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就是这样。

前一天巡线踏出的路，一夜大雪之后，就被覆盖的无影无踪。

除了刘哲之外，所有人都习惯了。

往前走，是一处陡坡。

翻过陡坡，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冰窟。

这些明路，他们闭着眼睛都能通过。

但高原雪山，境况变化万千。

积雪下一夜长出的冰棱，风声中呼啸而至的雪崩。

每一处，都危机暗藏。

每一处，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探路先锋的角色，从来都是老吴。

用他的话说。

老子孤苦伶仃，娘老子死了，没讨婆娘。

天煞孤星，从小命硬。

雪山收不了，高原不敢收。

老子排前头，阎王爷都得让路。

哦，忘了介绍他了，这个从岁开始就镇守在北方国境上的老兵。

吴卫彬，入伍年零个月，三级士官，巡线年个月。

雪崖上跌下去过，雪堆里埋进去过，雪洞里掉进去过。

但没死过。

好像被岁月遗失，又好像被死神遗忘。

巡线，沉默，踏雪，攀岩。

www.youxs.org，清晨点到夜晚点。

天地寂然，大雪满山。

刘哲回来了。

走进亮着点点灯火的哨所。

他终于体会，一个边防士兵的浪漫和寂寞。

来之前他想过。

雪域远山，漫长巡线。

从山上下来，最起码应当有一场篝火或。

但，很遗憾，他想多了。

累瘫在床上的他，只能闻到满屋的汗臭，听到粗俗的抱怨。

这一点都不美好。

但这很真实。

但，总有出乎意料的事。

那个白天刚被他揍过几圈的男人，破天荒的给他端来了一碗姜汤。

一脸的不苟言笑，看上去还是那么欠打。

“喝了，然后睡觉。”

不像关心。

像是命令。

但他还是接过一口灌下，浑身暖洋洋的，甚至有些发烫。

他其实明白，这已经实属不易。

当兵的，都是糙汉子。

袜子翻个面能穿一个月，满屋的汗臭中也能睡得坦然。

一碗姜汤，足够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枯燥前行着。

新兵，学生兵的标签也开始不再被人提起。

他也渐渐发现。

那个一开始，几乎把他全部的人格尊严扔在地上揉烂踩碎的老吴。

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兵。

打牌要藏牌，喝酒要撂杯，吹牛不打草稿，说段子也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而巡山路上，他的位置，也开始由第二慢慢后移，到了第三，第四个。

一年零个月，这是他走在雪线上的数字。

不长，但也不算短。

新兵来过两个。

第一个在第二天哭了。

第二个撑到了第七天。

都是老吴练哭的。

这时候，刘哲都会露出洁白的牙齿憨憨的笑着。

够日的老吴，在老子身上吃瘪了吧。

月日，最冷的几天，但却最欢乐。

边防哨所，沉寂孤单一年，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

也会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庆祝新年。

对他们来说，一年一年，意义也是别样的。

虽然大家都不说，但很多人在心里默默的。

都在把新年当作最后一年再过。

“刘儿，准备个歌，到时候唱。”

老吴抛了一根烟给他，顺便安排了个任务。

“吴哥，不会啊，别人唱歌要钱，我......”

“放你酿的狗屁，学生兵，不会唱歌？给老子滚下山去。”

嬉笑怒骂，一如往常。

够日的，唱就唱。

狭小的宿舍里，床往后一推，空地就出来了。

板凳围城一圈，扔上去一个矿泉水瓶。

就是一场简易的演唱会。

刘哲第一个出场，手里握着矿泉水瓶，还没说话，下面就开始点歌。

《咱当兵的人》、《军中绿花》、《有一个道理不用讲》。

这群娱乐生活贫乏的汉子，绕来绕去总绕不开这几首歌。

刘哲想了想，把矿泉水瓶放在了嘴边。

歌声开始缓缓攀上高原的山脊。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

......

热烈的气氛渐渐消散，一群大老爷们，在黑夜里也开始红了眼眶。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在远方的家。

家，谁不想？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其实，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是不知道的。

他们不是没有深夜里翻来覆去想的睡不着的人。

只不过天长路远，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耽误谁的漫长时光。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我爱你，是对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这就够了。

哨所，境防。

雪原，钢枪。

这才是他们的信仰，用青春和生命坚守的信仰。

4，是他们共同的数字。

当然，还有那句他们每个人都镌刻在心里。

一辈一辈流传下来的两行字。

光荣在于平淡，

艰巨在于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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