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忘了，也可以。”项北恶狠狠地咬紧牙齿笑了笑，“不过下一句话我即将告诉你的事别忘了就好，我代叶黎珊‘谢谢’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礼物？我并没给她买礼物。”陆西城蹙眉。

“没关系，她已经收到了。”项北又恢复一如既往的邪肆轻佻，“不过，这一次不是我替她吹灭了这根闪耀着邪恶之光的生日蜡烛，那就是你送的一场车祸！”

陆西城身体怔忡地顿住，拿着电话的手不住地发抖，“什么车祸？叶黎珊？”

“她在东城下了出租车，在你甩开她之后……现在在医院昏迷不信，我给你打过多遍电话，可是你就不接……”

听筒里传来法拉利的一声尖啸。

项北眯起眼睛挂断电话，望向淅淅沥沥的雨滴，转身迈进急救大门，经过一名形色匆忙的护士，“叶黎珊怎么样了？”

护士笑着说：“她已经没事了，现在转入私人病房。”

项北推开叶黎珊的病房门，三月雨夜的湿风微微拂起白色窗帘，四面墙壁明亮了一些，风停了，整个房间随同倏然飘落白帘而黯淡下来。

隐约听见时钟秒针咯嗒作响的声音。

叶黎珊仰靠在病床上，眼皮耷拉，目光空洞地看着墙壁上不知疲惫的挂钟，搐痛的心脏跟随着爬动的时间无力地跳动着，卷翘的长睫扑闪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倒映着白色房门，任何一个人推开们，轻微的金属撞击声都会把她从半昏迷中惊醒。

项北斜靠在床边的沙发上凝视脸色苍白的叶黎珊，“你爸马上就会赶到……而且我已经通知陆西城了。”

叶黎珊不言语，输液管里一滴一滴缓慢地流淌着微黄色药水，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项北脸色极差地站起身走过去，手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我尊贵的叶大小姐，做到这一步，你觉得很值得，是么？”

“我要保持我的自尊，我尊贵的身份是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也是唯一配得上陆西城的地方了。”叶黎珊虚弱地轻轻微笑，仰起头对项北说，“就算没有你，我也决定在生日宴会上把林音父亲的事公布于众，可是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辜么，为我做这些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值得么？”

“别太高估自己，现在落花流水的人你。”项北邪肆地吹起遮住额头的长碎发，撇头轻笑，“叶黎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你就安分地当你的星城第一千金，我天生就是做坏人的料。”

陆西城赶到医院的时候，叶家父母已经守在了叶黎珊的病床前，叶夫人穿着生日宴会华丽的晚礼服披着丈夫的西装上衣，坐在沙发上哭不停，而叶市长只冷冷地瞟了一眼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陆西城，连一句“进来坐”或者“太晚了先回去吧”这样的客套话也没说。

陆西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回忆着叶市长面无表情将病房门关上时望向他的冷漠眼神，项北追上来拽住他的手腕，“西城，叶黎珊说要见你。”

陆西城挣脱了项北，执拗地说，“我刚才已经询问过她的病情。”

项北赌气地抓住他的肩膀，“她说要见你！”

“我不想见。”陆西城冷郁地盯着项北，“我可以猜得出她想对我说什么……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所作所为？”项北干涩地笑了笑，“西城，你听清楚，林音父亲的事，放出消息的人是我，不是叶黎珊！”

陆西城呆住了。

“这一次是你太冲动了，如果这次车祸严重得你难以想象，你连葬礼也不打算去？”

回过神时，项北已经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里。

这是病房的门打开了，叶市长淡淡地说，“进去吧。”

随即看也不看陆西城一眼，流着眼睛通红的妻子径自走过去，“我们在院长室，你出来之后记得……通知我们，陆西城。”

医院苍白的私人病房安静极了，浅浅的睡意中依稀看见床边熟悉的挺拔身影，叶黎珊的眼窝忽然浸满了眼泪。

陆西城背朝着她，正将果篮中的水果拿出来放在果盘里，听见啜泣声之后转过头，“你刚刚睡着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黎珊懊恼蹙紧眉心，吃力地侧过身，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居然睡着了，为什么不喊醒我呢？为什么……刚才没喊醒我……”

因为在思考一些不得不思考的事情。

紧绷的唇角勾起一个勉强的弧度，陆西城垂眸不语，端着果盘走过去，升起床头，扶她坐起来，拿起一只熟的很漂亮的苹果，“医生说，你的伤没有大碍，退烧之后就可以出院了，你的手肘还疼吗？”

叶黎珊乖巧地摇了摇头，忽然扯住他的袖口：“西城，你会接我出院吗？”

“你为什么下车？”陆西城抬起头，水果刀失误地割断了果皮，“忘了我是怎么说的？”

——你再下车追过来，就别想再在西城见到我。

“我……”如此出其不意的一个问题，“我不想去……追的……”叶黎珊怔愣地瞅着他，扯起干涩的唇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赶紧转移话题，“让我来帮你，只有削水果，你永远比不过我喔。”

似乎仍在等待她的回答，陆西城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见她像往常一样为自己削出又长又薄的苹果皮而露出成就感的笑容。

叶黎珊的微笑很倾城，他比谁都清楚。

她将色泽饱满的苹果递过去，宁静地看着他，“西城，将来让我一直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

陆西城没有接，她看见他的唇抖了抖，心中不禁沉了一下，转瞬又勉强地笑着，“西城，给，给你……”

“我们，分手吧。”

鼓膜震荡之中，听见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坍塌的声音，叶黎珊震惊地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不愿相信般地摇了摇头，唇角确实是微笑的，眼泪却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看着他冥暗清澈的眼睛，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给，吃了吧，我特意给你削的。”

陆西城握住她的手背，两只手是相同的冰冷，“和平分手吧，我不值得你为我……”

“值得，值得，值得，削一辈子的苹果也是值得的，西城，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她比以前瘦了，眼睛在那张苍白小脸上显得格外大，眼角下居然隐隐浮现了黑眼圈，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美，一串一串的泪水汩汩而出，浑浊的泪痕交错蔓延在叶黎珊倾城的脸上，哽咽地泣声说：“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是有意被车撞的，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保证，我保证下次不再乱发脾气、不乱闯马路、不追你、不……”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叶黎珊，分手吧。”

他的表情和话语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呢？

这个她第一眼见到就深爱的男孩，是应有尽有的她宁可抛弃一切也要全力得到的。

她那么深爱他，根本不稀罕什么柯灵城第一公主，只要让他只爱自己一点点，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叶黎珊绝望地点头，苦涩的泪渗在干裂的唇上流进口中，轻启唇齿淡淡地说：“分手？你是在征询我的同意？还是已经决定了？”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却被她躲开了。叶黎珊倔强地紧盯他的眼睛，“陆西城，你确定，要和我分手么？退婚么？不要和我在一起么？”

“对不起。”陆西城站起身，垂头俯视她祈求的目光，撇开眼望向别处，“我已经收到了电话面试通知，会林音考同一所大学，然后和她在一起。”

大脑眩晕般地失神了两秒，叶黎珊身体摇晃地支撑起来，“是么？恭喜你。”说着，她淡淡地笑了，“不论怎么努力争取，都是白费的，对不对？一直以来，你的心里只有林音，对不对？”

陆西城扳住她的肩膀，似乎从未在她的眼中见过如此虔诚恳求的眼神，“对不起，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再像这样……”

“当然不会！这次只是个意外！未来的市长千金也不能太落魄了，是不是？”叶黎珊大力地挣脱开他，双手撑在床上，悬了眼泪笑着，仰起头，温和地说：“陆西城，我答应你，祝你们幸福。”

是有一些心痛的，可连最后的分手也不能给她温柔。

有时候，温柔比转身更残酷。

陆西城侧过身，背朝着她，喉咙有一些哽住了，“你会找到值得你一生去爱的人，那个人，不是我……”

身后“哧”地笑出了声，叶黎珊招牌的娃娃音再次清脆响起，“拜托！别说这么俗套的台词，酷一点好不好，你可是盛气凌人的陆西城王子！”

“叶……”

“你走吧！”

在他转头的瞬间被叶黎珊喝止了。

“陆西城，就这样往前走，走出这里。”叶黎珊凝视着他俊美的背影，看着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小声央求，“拜托你，留一些尊严给我。”

陆西城面朝苍白的房门，迈前一步。

叶黎珊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着他远离一步。

一步……

一步……

陆西城，你是幸运的。

因为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

而我，只能选择爱你，或更爱你。

那扇轻轻敞开的房门，无声地将他离她而去的身影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陆西城转过头时，一瞬间看到合拢的门隙里，叶黎珊平静温和的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中那么耀眼，陆西城就这样走出了她的世界，此刻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水果刀清脆地摔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殷红的血液，在苍白的床单上蔓延一滩，顺着床沿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