,还是别碍眼的好。”

说着,似乎是察觉到了并不怎么和善的目光,于是掀起眼皮往不和善的源头回望,看到不远处的人是余悸后,冷艳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她说:“稀客啊,欢迎。”

余悸也微微一笑:“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你会后悔的。”

伊棠回想了一下:“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真遗憾,是我搞错了,那我下次注意。”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伊棠又说道:“啊,对了,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你的小情人好像被为难了。”

伊氏家族失去了在军部的唯一筹码,现在有了原沐生,原沐生就是他们家族在军部最大的希望,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为难呢?伊氏家族的掌权者应该巴不得把原沐生捧在掌心里呵护起来才对。

伊棠,一个分化失败的弃子罢了。

余悸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伊棠的声音:“我说的可不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弟。”

……远房表弟?

辈分真复杂,还以为伊棠是原沐生的亲姐姐,原来只是旁系。

伊氏家族似乎来了很多人,远远的,余悸就听见了一些很嘈杂的声音。他被领进正厅的时候,原沐生很开心地迎了过来,但直到走近了之后,余悸才看到角落里被围起来的丹郁。

现场的气氛好像有些严肃。

余悸问道:“那边怎么了?”

原沐生从余悸手里接过礼物,这还是第一次,原沐生没有急着把礼物打开,而是随手就放在了一旁,原沐生说:“表姐送给我的礼物不见了,当时只有丹郁在旁边,我也不想怀疑他的,可是其他人都不缺钱。”

余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有个不知道哪个家族的Omega少爷搜了丹郁的身,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搜到,但眼尖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丹郁手上的戒指:“沐生,你丢的是这对戒指吗?”

原沐生看了丹郁的指间一眼:“我不知道我丢的是什么,但他手上那个不是我的,他已经戴了很久了,很多人都看到过。”

“看到过不代表他以前戴的就是真的,”Omega有点不依不饶,“但我肯定的是,他现在戴的一定是真的。”

原沐生:“什么意思?”

“‘永恒的守护’,你听过吗?”

原沐生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这对戒指,几个月前的拍卖会被一个神秘买家高价拍走了,现在想想,买家很可能就是伊棠姐姐,她很喜欢一些浪漫的东西,也很喜欢收藏一些有故事的藏品,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她送礼物也一向是很大方的,把这东西送给你是完全有可能的。我的意思是,那个穷小子戴的说不定是街边随便买的假货,但这次看到真品了,所以赌了一把。”

这位Omega是个熟面孔,原沐生在深渊游轮上就认识他了,叫苏若,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也许是当时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原沐生太避之不及了,所以现在才想疯狂表现,试图拉回一点好感。

毕竟现在的原沐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原沐生了。

望着这位看起来很想讨好他的Omega,原沐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我表姐,而是在这里听你瞎猜呢?”

当原沐生的话音落下时,连丹郁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对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眼睛。

无法控制地,丹郁一下就注意到了那道冷肃身影的存在。那个人站在一个光线昏暗一些的地方,一身的黑色与窗外的夜色相融,隐在人群之外,望过来的眼睛里,又偏偏是那样的冷寂。

可丹郁的心脏还是骤停了一瞬。

第 32 章

花园里空无一人, 出去找伊棠的佣人们无功而返,伊棠的通讯也打不通,丢失的礼物继续隐于人群, 谁也不知道伊棠送了什么。

那位Omega继续提议:“让他把戒指取下来当证据, 等找到了伊棠姐姐再说,如果这不是伊棠姐姐送的, 到时候再还给他就是了。”

他越说语气越轻蔑:“再说了,怎么会有人把这种对戒全戴手上啊?真是没见过世面!”

这话似乎引起了一些共鸣,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一些附和搭腔的,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失控:“是啊,哪有人把‘永恒的守护’全戴自己手上的?要招摇也不是这么个招摇法,就算是遏兰家族那个尤其喜欢铺张浪费的二少爷,应该也干不出这种蠢……”

人群里冒出的声音很多,只有这道声音最大声,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紧接着就有人赶紧把声音压了下去:“住嘴!不想混了是不是?”

嘈杂的声音开始缓下去,有人小声说道:“这年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越来越多了, 指挥处的人也敢说了。”

“……”

“行了, 别说了,沐生可是邀请过那位指挥处的上校的, 赶紧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别让那位上校来了后看笑话。”

“说得也是……”

苏若上前一步,环抱双臂,虽然是矮了丹郁半个头, 但还是用了一种堪比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丹郁,说道:“你是自己取下来, 还是我叫人来帮你取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围成了一个弧形,将丹郁密不透风地圈在里面,他们站在某种地位上的制高点,似乎享受着一种名为戏谑的尊荣。丹郁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指尖覆在食指的戒指上,轻轻用力,将它一点点往外取。

在戒指还未脱离第一个指节的时候,一道很轻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在一个很低调的地方响起,说话的人倚在角落的沙发扶手上,是一个背对大家的慵懒姿势,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倾泻下来,看上去显得有些过分清冷。

通讯器投出的屏幕浮在半空,显示在“正在通讯中”这几个字上面的赫然是伊棠的通讯号。

“他们说找不到你,也打不通你的通讯。”

“有吗?”伊棠的通讯号微微闪动光芒,“估计是我没注意呢?”

余悸拂了下长发:“那你现在在哪?”

“散心啊,很久没看过主城的夜景了,还挺好看的,怎么了,你要一起吗?”

明明是冷到如坠冰窖的语气,却偏偏和盛情邀约联系到了一起,余悸当没听见一样,问:“你送给你表弟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伊棠:“一束花。”

“没别的了?”

伊棠好像笑了,可以听到很清晰的轻笑,然后伊棠说道:“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可以是他的,还需要我送别的什么吗?”

至此,余悸关掉了通讯器。

原沐生从一开始就知道伊棠只送了一束花,搞出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伊棠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句话。这哪是什么生日宴,这明明是原沐生主导的一场宣誓主权的戏码。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但说实话,有点出乎余悸的预料。

原沐生比他想象中更有思想一些。虽然虚荣、自私自利、拜高踩低,可是原沐生不会顺从于此,驱使他往前走的,是盛大的野心。倒是跟丹郁完全不同。

舍身忘己的表演只会让丹郁陷入迷惘,却不会动摇原沐生半分。

“看嘛,我就说丹郁是无辜的,那可是我的学长,我们军事学院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

演出结束,原沐生开始收尾了。

原沐生微笑地看着苏若,说:“啊,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无法承受二次分化了,你当然不知道军事学院的学生是什么样子的了,你连军事学院都不配进呢。”

“……”

也是在这时,余悸突然笑了起来。

直到现在,转过身来的余悸,一身军装才终于出现在视野下。这都是原主从不出去交际所导致的,这些大家族的子弟根本没什么人见过他。

但这身指挥处军装,却足以让大家猜到这是谁。

最年轻的指挥官,除了余悸再无别人。

余悸云淡风轻地微笑:“无意打搅大家的兴致,可是抱歉,我还是觉得有人得给我们军事学院无端被指控的学生道个歉。”

声音低沉温柔,脸上还带着随和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都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可整个会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在场的人甚至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众人的视线在躲闪中偏离,这一次,聚焦在了苏若的身上。

苏若浑身僵硬,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众目睽睽之下,唯诺的道歉声开始响起,余悸看向原沐生,“那我先回白塔了。”

原沐生抿了抿嘴:“你才刚来就要走了吗?”

通讯器上显示由指挥处发来的消息已经堆积到了一个有些恐怖的数字,余悸把亮屏正面转过去给原沐生看了一眼,有些无奈:“他们催得很厉害。”

“那好吧,”原沐生走上前,“大忙人,我送你出去。”

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原沐生就已经把伊氏家族的这处别墅摸了个透,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了,心境和处事态度跟以前比也自然也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之前那段时间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把我安置在白塔保护我的安全,我可能没办法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很少见,原沐生居然会如此真诚地表达谢意。

余悸心安理得地笑了一笑:“不用跟我道谢,你能回到你真正的家,我为你感到高兴。”

两人顺着道路慢慢往外走,交谈的间隙,余悸回头看了身后的别墅一眼。

如果不是在主城,恐怕这里就是第二个危机四伏的疗养院,原沐生应该还不知道伊氏家族究竟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原沐生该庆幸自己是个向导,才能让他在伊氏家族暂时享有不被践踏的豁免权。

哪怕人类基地面临困境,也总有些不跟着进化的老贵族,见不得其他势力后来居上,只顾自身利益,妄图掌握一些虚无的权柄。

都什么世道了,还如此愚昧。

原沐生又会站在怎样的立场呢?会选择向伊氏家族表达忠诚,从而变得跟那些老顽固一样,敌对遏兰家族、敌对他吗?

夜色加深,宴会厅的热闹氛围不见任何消减的迹象,送走余悸之后,原沐生继续当起了世界中心,享受着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欢愉时光,一张张面孔在他面前笑得好看极了。

于是也就没人注意到,有人消失在了会客厅,并从离会客厅十分遥远的另一栋楼里一跃而下,精神力触须帮助他隐在暗处不被发现,然后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丹郁加快速度,在宽敞的道路上奔跑,彻底远离了伊氏家族的地盘后,拐进了一道阴暗狭窄的小道。这是一条建在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小路,再往里走一大段路就可以绕到街区,边上的墙体年代应该是有点久远了,墙体脱落了一大半,还爬满了爬山虎,口鼻间铺满了不怎么好闻的发霉气味。

丹郁抬手掩住口鼻,尽可能不去闻这些味道,它们在他放大的感官里,实在有些过于难闻了。

他具有向导的疗愈能力,可是除此之外的向导能力他却并没有,也就无法在这种时候为自己的感官编织屏障,使五感变得普通。

道路逼仄,七弯八绕,路上还淌着雨后未干的雨水,丹郁快步走过,将带起的水滴丢在身后,走了很久之后,来自街区的喧闹声终于临近,道路变得宽敞了些,尽头也隐隐看见了灯光明亮的出口。

丹郁加快脚步,在昏暗与明亮的交界处,正要一脚踏出的时候,一只触感冰凉的手突然从身后绕过来贴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猛地往后一带,长期训练之后的下意识反应使得他立刻就做出了反抗,紧握拳头,手肘用力往身后之人身上抵过去。

接住他力量的是另一个掌心。

身后的人似乎笑了一下:“我会假装你不知道是我,所以才故意这么用力的。”

丹郁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是你。”

然后推开余悸的手,转身跟余悸面对面:“你不是回白塔了吗?怎么在这里?”

“那有给到你一点惊喜吗?”余悸问。

丹郁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回答,可余悸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问的人不真心,回答的人自然也没有献出真诚的义务。头一次,余悸失去了逗趣的欲望,眸光暗了一暗,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丹郁拿出通讯器:“拿到了,但没办法带走,我拍下来了,行吗?”

余悸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可以。”

丹郁按通讯器的手一顿,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余悸一眼,然后才低头继续点开通讯器。投影弹出了余悸的通讯号,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简洁页面,角落里也依然是那句话: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不那么恨我。

目光总会下意识汇聚在那个不显眼的角落,丹郁默然收回目光,在发送拍下来的资料的时候,听到余悸的声音响在了耳畔:“他们让你取戒指你就取,怎么这么听话?”

指尖微顿,丹郁不自觉放缓了呼吸:“那不然怎么办?说这是你送给我的,当着原沐生的面?然后他们问你为什么要送给我,我怎么回答,说因为我是你的合法伴侣吗?”

夜晚的凉意开始渗透下来,一阵很轻的窸窣声后,余悸把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丹郁的身上,声音是惯常的散漫:“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是我的谁呢。”

莫名的回忆片段浮现在脑海,丹郁一下就愣住了,因为他想起在训练室里,余悸曾问过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余悸给了他回答,明明是无比合理的答案,可丹郁还是有点……没想到。

余悸又说:“作为我的伴侣,自然有权享用我的资产,看不惯我就该把我的钱花完,这才算你厉害,不是吗?”

而不是浪费那个时间去打工,一个月赚到的钱还远不及在别墅里的一顿饭钱。

然后抬脚往明亮的街区走去,恍如鼓励一般,余悸继续说道:“努点力。”

第 33 章

主城近来的天气总是阴雨缠绵, 只不过一会时间,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但雨势很小, 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可以无视掉的细雨, 让街区渐渐变得朦胧了起来。

余悸和丹郁在街边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拉开了点距离, 看起来不像一起的,倒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丹郁已经习惯如此, 他总是那个走在后面的人,余悸也总是自己走自己的,远远地走在前面,不会回头看他一眼,更不会为他驻足停留。

有时候原沐生在的时候,丹郁就不得不离得更远一些,远到哪怕凭借比普通人强上很多倍的视力也看不见的程度, 只能靠精神力触须的辅助才能不跟丢。

每到这个时候, 不知道余悸是不是恶趣味上来了,总会放出更加不易察觉的精神力触须, 跟他的交缠在一起, 有时像安抚,有时像玩弄, 还有的时候,像为他指引方向。

丹郁的步子缓了些,在光影湿漉的道路上抬起眼,他注意到视线尽头的余悸停下了脚步, 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稍远的地方。丹郁顺着余悸的视线望过去, 看到一个用花藤缠绕着装饰起来的餐厅,门口的服务生捧着一大捧玫瑰花,进去的客人都能拿到一束。

这家餐厅的基调就是如此,浪漫,相爱,很受恋人的喜欢。

但余悸走进去的时候,没有接服务生递过来的玫瑰。

于是丹郁走进去的时候,也没有接下玫瑰。

本该如此,也理应如此,他们不是真正的恋人。

也从来没有相爱过。

余悸选了个临街的私人单间,位置是在三楼,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街区的夜景,丹郁推门进去的时候,余悸正撑着侧脸看菜单,眼睛微微垂着,知道他来了,就问道:“想吃点什么?”

余悸这个人平时总会有意无意地忽视很多东西,但关于某些人吃没吃饭这一点,似乎倒没怎么忽视过。

房间里灯光晦暗,桌上点着香薰蜡烛,烛光就这样打在余悸的脸上,好似染上了一层金色光芒。虽然看起来很有氛围感,可那股不算浓的香薰味道,还是让丹郁觉得有点呛人。

于是在进来的第一时间,丹郁就把窗户给推开了,一直到房间里的气味散出去了不少,才坐了下来。

没等到丹郁的回答,余悸也没问第二次,自行点起了餐。相处了这么久,余悸大概能知道点丹郁的饮食习惯,内陆胃口,除了吃不惯海鲜以外,接受度还是挺高的,不怎么挑食。

但他并不知道丹郁喜欢吃什么。

街区很热闹,看着街边的一家零食小店,丹郁突然问道:“烤红薯片,吃过吗?”

余悸抬眼看他。

孤儿院学着那些专业种植区域搭了个露天的三层的土壤楼,每一层都铺满了厚厚的未经侵蚀的土壤,勉强用来种植一些日常所需的食物。物价很贵,孤儿院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就选择了种植一些红薯和土豆,来混着米饭当主食,尽量自给自足。

丹郁从小就吃这些,吃得多了就吃惯了,不管是红薯还是土豆,他都吃过不下十种不同的做法。

烤红薯片就是其中一种。

丹郁站起身:“我想去买一点。”

不过丹郁仅仅只是站了起来,没有移动半步,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余悸看,直到看到余悸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才如同征得允许一般走了出去,走前还取下了余悸披在他身上的军装外套,很轻地放在了余悸的身边,表示他其实根本就不冷。

余悸垂下眼,继续点餐。

可直到丹郁离开餐厅,站在街道边,才突然感觉到微雨的夜里还是泛着冷意的。原来余悸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并不多余。

烤红薯片是现烤的,需要等上一会儿,丹郁站在一旁付钱,点开通讯器后又有些微愣。

不是因为没钱,也不是因为嫌贵,而是在余悸刚才莫名其妙说出让他花光资产之前,丹郁就已经发现了,他的通讯器绑定了余悸的私人财产账户。

而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绑定的……

可余悸的资产,就算吃一辈子烤红薯片也花不掉个零头。

丹郁收起通讯器,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有些诡异地想,那把这条街买下来呢?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到这条街连指路牌上都刻着遏兰家族的家徽。

行……吧。

于是他又开始琢磨着不如给孤儿院买点物资,可上次在跟院长奶奶通话中,他得知孤儿院的条件已经变得很好了。大约都是余悸的安排吧,因为他对余悸百依百顺,余悸心情好了,自然就不会为难孤儿院。

……这钱就很难花出去。

抛开别的不说,余悸的很多做法倒是很能魅惑人心,只把余悸当做一个领袖来看的话,或许很多人都会愿意为他卖命。

可惜的是,抛不开。

正当他陷入沉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思考如何败光余悸的资产的时候,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后,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闻祈明明也去给原沐生庆生去了的,可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还看起来一副很累的样子。

“你可真难找,”闻祁努力克制住有些喘的呼吸,“我都以为白出来找你了,还好是碰见了。”

烤红薯片已经烤好了,丹郁伸手从店员手中接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才瞥了眼闻祈,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去巴结原沐生,跑出来找我干什么?”

“他算什么,”闻祈随手拿起张宣传页给自己扇风,“我是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所以才特意来找你……”

“无缘无故被人当成小偷,”丹郁一下就打断了他,“是你的话,你高兴吗?”

丹郁对他的态度向来这样,闻祈已经习惯了,可过往不管丹郁说些什么,无论耐听与否,闻祈总会接上几句,这次却没有。闻祈罕见地沉默了。

他就跟在丹郁身后,丹郁走得慢,他也走得慢,走上拱桥之后,丹郁停下,他也停下。丹郁看起来有些焦虑,焦虑中又带着些无语:“我还有事要忙,你别跟着我了。”

出来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了,丹郁还没试过像今天这样把余悸一个人扔在某个地方这么久,也不知道余悸会不会生气。

闻祈皱着眉说道:“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他今天也去参加原沐生的生日晚宴了,是吧?”

丹郁愣了一下,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闻祈接着说道:“跟他分手吧。”

丹郁:“?”

“戒指是他送的,可他眼睁睁看着你被当成小偷,也没站出来为你说句话,差劲。”闻祈理直气壮地说道:“跟他分手。”

丹郁:“……”

这人专程追出来找他,就为了说这句话吗?

丹郁忍不住看了闻祈两眼,冷笑一声:“你比他好很多吗?”

“我的戒指是真是假,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那你当时怎么不站出来说点什么?你知道我跟原沐生不怎么对付,你也知道原沐生总想让我不痛快,你全都知道,可你不想得罪原沐生了,于是你就藏在人群里,选择了漠视,不是吗?”

丹郁嘴角的弧度继续往下压了压:“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男朋友’?”

更何况……

余悸也没有坐视不理。

丹郁暗暗想着。

雨势似有变大的迹象,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伴着街区的雨声,听起来不太真切。

桌上的香薰蜡烛早已被掐灭,余悸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似乎有些悠远,手边是还亮着微光的通讯器,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封锁消息。”

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顿了顿,继续说道:“切断沦陷区域跟任何人类基地的联络。”

指挥处的图标亮起来又暗下去,暗下去又亮起来,最终传来总指挥官的声音:“消息可以封锁,但指挥处内部记录没办法处理。”

“那就变更一下权限,记录移送到几位指挥官手上,并且关掉我的权限。”

余悸这样说道。

“可以,我来执行。”通讯器那头的总指挥官同意了余悸的要求,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但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垂眼看向通讯器,余悸抬起指尖:“那就到时候再说。”

指尖下压,关掉了通讯器。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丹郁捏着沾了水滴的食品纸袋走进来,余悸转过身,掩下眼底的晦涩,微微一笑:“菜齐了,吃吧。”

丹郁“嗯”了一声,放下纸袋坐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余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过于温柔。

那种似曾相识的,虚伪的温柔。

丹郁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浑身戒备地盯着余悸看:“你又想骗我了,是吗?”

余悸拿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入丹郁的碗里,微笑:“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丹郁心说也是,低头吃了一口饭,又迟疑着抬起头来,说:“那就是你需要我去跟博士周旋些什么。”

余悸有些失笑,垂眼看了丹郁一会儿,然后才说道:“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在意了?”

丹郁立马说道:“没有。”

余悸还是那个深不可测的虚伪微笑,声音也依旧温柔:“那就好。吃饭。”

第 34 章

没过多久, 余悸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他站起身,看了眼还没怎么动的饭菜, 说道:“慢慢吃, 吃好了再出来找我。”

外面的风雨有持续变大的势头,余悸迎着冷风离开了餐厅, 直到走开了很远,才按下接听。他的外套留在了座位上, 丹郁是在结账的时候才发现的,他俯身拿起那件被余悸遗忘的外套,然后就立在原地不动了。

余悸并非是会让人给他收拾什么的人,与此相反,余悸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堪称完美的地步,自然不会因为一道通讯就遗忘外套的存在。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件外套是余悸刻意留在这里的, 是留给丹郁的。但丹郁之前已经把它还给余悸了, 可余悸还是留了下来。

丹郁忍不住想,为什么?

余悸的每个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行为, 都会让丹郁忍不住去猜测余悸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可他控制不了。

或许是曾经被欺骗了, 那道坎总也迈不过去,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戒备,又或许是想从余悸完美的表演面前找出一点微末的破绽,试图让当时的自己显得没那么愚蠢。

他起先认为余悸不会低劣到去当感情骗子, 可事实证明,余悸比他想象中还要低劣。是他高看了余悸。

丹郁很轻地叹了口气, 捧起余悸的外套,然后垂下头,把脸埋在这件衣服里,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身走下楼。

这令人绝望的天性。

来到餐厅门口,服务生为他准备了雨伞,他在接过来的时候,视线在无意间晃到了那捧玫瑰花。花朵漂亮又饱满,花瓣上沾染了雨丝,零零散散地铺在上面,在夜晚灯光的折射下好似发着光。

只一眼,他就移开了目光。

余悸让他去找他,但他并不知道余悸会在哪里等他。站在街角,丹郁闭上眼睛,释放出精神力触须。转瞬之间,他就在精神域构建出了街区的所有构造,也感知到了街区的所有生命。

可他没有找到余悸。

余悸没有放出精神力触须来为他指引方向,余悸隐匿在人群里,丹郁试探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就放弃了。他在夜雨中缓步行走,后来走到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有两条路,左边的方向通往别墅,右边的方向通往白塔。

他犹豫了片刻,抬脚准备往右边走,步伐还没迈出去,就听见来自相反方向的声音:“你有点磨蹭。”

丹郁收回步伐,转身往左边拐过去,心里忍不住腹诽,明明是余悸自己说的让他慢慢吃,现在却嫌他磨蹭。

他走过去的时候,余悸很自然地把伞从他手中接了过来,撑在两人的头顶。丹郁注意到余悸的身上没有被雨水润湿,可是余悸手里也没有多余的伞。

这条通往别墅的道路很空旷,路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伞面上,丹郁想起在伊氏家族拍到的东西发给余悸后还没有删掉,就点开了通讯器。

看到他把文件删除,余悸说道:“你倒是识趣。”

“应该的,”丹郁关掉通讯器,“毕竟我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吗?”余悸一下想到了个有意思的问题,问他:“那如果有一个新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可以背叛我,还不会受到我的报复,你会怎么选?是把我的罪过公诸于众,还是选择继续待在我身边?”

丹郁毫不犹豫地说道:“选你。”

然后余悸笑了。

但余悸知道丹郁这不是在哄骗他,因为那只是“如果”,他提出的那个问题在丹郁眼里不会存在。只要孤儿院由他掌控,不管他怎么问,丹郁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那如果孤儿院不由我掌控呢?”

丹郁脸上的表情似有一抹无语,“还是选你。”

余悸微微一笑,“谢谢你的谎言,很受用。”

然后说道:“刚才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那里的服务员递给我一束玫瑰,说是可以送给心爱的人。”

可余悸根本就没接,丹郁看见了的,他不知道余悸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欲言又止了一下,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余悸问他:“你怎么没有拿一朵?”

丹郁:“……”

丹郁抬眼看向余悸:“你不也没拿吗?”

短暂的对视间,余悸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缓缓抬起手,掌心里俨然是一束玫瑰花,花瓣上还有一些零星的雨滴。

它在下雨的夜里明艳欲滴,看起来漂亮到有些令人不敢直视。

丹郁一下就说不出话了,余悸说:“送给你。”

回到别墅已经是深夜。

风雨飘摇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痛快,余悸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泡个舒服的热水澡,他和丹郁在这方面总是搞不到一起,他惯于享乐,怎么舒服怎么来,但丹郁不是。

在他身边,丹郁本可以堕落一点,可是没有。丹郁就是太有自己的信念,也太心善,所以才这么容易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每次玩点小把戏,都能在丹郁眼睛里清晰地捕捉到一些情绪,比如惊喜,比如失望。

可某些时刻,他又觉得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他垂下眼,目光聚在离水面只差毫厘的指尖,然后指尖轻拂,带起一片涟漪,水面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眸中的倒影也一起扩散开来。

如果丹郁有更多的利用价值就好了,他想。

那样的话,他会更愿意多给丹郁一点有别于其他人的关爱的。但这样的关爱,可能要到终点了,不得不说,有点可惜……

但这也不会动摇他已经开始打算解决掉丹郁这个麻烦的事实。

他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起身,光脚踩在地面,然后拿过浴袍,边走边往身上穿。他穿得不太认真,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丹郁坐在床上发愣,是背对着他的。

他走过去,看到丹郁手里还捏着那束玫瑰,他就停下了脚步,没继续往前走了。而丹郁也听见了响动,颤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连忙把玫瑰挡在手下,转过头来:“你,那个……”

余悸:“怎么了?”

丹郁咽了下喉咙,眼底还有些慌乱:“你不回白塔吗?我记得你说你公务繁忙……”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用不着回白塔,只不过是在原沐生面前随便说的借口而已。余悸随手拿起通讯器往丹郁那里一扔:“那就麻烦你了。”

丹郁下意识接住通讯器,怀里的玫瑰因此露出了鲜红的一角,丹郁又开始慌了,无措间抬起眼,却看见余悸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余悸真是个天生的奴隶主,连指挥处这种机密的公务也能交给别人处理。丹郁不由得这么想。

余悸的通讯器已经解锁了,丹郁迟疑了一会,还是点开了通讯器,准备帮余悸处理那些公务,毕竟这是余悸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但在点开后他才发现,余悸的通讯器……很奇怪,好像是被刻意设置成了图像模式一样,字不多,光凭图标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做什么的,但也不能说是字不多,确切地说,是笔画多一点的字不多。怎么形容呢……

丹郁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贴合的形容方式。

少儿模式。

是的,少儿模式。

他想起余悸在星船里总是会看的那本书,现在那本书的书签卡在靠近二分之一的地方。看的书是儿童读物,通讯器也是少儿模式,如果这种癖好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一丝可爱,可这个人是余悸,只会让人觉得恶寒。

丹郁暗暗收回心神,调了半天,终于把通讯器调回了普通模式。待办的内容有很多,每一条都是指挥处的内部信件,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想了想,决定先去看一下余悸之前的处理记录。

一点开处理记录,他就被一条发送记录吸引了注意,因为他看到收件人是兰特博士。一眼看过去,发给博士的记录每天都有,哪怕是去哨塔也会抽空发一下。

但今天还没有发。

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就到零点了,可余悸还没有回来。余悸出去的方向似乎是品酒区,不知道是不是去调鸡尾酒打发时间了,丹郁犹豫着点开最新的发送记录,是昨天发送的,点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两个字:“打怪。”

丹郁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然后他又迟疑着找前天的发送记录,点开一看,还是这两个字:“打怪。”

上前天:“打怪。”

“……”

再往前继续翻看发送记录,翻了十多二十条,全是这两个字。

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某种神秘暗号吗?

丹郁想了又想,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开发送页面,写道:“打怪。”

在时间还差一秒钟到零点之际,他把这条消息发送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了余悸的声音:“你发了什么?”

他回过头,看到余悸手里拿着个宛如艺术品一般的玻璃瓶走进来,放在了床头的位置,然后在丹郁有点慌乱的双眼中,倾身拿过被他藏起来的玫瑰,插在了玻璃瓶里。

“嗯?”余悸坐上床,又问了一遍:“你发了什么?”

丹郁愕然回神,举起通讯器给余悸看:“这个。”

看着这发送出去的两个字,余悸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聪明。”

第 35 章

在该聪明的地方蠢笨无比, 而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却偶尔又能让人惊艳一把,这时好时坏的脑子, 只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低于预估值的。

尤其是在半夜突然醒过来, 看到丹郁还坐在一旁给他处理那些积压了很久的待办军务的时候,他就突然对先前的决定改变了主意。

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 就因为那是他的命令,所以哪怕不睡觉也要把他交待的事情完成。即便底色是灰暗的, 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怎么不可以算是一种忠诚呢?

如此不聪明的小玫瑰,就算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应该也无伤大雅……

余悸这样想着。

缓缓敛起眸光,聚焦在丹郁那张漂亮的柔和侧脸上,在无声的视线中,余悸伸出手,轻轻按下发着亮光的通讯器, 将其关闭, “好了,睡觉。”

然后把丹郁压入怀中, 余悸重新闭上了眼睛。

原沐生回归了伊氏家族, 他的生活因此变得多姿多彩起来,身边也总是围着一大群人。一开始原沐生还经常给余悸打通讯问这问那, 后来频次渐渐减少,到再后来,就几乎全然断了联系。

余悸好像也乐得自在,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反倒是丹郁,比他还关注原沐生。

“这次小长假他要参加向导外训, 很多哨兵想放假,所以参与陪练的人不多,但我无所谓,所以我就报名了。要我做些什么?”

丹郁这样问道。

余悸百无聊赖地调酒,调完后凑到鼻尖闻了闻:“做得很好。”

仅仅只是在夸赞他。

丹郁原本是端坐在吧台旁的,看余悸表情一般,似乎没有要他做什么的样子,就趴了下去,抬手捏住小勺,一边搅动余悸推过来的鸡尾酒,一边说道:“外训时长是三个星期,有一点点久……”

“嘭”的一声,一杯新的鸡尾酒放在了丹郁面前,余悸微笑:“那我通知军事学院把外训取消。”

丹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指挥官就是了不起,全世界都得听你的。”

他说得小声,普通人大约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余悸晃了晃酒杯,冰块在里面碰撞得当啷作响,然后提醒道:“我听得见。”

然后丹郁就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丹郁总觉得余悸好像又开始变得好说话了,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他的戒断反应还没能消解掉十分之一。

他也想防备,也试图问过余悸又想玩什么把戏,可不管他怎么问,余悸都跟没听见一样,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但有一点,丹郁十分确信,那就是余悸调的鸡尾酒,真的,很难喝。

没过多久,一杯新的鸡尾酒又被余悸调制好了,那堪称迷情紫的颜色简直让人不敢深看,余悸面无表情地递过来,问丹郁:“试试吗?”

还看似温柔地说道:“这杯应该还行。”

丹郁立马站了起来:“我得去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就要去训练基地。很急。”

余悸遗憾地放下酒杯:“去吧。”

丹郁溜得很快,但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又缓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正低头调酒的余悸一眼。

——这是一个下作的感情骗子。

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丹郁再次警醒着自己,然后收回目光,就这样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管家在这时走了进来:“您找我?”

吧台上摆了一排鸡尾酒,大约有十多杯,余悸站在中间一点的位置,点了一下头,然后轻抬食指,指尖在鸡尾酒之间缓慢移动,开始挑选起来。

最终,指尖停在了其中一杯鸡尾酒前面。

选好了。

一排鸡尾酒颜色各异,看起来都不太能入眼,只有余悸选的这一杯,颜色最为惊悚,看得管家都不自觉咽了下喉咙。

余悸把那杯鸡尾酒往管家的方向推了推,说道:“给遏兰衡送过去。”

管家深深地看了那杯鸡尾酒一眼:“好的。”

在关于如何处理伊氏家族这方面,余悸和遏兰衡产生了一点分歧,或许遏兰衡另有打算,但余悸可不会为他着想。余悸不顺心了,自然就开始给遏兰衡找不痛快了。

抛去那层亲缘关系不说,指挥官送过去的鸡尾酒,遏兰衡一定会微笑着喝下去的。

管家走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包这杯酒,余悸忽然说:“等一下。”

然后走到餐厅,在里面挑了好半天,最后带着瓶芥末走了出来。就这样,余悸往这瓶鸡尾酒里加了点更加另类的调料,“好了,送过去吧。”

而在管家装好鸡尾酒,正要出去的时候,余悸又说:“哦,对了。”

管家回头看他,余悸说:“丹郁要离开三个星期,记得去帮他多准备点必要的行李。”

他记得训练基地条件不怎么好,就丹郁那个人,大约只会带几套备用衣物。专业的事还是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合适。

管家应道:“是。”

而事实证明,余悸的判断是正确的,管家的确专业,从内到外都帮丹郁整理得十分妥帖。

但丹郁似乎不这么认为。

看着整理好的好几个大行李箱,丹郁有些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我是去训练,不是去度假。”

余悸却还是那副悠哉的样子,翘着二郎腿,随手拒绝掉遏兰衡打过来的通讯,微笑:“都一样。”

“不一样的。”丹郁肉眼可见地烦闷了起来:“我要先去学院跟大部队集合,之后还有好一大段路得走,这么多行李箱我一个人也拿不了,而且……”

话还没说完,丹郁就感觉周身的空气似乎冷了不少,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抬起脸去跟余悸对视。而意料之中的,冷度的来源确实是因为余悸,不过也不能说意料之中,因为余悸看起来却并不生气,也没有不高兴,投过来的眼神反倒像是……看傻子一样。

丹郁一下就无语了,无语到甚至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时间就这样来到第二天的早上。

丹郁坐在床头给自己贴阻隔贴,贴完后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已经洗过澡了,身上应该不太能闻得着余悸的信息素,可他还是谨慎的多闻了几下。

一开始是不愿意被人知道他已经被永久标记了,后来是不得不隐藏属于余悸的味道,至于现在,又回归了起点。

但其实他就算不刻意隐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没什么人知道余悸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而且军事学院的所有人都是必须使用阻隔贴的,有的Alpha为了不让自己的信息素冒昧到Omega,还会叠加使用不同味道的阻隔剂,部分Omega也是如此。

所以身上是什么味道,很大情况取决于阻隔剂,就算丹郁身上附带了余悸的信息素味道,也完全可以推给阻隔剂。

但他还是多闻了几下,确保身上闻不见余悸的信息素味道了,才出了房门。

一下楼,就看见余悸又在品酒区调鸡尾酒,只调了一杯,颜色是淡蓝色的,看起来正常了不少,冰块也放得恰到好处。

看他下来,余悸冲他晃了晃酒杯:“过来。”

丹郁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余悸说:“听说这杯酒的名字叫淡季。”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丹郁从余悸手中拿过酒,凑过去闻了闻,清冽的清香扑鼻而来,丹郁正准备喝一口尝尝看,却被余悸给拦住了。

指尖在台子上点了两下,余悸说道:“这是遏兰衡派人送过来的,我觉得可能有毒,你如果打算帮我试毒我也不介意。”

丹郁放下酒杯:“那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余悸睨了大门一眼:“你出门不走这边吗?”

行李已经悉数放在了星船,丹郁抗争无果,看着那几个大行李箱就有点犯愁。在余悸跟他一起走上星船的时候,他并没有深想,因为余悸大概率是要去白塔的,顺路就把他带过去了。可直到半个小时过去,星船却始终没有停靠的迹象,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余悸还是那副老样子,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书,丹郁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这方向,根本不是白塔。

他可是给学院报的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不参加外训,实在太不把学校当回事了。丹郁一下就急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余悸眼也没抬地说:“训练基地。”

恍然间,丹郁松了口气。

还好是去训练基地。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丹郁就愣了一下,他不太确信地再次问道:“去哪儿?”

余悸也再次回道:“训练基地。”

“疯了,”丹郁重新坐下来,“你是不是忘了原沐生也要去,现在他可是伊氏家族的人了,你这辆星船大概率会跟他家的停在一起,你就不怕被他看到我从你的星船上下来吗?”

余悸翻过一页:“你看,原沐生也是家人接送,那我作为你的家属,亲自送你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丹郁被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总是这么轻易就被余悸带着走,于是完全忽视了其实余悸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但到了现在,丹郁总算是知道昨天余悸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星船直接开往训练基地,确实完全不用在意究竟有几个行李箱。

至于训练基地,其他人收到的训练基地开放时间往后延迟了整整两个小时,因而余悸的星船到达训练基地的时候,停靠区还空空荡荡。

但在行李箱都搬走了之后,丹郁却仍旧在星船上,迟迟没离开。

余悸看了眼时间:“你该下去了。”

丹郁“嗯”了一声,站起身,步伐缓慢地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余悸:“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余悸正要翻书的手一顿,丹郁立马又说道:“我是说,你把你的外套脱给我。”

第 36 章

深夜。

训练基地外围的监控时不时亮起红色的光点, 将附近的一切景象纳入范围,但来这里参训的部分学生知道,那个监控虽然一直在运行, 却没有接入监控室。

也许是当年配置的技术人员遗漏了它的存在, 具体是什么原因没人去探究,他们只知道, 它是个摆设。

这对被关在这里当陪练的哨兵而言,简直是通往天堂的入口。于是每天晚上, 都会有不同的哨兵出现在这里,并翻墙跑出去。

他们只需要在天亮之前回来,就能确保神不知鬼不觉,一直以来也从未被教官发现过。

今晚准备翻墙出去的人里,出现了丹郁的身影。

因为就在十分钟之前,原沐生已经跟着几个同学一起从这里翻了出去。

在同一片黑暗天空下的、距离此处十分遥远的一座哨塔内,一道投影正浮在半空中, 而投影里的画面, 正好是训练基地那个“没有接入监控室”的监控范围。

监控画面里,丹郁站在墙边, 跃跃欲试地拍了拍墙, 似乎在试探手感,感觉好像问题不大, 就俯身拿起地上的一个背包,把它用力扔到了墙外,然后才重新站起身,准备翻墙。

看着投影里的熟悉身影, 余悸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对他的翻墙动作不满意, 还是对其他什么地方不满意。

总之,也许是过于不满意了,就在画面中的人即将跃墙之际,余悸伸出手,在投影屏右边的警报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

训练基地瞬间就拉响了警报。

然后余悸关掉了投屏,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冰封区域里搅成一团不断吞吐雾气的黑雾,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低沉。

“去,弄死它们。”

红光乍现。

丹郁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倒霉过。

这座训练基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细数从这里翻出去的所有人,以及过往所有历史,还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直接被抓个现行的。

他只能在教官的问责中移开目光,默默承受一切即将到来的惩罚,并打算将那个监控是个摆设的事继续咽进肚子里。

错误是他犯的,跟监控没有关系。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当原沐生那群人在外面开心完回来之际,也同样跟教官来了个面对面,然后以原沐生为首,立刻指向丹郁,并说道:“是丹郁学长告诉我们从那里出去不会被发现的,我们只是今年的新生,又是第一次来这里,哪里知道那么多嘛,还不都是因为学长……”

有理有据,还合情合理,再配上原沐生那张委屈极了的好看小脸,是个人都要信了他的胡言乱语。于是丹郁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准备把这个监控的事情给捅破,既然这样,那就所有人以后都别想出去了。

正当他想说出来的时候,这位向导教官突然恶狠狠地看向原沐生:“他告诉你那里可以出去,你就出去了,你还真是听话啊?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到底是你没脑子还是我没脑子?”

教官不愧是S级向导,脾气真不是盖的。

丹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有你!”同样凶狠的目光也瞪向了丹郁:“笑什么笑?”

“……”

一大清早,教官的斥责声就响彻了整座训练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其他学员只能看到几个人在那里罚站,而受罚的其中一人犯的错似乎尤其严重,罚站完还被传唤去了长官室,看情况是要接受新一轮的责骂。

往严重了说,怕是要记过处分了,这对一个军事学院的学生而言是很严重的事情。

于是丹郁觉得自己更倒霉了。

没错,那个要被二次训导的学员,就是丹郁。

还偏偏是今天。

一个不被任何人记得,却对他来说稍微有点特别的一天。

是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的生日,也是他自己的。

因为丹郁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所以那个人告诉他,以后他们同一天生日。填写学籍档案的时候,他填的也是这天。

可归根结底,这一天跟他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包括那个人间蒸发的人也是,跟他没有关系。

可他还是想证明他存在过。

因为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该这样。怎么会有人明明存在过,可是身边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呢?

丹郁茫然地走在走廊里,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自己还是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那个少年也是,应该比他还小一两岁,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忘记。

心理学上有一种病症叫双重人格,以前七十九区的医生告诉他,他记忆中的人那个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是他太孤独了,所以分裂出了一个人格出来陪伴他。

他不相信。

可是孤儿院的所有人都说没有那么个人存在。

他因此一度成了不被大众所接受的怪胎,七十九区学校里的同学也都说他有精神病,所以疏远他,排挤他,这样的日子一长,他就不太能知道该怎么和同龄人相处了。

没人理解他,没人在意他,他也习惯了。

后来在主城打工的时候,他遇到了原沐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问原沐生记不记得以前孤儿院的事,这话不知道触到了原沐生的哪根神经,原沐生一下就生气了,一边说完全不记得孤儿院的任何事情,一边怒气冲冲地赶他走,连他当天的工资都没给他算进去。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禁闭区,他执着地认为这是属于非自然研究的范畴,禁闭区一定存有类似的记录。

如果有人可以突然消失,那说不定有一天,那个人也会突然回来。回来的时候也许不是原来的身份,但或许,那个人就是会回来。

哪怕……回来的时候已经忘了他。

没关系的,忘了也没关系的,只要活着就好,不是他的臆想就好,是真的存在过就好。就像虽然答应过要好好养着他留下来的猫,等着他回来给它起一个名字,虽然到最后也没能做到,可是……也没有关系的。

丹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的难过了,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活得太痛苦也太糟糕了,遇到的也全是坏人,余悸好坏,原沐生好坏,这个S级向导教官也好坏。

明明大家都是犯同样的错,可是偏偏让他去领长官的骂。如果真的记过处分了,会影响他考指挥官助理的评分的。

都怪余悸。

他一下就怪起了余悸。

他想他真的很讨厌余悸。

站在长官室外,丹郁深呼吸了一下,等心上这股突然的难过感消散了几分后,才敲起了门。

可他刚敲响了一下,门就因为受力而开了点缝,原来门并没有关紧。丹郁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正准备自报姓名领骂,就看到了站在窗边那道高挑而冷肃的背影。

是余悸。

听到声响,余悸转过身来看他,原本气定神闲的余悸,看到丹郁那张几乎拧在一起的脸,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被骂哭了?”

然后冲丹郁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还是说,缺信息素了?”

今天是丹郁来到训练基地的第十四天,信息素大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丹郁要了他的外套,应该还能再坚持几天才对。

怎么是这个表情?

就好像谁把他给欺负哭了一样。

余悸试着想了一想,但没怎么想明白,于是就懒得想了,在丹郁走过来后,直接把他压进了怀中,说道:“我只有十五分钟。”

回抱在腰背上的力度似乎比往常要重一些,余悸感知到细微的差异,于是垂下眼睛去看他,可是丹郁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埋得有些紧,他根本看不到丹郁的表情。看着这个陷入沉默话也不说一句的丹郁,他突然有点想知道这样会不会憋死。

算了,无所谓,他可没心情去管那么多。

“原沐生最近是什么情况?”

他有心情管的,只有这个。

怀里的人动了动,片刻后才侧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他在伊氏家族好像过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如意,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他没对别人说过,我只在他打通讯的时候听到了一两句。”

“嗯,知道了,”余悸轻轻拍了下丹郁的肩头,说:“给你带了点吃的,在桌上。”

然后看了眼时间:“我走了。”

桌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礼物盒一样的东西,但光看包装,丹郁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不过看着这份虚有其表的“吃的”,丹郁有些愣怔,明明一再提醒自己这个人是感情骗子,却还是在余悸已经快要走出门口了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是特意来给我送蛋糕的吗?”

……生日蛋糕。

闻言,余悸脚步微微一顿,轻轻地笑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真的很会想。”

这是遏兰衡派人不远万里给他送去的,他从外区回来,航线正好要经过这里,反正他也不吃,就顺便给丹郁了。

系统总是在某些细节上做些无意义的修改,名字替换就算了,连这种日子也一起替换。

他可不是那种会花心思去记些什么特殊日子的人。只是有时碰巧看到了,比如查看丹郁资料的时候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于是就没忘记,有印象,却轻易不会想起来。可如果被提醒了,就会想起来了,这种情况也很常见,不是吗?

所以当然不是刻意,是顺便,也是顺路。

然后余悸说道:“你说巧不巧,我的生日也是今天。”

第 37 章

视野里的训练基地逐渐远去, 通讯器投在面前的投影提示亮了又亮,许多有关哨塔的危机信息不断发进来,余悸慢悠悠地移动手指, 把它们一条一条地划开。

除去这些危机提示消息, 还有一条从禁闭区发来的、标注着重要等级为最高级的邮件,看到这则邮件的那一瞬间, 余悸就扬起了嘴角。

考察期提前通过了。

看来禁闭区也知道现在人类基地的形势很不乐观。

不过也多亏了小玫瑰,才彻底打消了博士的疑虑, 小玫瑰是最大的功臣。那么,该怎么奖励小玫瑰呢?

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余悸开始笑了起来,但没有发出声音,是无声的笑,可却笑得肩头都在抖,眼睛里的黑暗也越发深沉。

那就奖励小玫瑰一个真正的囚笼吧。

毕竟, 过不了多久, 小玫瑰就会重新拥有选择权了。

落在雨夜里的选择仅仅只是谎言,余悸可太清楚了, 像他这样的人, 是永远不可能真的被选择的,他也没什么耐心再去表演什么假装有情的戏码。

可既然已经说了要让丹郁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那他当然……说到做到。

不过在这之前,看着被他点开的两个危机区域,他心情极好地想,先送伊式家族一个惊喜再说, 就当是庆祝自己考察期通过。

余悸去了一个危机等级为B级的哨塔,这一次, 他没有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厮杀,士兵足够充足,他开始尝试群体支援。他就坐在指挥室,冷冷地看下面的士兵作战,看他们或许陷入困境了,才试着操控他们一下。

解决危机的速度相对平缓,没有太大的波澜,他就静静地看着,像观赏一场不怎么有趣的演出。看得都有些犯困了,指挥处才传来消息,说有座人类基地遭受到B级危机,危机等级还在持续提升,已经受到毁灭性侵略,指挥处的最终决策是放弃它。

因为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没有任何一位指挥官能来得及赶过去,如今再赶过去也是徒劳。

等这里的危机解除得差不多的时候,另一座遭受B级危机的人类基地已经彻底沦陷了,他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异样的灼烧感开始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停下动作,后知后觉地抬起手,用掌心覆住额头,闭着眼睛想,怎么又发烧了?

另一边。

原沐生提前结束了外训,前来接原沐生回去的星船上,出现了伊棠的身影。

原沐生看起来很焦急:“凭什么让我去联姻?只需要再等三年,我就能进军部了!”

伊棠微笑着耸耸肩,优雅地拿起一杯红酒,说:“可是就在刚才,第十区沦陷了,你应该知道那是一个对我们家族而言很重要的区域,我们因此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基业。可主城的大部分商区都在遏兰家族手上,剩下的一切都隶属军方,我们插不进去,那群老家伙可等不了你的成长。而且,你只是一个A级向导,最高又能站到哪里呢?”

“可……”

原沐生眉头皱得很紧,但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出来,伊棠晃了晃酒杯,给他出了个主意:“为什么不试试那个试剂呢?它可以让你重新进行更优等的哨向分化,如果你是S级向导,掌控权就会在你手上了。”

星船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我不试,”原沐生死死抿住嘴,“你不就是因为那个试剂才变成这样的吗?”

“一场博弈罢了,有赢家自然也有输家,我愿赌服输。”伊棠淡淡的,放下酒杯,微笑着盯着原沐生看:“你猜猜,那位余大指挥官是凭什么分化成向导的?不过是遏兰衡的赌博罢了,他不愿意自己去赌,所以就让他弟弟去赌。可怜的余悸,指不定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

在这之前,原沐生从来不知道,原来余悸用的根本不是禁闭区提供的试剂。难怪禁闭区一再强调试剂很安全,可每年哨向分化总会离奇地死掉一些人,还大多是一些大家族子弟,起先原沐生以为是那些有钱人身体素质太差,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反正我不试,”原沐生说道:“你带我去见那群老顽固,我自己去说服他们。”

“没用的。”伊棠摇了摇头,“他们都认为既然余悸珍视你,那把你送给他的话,我们伊氏家族不仅能缓和跟遏兰家族之间的关系,还能有指挥官当靠山,何乐而不为呢?”

然后伊棠凑近了些,轻声说道:“好好当个玩物,去供余悸玩乐,把他哄好一点,我们伊氏家族的日子就好过一点,听话。”

原沐生也看着伊棠,眼底的黑暗越发沉重,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试剂,给我。”

伊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第十区沦陷的消息在主城传开后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那可是第十区,以主城为首的前十区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第十区沦陷,身在主城的民众终于也开始意识到了危机。

但在这个消息散播开的同时,还有另外的一些消息掺杂在里面,这对别人来说不会在意,却对有一个人来说,是真正的天塌了。

那就是七十九区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沦陷了的事。

丹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训练基地训练,那一瞬间,四周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一下就变成了某种听不真切的嘈杂声响,他呆愣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

他听不进声音,也做不出反应。

他不知道该不该不相信,他甚至没办法相信,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没在余悸的通讯器上看到过这个消息。他经常帮余悸处理上面的军务,余悸可是指挥官,这种消息余悸的通讯器不可能收不到。

上面从来没有出现过七十九区陷入危机或者沦陷相关的消息。

……从来没有。

他有些失神地闯出基地,外面下着大雨,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想去找余悸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他在漫天大雨里跑着,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一些琐碎的片段。

一些关于孤儿院的,关于院长奶奶的回忆片段。

那不是他的亲生奶奶,他早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是院长看他可怜收留了他,他也是院长收留的第一个孤儿。

院长对谁都好,总是和和气气地笑着,孤儿院的孩子渐渐变多,他没有分到太多的爱护,但是院长也没有亏待过他。只是有时回来得晚,孤儿院的孩子太小又不知道节制,所以他很多时候晚上都没有饭吃,可是也没关系的,他不是那么的饿,他会告诉大家他在外面打工的地方吃过了。那些都不算什么,至少在他被同学嘲笑是精神病的时候,院长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是院长给了他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知道这个世界很残忍,异种入侵是没办法控制的事,可是……

可是为什么总是他?

他一直在失去,他在不断地失去,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整个世界被雨水所吞噬,丹郁失去了方向,他漫无目的地跑着,后来渐渐放慢了脚步,变成了一步一步地挪动。

直到走不动了,黑暗也开始铺落下来,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里去了,可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余悸,又该在哪里去找余悸,余悸去了哨塔好多天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脑子太凌乱的时候就会遗忘很多东西,比如他明明可以给余悸打个通讯过去,但他平时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只要余悸不要求,他也不会给余悸发消息,所以他甚至想不起来他还可以试着这样去联系一下余悸。

不,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找到余悸后要说些什么,他没有责备余悸的资格,他最多只能听余悸亲口告诉他:“是,七十九区早就沦陷了,那又怎么了?”

余悸不是他的归处,余悸是他悲剧的伊始。

他缓下脚步,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这里是个建筑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地方,道路很狭窄,四周的墙体也脱落得差不多了,雨水打在半挂着的脱落墙体上,又溅起来滴落在丹郁身上,没一会就把他的衣服溅脏了。

他微微垂下眼睛,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想把身上脏的地方擦干净,可越是擦,衣服就越是脏。擦着擦着,他停下了动作,雨水终于全部渗透进了他的衣服,在寒凉的夜里,冷意开始肆虐。

他似乎听到了雨水打在伞上面的声音,这声音密密麻麻地响在头顶,像幻觉一样,他茫然地抬起脸,迟缓地意识到好像已经没下雨了。

不,不是没下雨,是有雨伞挡在他的头顶,他动作缓慢地转过头,这才看到有人撑着伞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是管家。

也是,当然不会是余悸,余悸是个嫌脏的人,如果是余悸的话,就会嫌他太狼狈,所以一定会站得远远的,而不是像这样离得他这么近,还好心为他撑伞。

大雨打在伞面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伴着周边的雨声,哗啦啦的,管家似乎做了会心理建设,然后才说道:“主人让我来接您回去。”

这场大雨似乎让丹郁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抬起眼,语气是惊人的平静:“他找我,什么事?”

管家恭敬地俯下身,来自高等级哨兵的精神力威压也在此时从管家身上出现,看不见的精神力触须将丹郁圈禁起来,然后递过来一块叠好的柔软毛巾。

而在管家撑伞的那只手上,还捏着另一个东西,那是一张纸,一张盖了军事学院同意章的休学申请。

申请人那里写着丹郁的名字。

管家说:“我只负责把您带回去。”

第 38 章

余悸垂眸看着眼前渐渐变成深蓝色的鸡尾酒, 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旁边的投影上浮着“淡季”的调酒配方,还有一张配图, 可那是淡蓝色的。

旋转扶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余悸收回视线,重新拿出一个新的酒杯。

穿着燕尾服的管家从楼梯上下来, 走近,语气礼貌又尊重:“客房已经没一间能用的了, 损坏得有些过于严重,卧室恢复好了,但我路过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余悸,然后接着说道:“听见里面什么东西被撕烂了。”

余悸像没听见一样,把冰块放进酒杯里,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可在这道相对悦耳的声音消散之后, 更加剧烈的碰撞倒塌声从二楼卧室里传了出来。

余悸垂眸往酒杯里倒酒:“那就把三楼的房间腾出来, 改成卧室。”

管家欲言又止了一下:“是……全部房间吗?”

余悸晃了晃酒杯:“这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消停。”

然后看了眼通讯器,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 揉着滚烫的额头走了出去。大雨还下着, 管家快步追在后面为他撑伞。

走出大门时,别墅外沿闪过一道隔绝光幕。

没有外出权限的人就这样被困在其间, 无论怎样挣扎,都踏不出别墅半步。

医疗室什么都是纯白色的,提取完积压的信息素,余悸浅浅地睡了一会, 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白,恍然间还以为又进了禁闭室。

那可真不是个好地方。

可他其实没有骗丹郁, 他还真觉得有点遗憾,没能吃上丹郁邀请的那顿晚饭。

以后应该再也没机会了,吃丹郁亲自做的饭。

这过于洁白的颜色总让人觉得眩晕,余悸抬手揉了揉眉心,高烧退下来了不少,但还是有点烫。

指挥处给他放了几天假,因为他连续解决了很多哨塔危机后,又不停歇地解决了一场B级危机,这是必要的休息,过度使用精神力容易对精神域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的能力为指挥处所认可,品行也被禁闭区认可了。

品行……

实在荒诞。

每次想到这一点,他都忍不住想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色病房门被推开,一位医生走进来为他打舒缓剂,注射时斟酌了几下字句,有些谨慎地问道:“您以前是被什么外力一直压制着易感期吗?”

余悸对上医生的眼睛:“什么外力?”

医生拔出针头,用棉签压在针孔上,说道:“这只是一种形容方式,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您的症状太奇怪了,像是被压制得太过头,所以在身体真正自由后,易感期才这么不可控。但如果是外力的话,以我们自然医疗的水平,似乎还做不到这一点。您的情况或许属于禁闭区的研究范畴,我建议您去那里检查一下ABO专项,那里应该能给您答案。”

不出意外的话,禁闭区也给不了什么答案。

他们认知里的所有“奇怪”的地方,都是因为他不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系统可是凌驾于这些小世界的控制范围之上的,区区禁闭区怎么可能知道什么。

但也许有点好奇了,又也许是上次系统说的话一直让他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一个小时后,他还是出现在了禁闭区的门口。

博士对他的到来感到有些意外,在得知他的来意后,领着他往另外的区域走:“真遗憾,我不负责ABO项目,不然我肯定竭诚为您解惑。”

这话说得就有那么几分怪异,余悸笑:“可我听你这意思,你似乎有对应的见解。”

博士也一笑:“请恕我直言,您伴侣的等级太低了,我只能想到这一点。”

余悸睨了博士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紧接着博士就说:“到了,就在前面,我跟那个专项的负责人相处得不太愉快,就送您到这里了。”

余悸点头:“多谢。”

很快,余悸就知道博士为什么说和这里的负责人相处不愉快了,因为在没有经过任何检查的情况下,负责人就直接给出了解决办法:“多跟几个高等级Omega睡几觉就好了。”

余悸歪了一下头,随手拂了下搭在外面的黑色大衣,露出里面的军装,语气温和而轻缓:“再说一遍。”

负责人笑着转过头,刚想说话,一眼看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赶紧说道:“对不起指挥官。”

余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负责人额间开始冒起了细汗,然后余悸看了眼负责人胸前的名牌:“我让你再说一遍。”

“……”负责人咽了下喉咙,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一口作气地说道:“此前禁闭区有过类似您这样案例的情况,记录是在五十五年前,案例标码A-1-00314。314号是个Alpha,各区档案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成长学习记录,换句话说,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也许只是调查不仔细,这方面不具有参考意义,就不提了。这里我为您说一下他的身体情况,他的身体明显经过非自然压制,是一种超脱我们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压制,使得他在过往年间类似Beta一样存活,不受信息素影响,也没有所谓的易感期。”

顿了一顿,负责人继续说道:“但您知道,正常ABO的分化会在十六岁前分化完毕,分化之后,Alpha会有固定的易感期,易感期并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存在,但是,却是必须要排解掉的,这是Alpha的本能,即便是用舒缓剂。可是314号Alpha在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之间的整整八年,易感期都被非自然的力量压制了,这导致他在二十四岁这年,在某次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后,易感期直接一下子爆发了。”

在解说的同时,负责人还给余悸做了检查,看着检测数据,负责人皱起了眉:“您跟他的情况基本一模一样。”

余悸看着这位负责人,沉默片刻后问道:“他最后怎么样了?”

负责人谨慎地后退几步:“跟几个高等级Omega睡了几觉就好了。”

余悸:“……”

余悸:“非得高等级Omega吗?”

“低等级Omega问题也不大,但是……”负责人想了想,说,“得长期,经常,最好是每天,直到完全好转。”

余悸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是所谓禁闭区的非自然研究吗?实在是……

他觉得禁闭区的存在意义真是一点不大。

可走着走着,余悸又停下了脚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过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又重新走了回去。

回到别墅已经是深夜。

不急不缓的轻微脚步声响在走廊上,他走到客房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没看到里面有熟悉的身影,就移开目光,走向了下一个客房。

丹郁被关在别墅已经一周有余,刚开始闹的动静大一些,这两天似乎消停下来了,而在这期间,余悸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所以他甚至不知道丹郁现在究竟待在哪个房间。

试错了数不清的房间后,终于在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内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玫瑰冷香。

房间很黑暗,窗帘拉得很紧,的确是丹郁的风格。他刚走进房间,就踩到了地面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也许是饼干,所以声音不大,甚至是很小声。

可紧接着,一个冰冷的硬物就抵在了脖间。

身后的人声音嘶哑:“放我出去。”

余悸轻笑一声,在黑暗中抬起手,轻轻覆在胸前这个对他有杀意的手上。滚烫的触感蔓延开来的时候,身后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却还是将冰冷往脖颈里抵进去了几分,余悸也顺着往后倒:“放你出去干什么?是放任你去把我的所作所为捅出去,还是放你去冰封区域送死?”

余悸微笑着偏过头去看他,一眼看过去,看到的是丹郁那双眼眶深红的眼睛。

笑意止住,余悸曲起手指,握紧丹郁的手往外推:“别犯蠢。”

“我已经没有软肋在你手上了,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听你的?”丹郁跟余悸的力道开始对抗,用力把碎片往余悸的脖子抵,“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

平等,有趣的词语。

余悸勾起嘴角,扼住丹郁的手腕,一用力,一枚带血的碎片就落在了地面。余悸问:“可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不是你说的选我吗?”

丹郁想起某个风雨飘摇的雨夜里,余悸曾问过他,如果有一个新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可以背叛他,还不会受到报复,他会怎么选?

他当时的回答是,选余悸。

后来余悸又问他如果孤儿院不再受掌控呢?

在那个时候余悸就提醒过他了,是他自己没意识到,余悸在那个时候就在问他了。

所以现在,余悸才能无耻地反问他——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丹郁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疯子。”

“我当你是在夸我。”余悸笑了起来,稍一侧身就把丹郁给压在了墙上,语气又轻又烫:“喜欢前面还是后面?”

“你放开我!”

不用受制于余悸的威胁,让丹郁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反抗,可余悸当然不可能满足他:“不放。”

浓郁的信息素开始弥漫开来,丹郁几乎一下就失去了反抗能力,余悸的气息越靠越近,丹郁别开脸,像是终于知道抗拒是徒劳的了,说道:“后面。”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只能妥协,可他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余悸那张脸了。如果非要纠缠,他宁愿背对余悸。

他的后背被死死抵在冰冷的墙上,余悸单手扼住他的双手,动作有些粗鲁地举过头顶,然后倾身压入,丹郁瞳孔收缩了一下,说出的话也开始发颤:“我说后面!你没听到吗!”

“说慢了,”余悸的声音还是那般淡漠,“下次早点选。”

丹郁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颤抖,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你会听吗?”

“不会。”

丹郁气得只想骂人,可余悸偏过头去吻他,把他想骂的所有话都给堵了回去。

第 39 章

天边亮起一抹掺杂着阴沉颜色的鱼肚白。

房间里模模糊糊地亮了一些, 床上凌乱无比,房间里的摆件能碎的都碎了,碎不了的就乱七八糟地倒着, 沙发位置也是歪的, 抱枕东一个西一个,连窗帘都掉了一半, 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抢劫。

余悸一睁开眼睛,看到如此乱糟糟的场景, 就下意识拧了拧眉。

他整个人是侧躺着的,丹郁被他圈在怀里,他从背后环抱着丹郁,可他的一只手却掐在丹郁的脖子上,以此来束缚住丹郁,于是丹郁只能稍微上仰着头,才能呼吸得顺畅一些。

他有点忘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姿势。

丹郁睡得很沉, 可哪怕是睡着, 脸上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难过。虽然七十九区已经沦陷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对丹郁来说, 却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 他大概能知道丹郁现在的心境,但他不具备某些能力, 也就无法与之共情。

他只知道,放任丹郁出去,对自己来说是种威胁。

在这些事情上,他总能做到极致的冷静与理智。

玫瑰冷香淡淡地飘散着, 余悸闻着这股味道,把丹郁又往怀里压了几分。他的手还掐着丹郁的脖子, 说是“掐”也并不准确,只不过是那样的动作而已,他的手其实只是轻轻放在丹郁的脖子上,没有用力。

也不对,或许昨晚丹郁挣扎得太厉害,他是用过力的。

移开手,他看到丹郁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这在丹郁洁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十分地醒目,然后他又伸出手,在红痕上很轻地揉了两下。

应该只是把手放在那上面压了一个晚上压出来的痕迹,不是被他掐的,因为他打过舒缓剂,他也没有那种以凌虐为乐的怪异癖好。

也不一定,谁知道呢?

他可没少在丹郁身上留印记。

但只要是在身体上,能被遮挡起来的地方,而不是在脖子那种显眼到藏也藏不住的地方,丹郁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丹郁是默许了,他也不清楚。

慢慢地,天色又亮了一个度。

余悸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穿好后,回头看了眼仍在沉睡的丹郁一眼,然后才离开房间。

他注意到丹郁脖子上的痕迹消下去了。

所以果然不是被他掐的。

二楼的卧室似乎损毁得有点严重,管家费了好些天才把卧室重新布置好,余悸走下来时正好看到管家拿着束花往里放,就说道:“等一下。”

管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余悸继续说道:“去检查一下,卧室里别放尖锐物品,会打碎的东西也别放了。”

免得又像昨晚一样,丹郁再给他点什么带血的惊喜。

说着说着,余悸自己都笑了。

真够扯淡的,像管孩子一样。

考察期通过之后变得忙碌了许多,自那晚之后,他就去了另一座高危等级哨塔,一连几天都没能回主城。断断续续的易感期总没个消停,身上有一阵没一阵地发烧,烧得他脾气都变差了。

哦对了,他脾气本来也不好。

哨塔危机解除之后,他本来打算原地就医,让医生给他先简单处理一下积压的信息素,起码让烧退下去一点,但看到管家给他发的消息,他就放弃了这个选项,直接回了主城。

有的人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了。

“他在哪?”

余悸一边脱下军装外套,一边快步往别墅内走。

管家接过他的外套:“就在二楼卧室。”

听到这里,余悸脚步缓了一下,“他这几天一直在二楼卧室,没摔东西?也没闹着要出去?”

“没有。”管家恭敬地回道:“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余悸“嗯”了一声,继续沿着道路往里走,天气近来有些回温,后花园的花也开了不少,这些味道汇聚在一起,对一个正发烧又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反而有些沉闷,呼吸也顺带有些不顺畅了。

走着走着,管家突然问他:“您打算怎么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余悸提醒他。

“他看起来很难过,”管家追上他,“您或许可以尝试安慰他,至少别在这种时候让他太绝望。”

余悸有点没懂他的意思,却还是再次提醒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管家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劲。”

余悸停下了脚步。

“我担心他会做傻事。”管家说,“您如果觉得我管得太多了,可以处罚我。”

余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抬脚走开。

“下不为例。”

余悸这样说道。

餐厅里放着没有动过的食物,余悸路过的时候,顺手盛了碗粥带上去。

或许他一开始也打算过要安抚一下可怜的丹郁,但是开门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就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耐心。

浴室里的镜子被打碎了,碎片掉了一地,丹郁倒在那些碎片中间,手上鲜血直流。

私人医生来给丹郁处理伤口,然后医生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余悸因为发烧而烧得实在有些头脑不清醒,也不知道医生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打了舒缓剂,余悸才稍微好了一点。

他就一身冷肃地站在床边,等着丹郁醒过来。他等了很久,表情不太好看,但他还是静静地等着。

直到天色稍暗,丹郁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余悸看到他眸光微微掀开,说:“起来吃饭。”

丹郁似乎有一瞬间的茫然,在渐渐回过神后,就别开了头。

这是犯倔了。

余悸走近,微笑:“那你别后悔。”

似乎意识到了余悸要做什么,丹郁浑身颤了一下,然后立马翻身下床,但他实在没力气,一下床就跌坐了下去,正想站起身,倾覆般的威压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逃无可逃。

余悸伸手扼住丹郁的脖子,表面上却还是那般淡漠:“对付你这样的人,我手段多得是。”

然后掐住丹郁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拿起粥往他嘴里灌,一勺一勺地灌,没有停歇地灌。

“在我面前,想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

或许这就是余悸在某些情感上的表达方式,他冷心冷情,没有办法柔和下来,不愿意好好注视一下眼前的人。连偏爱都是带着血和泪的。

但他不会审视自己。

他不为谁改变,也不对谁抱有期望,他从来都是这样,他只信握在手中的筹码。

筹码没有了,所以第一反应是找个没有后患的办法解决掉丹郁,但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觉得就算把丹郁留下来也无关紧要。

没有筹码又有什么关系?关进笼子里不就好了。

这就是他留下来的方式。

只要丹郁继续在他的笼子里,他当然会让丹郁活下去,还会让丹郁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丹郁怎么敢……

丹郁被灌了粥,又咽不下去,开始不受控制地呛咳起来,咳完了又被掐着下巴继续灌进去,来回这么几次丹郁就受不了了,他眼角因为不适而流着生理性的泪水,在又一次持续呛咳了好一会之后,突然往前一倾抱住余悸,还死死埋在余悸的怀里,用这种方式来抗议。

余悸嫌弃地看了眼怀里的人,放下粥碗。

“脏死了。”

但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丹郁被包扎起来的手,绷带缠绕着手心和手背,仅此而已。余悸愣了一下,握起丹郁的手臂看。

手腕光洁无瑕,动脉没有伤口,所以丹郁并没有做傻事?

“你的手怎么伤的?”

丹郁摇了摇头,好像很不想说话,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声音很小,哑涩,还带着气音,说的话也不是在回答余悸,而是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余悸换了身衣服,管家清理地上的粥的时候根据推测把当时的情况大致复原给了余悸听。是地面太滑,丹郁不小心摔倒了,摔倒的时候,手撞到了镜子,就这样把镜子打碎了。

虽然没有自残举动,但不怎么吃东西却是真的,不然怎么路都走不稳,还一摔就晕?

所以在余悸看来区别也不是很大。

管家重新送来了容易下咽的食物,这一次,在余悸依旧冷淡的脸色中,丹郁乖乖自己吃了起来。余悸喂饭的方式太粗暴了,粗暴到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是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余悸能感觉到丹郁看他的眼神中,恨意似乎又增加了,但余悸对此无所谓,就像对于丹郁刚才的那个问题,他也直接给忽视了一样。

他什么都无所谓,起码在易感期这个事情解决前,是无所谓的。

后来好一段时间,日子都过得一模一样。经常,余悸连夜从外区哨塔赶回来,一回来直接就摁着丹郁做,又在天亮之前抽身离开,有时连话都没时间听丹郁说上两句。

一直到爆发的易感期好转了不少,这种“一模一样”的日子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而丹郁似乎总有找到某种平衡方式的能力,又或许是想通了,具体的余悸不清楚,他只知道后来丹郁会顶着张看他极度不爽的脸,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理直气壮让他给他做疏导。

还常常用精神力把别墅搞得一团糟,余悸每回从哨塔回来时,第一件事总是站在一堆废墟面前沉默。别墅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被迫更新了不下十回,连那间珠宝房间也没能幸免,或许,败掉余悸资产的方式终于还是被丹郁给找到了。

要求做疏导的时候也是,他不会管余悸是不是需要休息,也不会管余悸正在做什么,哪怕是余悸刚脱完衣服准备泡澡的时候。

余悸的情绪又是一惯的稳定,回过头,微笑着问他:“那一起吗?”

邀请共浴这种事,余悸不是没说过,丹郁也从来都是拒绝的,那但是以前。现在,丹郁会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余悸,然后无所谓地走过来,一边解开扣子一边往余悸身边靠近,并要求:“疏导时间得加倍。”

第 40 章

介于丹郁的种种表现, 某次,看了眼忙于记录破损家具并安排采购的管家,余悸无端笑了一下, 然后缓缓走到卧室门口, 问丹郁:“想去白塔训练室吗?”

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房间里没有开灯, 丹郁坐在床脚的位置,望着落地窗外的漫天黑暗, 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余悸的身影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高挑而冷肃的大致轮廓。

丹郁问:“你肯带我出去?”

很多次,在没开灯的临时卧室里,余悸都能看到丹郁坐在那个位置望着外面,像渴望自由的笼中鸟, 但没有一次, 丹郁会转过头来看他。大概是囚笼终于传来了一丝类似开锁的声音,这样的动静很小, 也不代表就是结果, 但还是让丹郁闻到了期盼的气息,于是转过了头。

丹郁回头的时候不慢也不快, 那应该是很正常的速度,可就在丹郁转头的那一瞬间,余悸忽然凝滞了一下。

丹郁眼尾那抹沉入夜色的红痕成了深黑色,随着丹郁看过来, 那抹黑色也开始蔓延,从眼尾开始延伸、拉长, 刺入空洞的黑暗里。

时空错乱地交叠,整个房间开始破碎,变幻成其它的模样。余悸站在一个昏暗而低矮的地方,有人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暖黄色的光勾勒出面前人的身形轮廓,他想说点什么,可头顶突然传来震动,奇怪的拖拽声密密麻麻,正往这里钻。

掌心被塞进吹灭的蜡烛,还有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逼仄的空间坠入黑暗,有人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对他说了句话,然后就从狭窄的石缝中跑了出去。

他伸出手,指尖擦过那个人粗糙的衣服,他抓了个空。

空气中带着潮湿与腐坏的气味,温度低得可怕,他被丢在了这里,被丢在了这个阴冷潮湿的黑暗之地。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一滴水从头顶的岩层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额头,冰冷,粘稠。

他恍惚着抬起手,擦掉这滴水,血腥味却在这时刺进了鼻间。

他跑了出去。

一切都坍塌了,整个世界似乎坠入了无间地狱,四面黑雾弥漫。他看到雾里有棵看起来枯死了、枝条却像触手一样摆动的大树在离他远去,那棵树上挂着一个人,枯枝从那个人的眼尾穿插进去,钉住整个身体,把他插在树梢上。

那个人在看他。

一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他。

距离越来越远,大树带着那个人消失在了黑雾里。

余悸感到呼吸不过来了。

这不是他的记忆,他的过去没有这段记忆。

他想要抽离,但他抽离不了,一种叫做痛苦的感觉在全身肆虐。那张失去了生气的脸开始在眼前不断浮现,最终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丹郁凑近他,问他:“你说要带我出去,真的吗?”

坍塌的幻象破碎,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塑,回溯成熟悉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玫瑰冷香,温和,舒适,安心。余悸垂下眼,盯着丹郁,却不回答。

丹郁被盯得发毛,若有若无地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

权当不欢而散了。

但这晚丹郁有点睡不着。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都是很好的,可就是今晚,在这个安静而寂寥的晚上,他一点都睡不着。

因为余悸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无比诡异。

余悸就躺在跟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是余悸又仅仅只是看着,跟他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好几次,他感觉到余悸似乎伸出了手,好像在试着去触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余悸都收回了手。

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你没事情做吗?”丹郁有些气恼地翻过身,“没事情做就把你通讯器里的那些积压待办给处理了行吗?”

余悸还是那样盯着他。

最后的最后,丹郁实在受不了了,也回盯着余悸看,友善问道:“我可以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吗?”

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余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问他:“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肯带你出去。”

一个晚上都快过去了,这个人终于想起来了吗?丹郁忍住脾气,问:“那,是真的吗?”

余悸略微思考了一下:“对我来说有点风险。”

丹郁又翻了个白眼,但不得不承认,余悸说得有道理,甚至丹郁也没打算瞒着,直接就说道:“我要是碰见原沐生,我会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伴侣了,你在他面前都是演的,我还会告诉他,以前他被跟踪被恐吓,都跟你有关。还有,我要是碰见博士,我会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全盘托出,让你重新接受审判,为送你进白色监狱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丹郁就没往下说了。

因为他看到余悸又开始像刚才那样盯着他了。

丹郁:“……”

然后他听到余悸说:“五秒内你如果还不睡,明天就别想跟我去白塔。”

丹郁立刻闭上了眼睛。

余悸敛起眸光,视线再次落在丹郁的眼尾。

异种从这个位置刺进去,穿破了少年的整个身体,他认不出那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是谁,但那双看向他的空洞眼睛,跟丹郁,一模一样。

尽管丹郁的眼睛没有出现过那样的状态,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丹郁的眼睛。

然后余悸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丹郁看。

地平线往天空扩散光芒的时候,余悸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在落地窗前站了会,回头看了眼沉睡的丹郁,随手拉上了大开的窗帘,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他心不在焉地泡了个澡,然后又去调起了鸡尾酒。

可他总调不出正确的“淡季。”

明明遏兰衡给的配方就在那里,可他调出来的,要么颜色过于深,要么过于淡,甚至有时还会是其它的颜色,味道也总是不对。

他觉得这个调配表有问题。

余悸看着一旁的配方摇了摇头,正打算看下时间,一垂眼,忽然发现通讯器没在自己手上。

他沉下脸,立刻往楼上走去。

自从把丹郁关在别墅那天开始,丹郁的通讯器就被收走了,这都是为了防止一些麻烦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不受把控的丹郁,正如昨晚丹郁说的那样,每一件,他都相信丹郁做得出来。

丹郁巴不得看到他身败名裂,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房间仍旧昏暗,丹郁坐在床头,低垂着头,些微亮光投在他的脸上,手里拿着的正是余悸的通讯器。

余悸站在门口,环抱双手,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突然的声音把丹郁吓了一跳,吓得通讯器都没拿稳,就那样掉在了地上。

通讯器滚了两圈,很快就停了下来,从通讯器投出来的画面里,是一片存在于虚无中的浩瀚星空。

丹郁俯身捡起通讯器,握在手里检查了两遍,看着似乎没有损坏,就还给了余悸,说:“看星星。”

这个世界没有可以看到星空的机会,所谓的“星空”,只存在于虚拟的游戏里。丹郁喜欢看星星,这一点小爱好,曾经被余悸撞见过几次。

余悸接过通讯器,点开,然后点进信件发送记录:“是么?”

他划了几下,没看到有新发送的记录,就瞥了眼丹郁。记录可以删除,但眼底的慌乱却不会骗人,余悸笑了一下,登入指挥处内部权限。

账号发送记录可以删除,但是指挥处的记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删除的。

他让丹郁帮他处理过一些军务,所以丹郁一定对他指挥官的账号了如指掌,但关于指挥处的权限,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丹郁,丹郁自然无从知道。

他微笑着登入指挥处权限,在丹郁面前,毫不避讳地重新检查起指挥官账号的发送记录,很快,笑意止住,余悸关掉了页面。

上面确实没有多余的发送记录。

那抹眼底的慌乱,大约只是他出现得太突然,把人给吓着了。

把通讯器重新放入丹郁手中,微笑:“喜欢看星星就接着看。”

丹郁缓了缓,惊觉余悸的威压感实在强得有些过分了,他抬眼望向余悸,未曾想看到的却是一张温煦的笑脸,微笑起来的样子,好像能带来暖意一样。

如果不是后背出了点冷汗,丹郁可能真要以为余悸是表面上那样的温柔和气了。

他盯着余悸看了一会儿,有些后怕地说:“……谢谢。”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说起了谢谢。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礼貌话说得不合时宜,但他改不了这个习惯。

余悸还是微笑:“不用谢。”

也许是这时候的余悸看起来太好说话了,丹郁原本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想了想又站了起来,问:“你急着去白塔吗?”

“不急,”余悸在那挑选给丹郁穿的衣服,“现在还早,过一个小时再去。”

“那……”丹郁走了过来:“帮我会疏导精神力吧。”

指尖在一件外衣上停住,余悸把它取了出来:“可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晚上没睡,余悸疏导起来比平时差了许多,刚开始他们俩是各坐各的,后来丹郁觉得不够,就坐过去挤进了余悸的怀里,然后环抱住余悸,在接受疏导的过程中,点开了通讯器里的那个小游戏。

余悸没有动,任他拥抱。

而在余悸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总是跟随丹郁上线的小火柴人,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丹郁的小火柴人身边。

一行透明度很低的字低调地显示在巴掌大的星空画面下面,回复他:“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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