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伪君子」

第2章 一贯的矛盾性1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意识由许多不同的部分组成,这些部分常常“信奉”着不同的、相互矛盾的信条。这种现象在脑损伤和视错觉的案例中表现得很明显,而在其他案例中并不明显,但却十分有趣。

我自相矛盾吗?

那好吧,我自相矛盾。(我辽阔博大,我包罗万象。)

——自我之歌(SongofMyself),第51章,沃尔特·惠特曼(WaltWhitman)

人类意识的结构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矛盾。在本书中,我尝试让你明白人类的意识是由许许多多的精神活动过程所构成。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被编好的小的子程序,或者是智能手机上的各种应用程序,每一程序的运行都有着各自独立的逻辑,这些逻辑都是由无情的自然选择过程所设计;而且,我们在某个特定时刻的所思所为都取决于此刻控制我们的那个程序。因为随着时间的变化意识中负责运行的部分会随之变动,而且这些不同的部分被设计用来处理不同的事情,所以人类行为的复杂也就不足为怪了。

更糟糕的是,我们大脑中发生了什么是很难知晓的,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采取某些行动[这是最近由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Gladwell)的书《眨眼之间》(Blink)普及的一种观点],我们常常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我们的行为。如果你像我一样,那么当被问起“为什么你会这样做?”时,你常常只能真诚地回答:“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许多时候,你会为那种时刻而做出一本书那么长的道歉,对不起,亲爱的!)

但乐观的是,对人类心理的基本认识让我们在思考头脑中所有这些不同的子程序以及它们的组织运作方式时比以往更容易。进化心理学(我本人研究的领域)让我们聚焦于这样一种观点,那就是我们大脑的不同部分都有其功能。比如大脑的某些子程序用来观察事物,有些用来加工语言,有些用来控制肌肉,其他的也都各有其功能,有些用来选择伴侣,有些用于交朋友,还有些和对于他人(比如对烘烤罐装巧克力蛋糕的人)的道德谴责有关(我目前正在研究的课题)。

然而,这并非一本仅是关于人们如何非理性或者为什么会做出坏决策的书。此类书已经够多的了。

这本书的内容也非关情感自我、理性自我或者情感与认知的区别,非关人类的左脑和右脑,亦非关男人的二元性、女人的二元性或者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三角。正如我们所见,把大脑平均切分成这样的少量的部分,低估了事情的复杂程度。

实际上,这是一本关于矛盾的书。比如在某个寒冷的十一月早晨,你(我)既想跑步锻炼同时又想待在床上睡觉;在一段严重的经济下滑期,你希望知道同时又不愿知道自己退休金的情况;你希望政府在个体没有伤害他人的情况下不要去干涉个人自由,同时又希望政府去干涉人们的生活,甚至是在人们并没有伤害他人的时候。

这本书的内容也与我们大脑中许多或者大部分潜意识中的矛盾有关。

为什么我们有时候感觉自己似乎在自相矛盾,为什么我们感觉自己有许多相互抵触的念头,为什么我们的思维中会有矛盾,以及相关基本道德问题的原因,都会在对人类意识的这一重要观点中得到解释。由于进化的运作方式所致,我们的意识包含了许多许多部分,这些部分有着各自不同的功能。因为它们被设定为执行不同的任务,所以它们之间就不会总是保持一种和谐的工作状态。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将数量庞大的意识的各部分看作是被设计用来完成某些任务的各自不同的“自我”,这本书就与这些不同的自我有关。他们有的让你奋斗,有的让你懒惰,有的让你聪明,有的让你愚昧。你很难觉察到它们,它们仅仅只执行被设定好的任务,你既看不见也意识不到它们。

本书将研究这些意识机器中互不相同的部分是如何和谐相处或者偶尔不和谐的,用这种方式来对意识进行思考从而解释人类思维和行为中存在的大量矛盾。

它解释了我们为什么是矛盾的、前后不一的,甚至是虚伪的。

要理解整体人类行为就需要理解产生这些行为的意识中的大量各不相同的部分。这些部分被称为模块(module)。

真相的一半

从现在开始,我将要让你(对,就是你)同时相信(或者至少是加引号的相信),许多许多的事情都是相互矛盾的。最开始我会谈到一些奇怪的人,接着还会谈及一些奇特的案例,不过在这之前我将稍微讨论下为什么你会做一些像在晚上锁冰箱门这类怪异的事情。(随后我将会解释冰箱的事情)

如果你了解关于大脑结构的知识,也许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大脑被分为两个半球:左半球和右半球。正常人的这两个半球由胼胝体联结,简而言之,胼胝体可以让大脑的这两个部分相互沟通。也就是说,通过胼胝体,信息能够从大脑左半球传递到右半球,反之亦然。

在某些情况下,若对癫痫病人的这种联结结构进行外科手术,可以阻止癫痫活动从大脑的一个半球扩散到另一个半球。这种被称作胼胝体切开术的手术,不仅阻止了癫痫发作活动的扩散,而且也阻断了信息从大脑的一个半球正常传递到另一半球。因此,进行过这种手术的病人被称为“裂脑人”。

之所以谈及这些,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实例(尽管是一个非自然的实例)说明,在两个大脑半球之间存在有限联系或者几乎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大脑中能够同时存在相互矛盾的信息。假设在正常情况下,大脑两个半球之间的联结能够使来自两边的信息被整合和一致化,那么一旦该联结被切断,你就会发现一个大脑半球和另一个大脑半球内的信息相互矛盾。

神经科学家麦可·葛詹尼加(MikeGazzaniga)和约瑟夫·勒杜克斯(JosephLeDoux)所做的实验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利用神经系统的建构方式,使信息进入一个大脑半球却不进入另一个大脑半球成为可能。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只让一个大脑半球来回答问题而不涉及另一个大脑半球。裂脑病人使得对“多重自我”的研究变得更加容易,因为你可以和各个大脑半球独立地进行交流。

简而言之,当阻止信息进入这些裂脑病人的右视野(大概在鼻子的右前方)时,那么信息只能进入其大脑左半球;当阻止信息进入其左视野时,信息只进入其大脑右半球。

如果你想问大脑右半球一个问题,你可以口头问病人这个问题(那么关于这个问题的信息就通过两只耳朵进入到大脑两个半球),然后让病人用左手做出反应。由于大脑右半球控制左手而左半球控制右手,这样我们就可获得病人大脑右半球认为正确的答案。

也可以让病人口头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人体的发音器是由大脑左半球控制的,所以病人回答的就是他大脑的左半球“认为”正确的答案。

在一个经典的研究中,葛詹尼加和勒杜克斯向一个裂脑病人同时呈现两张图片:在病人右视野向大脑左半球呈现一张鸡爪图片,在病人左视野向大脑右半球呈现一张冬日的景色图片。然后再给病人呈现一系列的画着各种物件的图片,让病人用不同侧的手指出和他们之前看过的图片有关联的图片。

考虑到大脑两个半球已被分开而独立运作,那么左半球就会控制右手指出与鸡爪有关联的物件图片,而右半球就会控制左手指出与冬日景色相关的物件图片。

结果病人的双手(大脑左右半球)做得很好,左手指出了一张雪铲图片,而右手指出了一张小鸡图片。

现在来考虑一下,当病人们(实际上是其大脑左半球)被要求解释为什么他的手会指向那些图片时,将会发生什么?对于大脑右半球而言,即便它听见了提问,却不能回答,因为它没有控制发音器。至于大脑左半球,它会知道什么呢?当然,它知道这个问题,它知道它看见了一个鸡爪,而且它也知道(因为如果它注意到了,他就能看见)左手指向了一张雪铲图片(大脑左半球也许还会知道这是一个裂脑病人大脑的一个半球)。如果我被要求解释一个鸡爪和一个雪铲之间的关系,我将会怎么做呢?也许我会像那个病人的左脑所做的那样,解释说雪铲是用来清理小鸡们的排泄物的。

假设你只能问大脑右半球,它知道所提的问题,看见过一幅冬日景色图片,并且如果它注意到了右手指向过一张小鸡图片,那么它就会认为它看见了两件几乎没有任何关联的事物,所以它可能会给你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右脑也许甚至会回答:“噢,我明白我是一个裂脑病人,你们这些讨厌的试验也许会烦扰到我。我的左脑控制着我的右手,谁知道为什么我的右手指着一张小鸡图片。”无论如何,它似乎都不会说半点关于清理小鸡排泄物的话。

那些“病人”将会如何去想呢?事实上,根本没有“病人”这回事,也没有关于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因为“病人”是两个几乎毫无关联的大脑半球。你只能去问各自独立、相互分离的某个大脑半球是怎么想的。问“病人”看到了什么是个不太好的提问,其答案也没有什么意义。(提问的坏处有很多方面,例如假设一种与事实不符的情况,就像“你停止殴打你的妻子了吗?”这样差劲的问题。)在这里问“病人”相信什么,就预设了存在一个对某些事情有自己看法的、一元的病人。如果我的这一理念正确,那么类似上述例子中这样的问题将会被证明是直觉上合理的最好的问题,但却是逻辑上最坏的问题。

大脑所见

人大脑的两个不同部分似乎相信两件相互矛盾的事情。裂脑病人的案例很容易地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这样的案例并非仅此一个。著名神经科学家V·S·拉马钱德兰(www.youxs.org)写过很多,其中最有趣的是神秘的“幻肢案例”。

曾经一只胳膊或者腿被截肢的人们常常报告说,他们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个已经被截掉的肢体。(他们的感觉虽有差异,但多为疼痛感。在神经生理学上这是很有趣的,但是就像在几乎本书剩余的所有部分中所做的那样,我将会省略所有与神经生理学有关的细节。)是不是幻肢病人“相信”他们有完整的双臂呢?可如果你这样问他们,他们会说其中的一只手臂不见了。所以,他们当然不认为他们有两只手臂。

但是,丧失的手臂还有痛觉就意味着部分神经系统“相信”那儿确实存在一只手臂。实际上,来自拉马钱德兰的经验证据表明,这部分大脑不仅认为那儿存在一只手臂,而且对这一点确信无疑。他报告了这样一个案例:在试验中他让一个病人用幻肢去拿一杯咖啡,然后他自己突然把杯子猛地拉向自己,那个病人“噢”地叫了一声,因为当拉马钱德兰把杯子移开的时候,病人的幻肢手指刚好卡在了杯柄中。病人大脑的某些部分“真的”相信有一只手臂在那儿。

顺便提一下(我们随后还会对此详细谈论),我们没有理由认为我们应该忽视认为那儿存在一只手臂的那部分大脑,因为它并不同意说话的那部分大脑(而说话的部分碰巧是对的),似乎只有那个人所说的才是重要的。在裂脑人的案例中,我们不认为病人只是看到了一只小鸡的图片,因为负责说话的那部分大脑只是看见了小鸡图片的大脑的一个部分。当我们在理解意识内容的时候,不能仅关注从病人口中说出的那部分事实,因为还有许许多多的意识部分并不会说话。

对人们能够报告的内容给予特别的强调是很容易的,拉马钱德兰说,即使病人的部分大脑并不知道他们的肢体已经不见了,“约翰‘他本人’仍然毫无疑问地意识到这个事实”。拉马钱德兰并没有说“这部分约翰的大脑也控制着发声器”。我希望你已经明白了;如果你还没有明白的话,在你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应该明白:即使幻肢手指并不会真的卡在杯柄中,导致约翰喊出“噢”的那部分大脑至少有资格(或者基本有资格)像约翰这个人的其他大脑部分一样被考虑。控制声带的大脑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它只不过是你大脑中的另一片组织而已。

我们继续,在关于神经生理损伤病人的文学作品中,也许没有比异手症(alienhandsyndrome,AHS)更让人着迷的了。异手症病人报告说他们受到影响的那只手不受其意识的控制。他们不仅说那只手好像不受控制,而且甚至说那根本不是他们的手。在这个案例中,病人们会常常以第二人称“你”的方式“对那只手说”,而且并不总是那么客气(“你这该死的!”)。病人们报告说那只异手会干扰他们完成各种任务,就像某位病人所说的那样,“那只手就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在这个案例中,那只异手会吵醒病人、妨碍进食,脱掉另一只手刚刚穿上的衬衫。这个案例中的“冲突”被这样描写:“病人的妻子也看到了他的两只手‘打架’的情景。”

得意地认为他们很愚蠢,而把他们从病人中排除掉,并因此沾沾自喜,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想法。谁可能相信他们身体上的手会不受他们自己控制呢?任何一个在可怕夜晚一直在通灵板(Ouijaboard)上移动指针的人,都会相信有某些超自然的物质在控制他,这个想法并不是自以为是。即使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一套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是的,“看起来不像是我自己在移动我的手”。但是你也不能自以为是。

在话题转向正常人群体之前再说一点,患者群体中另一个看似矛盾的例子就是盲视。思考一下以下这种情况,一个病人报告说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说她已经完全双目失明了。她的双眼本身并没有损伤,但是在她大脑中负责感知光线的部分损伤了。

尽管如此,你还是告诉这样一个人,你将会在她前面呈现一个字母X和字母O,然后你希望她告诉你她看到了哪个字母。她说她对做这个小实验很有兴趣,但是她提醒你她是一个盲人。你很客气地坚持让她做,她同意了。你向她展示了字母X和字母O,她开始勇敢地猜起来,或者至少告诉你她是被强迫去猜的,从而提醒你她是一个盲人。

事实上,有些病人的表现超出了统计的随机水平。为了超出随机水平,大脑中的某些部分必须能够获得关于你呈现的是字母X还是字母O的信息。而且,这部分大脑还必须将这些信息发送给与发音器相关联的大脑部分,否则病人是不可能大声说出正确答案的。但是某些也连接着语言生成系统的大脑部位似乎也不知道所有这些过程的进行,就是这些部位在不停提醒被试:“嘿,我是盲人。”所以一部分大脑认为(或者真的知道)那些就是看见的图像,而另一部分大脑认为前者看不到。奇妙的是,你会觉得这两种都是对的。此外,这种两者都正确的反常方式就是,当病人说“我是盲人”时,这里的“我”是很复杂的。实际上,说话的大脑部位并没有视觉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的大脑部位没有。

阅读人人都是伪君子最新章节 请关注侠客小说网(www.tcknh.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

阅读推荐

人人都是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